庄剑被姜牧唬得气焰全消,那疯子的眼神太可怕了,仿若自己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彻底灭了自己般。
“姜先生你好,我是‘Funny’的老板方倪,这是我的名片。”旁边一位气场淡定的男子拿出名片递给姜牧,接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姜总,这件事情最好到此为止,据我所知,庄氏和天域也有业务往来,如果闹大了只怕对您也没什么好处。”
去他妈的后果不堪设想!去他妈的瞻前顾后!姜牧朝还瘫软在地上的猪头竖了一中指,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拽起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骆肖的手就往外走。
车上,姜牧泄愤似的开着快车,骆肖则开了车窗,眼睛看着外面一团乌黑的沉重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家,姜牧再也忍不住了,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骆肖最近要躲着自己?为什么骗自己加班却去了酒吧?为什么到现在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太多的为什么,到了嘴边却是卡在心里的那一根刺:“你……和那个烂人上过床?”
骆肖的表情有一闪而逝的悲伤,他抱胸冷冷地看着姜牧,道:“是又怎样?”
姜牧狠狠砸了一记沙发,心里又是酸楚又是苦痛,他真的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可以不介意,可以完全接受骆肖的过去,可是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圣人有多么难当!他把骆肖视若珍宝,可就那么样的一个烂人都能和骆肖上床,是不是还有更多更烂的人都跟骆肖上过床,这样的想法让他快要发疯了,不禁口不择言道:“你他妈到底和多少男人上过床,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骆肖也不生气,只扯起嘴角笑着答:“跟我上床的男人多得都数不清了,床伴嘛,看对眼就可以,腻了就再换一个呗。”
姜牧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刺痛了,痛心道:“我以为……我是特别的,我以为你爱我。”
“没想到姜大少还真是自作多情,我的字典里可没有爱情这么恶心吧唧的字眼。”骆肖语气疏离,接着道:“说起来我们也‘互帮互助’好一阵子了,好腻歪,不如就此散了吧?”他看也不看姜牧,兀自坐到了沙发上,用双手努力地捏住大腿,才制止住全身不停歇地发抖。
姜牧没成想骆肖会如此轻易地说出分手,并且用床伴这样凉薄的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惊痛得肝胆欲裂,走上前跪到地上抱住骆肖的双腿,慌乱地连声道歉:“骆骆,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不该发火,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我的,我们不是床伴,我们是恋人,是家人!我们不要分手!”
骆肖挣脱开姜牧的束缚,把双腿蜷缩到沙发上,用手臂圈住,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他把脸埋在臂弯里,沉默了很久,才闷声道:“不分手……又怎么样?”声音里已经带着一抹哭腔。
“我们一辈子在一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以后,好好过。”姜牧见骆肖有些动摇了,急切地表白道。
骆肖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却又扯起嘴角苦笑道:“你凭什么许诺我一辈子?你又打算怎么做——是跟你爸断绝父子关系,跟个男人谈段不容于世俗的恋爱呢,还是在你结婚后让我当你的地下情人,做一个遭人唾弃的男小三?你能给我什么未来,到头来还不是要抛弃我?”
骆肖已经受够了被抛弃,因为是不光彩的私生子,他从出生起就饱受冷眼,爸爸抛弃了妈妈,后来妈妈也抛弃了他,在福利院里他努力表现得乖巧听话,总算有企业家愿意资助他上学,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去念书,大学后却遇到个甜言蜜语的家伙,人生轨迹拐了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了……现在好不容易愿意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没想到姜牧居然是天域的太子,和天域业务往来多年,骆肖非常了解姜广元的铁血手段,断然不可能容许自己的独生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注定是走不长远的。
与其到最后还是被抛弃,不如这次由他来了断。所以骆肖一点一点地疏远姜牧,他想抽离出这段让人沉迷的感情,想戳破那些看似美好的泡沫,他想放自己,也放姜牧一条生路。
姜牧被骆肖一针见血的话问得一时无言,他想大声告诉骆肖,自己绝对不会抛弃他的,除非呼吸停止。但是自己又是哪来的自信来许诺这些誓言呢,到头来自己还是一样懦弱,永远不敢对父亲坦诚自己的真意,不管是事业,还是爱人。姜牧从没见过骆肖哭泣的样子,那人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女王样,是一只嚣张的小野猫,却为了自己的反复不定和下不了决心,哭得这样无奈与痛心……他伸出手,想抱住骆肖,却被骆肖一闪身躲开了。
“姜牧,我们没有未来的。”骆肖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冷静而缓慢地道:“你这几天没来,我把你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储物间的人体骨架你自己收,趁现在还早,回家去吧。以后,再也别见面了。”
第四十五章:幼稚
姜牧不想回家。
