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所学,只要足够掏鸟蛋捉田鼠饿不死自己足矣。”莫飞尘看着于禁的微蹙的剑眉依旧一副痞子模样。
于禁笑了笑,手下一个用力,就听见一声惨叫回荡在山间。
“原先还觉着你悟性颇高将来必有成就,谁知你就是块朽木!”于禁起身作势要走,飞尘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师兄,如果有一天你能‘出剑’了,是不是就要离开山庄了?”
“那是自然!我现在只盼着自己早早就能够御气为剑,好早早离开琨蕴山对你这小混蛋眼不见心不烦!”于禁一把拍在莫飞尘的
脑袋上,拂袖而去。
“唉,你若是走了,这世上还有人能任我折腾么?”莫飞尘趟在自己小铺上,掏了掏耳朵似是在思考什么,很快却又睡着了。
要知道,对少年来说,睡觉和运动一样是长高的必备条件。
又是两年过去了,十岁的莫飞尘无论轻功、内功、还是剑法都在琨蕴山上垫底,他自个儿不介意,于禁也不再管他,至于师傅文
清远则日日品茶看书,似乎真要将这书生生活一过到底了。但是莫飞尘却是欣赏他的心境,世间本无事,何必为一些虚名而拖累
自己呢。
不过莫飞尘最近不是个滋味儿,于禁虽说不再管他的功夫,但是也不似从前会来和他说说话外加将他休整休整,原因无他,于禁
据说开了荤,最近有些沉溺于美色。没了于禁,莫飞尘是逍遥多了。可是人不能过得太舒服,太舒服了就会想要犯贱……
他偷偷遛下了山,不过“偷偷”二字还有待商榷,毕竟所有人对这位不学无术的莫师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莫飞尘到了集市里,最近有个什么节,每个小摊儿上都插着风车,忽悠悠迎风旋转着,莫飞尘看多了还有些晕乎。他施展了自己
“顺手牵羊”的神功,不一会儿就捞了一个肉包两个馒头,晚饭算是就这样解决了。
华灯初上,集市中的人也渐渐减少,莫飞尘来到一处门面颇为华丽的院落前,莺歌燕舞,温言软语让他的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了
起来。
自个儿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附近晃悠了,只是想到那一向正儿八经的于师兄也会来着风月场所,他忽然有了兴致。到底是什么样的
美女能让那块儿木头动了凡心?
瞧着那花娘在门口招呼,客人也是络绎不绝,莫飞尘知道就凭自己这身高、这衣着外加那几个铜板,还没走近就该给轰出来了。
可是吧,龙有龙的门,老鼠也有老鼠的道儿。
他来到后院,四下张望。哈,有了!
一个翻身,他来到运酒车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后门。
里面酒香和脂粉香气混杂在一起,莫飞尘鼻子发痒,从车子下面爬了出来。他身板儿不大,在庭院间穿梭着,这儿的厢房很多,
想找到于禁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诶,机会来了。
莫飞尘一把拽过那笑得脸都起摺儿的龟公,对方刚要问句客官需要什么就看见莫飞尘那张还没长开的嫩脸,“混小子……你怎么
……”
龟公被拽到立柱后的阴影里,一旁是假山作为掩护,莫飞尘翘眉一笑,“我怎么进来的?当然是坐‘酒车’进来的。”
“你小子……”龟公正欲发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顶在他肥硕的脸上,“诶哟,爷您有话好好说……”
“爷不正在和你好好说话吗?”莫飞尘用刀背拍了拍对方的脸,“问你,一个穿着蓝衫背着长剑长得还挺俊俏就是眉毛老皱成这
样的……爷……在哪间厢房呢?”
“您说的是于禁于大爷吧?他就在东面儿长玉姑娘哪儿呢!”
莫飞尘咧了咧嘴,原来这家伙知道于禁的名字,害老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莫飞尘起手便将那龟公砸晕,拖到了假山后面然后去
了那东面的厢房。
这厢房附近倒不像是大厅里那般鱼龙混杂,也清净了不少,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春意盎然”的呻吟。莫飞尘来到一处厢房外
,抬眼看见房前的木牌上似是写着“长玉”的字样,可惜了,他不但功夫没学好字也没认得几个,不管了!
上房揭瓦,一看便知道是不是他那“木鱼”师兄!
这不揭还好,一揭便让鼠头鼠脑的莫飞尘忘了呼吸。
那绫罗床褥上,于禁那木头半裸着身体,在那白皙的双腿间冲刺着,微仰着脑袋似乎无限享受。莫飞尘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和兄
弟们观摩过不少毛片,但是这种真枪实弹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手下一滑,一片瓦落了下去,好死不死砸在于师兄的脸上。
莫飞尘心思一紧,想要赶紧逃跑,师兄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将他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莫——飞——尘——”
“唉……于师兄——师傅叫你回家吃饭!”说完他便抱头逃窜。
而厢房的门猛地打开,不知道方才于禁爽快了没有,只是此刻双目泛着血丝,一边飞奔一边整理衣襟,“别被我抓着!不然我扒
你的皮!”
