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飓风横冲直撞地撞进了镜面，一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风狸被夙那一脚踹到蹄子生疼，在地上滚了几滚后四肢趴地站稳了身体，呜呜低咽了几声就要追过去，却被夙单手挡住去路。

“不用追。”他看了看风狸左前蹄上自己留下的脚印，轻轻摸了几下，伤痕立刻就好了大半，抬头道：“疼吧？没事没事，我一脚可是救回了你一条小命呢！”

风狸呜呜地低吼几声，低头舔了舔伤口，安安静静地蜷缩着坐了回去。

顺利地到达华夏大陆，入口的另一面也是一座小山，大小和年纪与天虞山相差无几，奇妙的是，山顶处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那三个字清光认得：天虞山。

“真是奇怪了，这里也是天虞山？”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石碑，石碑有一定年纪了，上面有许多符号，像文字又像图案，奇怪的很。

羲站在山顶往下看了看，眼睛眯了眯，回头见清光还在研究石碑，道，“好了，走吧。”

清光点点头，走过去就要牵他的手，忽然感觉胸口一闷，手在半空顿住。

隐藏在身边的王亥剑突然自己现身，布满了铁锈的剑身发处簌簌的声音，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铁锈依次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本来模样，但见厚重的剑身上清晰刻着王亥二字。

第八十八章：阳汗之谜（5）

“弱水环俟帝下都，九载不成沉羽渊。”清光不解地看着上下浮动的光影，沉吟道，“看意思，是在帝下都和羽渊？哪一个呢？”他看看羲，羲也同样茫然，对这里他也完全不熟。

“先走吧，去问问别人帝下都和羽渊在哪里。”他自然而然地拽起他的手腾空而去，清光嘴角微微扬起，两人之间的裂隙因这一个不起眼的动作而冰雪消融，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放眼望去，无论是人口、经济还是其他，这里和虞夏大陆完全不能相比。因为大陆形成到现在还很年轻，再加上神母放任不管，这里的妖魔肆虐，层出不穷，才飞过几百里，就有数十个妖魔窝盘踞山野作乱人间。

羲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过，“无论有没有找到第五把剑，我们都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见他表情严肃，清光顺着他视线往下看去，但见小小的山头妖气大盛，想忽视也难，他有点不在意，“不就是妖怪么？哪里没有？”

羲看了眼一眼，目光很奇怪，有点不敢相信从他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道：“这里的人们比起虞夏的人更为脆弱，他们没有半仙之法，想要修习法术难上加难，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清光轻哼一声，嘴角一弯，悬着一丝凉凉的笑，“你说的太天真了，整个华夏大陆这么大，你要除妖，除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就是你除妖了，他们就会感激你了？”他想了想，又道，“你有没有想过，神母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脆弱，却为什么不出手帮他们？”

羲一怔，目光沉了下去。

“别想太多了，不是你职责之外的事，不要随便插手了，顺其自然就好。”说罢，清光乘云飞得更快，不消片刻就到了一个小镇，镇上的民风很是纯朴，人们见面三分笑，见他们面生，也不怕生点头颌首。

羲早就想过了，帝下都和羽渊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容易找到的地方，想来一般人也不会知道。

“大娘……”清光随手拉住一个老妪，面上带笑，道，“这阵子上有没有读书人？”

老妪老的牙齿都快掉光了，她瘪着嘴啊了好几声，一边凑过去听他说话，清光说了几遍她还是啊啊地什么都听不清。

“读书人！我说读书人！”清光吼得都想跳起来了，此时一个壮汉扛着锄头哈哈笑着走过来，“小伙子，别问啦！黎大娘听不见！”刚才虽然隔得远，可清光的嗓音也足够大，他听到了他的问题，壮汉又问，“我们镇上没有读书人！只有智者大人，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啊，就去找智者大人吧！”他一脸地乐呵呵，竟一点也不防着他们。

羲暗暗点了点头，果真是民风淳朴，人和人之间能够相互信任的感觉，真好。

按着壮汉的指点从镇子东边走到西边，花掉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智者的房子赫然跃出眼前，和别人的矮房子不同，眼前这个房子更大更有威严，房子被高高的围墙围住，角落里探出一支红杏花，小巧地点缀在墙头。

又大又高的房子，可清光却觉得压抑。

门开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脸上的皱纹就像沟渠一样，皮肤黑黄，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放在背后，尽管佝偻着背只能仰视他们，可还是露出了浓浓的高高在上。

老人的目光狐疑地在他们身上转了个圈，很是不客气地道：“你们是谁？”

清光一怔，羲抱了抱拳说道：“老人家你好，我们是外来的客人，有事想询问智者先生。”

