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无暇——青山笼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儿镇静的睡了，慕容景麟才稍微松了口气，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他继续置之不理的态度，也许这一刻眼前的人早就……摇摇头不敢再想，慕容景麟亲自抱起他，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到了楼上的客房，慕容景麟找了当地最好的大夫为他仔细诊治，期间他一直守着无暇，寸步不离，当大夫脱去无暇外衣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浓厚的血液已经染红了整片前胸，几片鲜红的血液下覆盖着陈旧的暗红，看得出已经好几天了，伤口裂开，精神不稳，心里受创，大夫说这是无暇目前主要的问题，慕容景麟后悔了，他抓起无暇一只手握着，冰一般冷的手心传达不出丝毫的热度，没想到一句话会把他伤的那么重，这一个晚上慕容景麟没有合眼，一直一直照看无暇，因为伤口裂开无暇又发了高烧，迷糊中一直喊着一个名字“景麟”、“景麟”

慕容景麟又换了一条冷毛巾，看着汗津津的脸：“你以前都是叫我宫主，从来没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你知道的，我不可以再对你动情，不可以。”

没有回答，无暇还没有醒，只觉得模糊中有人一直在照顾自己，费尽想睁开眼瞅瞅那人是谁，可眼皮太重，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他放弃了，不过想知道那照顾自己的人会不会是他，可随即又在心里嘲笑自己，做梦了吗？不过如果是梦，那么可不可以容许他不要这么快醒来。

几天熬过，大夫的医术也却是高超，无暇醒了，烧也退了，不过睁开眼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门外传来了喊话，慕容景麟又要启程，无暇咬着牙，穿戴好衣服，慌乱的取了东西跟上前去，只是走到客栈门口他分明听到慕容景麟唤那个男孩叫“灵溪”

还好，名字还在，他还是燕无暇。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他多心，这几日的路程明显慢了好多，慕容景麟时不时的休息也给了无暇足够喘息的时间，转眼到了灵宫，无暇抬起头看看当年那座碧华的宫殿依旧没有一丝改变，俯首东方盼望着主人的回归。

一路上并没有人拦他，可无暇能够感受到周围极不友善的眼神，每个人都知道他曾是叛徒，他害的他们最敬爱的宫主身受重伤，每个人都按捺自己的武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无暇不知被千刀万剐多少次了。

仰望巍峨峰顶的灵宫，无暇瑰然一笑：“我又，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摆开了一席盛宴，慕容景麟突发奇想说要吃一顿团圆饭，这十几个门主纷纷丈二和尚一般，想他们宫主这是出了哪门子问题，本是素来独断的一个人，好好地怎么要搞个啥团圆饭，怕不是蜜里藏毒，要他们小命了吧！想想虽怕，可是命令又不敢违抗，十几个门主只好硬着头皮赴宴。

谁知道都不是他们想象那样，这顿饭吃的平常倒也吃的安心，美酒佳肴，清香小食应有尽有，提着胆子的几个人上来时没个什么胃口，不过酒过三巡，脸色渐红，看来相安无事，慕容景麟也瞧不出个使计的模样，也渐渐放了心思，好好地吃个团圆饭。

也许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饭桌上该有的人都有了，慕容景麟、十三门主、连灵溪都获准上了桌，并且坐在慕容景麟身边，只是独缺那一个，那一个躲在一旁，夹着几片火腿的人，燕无暇。

他是知道这顿团圆饭的，本来也没想过慕容景麟会同他一起用餐，只是看着慕容景麟搂着灵溪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心情不好食欲也自然不怎样，几片火腿只是给他夹了放下，放下夹起，一片没吃酒倒是喝了不少，酒入愁肠，醉的十分容易，冰冷的石桌贴着脸，半个面颊都冻僵了，依稀可以听见几声欢愉的笑声，他也并未放在心里，本想一个人这么静静下去，却不料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的找到他身边。