果真,还没两下,莫飞尘刚跑到庭中,一群人正在欢歌笑舞,冷不丁一个人影砸进了桌面上,噼里啪啦珍馐美味落了一地。
莫飞尘想要爬起来,手下按着了一只鸡腿,还没用力便一下子滑了下去。
“哎哟……哎哟……”
“春宫戏好看吗——”
第3章
才一睁眼,于禁便冷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潇洒地将一枚银子扔给了一旁的老鸨,“赔这桌被猴子掀翻了的酒席!”
莫飞尘直接将地上的鸡腿捡起来,反正自己跑不过于禁,也不管那些围观的客人们,直接坐在那里啃了起来,“师兄,你不会真
要扒我的皮吧?”
“我不扒你的皮,我咒你这辈子喜欢的女人都不喜欢你!”于禁怕是刚才正爽着,被莫飞尘的瓦砖一拍,一下子兴致全无。
“嘿嘿,”莫飞尘晃悠悠站起来,“师兄,这世上可不只有女人,还有男人!”
于禁本来怒发冲冠,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大笑了起来,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出门去,“好!好!我等着那些男人来挨个儿折
腾你!要你口没遮拦!”
莫飞尘呵呵笑着,心想于师兄不生气自己就不会倒霉,哪还记得自己随口胡诌了什么。
“师兄你等等!”莫飞尘忽然转身跑了回去,“既然你出钱买了那桌酒席,我至少要把那只红焖野兔拿回来。”
于禁立于门槛外,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丝笑意。
莫飞尘一边啃着兔肉一边跟在于禁的身后,走了几十米远,于禁忽然将一壶酒扔到了莫飞尘的脑袋上,还好他手脚快,不然非给
砸傻了不可。
“师兄啊,是酒啊!”
“对啊,你都十岁了。”于禁回身,在一户大人家的石狮子上坐了下来。
莫飞尘没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坐在高处的于禁,对方发丝轻扬,在夜风中颇有几分浪荡侠客的味道。
“我们做了十年师兄弟,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呢。”于禁抬了抬下巴,示意飞尘将酒壶打开。
但是莫飞尘却站在原地不动,“师兄,你是不是‘出剑’了?”
于禁点了点头,淡然道,“虽然我能够出剑,但是江湖上能御气为剑的年轻弟子有百余人,真正能研修到那十把名剑的境界又有
几人?”
“既然没有几人,又何必非要去挣呢?就像现在……一壶酒一个美人不是很好?”
于禁莞尔一笑,“我很羡慕你,飞尘。羡慕你没有所求,所以容易满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莫飞尘’的。”
“师兄要离开琨蕴山吗?”
于禁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一直想要去江湖看看……何谓江湖。”
莫飞尘吸了一口气,将那壶酒扔回给于禁,随口念出了东方不败里的那两句诗,“尘世如潮人如水,江湖能有几人回。既然于师
兄执意要入江湖,这酒还是等你回来……莫飞尘定然奉陪。”
他的心思很酸,虽然早就料到这一天势必会来。
独自都在回去的路上,他的步伐很慢,他知道于禁就站在原处拎着酒一直看着自己。
人都是这样,没有尝试过的就会一直向往那其中滋味,等到真正尝到了,说不定只是长叹一声“不过如此”。
江湖……莫飞尘相信也就是这样。要不然萧峰为什么一直向往着能和阿朱塞外牧马,杨过又为什么要和小龙女隐居古墓呢?
那一夜,莫飞尘坐在山门前,一直等到日出,于禁也没有回来。
倒是师傅文清远竟然下了山庄,拍了拍他的后背,“飞尘,回去吧。”
莫飞尘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年来来,文清远几乎没管过自己,他赶紧从石头上跳下来,向文清远行了个礼。
“师傅……”
“恩?”走在莫飞尘前面的文清远停下来侧过脸来。
“在你心中,什么是江湖?”莫飞尘有些好奇,这个一直近乎避世的琨蕴山庄庄主又是怎么看待江湖的呢?
