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非要等到人老珠黄才甘心,你怎么那么不了解你爹的苦心呀……”
云依依捂着脸颊哭道:“苦心,什么苦心!你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利益,把我卖了!我还不知道,爹,你怎么能这样对你怎
么的女儿呢……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和李莫有什么阴谋,我什么都知道……”
说完,云依依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留下沉思的云贾。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明天应该不会晴了吧。
第五章
清晨。
香气四溢的蛋花粥已经有些微凉,桌上的几碟精致的小菜也有些失去了原先的光泽。三个大男人坐在位子上默默无言,李莫与云
长渊倒不显得焦躁,凝神静气的等待着云依依的到来。一旁的云贾却有些急噪了起来,心想:是不是我昨日话说重了,依依这孩
子,哎……
不一会儿,被云贾派去叫云依依的婢女回来了,恭敬的低着头说:“老爷,小姐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你们先吃着。”
“……依依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昨夜受了凉,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云长渊问道。
云贾转头吩咐婢女道:“你去找管家,让他把王大夫请来,给依依看看。”
“知道了。”婢女点了点头,转身下去了。
“对了,今日还要为你去锦绣坊置办几件衣服,看依依如此,也是去不成了。”云贾对云长渊说,“等会管家回来,我再让他陪
你去锦绣坊。”
未等云长渊开口,一旁的李莫已经说道:“我看还是我陪长渊去吧,依依身体不好,等会管家可能还要去抓药,庄内事物也有很
多要他办……而我这个闲人正派上用场。”
“可是王爷你……”虽说面前这个显赫天下的王爷快套成了自家的女婿,但让他去做这种事,云贾还是有些感到不当。
“无事无事。”李莫仿佛看出了云贾的顾忌,然后对云长渊道,“只要长渊不怀疑我的眼光就行了。”
云长渊笑道:“若我怀疑王爷的眼光,昨日怎会穿上王爷的衣衫。”
话完,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看见这般情景,云贾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了。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绿叶似乎也得到了一丝喘息——一直打压自己的雨终于停了呀。但是地上却依旧积着水,映着乌云满天。
锦绣坊有个奇怪的习惯,它早晨是不开门的,于是李莫和云长渊就在依云山庄里闲逛起来,两人一路无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
长渊以前的别院,这院已经荒废很久了,但里面却依旧一尘不染,想是云依依命人打扫的结果,但昨日云长渊住的却是客房。
“依云山庄很多地方都变了,只有这里没变。”云长渊看了看庭院,却惊喜的发现自己多年前栽的那几株梅树依旧还在,而且还
是正在开花。
李莫上前闻了闻梅花绽放后淡雅的芬芳,之前云依依就拉他来看过,所以他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便道:“暗香浮动,玉骨冰
心,果然像极了长渊。”
云长渊不禁哑然失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论自己。于是道:“这梅可比我好多了。每入冬,我就可在这梅树下温一壶竹叶青
,然后她坐在我对面……”云长渊说到这突然打住了。
李莫却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心中却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这梅再好,也是人种的;这人再好,也是要分离的……也许此
人并不是一生要陪着走下去的人,长渊又为何感伤呢……”
云长渊看了他一眼道:“王爷果然是豁达之人……反而是我拘泥了。”
李莫看着云长渊眉间的寂寞之色,真想上前为他抚平,但最终还是转过头去,叹了口气。
……为何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是女子呢,若他是个女子,还不知有多少人愿为了他而倾尽天下……
两人又慢慢走了一段路,绕到云依依的房前,正巧看见王大夫和管家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云长渊走上前问:“大夫,依依的身体
怎么样?”
“无妨,云小姐怕是昨夜太过激动,又受了凉,才身体不适的。我写一个药方,云小姐吃一帖就好了。”王大夫看着眼前的男子
,清雅不俗,心想自己怎么以前在庄里都没见过此人。
听了大夫的回答,云长渊微皱的眉头带微微舒缓开来,“那有劳大夫了。”
管家就带着大夫出了门,抓药去了。
李莫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道:“依依,好些了吗?”
“……李莫,我刚才看见表哥的声音,表哥他来了吗?”房内云依依的声音有些虚弱与苍白。
李莫示意一旁的云长渊不要出声,“他和管家一起送大夫出去了,他说还想问问你的病情。”
里面沉默了一会,突然传来了咳嗽声,“……外头下雨了吗?”