“喂！你干什么呢？”搭起半个眼皮，看看说话的人，淡雅的装扮，俊秀的面容，红润的脸蛋透着说不尽的欣喜。

“嗯……你啊，没看见吗，吃饭。”不想搭理他，人总是这样，得势之后立刻变得嚣张跋扈，不过几日前还是个哭着卖身葬父的小子，经慕容景麟这么一宠便立马大胆起来。

“大胆！你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灵溪自跟了慕容景麟以来，处处是至高的享受，本来不齿的男宠身份到这时也成了他引以为豪的光荣，他看着无暇，知道眼前这个颓懒的人是曾经横行灵宫的慕容景麟的心头至宝，妒火不免中烧，如今得宠的是他，对这个夺走名字的‘前辈’自然也要好好‘体谅’一番。

“我说你要是想找我吵架呢那就免了吧，我乏的很，要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懒洋洋的样子瘫在石桌上，无暇是真的不想同这个人斤斤计较了。

“我！我告诉宫主去！我说你欺负我！”眼见无暇不吃这一套，计划失败的灵溪脸蛋儿涨的通红，不甘得跺着脚，扭身跑去找了慕容景麟。

当晚，无暇便被罚跪在灵溪屋门外一整夜，那是已经要入冬的时节了，冰凉的地钻刺得骨头生疼，麻木的膝盖已经无法做过多的运动，无暇就这样跪在门口一整夜，陪着他的只有屋内淫乱的笑声和放荡的欢叫，屋内的两个人不顾他自在的缠绵，灵溪也晓得无暇跪在门口，心情大好的他故意比平时喊的更为欢实，慕容景麟也由着他，几日以来，对这个小东西他是下了十足宠爱的心思，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大有超越当年无暇的势头。

无暇跪在那里，只是静静的跪着，脸上没有泪，偶尔的时候他还在微笑，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不过嘟囔过后便春风一样欢笑起来，仿佛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痛苦，跪在地上如同坐在床上一样简单。

天亮之后，慕容景麟出门，他没有理跪在地上的无暇，也没有看见那张白的吓人的脸，早在惩罚之初，慕容景麟已经把他的生死交给灵溪，他下了命令，只要灵溪高兴无暇的命可以随时拿去。

得了这么一句，灵溪心情大好，一天下来仍然不让无暇起身，滴水未进又没有进食，脑袋晕乎乎的，四肢也全无力气，可他还是在笑，边说边笑，像个疯子一样。

终于是到了傍晚，灵溪装作一副刚想起来的表情准无暇起来，又不准别人扶他回去，跌倒了好几次，无暇干脆坐在地上歇了片刻，酸麻稍感好点他立刻回到自己屋子，因为失宠，没人为他送水，他的一切都得自己打理，累极的无暇哪有心思做这些事，只是找了单薄的被窝，盖着被虫蛀光的棉被，美美睡了一觉。

不过睡了两个小时吧，他又被人扯着衣服叫起，原来是灵溪找他过去，没办法，虽然烦闷，无暇还是穿好衣服，也没收拾打扮，一副邋遢的样子去见灵溪。

“嗯？你来了啊。”四个侍女伺候着，穿金带银的灵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看着躬身行礼的无暇，心里说不出的得意，礼无暇是行了，可灵溪却未叫他起身，只是命人摆出一卷白布，一只新毛笔。

“你找我来什么事？”

“嗯？你称呼我什么？”

无暇愣愣，想我还能称呼你什么？难道还要叫你娘娘不可？

“哦哦，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偷懒睡觉的时候，宫主他已经把二宫主的头衔给了我，从此以后燕无暇，你得称呼我为二宫主了。”快要笑出来的俊脸带着炫耀的目光刺痛无暇的皮肤，原来这样啊，留著名字的代价就是把二宫主的身份交出去，本来凭借这个空有的名头无暇尚能感觉与慕容景麟有一丝接近，如今这也不可能了，眼前男子的表情在告诉他：他是我的了，我一个人的了！

