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过奥丁,也去找过那次事件中从自己的魔法中逃出来的胡因,但都一无所获,阿斯加特诸神像是避瘟疫一样避免着谈论关于
霍德尔的话题。
他找了十几年,最后终于精疲力竭。有一天他再次去了他和霍德尔初次见面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了南娜,当时他惊讶得张口结舌
,南娜深色的长发映着晚霞的余晖在风中飘扬着,细长的眸子中满含着笑意望着他,一刹那间,他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了霍德尔。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决定,既然找不到霍德尔,就和眼前这位姑娘共度余生。
巴尔德知道自己这么做罪孽深重,他知道这对南娜不公平,但他宁可相信这是命运给他指的出路。他累了,想要重新开始,这个
起点,大概就是南娜吧?
可是,霍德尔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明明已经决定放手了,可这种撕心裂肺的痛……
巴尔德深深地吸了口气,但这疼痛却随着空气更进一步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洛基和霍德尔激吻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每出现
一次就好像是刀子在身上又剌开了一道伤口。血流不止,无法愈合,巴尔德没办法阻止自己去想霍德尔。
门开了,新婚夫人南娜从门外走进来,她身上仍然套着洁白的睡裙,似乎刚刚起床,她神色有些疲惫,大概还没有从前一夜狂欢
的劳顿中走出来。
她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巴尔德:“亲爱的,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没什么。”巴尔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不会是生病了吧?”南娜走过来,坐在巴尔德身边,一双艺术品一般绝美的手搭在巴尔德手上。
“真的……没事。”巴尔德强制自己不要一直想霍德尔,但南娜那张和霍德尔酷似的脸却让他这种感觉愈演愈烈。他猛地扭过头
去,避开南娜的视线。
“亲爱的……”南娜吃了一惊,小心地询问道,“我……哪里叫你不开心了吗?”
“对不起南娜。”巴尔德费劲千辛万苦忍住回过头去抱南娜的冲动,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没那个资格,“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
的错……”
南娜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乱了阵脚,她半响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巴尔德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做他的替代……”
听到这种话,南娜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她松开巴尔德的手,难以相信地看着丈夫,“亲爱的,这到底是……”
“你和他长得那么相似……我真是一时糊涂。”
南娜漂亮有神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慌乱,她愣了两秒,静静地问:“霍德尔大人?”
巴尔德沉默着,沉默表示默认。
一刹那间,南娜的眼中流露出许多种感情,震惊、愤怒、不甘、失望,但下一瞬间,这一切都从她脸上剥落了,取而代之的是释
然。
“我早知道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她落寞地扭开头,望着窗外逐渐散去的晨雾,“假的注定代替不了真的。
原来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你的目光在穿透我看着另一个人……”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过脸颊。
“南娜!”
“巴尔德大人,”南娜出乎意料地打断了巴尔德话,“您一直没有怀疑我的身世,虽然它很可疑,”
“我……”
“其实我记不起曾经的事情了……”南娜背靠着巴尔德,缓缓地说道,“我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的父亲奥丁大人……是他
告诉了我我的名字,是他对我说我是您的恋人。是他叫我去那里见你……”
听到这些坦白,巴尔德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中“嗡”地轰鸣起来。一种想法藤蔓一样蔓延开来。
“巴尔德大人,我原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我不想怀疑。和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很幸福。这种幸福让我忽略了那些深藏
在心中的疑虑和恐惧,我妄想着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即使是谎言也好。可是当我见到霍德尔大人我就明白了……假的注定是
假的……”
巴尔德突然转过身,抓住身边南娜的肩膀:“你说什么假的?什么是假的?!”
南娜已经泪流满面:“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我是假的,是您父亲为您找的替代品……”
晴天霹雳。
巴尔德不顾一切地冲到奥丁面前,他眼中的怒火让所有人都不敢斗胆阻止。但这吓不退奥丁。
“有什么事吗?”奥丁连头都没有抬起。
“为什么!”巴尔德怒吼道。他的手拍在办公桌上,那可怜的桌子几乎要被他拍碎。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拿南娜来骗我!”
“南娜没有骗你,你们现在不是恋人吗?”
“少跟我来这套!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奥丁停住了笔,从文件上缓缓抬起眼皮:“你该知道的,我都已经让你知道了。”
“你没有资格规定我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
“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是让我一辈子生活在谎言中吗!”
“儿子。”奥丁吐了口气,继续读他的文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有的时候真相要比谎言来得更残酷……你还太年轻,有很
多事情一时还没办法向你解释。”
“是啊,这种话你三十年前就说过。”巴尔德赌气地将文件从奥丁笔下抽出来,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再过三十年,你还是会这
么说!”
奥丁盯着地上的纸团,突然一挥手,一阵劲风向巴尔德扑面而来,这变动让巴尔德始料未及,来不及躲闪,他直接被这阵风吹翻
在地。
“没错,再过三十年我还是会这么说,这样的你再过多少年都长不大!成人至少懂得如何管理自己的感情以及不打搅到别人的工
作!”
