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晕了?”梁煜紧张地缩到我身后:“我可没碰他啊。”
我伸手,轻轻抬起少年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微笑:“我说过了,你是这裴府里的人。”
少年红着眼眶看我,突然一纵身,扑过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我笑笑,一手搂着他的腰身,一手闲闲地晃手里的茶杯。
寒食节当天一早,府里的下人们早早地备好了凉品糕点在前院里候着了。我到了院子来,看到站在梁煜身边着水蓝衣衫的少年。
他平日里总是披着的柔顺长发被简单地束在了脑后,看上去精神许多。
我问梁煜:“安排好了?”
梁煜悠闲地甩着手里的柳枝,说:“除了生病的和不想去的,都已经在这等着出发了。医馆方面魏兴会安排好。暗卫使的大家今
天就辛苦些了,一批跟着我们,一批留守府内,另一批散到了各个医馆,以防来个万一。”
我点点头,牵住少年的手。少年不好意思地看看我,小心地回握住。
有下人立时看了过来,窃窃说着什么。梁煜冷冷一笑,说:“我说过了,在这府里,看是不看,说是不说,每个人心里最好给我
想清楚!”
那些声音一下便静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府,下人在一侧走着,魏兴从马车里钻出半边身子,兴奋地招手:“快上来出发!”
梁煜一把将他扯了下来:“主子还没上去呢,你进去干嘛?”
魏兴气得大骂:“关你屁事啊?!主子都没说,你多什么嘴?!”
我蹙起眉头轻声一咳:“吵。”
两人对着狠狠一瞪,各看一方不说话。
我上了马车,转身对少年伸出手:“上来。”
少年仰着脸看我,犹豫又不安地不肯伸出手:“你是……你是主子,我不能……”
我扬扬嘴角,看他。
少年愈发不安,咬着唇看身后的梁煜和魏兴。
魏兴“啧”了声,瞪眼:“小兔子怎么这么胆小?!去边郊有点远,主子是怕你累着。再说你的右膝也不能长时间走路。”说着
,架住了少年的腰身往上一提,送到我手里来:“上去上去。”
我伸手穿过少年的腋下把他抱进了马车,放身边坐好。少年红着脸揪住我的衣袖,乖乖不动。
梁煜和魏兴紧接着钻了进来,依然是在斗嘴。
我对梁煜说:“出发吧。”
去边郊说远不远,说近也还要点时间。梁煜和魏兴斗嘴是一秒也没停,我闲闲翻着手里的书,身边的少年则安静坐着,偶尔看着
对骂的两人轻轻地笑。当走到半路的时候,不知是马车的晃动还是觉得无趣,少年开始打起了瞌睡。
魏兴从马车后头翻出一条薄被递给我:“幸好我看今日有风,小兔子又没穿厚衣服所以带了这个。”
我用薄被将少年包住,横抱进怀。少年迷糊地看看我,将脸埋进我的胸前,安心睡了。
梁煜和魏兴神色古怪地看我半响,齐齐摇头:“真是……太宠爱了!”
我抬眼,似笑非笑。
两人快速且动作一致地倒下去:“我睡了!”
(2010。04。23)
出了城门不远,便是目的地。府里的下人也不忌讳什么,给我们备好了坐垫和食物便自己玩去了。梁煜和魏兴起先还在一旁陪着
说说话,后来吵起来,幼稚地开始比着跑步,爬树之类。我笑着摇摇头,拈了块青团递到少年唇边:“吃吃看。”
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霎时红了脸,小心地伸手来拿。我手腕一挑,少年拿了个空,怯怯看我。
我依旧笑,重新递了过去。
少年红着脸咬下一口青团,慢慢的吃。
我偏了头,伸手戳戳少年一鼓一鼓的腮。
像是吃了一惊,少年一手捂住了脸,瞪着圆圆的眼看我。
我侧身,低头,在少年微张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少年疑似被人点了穴,呆呆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表情,只是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嗯,耳朵也变得红通通的。
魏兴和梁煜拿着纸鸢从远处跑了过来:“小兔子,我们去放……啊咧?”魏兴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是?”
我笑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带他去玩吧。”
两人疑惑地哦了声,拉起还在发愣的少年跑了。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西落,玩了这么长时间的人也都有些累了,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说着话。梁煜跑到我身边坐下,拍着胸口直喘
气:“累!”
魏兴将身边的人往我身上一推,趴在地上不动了。
伸手接住了少年,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额发,我笑着问:“累了吗?”