“是，二宫主。”脱口而出的话并未经过他的大脑，勉强努力挤走那些不喜欢的画面，他拼命回忆以前的点滴，他的疼爱，他的鼓励，他宽阔的手掌，温暖的胸膛，决不能在这个人眼前显露软弱，他只是倔强的挺起自己的胸膛，努力迎合。

“那二宫主我的命令你是不是应该遵从。”

“我……当然。”

“那好，你给我画画。”灵溪指着那卷白布对无暇说，无暇看看他，看看白布，微微一笑：“二宫主是不是少给了无暇什么？”

“哦，有吗？”

有笔有纸独缺一方香墨，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无暇闭上眼睛，突然脑袋里蹦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他问：“二宫主想看什么画？”

灵溪咧嘴一笑：“我素问你爱红，鲜艳热烈，可翻遍灵宫就是找不出这么多朱砂，可我又想送一副血凤凰给宫主做寿，所以只好为难一下无暇公子了。”

原来如此，最不想知道的事情终于被证实，无暇心里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没有逃避，也没有求饶，甚至没有一点痛苦，只是略微凄凉的笑笑，抓起一把小刀，向手腕割去。

疼痛的伤口涌出温暖的血液，跳动的脉搏宣告着无暇生命的激荡，拿起白色的画笔，沾染鲜血，一笔一笔，慢慢绘制那副血凤凰。

他是宫里养大的孩子，作画水平自不用说，这血凤凰画的栩栩如生，还不到一半的身子却有了十足的神韵，灵溪激动的看着血凤凰，心里也浮起赞叹，可他就是不管无暇的伤口，血液不顾一切释放出来，无暇只知道机械的占取自己的鲜血用生命画一幅他可能会喜欢的图。

凤凰逾加美丽，他的生命马上要转移到笔下的生灵，用生命绘制生命，眼前一片旋转，他站立已经不稳了，不能输也不能倒，就这样硬撑着画下来，每一划都浸注他对慕容景麟的感情，我希望你能飞出去，不要像我一样。

画到半个身子，终于支撑不住了，脑袋重重摔在地上，眼前是慕容景麟英俊的面容，他对自己笑笑，伸出手想要覆上他的额头，无暇几分开心又有几分羞意，脸上发热，想要伸手触及，不过为何这么远，看上去这么近的脸使足了劲也够不到，那张脸只是在笑，无暇也跟着笑，越来越模糊了，身上也越来越冷，可是就不肯闭眼，一闭眼，再也看不到了。

第三十九章

“宫主？！宫主你看画的如何？”　 抓起繁杂的服饰，灵溪欢跳起迎接慕容景麟。

“嗯，好看，真好看。”慕容景麟一双眼睛牢牢锁住那只欲飞的血凤凰，温柔笑笑，一双手抚摸上灵溪白玉样的脸庞，看看那双眼里有他当年想要的东西。

无暇倒在地上，他们不是没有看到，只不过一个视而不见，一个见而不意，灵溪只顾看着他英伟的大宫主心里裹了蜜一般欢喜，而慕容景麟呢，初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人物，本来想冲进来把他抱起，可是心里一个静静的角落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最好的机会了，让他去死吧，只有这样，自己和他都能得到解脱，让他好好去吧。

所以他没有管，没有理，任由那白皙的手臂淹没在夺目的血色华丽，他很惊奇自己居然出奇的镇静，不痛苦也不难过，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这不过是个马上要死去的人而已。

“只是，没有办法完成了……”灵溪一副难过的表情，晶莹的眼睛里闪着几分委屈，凤凰的身子已经画好，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画师倒地，凤凰无法再跃起。

“没关系，不过少了点，来，看这儿……”他宠溺的安慰着灵溪，蹲下身子，抓起无暇还在流血的手臂，伤口对准卷布，几分涂描，凤凰华美的尾翼夺目而出！绚烂无比！

“看，这就好了。”无力的手臂脱落，那个人没有一点反应，慕容景麟搂着灵溪为他展现这幅浴火重生的血凤，灵溪看着凤凰，靠紧那个宽阔的肩膀，动情，怎能不动情，暗下许诺：我活着，以后只为了你。

