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商承恩却道,“我下午并无要事。”
“对了,你不是说订了一副马鞍,今日该去取了吧。”
“无妨,明日再去也不迟。”
商承德从来没觉得这个二弟如此难缠过,想了想又要说话,商承恩却转过眼来,“我怎么觉得大哥是想赶我走?”
“岂会,呵呵。”商承德暗中苦笑,暗中紧握住苏倾池的手,摩挲。
苏倾池瞧了两人一眼,起身掸了掸衣袍,“我看你们谈得甚欢,便不在这儿打搅了,今日起得早了,身子有些乏,失陪。”
“倾池……”商承德在心底叫苦,他与商承恩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来的话要说。
见苏倾池当真掀帘子出了门,商承德便也顾不得什么,起身便要追出去。
“大哥,你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商承德本想说有话日后再说不迟,回头见商承恩神色严肃,又瞧了眼轻微荡漾的珠帘,最终坐了下来,“你说罢。”
第二十四章:食色
好不容易摆脱了邱仲文的纠缠,虽闹得不欢而散,却得了个清闲。
一袭狐白裘袍,衬得商承俊俊逸非凡,一双尝尽天下美男滋味的薄唇此时微微扬着一个弧度。
早些时候不得空,却听得春袖堂来了位绝色公子,只弹琴弄曲儿,一直未破身,原先只卖艺,如今却放了话,冬至这日如寻得有缘人,千金便可与他一夜贪欢。
开口便要千金,怕不是寻常货色,清高也好,冷艳也罢,只要身子伺候得他舒坦,千金又算得了什么?想那京城名旦苏老板,千金只可博他一笑。
比起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看的得碰不得之人,这春袖堂新来的相公怕更能让自己爽快。
商承俊唇边笑容愈发邪魅,抖了抖袍子,大步向那春袖堂走去。
纸扇轻摇,香几小熏炉,摇曳翠珠帘,轻吟小调入耳,实在荡人心魄。
商承俊半眯着眼眸,隔着珠帘打量面前的男子,对方面掩轻纱,并不能瞧见长相,然,但凭借轻纱之下尖细的下巴,面纱之上细长的眼眸,此人姿色可见一斑。
商承俊早已坐得不耐,挥退了一旁的小僮,笑道,“青瑶公子如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隐约可知对方唇角微翘,却不见回答。
商承俊眉稍微挑,只听得珠帘脆响,对方已拨开珠帘现了身。
瘦腰窄臀,柔荑纤手,拂面异香,光是这般,便叫商承俊身下一紧,手臂穿过对方纤腰,轻轻一带,对方纤柔暖驱已入怀。
商承俊嘴角一扬,调笑道,“美人可不轻呐。”
双手已不规矩地伸入对方衣袍之内摩挲,片刻已滑至对方腿间,动作愈发下流,待触得几点粘腻,商承俊形容放肆,轻笑道,“看来青瑶已恭候多时了。”
纤细柔手缓缓抬起,“青瑶已恭候三月之久,三少爷让青瑶好等,你说是不是啊,小毒蛇?”