他失魂落魄地开着车在外头漫无目的地晃荡到大半夜,脑袋跟装着一团浆糊似的,完全无法思考。不知不觉间,车开到了魏泽家楼下,对于姜牧而言,如果这时候需要找一个人倾诉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魏泽。
魏泽开门的时候表情有些暴躁,眉头紧皱着,本以为这变态三更半夜上门来找,一准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但看到姜牧不太对劲的样子,脸上还挂着青紫一片伤,也没多呵斥,只退开了些,让姜牧进屋。
姜牧走出骆肖家时没心思惦记天气如何,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早冻得周身僵硬,身体无知无觉,麻木了倒也好,可以让他暂时忘记心痛的感觉。但一进到温暖的室内,浑身血液重又复苏涌动,心如刀绞的钝痛感继续折磨着他,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好容易走到沙发前,脱力般重重坐了下去,用双手撑着额头,一副疲惫至极的姿态。
魏泽去厨房泡了一杯热牛奶,又拿来家用医药箱,一并放到茶几上。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何宝宝睡得沉,没被门铃吵醒,他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姜牧端起牛奶,双手捂着,可手心的温热却怎么也传递不到心里去,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闷声答:“骆骆要跟我分手,他说我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魏泽坐在姜牧对面的沙发上,像是早预料到了般,问道:“你怎么想?”事实上,魏泽并不看好姜牧和骆肖之间的恋情。姜牧的情况与自己大不相同,姜叔显然不如自己的父母那般开明,更何况家庭背景也差异巨大,姜牧肩上所担负的,是他父亲所有的期望和一个大企业的发展,如果和骆肖只是露水情缘,逢场作戏,倒也未尝不可,到了该断的时候一拍两散就可以了。但现如今,骆肖那边尚未可知,看姜牧这副情状,只怕是赔了真心,动了真情,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加麻烦。
“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脑袋一片空白……”姜牧无法忍受般痛苦地乱抓一把头发,他的思绪如乱麻般纠结不清,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却遭受了现实的当头棒喝,当一切他不愿面对的事情都摆到了台面上时,他简直是措手不及,姜牧迟疑地问道:“阿泽,我该怎么办?”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很需要好朋友的开导。
“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你好好想想,你打算怎么做?”魏泽冷静地答道,顿了顿,又提出几种可能:“要么和骆肖分手,从此断了念想……”
听到这里,姜牧下意识地打断了魏泽的话:“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放弃骆骆的!”
魏泽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道:“那么,你就要做好跟姜叔摊牌的准备了。”选择这条路就注定了是充满着崎岖和坎坷的,他无法想象,以姜叔严厉、专制的个性,姜牧跟姜叔出柜的时候,姜家会闹出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尽管很想帮姜牧,但毕竟也不过是个外人。
姜牧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心中一片惶惶然。
一直到隔天清早,姜牧才回到山顶别墅。姜广元向来早起,正在大厅泡茶,他看见一身狼狈的姜牧,气不打不一处来,训斥道:“见客户去了还是打架斗殴去了?我看十有八九又去外头鬼混了一晚上,看看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姜牧心情低落,也顾不上被责骂了,他此刻无暇圆谎哄老头子,只无精打采道:“爸,我累了……先上去休息,有事儿过后再说吧。”
姜广元被姜牧敷衍的态度气得更是火冒三丈,但看那臭小子着实疲倦,到底有几分不忍,只对着不成才儿子的背影接着训话:“有那闲工夫,多去公司学做点事,都快三十岁了,还跟个废物似的,成天跟家里当啃老族!背地里不定被人戳着脊梁骨喊米虫呢,听到了没,臭小子?”
姜牧关上房门,一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他筋疲力竭地仰躺在床上,满心酸楚。他多想冲到父亲的面前,堂堂正正地告诉他:“我不是废物!不是啃老族!更不是米虫!”在父亲的眼里,自己从来都没有让他值得骄傲的时刻,只因为没有按着他预定的轨迹前行,所以永远得不到他的肯定。
姜牧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突然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父母还没离婚,家里是传统的严父慈母模式,母亲温柔贤惠,父亲却总板着张脸,别人家的小孩总是粘着他们的父亲,向父亲撒娇,甚至骑到父亲的肩上,从更高的地方看美不胜收的风景,这些姜牧虽羡慕却不敢奢望,只要能牵牵父亲的手就足够了,他很想亲近父亲,所以努力表现,考试考了满分,作文大赛获得优胜,评得了三好学生……都无济于事,长这么大,他从没有机会牵起父亲的手,父亲哪怕是一丁点温情,都吝于给他。后来父亲开始创业,和母亲不休止地争吵,终于离婚,姜牧想,那时候,自己怎么会选择留下来,而不是跟着母亲到国外去呢——
或许是在某天起夜时,无意中看到父亲微驼着背坐在书桌前,一脸寂寥地看着全家福的样子吧,明明才四十几岁,头发却白了一大半,多半是因着那要不得的爆脾气。性格又固执,如果自己跟着母亲到国外去了,剩下这么一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没人照顾,可怎么办?