带着无比的凤凰图灵溪欢悦的跑出去找人给他裱画，只留下慕容景麟和一个马上要归了天的无暇，两个人，一间屋子，空气有些拥挤，慕容景麟想走，不愿多做停留，眼睛偶尔对上那张脸，平静安详，样子好像睡着一般。

回过头，不愿再看，一只脚已经踏出大门口。

“景麟……”轻微的声音带动细弱的空气，飞荡着擦过慕容景麟的耳边，他回过头，略带疑惑的看着那个人，应该要走了才对，怎么还有力气说话。

无暇是闭着眼睛的，只是唇角轻轻扯动，惨白的脸上似乎闪现出一抹亮光：“你……终于……回来，找我……”话说不完整，这已经是大最大的力气，不过好像眼前看见他的影子，无暇便要硬撑着想，就一次，一次就好，再叫叫他的名字，再看看他的样子，然后把记忆封存，到了底下，藏起来不让鬼官发现，好了，投胎以后还可以拿出来，下辈子的他就能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为之粉身碎骨。

终究还是没能忍心这样放任，慕容景麟走过去，抱起无暇，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胸前：“你，要死了，知道吗？”

“嗯……”很小的声音，很幸福的浅笑。

“恨我吗？不救你”

稍稍摆动脑袋，再笑一笑，不知道你能不能清楚我的意思。

“睡吧，很快就过去的。”

“嗯……”

再抱紧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你记得，下辈子去个普通人家，做个普通人，不为生计发愁，也不许图取功名权势，找个普通的女子过完平凡的一辈子。”这话是真心的，真的希望你是个普通的孩子，不要遇到我，也不要对我……

一只手摸索到了慕容景麟的手，轻轻捏捏，动了下嘴角：“爱，你。”像个孩子一样的表情，没有遗憾的笑着，无暇没有睁开眼，已经不能再看一眼，可是满足了，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只不过你说的我不能答应，就算下辈子受再多苦也好，我还是想去找你，就算失去了记忆好吧，我的心总不会背叛自己。

人总说过死之前的灵光返照，这力量帮助无暇最后睁开眼睛，只是一个简单抬头的动作，他都做得如此痛苦，全身刺痛不已，每寸肌肤好像被人撕开一般，最后一个笑，最后一眼，最后一句：“我知道，……你，你一直……都在……”

啪！

倒地

凤凰已经飞了，没什么可以阻挡，它飞了……

慕容景麟的世界停住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无暇最后的离去，那双眼，那双眼睛里有！有他长久以来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为什么这时候才让我知道！为什么！

“无暇……无暇……”他声音有些僵硬。

“你醒醒，醒醒。”起来啊！给我起来！为什么要给我留下那个眼神！你说话啊！别想在我面前装睡！给我起来！我命令你起来站好！我……我求求你……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怎么会看着他死！我怎么会……我亲眼，亲眼看着他死！不！不！救人啊！来人啊救人！声音呢？我的声音呢？！不不！无暇……无暇……起来，走！我们走！我带你找大夫！走！

“哥！”破门的声音，毫不犹疑的冲进来一个人，一副惊愕的面容却有着无容置疑的魄力。

“ 把人交给我！”

一把扯过无暇，慕容景麟呆滞得来不及反应，待会一会儿，仔细看清眼前的人乃是苑麒，“你，怎么……”

“哥！什么时候来少说废话！我用灵玉神功先顶一阵子，你赶紧找人来！”

说时迟，苑麒扳起无暇对视而坐，先是止了他的血，其后以灵玉神功催唤内腑，强留他一丝真气，不过会儿，苑麒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但看无暇死一般面孔突然出现了几分抽动，眉心稍稍一皱，苑麒一看，见有了笑话，脸爬上几分欣喜，可丝毫不敢放松，又加大了内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