轻纱落地。
商承俊唇边笑容寸寸僵硬。
商承德从屋里走出来,外边漫天鹅毛,下得极大,院子里才被那人扫净,如今又是一片素装密裹。
转头,那人正在不远处的檐廊下,修身玉立,神色清绝,望见他,对他遥遥一笑。
那样单薄的身子,如何消受得起这寒冬冰雪,商承德只觉得心里一疼。
正欲解了衣裳,踏雪过去给那人披上,院门这时候忽而打开,顿时寒风满院,半空轻雪被吹得乱舞飞扬,一个紫色裘袍的男子进来,吱呀关了院门,动作行云流水,瞧见檐廊下立着的苏倾池,脸上就笑开了,三步并作两步,张开双臂飞扑过去,“倾池大美人。”
满身寒气,激得苏倾池一个寒颤,不由瞪了他一眼。
花景昭搂得美人在怀,笑得日月无光,抱着苏倾池摇摇晃晃,对着苏倾池皱了下鼻子,“几天没见,你可想死我了,来,为夫香一个。”说罢对着苏倾池的嘴就要亲上去。
香是没偷着,倒挨了一巴掌,花景昭非但没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好些日子没被你打了,心肝儿都想得疼了。”
苏倾池二话没说,一脚踹过去。花景昭夸张地飞出去,跌坐到雪地里,龇牙咧嘴哀嚎一通之后,忽而一脸严肃,“命根子插地里拔不出来了。”
苏倾池噗嗤一声。花景昭见人已经笑了,便不再装了,咕噜从雪地里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你若再不笑,我可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你摘了来。”
“少贫。”
“嘿嘿,哎,有口热的没,这手脚都快洞冻成冰棍儿了。”
“骨头倒剩几根。”
“成,倾池给什么便吃什么。”花景昭正说着,回头瞧见了商承德。
“商大少爷也在呢,哟,还有二少爷,真是稀客,今儿是怎么了,这么热闹,瞧着,我倒回来晚了。”花景昭一笑,对两人抱了抱拳,“花某一天没吃,肚子饿得紧,这去找些吃的,二位自便。”
“当着你的面他便与人打情骂俏,这就是大哥所说的两情相悦?”
“二弟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说罢淡淡扫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竟是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
商承恩眉头微皱,“大哥。”
商承德未做理睬,踩雪走到苏倾池身边,解了斗篷给他披上,“天冷,仔细冻着。”
苏倾池一笑,任由商承德攥着他的手轻揉取暖,“是有些凉,夜里怕是得多生些炉子。”
“无妨,还有我呢。”
“你的温度还能隔着被子传过来不成?”
“谁说隔着被子,两床被子岂不比一床暖和。”商承德低语,握着苏倾池的手,低头亲了一口。
苏倾池但笑未语,转头看那边檐廊,早已人去廊空。
入夜,院子里传来些动响,似乎有人开了院门。
商承德欲披衣起身,苏倾池拉住了他,“别去了,怕是有人想夜晚出去做贼。”
商承德知晓他说的是花景昭,便道,“这么晚还出去?外头雪下得可不小。”
“谁知道这些天他出去做什么,估计惦记着外头的人,前些天就听戏园掌柜说他老往堂子里跑,大约是真对那小相公上心了,不过也好,省得他四处风流,糟蹋了身子。”
商承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如此,便好。”
“如此什么便好?”苏倾池挑眉看向他。
商承德心里一动,握住他的手,“如此,便没人同我争你。”
同处一个被窝,身体难免触碰,若是夏日也便罢了,苏倾池怕热倒也不会如此挨近他,只是如今,咫尺美色,肌肤亲近,呼吸之间全是对方身上的暖香,这般叫他如何宁神。
“倾池……”炽热的气息喷在苏倾池耳后。
“嗯?”令人瞎想的促音。
“我觉着有些热。”他这般说,身体却愈发贴近苏倾池,大着胆子将苏倾池紧抱在怀。
苏倾池轻轻动了动,却没有挣脱。
“别动,再动,我可就忍不住了。”
商承德身上滚烫的温度灼得苏倾池耳根发红,同是男人,他如何不懂商承德的痛苦,只是弄得这般情境,真不知是喜是忧。
暖香柔体,触手之间却不是丝绸亵衣,而是亵衣底下丝丝沁凉,寸寸柔滑。
商承德着了迷一般,平素的冷静所剩无几,如今但凭一丝理智强撑,明知自己会深陷其中,却抵不住怀中纤体的诱惑,希望多触碰一寸。
苏倾池面色红润,七分羞三分怒,商承德只管自己摸得痛快,却不知那几下险些把他也撩得生了火。
这漫漫长夜,如何熬过?