老人的目光在听到外来的时候倏地一利，随后拿拐杖捶了一下地，阴阳怪气道：“智者先生不在，你们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清光一脚卡在门上，半个身子走了进去，“你不就是智者先生？何必说谎骗我们呢？我们只是想来请教几个问题，问完就走，先生通融通融？”他的语气虽然柔和，可背对着羲，却目露凶光，“要不然我们只好去请教镇子上其他的人了，也不知道谁见识高远，一家家找……挺累的。”

老人目光如炬，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拐杖收了回去，将门打开，没好气道：“要问快问！”

羲拉过清光，给了他一个责备的眼神，随后温和说道：“不知道老先生知不知道帝下都和羽渊在哪里？”

老人几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羽渊？什么羽渊？没有羽渊！没听说过没见过。”他霸道地摇了摇头又要关门，又被清光一脚卡住。

“老先生身为智者，不知道羽渊，总应该知道帝下都吧？”

老人哼的一声，斜目望了望他，“看你们斯斯文文的样子，也是读过书有见识的人，昆仑山都不知道？”说罢再不给面子，趁着清光收回手的空挡猛地一下关上门，砰地一声就像打雷一样。

碰了钉子，清光的脸色也很难看，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过，这个糟老头子竟然敢如此无礼！

他哼的一声，“也不怕把门撞坏掉！”他忽然眼前一亮，手指屈了屈，就听那门发出喀的几声——摇摇欲坠了。

羲拉了拉他，却没有阻止，显然也是很看不惯老先生那副嘴脸。

“再去找人问问昆仑山怎么走吧。”

两人结伴离开，又问了几个镇子上的人，可一说起昆仑山，他们就一脸地茫然，要么就是恍然大悟，然后说：“听说过！没见过。”

“看来这个镇子还太小，镇民们大都没出去过罢。”羲猜测着，找个角落腾云而起，往外飞去，然没飞几步，忽见镇子妖气笼罩，隐约有哀嚎声四起。他脸色一惊，“不好！快回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妖怪大肆入侵，村子里到处都是狼群，还有许多狼头人身的怪物，正凶残地残害镇民。

血腥、尸骨，充斥着眼鼻。

羲一眼就看到了清光刚才问过路的老妪，此时她被吓得面无人色，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眼看狼人就要一把撕碎她，他一刀风刃甩出，狼人顷刻间就被截成了两半。

上下两节身体分离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死了过去，羲的出现就像巨石沉入水中，卷起不小的风浪，狼人们凭着本能冲上去，想将他撕碎，却一一被风骨扇扇出的风刃逼退，因顾及镇民，他不敢卷出飓风，只是凭着风刃将妖物逼退。

狼人很多，狼群更多。然这些对羲来说，仅是小菜一碟。

狼人们见羲不好对付，开始退缩，已经半具备人形的狼人同样也具备了人心，知道什么叫做退缩，而狼不一样，他们对羲的强大，只有越来越执着，越来越拼命，只顾前仆后继地冲上去，不畏生死。

狼人们很快就想抛下同伴撤离，只留下成群结队的狼群和羲对峙，清光两眼一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身形一晃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既然是妖，就该死！”他一剑挥出，蕴含了巨大力量的剑光飞快从狼人们眼前闪过，朵朵烈焰就像烟花一样闪过，带走了大半狼人的命，变回狼形状的尸身就像雨点一样从半空中落下，砰砰地砸在地上、屋顶、水里。

本来都已经绝望了的镇民们眼见情况扭转，一个个死灰一样的脸上充满了希望，男人们操起家里的锄头冲上去对奄奄一息或者已经死掉的狼尸狠砸，有胆大的女人就操着锅碗瓢盆帮着男人们打狼。

“恩人！您就是我们虎阳镇的大恩人！”村民们无论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纷纷围在羲面前，跪下去猛磕头，清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

他的身上沾满了许多狼血，一身的腥咸，惜瑶剑也不可避免地淌着血。

“哼……才刚来这里，你就出尽了风头，不错不错！”他暗暗道。

羲让大家都站起来，但见人群忽然分成两半，刚才还对他们没好脸色的老头走了过来，此时的他竟然健步如飞，他双手握住羲的手，态度和方才的截然相反：“是老朽的过错，老朽的过错！二位恩公大人有大量，莫要记怪老朽。老朽这就给恩人们赔不是了！”说着就要下跪，羲拦住了他。

清光斜眼瞅着他，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不？”

老人忙不迭地点头，娓娓道来：“二位要找的昆仑山说实话老朽也不知道，老朽只是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过，只知道顺着日落的方向就能找到昆仑山。至于羽渊……就真的没听说过，也没有见过了。”