“一杯酒、一壶茶、一本书……都可以是江湖。”文清远莞尔一笑,“就像你说的,江湖‘在你心中’。”
莫飞尘扬了扬眉,他听不懂文清远说的话,只是隐约觉得似乎境界很深。
回了山上,日子继续过下去。
约莫半年之后,到了修葺山道的日子。
莫飞尘和两三个师兄弟负责检查山道边的围栏。
山间的风有些大,特别是入了秋之后。
琨蕴山中的最深处便是这山谷,常年为浓雾笼罩,让人分不清这山谷下是一处深潭还是泥沼。山壁上有五个手腕粗的麻绳,延绵
到雾气之中。麻绳的另一端是历代庄主除了师祖何蕴风之外的骨灰。
“你说这山间风这么大,会不会咱们那些前任庄主的骨灰坛子早碎了?”莫飞尘坐在围栏边,嘴上叼着马尾草看着那浓雾,出神
地说。这栈道是从石壁上延伸出去的,底下悬空没有什么依托,每年庄上都要来祭奠先祖,为了完全,提前会差遣弟子前来修葺
一下。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一位小师兄过来敲了他脑袋一记。
“听说咱们的师祖何蕴风就葬在这浓雾之下,他当年和沐云山庄的落连云在武林中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儿。
”另一位小莫飞尘半个月的师弟一边钉着围栏一边有感而发。
“得了吧,除非你死了下了地府能看见他的鬼魂儿,不然你现在就算见到他,也只是一副枯骨了!”莫飞尘伸了个懒腰,只盼着
其他师兄弟们能赶紧修完了好回去睡觉打混。
所有人白了他一眼,再不说话。
莫飞尘忽然想,如果文清远死后也得被麻绳吊着,自己是不是得给他烧一个结实点儿的骨灰盒?再看看那片浓雾,犹如镜花水月
,他忽然有了遐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摔下去了,是不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的双腿在空中一摇一晃,冷不丁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嗡嗡嗡地一群马蜂从栈道下面飞了出来。
莫飞尘还愣在哪儿心想这玩意儿怎么看着像是马蜂,结果一旁的师兄弟们已然惊叫了起来,“快跑啊——是马蜂啊——”
噼里啪啦一群少年踩在木头的栈道上奔跑了起来,不时地挥舞着很是狼狈。
莫飞尘是最后一个拔腿跑的,但是危险关头他愣能跑到所有人的前头去。
“莫飞尘!你个杀千刀的!”
“回去我要剁了你!”
莫飞尘哪管身后人的叫骂,他可不想被叮成马蜂窝。但是事实证明,庄里面派他们来检查栈道是绝对有道理的。莫飞尘只听见脚
下格拉一声,木头碎裂开来,自己哗地掉了下去。
他手快一把抓住那裂开的木板一角,呼啦啦,一片木板都被他的重量给扯了下去,最后他还是在所有人的呼喊声中落了下去。
“啊——”
弄了半天……他莫飞尘还没有那已经去闯江湖的于师兄活的久!
瞧这浓雾!底下一定是万丈深渊!
莫飞尘闭紧了眼睛,自己在一片白茫茫中穿梭,但是没两下,只听见一阵水声,耳朵里是咕噜噜的声响,全身上下被冻得几乎伸
展不开。
这里确实是和武侠小说里说的一般,有一个水潭,不然怎么会起那么大的雾呢!这雾可不就是水汽吗!
莫飞尘不管三七二十一,狗刨、蛙泳、自由式全部都用上,终于双手扒上了岸。
“妈的,真没新意……果然是个水潭……”
但是还好是个水潭,不然他就玩完。
气喘吁吁坐到了岸边,他向后一仰便倒下来。还好,还好,小爷还活着,还有机会等于木头回来喝酒。
他微微睁开眼,看见类似山洞一般的地方。
“我该不会一摔就摔到琅嬛福地了吧……”莫飞尘摇摇晃晃爬起来,雾气让他的视线隐约,但是越往山洞里走,雾气就越淡。
没有亮光,他只能摸黑前行,“娘的……要是有个火折子就好了……”
不不不……哪怕只有干草他也能来个钻木取火,现在他冻的就像抖塞糠,只盼着文清远能挂念他这个徒弟,下到谷里来寻找他。
兴许是老天听见他的祈求,走了十几米之后,他还真的踢到了一些干草,蹲下来摸了些石子便坐在原处,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打出
了一些火花,可惜不够烧着干草的。他只得从中吸取教训,变换角度还有放置干草的位置,终于成功地使干草燃烧了起来。
有了光亮,他这才发觉那些干草其实是生长于洞中,可能由于去年夏季温度太高使得它们枯萎在了石缝之中,一直到今年,水分
完全脱干了。
莫飞尘将干草拔起,扎在一起,制成了火把。
这山洞还有台阶,似是被人刻意休整过,莫非里面还藏有什么宝物?比如说历代庄主陪葬用的金银珠宝?莫飞尘心中一动,随即
又嗤笑起来,看看文清远那穷酸样儿,他们琨蕴山庄哪里像是有钱的地儿?
只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再加上身处谷底,也没什么事情好消磨时光。
洞府变得宽阔了起来。
火光扫过,莫飞尘有些发呆,石壁的顶上雕刻着小人,这些小人身上又似乎标有什么穴道或者气血走向,他倒抽一口气,知道那
怕是琨蕴山庄的什么武功秘籍。只是没头没尾,他也看不懂。
再往前去,莫飞尘只觉得温度似乎又陡然降低了许多。
前方有一座白色的冰座,流泻着雾气。
千年寒冰?这是第一个掠过他脑海中的词汇。
举着火把越走越近,莫飞尘呆在了那里。
那是一座冰棺,也许是冰质晶莹剔透,莫飞尘能很轻易地辨认出冰棺里那人的五官。
眉如远岱鼻若星垂,可惜了……是个男人。
更可惜了,是个死人。
第4章
即便如此,莫飞尘还是忍不住看着他,仿佛那平淡如水的神色里酝酿着不可抗拒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