一时恼怒,给了身后那不知分寸之人一肘子。
商承德一声轻哼,手脚虽老实了些,气息却愈发炽热粗沉,喷在颈后,让苏倾池心如滚汤。
商承德如今血气方刚,又初尝情欲滋味,兴奋中难免透着无措,原本早可抱了他发泄,却念着不愿轻薄他,一直苦苦压抑。
苏倾池毕竟不是铁石心肠。
商承德只觉五脏六腑尽燃,烧得他找不着出路,忽而一阵甘甜清泉入口,顿时激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苏倾池细长美眸近在咫尺,似是恼怒地皱了一下,纤长睫毛轻颤着拂面而过,对方一个翻身,只留给他一段雪白颈项。
商承德愣神许久,这才呆呆地摸了一下湿润的嘴唇,有些疼。
“倾池……”商承德猛地握住苏倾池的肩膀,将人翻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压身而下。
“唔……”最初的惊喘化为细碎低吟,口舌交缠,温柔却又轰轰烈烈。
商承德在这方面从未有过经验,此时也只循着本能,吮吸口中的芳唇,撩拨对方灵动的小舌,侵犯占有之间,竟是无尽曼妙滋味,愈吻愈饥渴,愈吻愈难耐,只恨不得就此化为一体,永世纠缠。
近乎窒息间,唇间连起一道银丝,轻啄几下,顿时又是一阵天雷地火,致死方休。
耳畔轻吟此起彼伏,怀中柔躯纤体扭动诱人,这般骚动诱人,怕是圣人也无法消受,教他一个肉体凡胎如何抗拒得了。
食色,性也。
只是一个吻,却吻得衣衫凌乱,床榻一片狼藉。
商承德一身丝绸亵衣,后背前襟皆被攥得不成模样,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些,只一个劲地回味着方才的吻。两人方才情动未觉,此时却觉得尴尬异常,背对背佯自镇定地睡下,只是经历方才那一阵旖旎情色,如何睡得着。
这一夜,怕是注定难熬。
商承俊次日是叫人抬了回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没人知道。
依着商府下人猜测,多半纵欲过度,伤了腰,不过这些也只能私底下议论两句,哪里敢对外处说。
商承俊的三房小妾哭哭啼啼地过来看他,被人赶了出去,没多久邱仲文前来看他,也被挡在了门外,邱仲文追问情况,对方只说,“大夫交代,三少爷需要静养,谁都不见。”
邱仲文又是担心又是气恼,在门外来回踱了几圈,终于没能见着商承俊的面,这才甩袖走了。
商府一处偏僻角落,站着两个人。
“你们少爷昨日去了何处?”
一个小厮瞧左右无人,贴着邱仲文耳朵低语几句。
邱仲文眉头一皱,“春袖堂?那那人最后去了何处,你可看见?”
小厮又附耳说了几句,邱仲文喃喃,“百顺胡同……我晓得了,你下去吧,日后机灵点。”
说罢塞了一块碎银给那小厮。
第二十五章:下扬州
“所谓经商之术,讲求独辟蹊径、择地治生,此所谓‘不惟任时,且惟择地’,故而外出经商者多选择那些交通孔道、南北货运频繁往来之地,因其本身地势之利,至可事半功倍。”商承德仔细讲解,苏倾池听得仔细,不做声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商承德一笑,呷了口茶继续,“亦有‘人弃我取,人取我亏’之理,实贱而买,虽贵已贱,时贵而买,虽贱已贵,故而,经商须善识低昂,掐时取予。”
“这般,若是把握不利,亏了呢?”
“这便是下一条道理,无敢居贵,薄利多销。”商承德顿了顿,似是刻意留给苏倾池思索的时间,继而又道,“世间万物皆是一个道理,月盈则亏,物极必反,生意上也是这般,‘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贪买三元,廉买五元,意思是说贪厚利只能得三成利润,薄利而多销,则可五成。生意场上变故多端,便是一时把握不当,也自有营销之法,不叫自己亏了去。”
苏倾池抿了口茶,笑道,“怎想起说这些经商之术与我听?”