第八十九章：阳汗之谜（6）

相信智者也不会骗他们，谢绝了镇民们的好意，清光和羲离开了虎阳镇。

“日落的方向就是西边，可西边这么大，是正西还是西北还是西南？”他摸摸下巴，眺望着山峦叠起的远方，山风徐徐吹拂他的袖子，贴着手腕勾画出手的形状。

羲眯起眼睛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边走边问吧，总会找到的。”

“那就别驾云了，第一次来这里，不到处走走看看，太对不起自己了。”他步履轻快地下了山，难得见他这么高兴，羲轻笑一声便跟了上去。

下了山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远远地就看见一座土城，一进去，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看惯了衣着光鲜的人，再看眼前这一个个穿着麻衣布衣的人，清光有种掉进了贫民窟的感觉。

现下已经是傍晚了，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妇人们早就做好了饭菜，呼唤着家人吃饭。

走在人们自发形成的道路上，经常可见母亲大声呼唤着在外玩耍的孩子，许多人为了图凉快而将饭菜都端到了外面，简简单单的白饭青菜，然一家几口聚在一起吃有说又有笑，看上去其乐融融。

这才是家的味道，无论有多劳累，无论有多艰辛，只要能让家人幸福，就是幸福。无关富贵，无关权势……

记忆中从来都没有和父母一起坐下来和和美美地吃顿饭的时候，勉强要算，也是母亲病重的时候，守在她床榻边，不过那时候，他一口饭都没吃过。

家家户户一起吃饭的景象，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密麻的网，携着思念直扑他的脑海。

无意识地，他紧紧抿住了嘴，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

羲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牵住他的手，伸手替他抹去将落的泪，“别难过，你还有我。”

清光纠正：“不是还有你，是只有你。”尽管他、羲还在他身边，可他清楚得很，这份安逸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而根源，就是他一直不肯放弃的仇恨。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他势必要兼得。

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眼前，清光眼前一亮，目光紧随那个人而去，他不太确定地跟了几步，扯扯羲的手：“你看他，是不是重霄？”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羲看见一个青年，他一手抓着一只兔子，一手拎着鱼篓，显然是刚打猎回来，从背影看，他真得和重霄很像，只是这个人的气质，完全和重霄不搭。

“只是个相似的人罢了。重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早就应该飞灰湮灭了。”

清光却很紧张地又拉了他一下，“不对！他就是重霄，哪有这么像的人！你看！”他上前几步，刚才那个人转过了身，正对着朱钗摊头上挑选发钗，正好把整个侧面都露了出来，那眉眼，目光、神态，都和重霄的太像太像，就是没有重霄那么冷。

羲也奇怪了。

“或许只是一模一样而已。”他轻道。

“不对不对！那神韵，姿态，我有感觉，我们必须要找他。”说着就松开手走了过去。

那厢男人已经挑好了发钗，他发现自己没有带银钱，便从笼子里取出两条鱼递给妇人，妇人笑呵呵地收过，顺手还给了他一根男子用的束发钗。

男人小心地把发钗塞进怀里，逮着兔子拎起鱼篓就要回去，清光喊道：“这位大哥请等一下！”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清光三两步跑上来，“你叫我？”

走近了看，清光不由感慨，太像了，若说不是一个人，他都不相信！

“重霄？”清光试探性地喊道，男人的脸色一变，狐疑道，“你是……”

他没有拒绝，也就是说，他真的是重霄。清光更加奇怪了，前后分开不过小半年，怎么他就不认识自己了？

羲追了上来，“你真的是重霄？”

男人诶了一声，后退一步眯起眼睛看他们，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他们后，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是……”

羲道：“我叫羲，他是清光。我们之前应该有见过面。”羲提示了他一把，可重霄还是一脸茫然，清光忍不住道，“酆都，你忘了吗？”

重霄茫然的脸色倏地就变了色，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听到清光的话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何方神圣？！”他忽然想起来，“羲……你是风神羲？”

就地位而言，他和其余三兄弟是命运之神的入室弟子，而羲、若和夙是神母的亲生子，命运之神虽身心俱灭，可地位和神母相当，所以他本身，并不需要惧怕羲。

羲点了点头，“他是天宫之主。”

重霄挑了挑眉，对清光点了点头。

“你们既然认出我，该是去过酆都了，酆都现在……如何了？那个，又怎么样？”他口中的那个自然就是傀儡重霄。离开千年，说起来，也真是挂念，只是既然走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羲道：“扶姝接管了酆都，他应该消失了吧。”

重霄淡淡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又问：“扶姝是谁？”

清光挑挑眉：“是我的表妹，我姑姑琵琶公主的亲生女儿。你放心，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绝对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声音，有着淡淡的讥诮。

重霄放了心，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脸色有所缓和。

“二位远道而来，不是为了找我吧？”他早已脱离酆都一千多年，在这个大陆也生活了一千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她们找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