李莫看了看乌云密布却没落雨的天空,然后说道:“刚刚落雨了,有些小,但今晚的夜市定是去不成了。”
“……”里面再没了声音,只听见轻微的咳嗽断断续续的。
“你休息着,我让婢女不落雨叫你。”然后他向守在门旁的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声,就拉着云长渊离开了。
“刚才你与婢女说什么?”云长渊问道。
“我让他们无论云依依什么时候问,都答在下雨。”李莫没有隐瞒的说。
云长渊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会儿,转头打量着身边的里莫,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而他也知道李莫为什么要这么做。像云依依那样的
倔脾气,如果知道了那些真实,一定会挣扎着起来的,这样对她的绳梯更不好。但是让他感到不适的,是眼前这个男子说那番话
时的神情,淡然,平稳,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一样。一个对自己未婚妻用这种神情说出这样的话的男子……
真是可怕……
“怎么了?”李莫看着云长渊的眼神问道。
“看来王爷很习惯说谎。”
李莫笑了几声,“长渊,若你在朝廷呆上几日,你就会发现学会这一门技术是多么重要。其实有时,我还是比较向往你们的江湖
。明争总比暗斗好。”
“江湖……”云长渊看了看不知名的远方道,“江湖永远比你想象中的残酷得多……还是,执一壶清酒,扬鞭策马,逍遥最好。
”
李莫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第六章
两人是骑着马来锦绣坊的,行云身上的污泥已经被山庄里的马夫清洗掉了,漂亮的棕毛显露了出来。李莫骑的是一匹黑马,那马
却是沉稳着,有神的马眼睛里透出些孤傲的神色来。
他们将马栓在锦绣坊外的木杆上,抬头看了看着坊外,停着七八辆华贵的马车,想必这也是权贵人家才能来的地方了。云长渊皱
了皱眉,他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地方。但他还是和李莫走了进去……他总不能一直穿着李莫的衣服。
锦绣坊外是用石子铺成的长廊,种了些竹子与兰花,通过弯曲的回廊才能看见一个精致的牌匾,上面刻着“锦绣”两个大字,潇
洒的笔法,却带着淡淡的平静。走进房内,看见这大厅说是锦绣坊的大堂还不如说是晾晒染布的地方。十几米长的个色染步各自
交叉着,挂在黄梁上的竹竿上,一阵冷风吹来,染布随风而摆,还真有些别致的趣味。
忽然,从染布的深处走出一名女子,,玉肌乌发,身着大红衣裙,看不出实际的年龄。她抬眼打量着面前的云长渊和李莫,然后
笑着走到云长渊面前道:“不知公子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
“你怎么知道是他要做衣?”李莫不禁有些吃惊。
那名女子拉了拉云长渊的衣袖,“这名公子虽然身着华贵,但衣衫偏大,定不是本人的。而这件白雪惹梅衫的风格虽然和这位公
子身着衣裳大有不同……”她看了看李莫的棕色衣裳,接着道,“但他的绣线却用了同一个地方生产的,而且针法也有异曲同工
之妙,想必那位公子穿的衣服是你的……一个无奈穿着别人衣服来我这儿的人还会有什么事吗?”
“难道不可以是我们两人都要做衣服吗?”李莫问道。
女子笑了笑,摇摇头对李莫说,“这位公子衣着华贵,绣工精细,哪还需要我们这等人为您做衣服……你说是不是?成王爷……
”
“你知道我?”