其实就像魏泽所说的,如果不愿意跟骆肖分手,那么只能跟父亲摊牌,而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候,自己尚且处处得不到父亲的肯定,他又怎么会认同一段非同寻常的爱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贪心,家庭,爱情和梦想,异想天开的想要一手抓,说他幼稚也好,哪一样都不愿意放弃。
姜牧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条两全之计,但他唯一确定的,是死都不愿放开骆肖的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骆肖牢牢地圈在自己的身边,其他的事情都有转机的可能,他相信总会好起来的。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姜牧开始无所不尽其能地耍起无赖。他给骆肖打电话,骆肖按掉好几次后,烦不胜烦,总算接起。
电话那头沉默着不说话,只有细细的呼吸声,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缕抓不住的风。
“骆骆,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但是我有东西拉在家里了,就在床头柜最底层那个置物盒里,有一对仿真眼珠,没有那个,我没灵感写文啊。”姜牧和骆肖同居的时候,为了配合骆肖的爱好,没敢把自己最爱的收藏品连着行李带去,但又被满屋子的粉红萌物刺激得丁点写作灵感都没有,脑袋时时刻刻处于头晕脑涨的状态,所以他偷偷在家里的各个小角落里藏了些自己的宝贝,趁骆肖不注意有事没事拿出来品玩一番,以解对自己那些亲亲藏品们的相思之苦。
没成想到头来却是这些见不得光的宝贝们带来了转机,姜牧心下打着小算盘,希望借着拿藏品的机会蹭去骆肖家,多磨磨嘴皮子,把人哄回来,他的小猫总是口是心非的,别扭劲儿比谁都大。
骆肖果然在床头柜里找到了那恶心东西,想起自己之前就在这满布诅咒的物事旁睡了那么多个晚上,不禁汗毛倒竖,对姜牧的行径又是愤怒又是无语,咬牙切齿道:“我会把东西放在物业处,你找个时间自己来拿。”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那怎么行!那对眼睛很珍贵的,我当时花了大把银子才竞拍到啊,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放在物业处?”姜牧着急忙地拒绝,不给骆肖一点推诿的机会。
骆肖冷冷道:“可是我不想见到你。”
姜牧厚着脸皮,接茬软磨硬泡:“只是递个东西而已,我保证拿了就走!”
骆肖终于是被说动了,后来姜牧就这么如法炮制地磨着见了几次骆肖,虽然骆肖每次态度都很冷淡,连言语都欠奉,也不肯让姜牧进门一步,但是只要还能见上一面,姜牧就觉得有希望,他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说白了就是目光短浅,一点点小进展都能让他傻乐很久。
不过事情显然并不如姜牧所想的那么轻而易举,他第N次打电话跟骆肖说自己的藏品在家里哪个角落的时候,骆肖失去了所有耐性,他用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道:“姜牧,你这样做也没有意义的,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安安心心回去做你的大少爷不好吗?我也想开始我的新生活了。”话里却有一些乞求的意思了,骆肖的痛苦,远不比姜牧少几分,本打算远远地离开那人,不见、不想,也便不痛,现如今被姜牧一次又一次的逗弄着,骆肖觉得再是强大的内心也支撑不住了,他讨厌这样藕断丝连的感情,明明无望,明明一心想放下,却总摇摆不定,只好重复着痛楚,不得解脱。
“一点都不好!”姜牧激动地回答,“骆骆,回到我身边吧!我不许你过新生活,我要你只爱着我只想着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都快要发疯了!”
骆肖再忍无可忍,冷声道:“姜牧,我以前竟没发现你这么幼稚!那天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清还是选择性遗忘了?你凭什么要我死心塌地的爱着你,你除了会玩些小孩子的无赖把戏,还会什么!”真是迷了眼,才会爱上这么个幼稚鬼!
骆肖挂断了电话,之后姜牧就再也没打通过。忙里偷闲了一阵,姜牧被姜爸劈头一顿斥责,他也只好为公司里的事情继续忙碌,总算抽空去了趟骆肖的事务所,却没见着人,正想接茬去骆肖家找人,背后听得一声喊。
“姜牧!”何宝宝小跑着朝姜牧这边过来,小脸红红,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姜牧停下脚步,他知道何宝宝是骆肖的助理,便问道:“我来找骆肖呢,这个点我以为他在上班,没见着人……估计是在家里,我再去瞧瞧。”
“骆总出差了,要一个月呢。”何宝宝软声道,又低头在档案袋里一顿翻找,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姜牧,道:“喏,这是骆总要我给你的,他好像知道你会过来公司找他。”
没等姜牧反应过来,何宝宝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迟疑着说道:“骆总说……说让你去他家把自己的东西一次性搬走,否则……下回他发现一样扔一样。”小孩已经尽力转换成客气的表述了,但心下还是觉得这些话很不留情面,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姜牧听了何宝宝的转述有些怔怔,手里的钥匙明显换过了,原来自从自己搬出去后,骆肖就换了钥匙,小猫想要脱离一段感情,当真是断得一干二净啊,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骆肖在说这些话时恶狠狠的样子,自嘲地摇了摇头,姜牧苦笑着回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