少年脸上红扑扑的,额上出了些细汗,摇摇头说:“不累。”
魏兴抬起头死气沉沉地说:“太阳西沉,要下凉气了,我们回去吧。而且,小兔子刚出了汗,受不得凉。”
梁煜于是爬起来,准备召集下人们回府。魏兴拽住了梁煜不肯放手,哇啦哇啦地叫:“你刚刚比赛输给我了,答应了要满足我一
个要求的!”
梁煜不耐烦地挠挠头:“你这人真烦!有屁就放!”
魏兴笑嘻嘻:“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上马车去。”
梁煜将牙齿磨得咯咯响,转身蹲下了身子:“上来!”
“哦耶~~”魏兴欢呼着扑上去,死死缠住。
“你想勒死我啊混蛋!”
“哎呀你别摔着我了啊。”
“那你还乱动!!!!!”
“嘿嘿嘿……”
“……”
我无言笑笑,牵了少年往马车去。正要上车,不远处传来下人们的阵阵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紧接着,一阵紧凑
巨大的声音冲了过来,伴随着一道清亮的高呼:“师哥!!!”
我将少年提上了马车,说:“坐好。”转身,一只巨大的纯白老虎猛冲过来,在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生生停下,伏在了地上。
“师哥!”这样叫着,骑在虎背上的白衣青年眉眼弯弯地对我伸出了胳膊。
我走到老虎身侧将他抱下来,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没穿鞋就跑了出来?”
“啊?”青年顺着我的视线低头,悬在空中的两脚动了动,吐吐舌头说:“因为两天后清明要祭祖,所以就跟医所的监司大人请
假来着。对了,还有件急事哩。”
“急事?”
青年坐在我的臂弯上,两手搭在我的肩上使劲地挠,一副很恼火的样子:“就是前几天啊……诶?”这样说着,疑惑地偏了偏头
,问:“他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我侧身去看,少年跪在在马车口,一手抬着布帘,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淡淡说:“他是府里的孩子。”
“哦。”怀里的青年点点头,笑呵呵说:“你好,我叫孙原衣,是他的师弟。”
少年俯身作了一揖,低着头没有说话。
梁煜背着魏兴跑过来:“大人这个时候怎么出宫来了?”
“因为出了点事情。”
“那就等回府再说吧。”
“好~~”
“原衣,”我问:“监司大人答应给你请假了?”
青年立马伏在我身上,搂紧我的脖子说:“他答应了!所以师哥不许赶我!”
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好,不赶你。”
梁煜又问:“那大人是乘马车还是?”
原衣抬起头来看看马车,车上的人惊慌且快速地跳了下来,一个不稳差点摔在了地上:“主子和大……大人请上车。”
原衣“咦”了一声,抬起身子对我说:“他似乎身体不太好,还是让他坐马车吧。”
少年慌忙说:“不……不用了。我用走的就行。”
我看了少年一眼,对梁煜说:“带他上去。”脚尖一点,抱着原衣稳稳地坐在了虎背上。
原衣伸手摸摸虎背:“四月,慢点走哦。”
白虎一声低吼,起身慢慢踏步。
第四章:清明——谷雨
裴府的书房里,原衣坐在我身旁的书桌上,光着脚一甩一甩,说:“前几天你们送进宫的药材,监司大人和我去清点的时候,发
现有人鬼鬼祟祟溜进了药库。我们跟了进去,猜猜我看到什么啦?”
魏兴问:“什么?”
“那人往其中的一箱药材里,放了点东西。等他走了之后我们去一看,是夹竹桃粉。”
“啊?!”
原衣咯咯地笑,将一只脚伸过来踩到我膝盖上,被我轻轻一拍,又缩了回去,说:“正好皇上身边的陈公公那几日病了,我就好
心熬了药给送过去,告诉他这可是才送进宫的上好药材熬的,哪晓得他不肯喝。我伤心死了,就跟正巧经过的皇上说陈公公不肯
喝我的药说明我医学不济,让他允许我离宫。皇上不高兴了,让陈公公喝。陈公公的脸色很难看啊,哆嗦了半天说我给他下毒。
皇上问他什么毒,他不说,我又让他喝,结果他说他闻着是夹竹桃。哎呀我好委屈,就把药喝了。”
我拧起眉头看他:“所以?”
原衣干笑一下,小声说:“所以就……中毒了嘛。恰巧监司大人带人来报说看见陈公公往药材里面下了东西。皇上好生气,直接
就把陈公公给咔嚓了。”
魏兴一下跳起来:“你直接告诉皇上不就是了?!干嘛非得自己喝下去?!”