商承德一笑,知道以苏倾池的性子,他若不说,他亦不会追问,于是不再卖关子,“我这月要出趟远门,一来探探行情,二来……全当透透气,散散心,解闷罢了。”
说罢看了苏倾池一眼,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何处?”
“扬州。”
车轮滚滚,一行商队缓慢行驶在官道之上,车轮碾压积雪,发出吱呀声响,冷风卷来,扬起片片白霜。
马车之内只听得外头车夫甩马鞭的声音,旁的声音倒无多少。
也是了,此时还未破晓,月淡云稀,便是掀了帘子往外头看,也只有一片雾蒙蒙的黑,徒灌进一股冷风罢了。
此去并无时间限制,无需贪快,马车走的缓,车子也不至于颠簸,苏倾池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远门了,此时还不大适应,端坐着竟是要睡去了。
“是我欠考虑了,不若你躺在褥子上睡一觉。”
“无妨,只是车厢摇晃,略起了些乏意,靠会儿便好。”
商承德心中略有些遗憾,本以为对方会靠在他肩头或枕在他腿上,想想,这种事也不是那人能做得来的,于是只能搁心底叹气。
苏倾池斜靠着,轻撩起一片帘子,瞧见外边依旧一片乌黑,寥星孤月下的京城隐约能听得几声空远的更声,咚,咚,几声余音萦绕胡同尾巷,偶尔伴着几声犬吠,在严冬之日倒让人觉着一丝暖意。
此去扬州,若是赶得巧,兴许还能遇见故友。
苏宝儿既住在商家,自然晓得他哥同商承德一道随商队去了扬州,有商承德在,他自是不用担心他哥的安全,如今他的心思却牵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商家上下没人知道这三少爷到底得了什么病,除却第一日请了个大夫进去,没一盏茶功夫就被撵了出来,再无别的大夫能靠近房门半寸。
商老爷商夫人询问病情,大夫吱唔半日,也只说身子虚寒,血气亏损,要慎养。
商家上下人心惶惶,再不敢靠近西厢别院一步,生怕染了什么病来。
大夫虽将三少的病轻描淡写,这不代表就能打消下人们的疑虑,指不定这大夫也是受了商家收买,做些表面文章安抚人心的,怕就怕三少是在外头沾了风流病,已经治不得了。
现今商承俊屋里只有一人伺候,那便是商承俊的贴身小厮白茗。
邱仲文每日定要来探望商承俊几次,每次都被白茗小心挡在门外。
邱仲文心中来气,他与商承俊的关系,旁人不知,这白茗成日跟在商承俊身侧,自是最是清楚不过,如今倒敢在他面前作势,他邱仲文岂是那般好惹之人,自是要叫这白茗吃些苦头的。
可怜白茗素来软弱怕事,便是府里一般的下人他也不敢招惹,更别说这邱少爷了。
邱仲文虽凶悍,屋里那位主子却更加冷情。
如此,每日只得受邱仲文谩骂,挨他掐捏,疼极也只能受着。
“白茗,白茗,这儿呢。”苏宝儿躲在假山后头缩着脑袋招手。
白茗手里端着盆,小心地四处张望,待瞧见山石后头的小宝儿,他抿着的嘴小小一翘,瞧着左右无人,这才挪过去,“小宝儿,你怎的又跑出来了,仔细被二少爷逮着罚了去。”
苏宝儿挠头嘿嘿一笑,呵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来,“这是先前我哥调的,他向来舍得,别看才这一小盒,可用了不少好药材。”
苏宝儿将药膏塞给白茗,“你每天用热水洗洗,随后抹上,等手指发热了,再用布条裹上,连用几天,包你再不生冻疮,好用着呢,你瞧你这手,白白细细的,多好看,偏偏红肿成这样,我瞧着都心疼。”
白茗心里感动,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这般待他,想着,鼻子不由发了酸,“给了我你怎么办,我年年生,虽痒些却也不疼,不碍事的,你自己留着吧。”
“你要不要,不要我以后再不同你说话了。”说罢苏宝儿扭头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