“一个穿着宫廷御用工匠做出来的衣服的人,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回依云山庄……而成王爷要娶云依依已经是天下知的事了……”
女子回答得从容不迫,然后用目光打量着云长渊,就突然转身回到那批染布后面了。
云长渊看了看像被看穿身份的李莫调侃道:“怎么了,一个小小的女子就能做到如此,还真让我们这些大男人汗颜呀……”
“长渊你错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叫绣娘,是专门经营消息买卖的,这天下的任何消息都逃不出她的眼睛……但是表面上
,她只是锦绣坊的老板而已。”李莫说道。
云长渊早些在江湖就听到过关于绣娘这名传奇女子的故事,但传说她在二十年前就绝迹江湖……没向道这次在这里看见了她……
但是她,这个绣娘也太年轻了吧。
不一会儿,绣娘就拿着两匹布出来,一匹的颜色是月牙白,另一匹的颜色却是淡鹅黄。却不知这布料是用什么香料染的,竟然能
闻到丝丝缕缕的清香。“不知道这两匹布的颜色公子喜欢不喜欢?”那时在打量云长渊的同时,绣娘已经看出了他的尺寸大小。
李莫上前看了看,也觉得这两种颜色很适合云长渊,于是说道:“好,就这两种颜色吧,做三套衣服,素些,别绣花。”
绣娘却没理他,只是在征询云长渊的意见,只见云长渊也点了点头,才抱了布匹离开,“明日让依云山庄里的人来拿。”
看着绣娘袅袅离去的身影,云长渊不禁说道:“这名女子,可真不简单,不是池中之物。”
一旁的李莫却是有了一肚子的火,又不好发泄,只好拉着云长渊走出大厅,“走,长渊,我们去一醉楼……那里有上好的竹叶青
。”
“……好,一醉方休。”
一醉楼离锦绣坊有些远,两人也不急,骑着马沿着流淌在江南小城的未名湖畔慢慢的前行,刚发出新芽的柳枝带着未干的不知是
露还是雨的水珠抚到云长渊光洁的脖颈,他也不恼,只是笑着任那水珠沾湿自己皮肤,他看了看平静得几乎没有波浪的湖面,有
些出神的说道:“每年初夏,这里都会开满荷花,漫漫的延伸到天际,采莲女会在荷叶丛中唱歌……这里的荷花总是开得比其他
地方早些,时间长些……出了关,我是再也没见到荷花了。”
李莫有些惊异的转头看他,心想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如此伤感……不,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直是孤独而伤感的,看那些梅花也是,
他的身上带着不知名的岁月的沧桑与对杀戮的厌倦。当他隐没了笑容的时候,连他的身边的空气有时都会呆滞到刺痛……他是个
需要有人怜惜的男子……
突然,一滴雨水打到李莫握着缰绳的手指,他仰起头,看着总不见晴的天空……又落雨了……然后,他突然笑了,“荷花是不会
消失的,它们其实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我们不能使它们在冬天盛开,因为冬天已经有梅花,像梅花不可能在夏
天开放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都不愿意夺去对方的芳华,上天早已经注定……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其实他们一直都在
这里,我们总有一天会看见的……对吗?长渊……”
云长渊看着李莫,刚才的伤感突然消失了大半,他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改变天命吗?”
“不。”李莫摇头,“总有一天,只要我们肯努力,我们就能得到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就像我们总会看见在夏天盛开的荷花,
在冬天凌雪的饿梅花一样。长渊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我?我只想一人伴我逍遥天下,一坛竹叶青在手足矣。你呢?”
“天下。”
云长渊猛的看过去,看见李莫深邃的眼眸里暗藏着隐隐杀机,沉稳却有自信。但那杀机却在一瞬间隐去,他转过头来,嘴角上扬
,张狂。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子?云长渊捉摸不透,但也不想捉摸了。
第七章
在这雨变大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一醉楼。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下,一醉楼依旧宾客迎门,有过往的商旅,但更多的是本地人。
一醉楼的一楼大厅坐满粗布衣衫的客人,他们大多是无身份无地位的平民,口袋里几个钱不多,只能够在这里喝几碗劣质的竹叶
青。虽说这竹叶青是劣质的,但也比其他酒楼掺了水的酒好。
一醉楼最吸引人的虽然是那里独一无二的竹叶青,但是那里的酒价公道,也是宾客盈门重要原因之一。
伙计看来的两人身着华贵,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主,立刻堆着笑脸将两人迎上二楼。一醉楼的二楼倒也清净,坐着的多是达官贵
人、文人雅士,他们在此喝酒,论诗,叙旧,彼此都用精美的屏风挡着。
“这里有没有临窗的位子?”李莫问道。
“有,有。”伙计将他们带到一个阁间,阁间中放着一个沉香木桌,一旁的炉子上点的淡雅的香熏,左边窗户打开能看见有些冷
清的街道,右边则有一扇拉门,拉开门就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露台,露台上有干草铺成的遮雨蓬,向外看去,就能看见江南城内青
砖铺成的连绵屋顶,再向远处看去就是这个时节略显凄凉的未名湖。
“将木桌搬到这露台来,再拿几坛上好的竹叶青与精致小菜。”李莫站在露台上,随意伸出手去,接着从遮雨蓬上滑落的雨水。
一丝丝的冰凉从手心直透到心底。
“可是,你看这露台边上没有围栏,如果,如果……”伙计有些担心。
听了伙计的话,李莫笑着问云长渊,“你害怕?”
“你怎么样……”云长渊反问。
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最终,沉香木桌被放到了露台上,竹叶青是温过的,袅袅的白雾从瓶口升起,点点雨丝飘进来,打湿了桌面。两人却不管,只是
笑着饮酒。
“长渊,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竹叶青?”李莫问道。
云长渊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看着杯子里黄中带碧的液体,“竹叶青甜中带苦,温和醇香……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也许是第一
次喝就上瘾了吧,这种感觉戒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