原衣挠挠头:“这种事闹大一点的话,结果也会比较好啊。”
“笨……笨蛋!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很好啦!监司大人很快给我解了毒,皇上给了我好多补品和药材,想不好都难。”
我说:“原衣。”
原衣瑟缩一下,讪讪看我:“师哥……哎呀!是陈公公太可恶了啊!施家庄的庄主是他亲戚,要不是他,施家庄才没那么恶的胆
来和裴家斗呢。现在好啦,师哥挑了他的台,他竟然又做出这样的损事!我实在是很气嘛。是你告诉我,对于想至自己于不利的
人,灭掉就好啦。”
我沉着眼眸看他:“我并不记得有告诉过你,灭掉敌人的同时,把自己也搭进危险的地方。”
原衣讨好地笑,爬到我身上来蹭蹭我的脖子:“好嘛,以后有事,一定会先通知你。我会乖乖的。”
我笑了一笑,揉揉他的头。
又说了会话,天色全黑下来,有小厮来通知去吃晚饭。
寒食节不动烟火,晚膳摆上桌的都是凉食。原衣拿了凉饼往嘴里塞,眼睛瞄了一圈落在我身上:“师哥,怎么没看到那叫段也的
孩子?他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梁煜飞快地说:“他在旁院。”
“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原衣顿了一顿,说:“我看师哥对他挺好,一起吃饭是当然的吧?”
魏兴哈一下笑起来,一边吃东西一边冲着我乐:“要不去把小兔子叫来?”
“好!”原衣点头,对一旁的婢女说:“快去叫段公子来,就说有事找他。”
婢女允了一声,快步退了下去。不消一时,带着人来了。
少年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上,光着的双脚也是水水的沾了泥。他惶恐地立在门口不进来,看看我们,跪下
了身子:“见过主子和大人。”
魏兴瞪眼:“你怎么这幅湿答答的样子?晚间风凉你不知道吗?!”扭头一指身后的婢女:“去拿衣服和布巾,鞋袜也拿来。”
婢女慌忙走开,少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有些累了,准备洗澡了早些睡下,听说主子有急事找,就跑了来。对不起……”
原衣说:“没有急事啊,只是叫你过来吃饭。”
“诶?”少年睁圆了眼,说不出话来。
我搁下手里的杯子,说:“过来。”
少年不安看我,起身走来,晃落了发上的串串水珠。
我拉他坐在身旁,夹几块糕点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吃吧。”
“……”
“不合胃口?”
少年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个……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人,怎么能……和大家同桌吃饭?”说着起身来:“我……我还是回旁
院去……”
我蹙眉,拽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拉,将人收进了怀里。
少年横坐在我腿上,双手轻轻抵着我的肩膀,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惊慌。
我拨拨他耳畔的湿发,淡淡一笑,说:“快些吃了去休息。”
少年看我许久,乖乖应了一声。
婢女拿了衣物来,站在一侧用布巾给少年擦拭头发。少年红着脸说:“我……我自己来。”
我轻敲碗沿,微笑。少年忙收回了手,低头吃糕点。
吃完了晚饭,原衣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叹气:“好舒服~~还是自家好啊。”
梁煜和魏兴笑得十分诡异:“今晚原衣要睡哪里?吩咐下去了整理一下吧。”
原衣“咦?”了声,说:“不用整理。”扭头笑眯眯看我:“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跟师哥睡的呀。”
怀里的人僵住,抓着我衣袖的那手紧了紧,慢慢松开。
我看他一眼,将他放到魏兴身边:“带他回房休息。”转身对原衣说:“不早了,睡去吧。”
原衣纵身扑到我身上,咯咯笑个不停:“师哥最好~”
我笑笑,将他从身上扒下来,牵了他离开。
这之后的两日里天气甚好,我放下手头的事陪着原衣。他难得回来一次,兴奋得很,成天拉着我往街上跑,见到什么好玩的好吃
的就缠着要买,走得累了便要背要抱。我习惯了他这长不大的小孩心性,处处依着他。
少年没有再来一起吃过饭,便依旧是将食物送去了旁院。原衣提了一次,被我淡淡一眼,将后面的话噎了下去。
两日后的清明主日,裴府里举行祭祖。
说是祭祖,我和原衣本就无父无母,小时候被被师傅收留养大。十六岁那年师傅病逝,留给我未建完的裴府,大量的银两以及不
足十岁的原衣。这裴府禁阁里有的,仅仅只是师傅的灵位和他那把从不离手的剑而已。
裴府各处房屋前后皆插满了柳枝,身着白衣的下人在忙碌着准备东西。中午时分,我带着原衣,梁煜和魏兴进了禁阁。
原衣突然一声惊叫,躲到我身后。
一袭黑色的衣裳,一抹憔悴的身形,那人,静静地跪在师傅的灵位前。
我皱了眉,问:“阁下哪位?”
那人定定跪着,半响,转过头来,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八九的年纪,虽然颓废,却有着雍容的气质和凌厉的气势。他动也不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