说完这些,奥丁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继续他的工作,仍旧不抬一下眼皮。巴尔德艰难地从地上,看来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但
这也让他一下子冷静下来。
“我会找出真相的,用我自己的力量。”他转过身去,低声道,“我已经受够你的掌控了。”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奥丁从不露出任何软弱表情的脸逐渐笼罩在一种莫名的哀伤中,他似乎突然间老了许多岁,空旷的大殿中
只回荡着巴尔德坚定的脚步声……
14.把戏
漆黑的走廊中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士兵只能接着挂在坚硬岩壁上的昏黄灯光给巴尔德指出通向地牢的路。那是一条一直向下延
伸的甬道,尽头沉在无尽的黑暗中。巴尔德点点头,接过火把。
“大人,您真的要这么做吗?”牢头的脸上露着难色,“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下!”传说中的大人物来到这极北的地牢,本来是他
们这些乡下人莫大的荣幸,但这位大人却要违抗其父的命令,去见那位不被允许见人的犯人。这可真是让人头痛的事情。要知道
违抗奥丁的命令,这份本来就来之不易的工作一定会被夺走,但巴尔德却态度坚决,甚至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比起让他探监,
伤到这位大人物更是罪不可恕,考虑许久,牢头还是勉强答应了。
“请您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难为你们的,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巴尔德望着一片漆黑的走廊,面容在火光下虽然依然完美,
但眉宇间却埋着隐约的焦虑。牢头知道这种承诺是不可靠地,但也无可奈何。
巴尔德独自走到紧锁的大门前,将钥匙插进生锈的锁中,“卡啦”一声,门锁掉在冰冷的石砖地板上,在黑暗中撞击出回声。巴
尔德将火把试探性地向牢房中晃了晃,但里面太黑,设么也没有看见。
“哎呀哎呀,真是难得啊……”突然,一个阴冷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连巴尔德都不尽打了个寒战。他眯起眼向声音发出的方
向看去,那里,两束幽蓝的灯火正在半空摇曳着,在那两束鬼火中间,正做着一个身影。那是个熟人的身影。他阴郁的面容变得
比几十年前更加可怖,但还没有到巴尔德认不出来的地步。
“胡因!”巴尔德低声惊叹道。自从那次事故过后,胡因就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他也是因为从命运三女神那里得到了可以查出真
相的情报才找到这里的,但没想到,竟会是他。
“请您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胡因阴森森地笑道,“相对于您,我应该更加惊讶才是……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了
呢。”
“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疑问太多,巴尔德一时有点语无伦次,“父亲为什么要把你……”
“您觉得,您可以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吗?”胡因一双细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冷光,“如果我能说,就不会被囚禁在这里几十年
了!”他的语气有点凄凉,但更多的是愤恨,“请您回去吧!这儿不是您该呆的地方!”
巴尔德冷着脸注视着黑暗中的胡因,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也逐渐分辨出那消瘦得病态的身子:“胡因,不如我们来做笔交
易。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想办法让你重获自由。”
听了这话,胡因突然嘲讽地笑起来:“殿下,您这是在挑战您父亲的权威吗?你觉得我很蠢吗?没人能战胜奥丁的!”
巴尔德冷笑两声,突然拔出剑来,架在胡因脖子上:“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做交易,要么死在这里!”
胡因大概是被这一下子震慑到了,许久不语。
“回答我!你是想死,还是想自由?”
“哈哈哈……”胡因突然干瘪地笑起来,“真不愧是他的儿子……一模一样,果真一模一样!”
“少废话……”被说成和自己父亲一样,巴尔德一阵不爽,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个时候去砍胡因。
“即使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那就不是你的事情了。”
胡因眼光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探过身,凑近巴尔德:“我可以把事情都告诉你,但不是为了苟且偷生……我要报复那个一
直把我关在这里的人。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听?”
巴尔德感到眼前这个人散发出的无比危险地气息,但不顾一切走到现在,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回头了:“说!”
胡因上下打量了巴尔德一番,眼神中好像在说:翅膀长硬了啊……因为光线太昏暗,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如果真的看到,一
定会不寒而栗:“那么,您的问题是?”
“当年是谁指派你去凌辱霍德尔的?为什么你没有被我的魔法伤到?”
“指派我的是你父亲……他给了我护身符,让我避免受到伤害。”
虽然他早有预感,但这第一个答案还是让巴尔德大吃一惊:“为什么!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不想让霍德尔接近你……光明与黑暗双生子必定会互相残杀这个预言一直被奥丁视为禁忌。奥丁把你当成他霸业的继承
人,对你百般呵护,所以想要断绝一切你和霍德尔接触的机会,但又不能杀掉霍德尔,因为这样会打破神界的元素平衡。你可能
从没听说过,这么惊讶也算是正常。”胡因带着一丝轻蔑的怜悯说到,“一直被关在虚假乐园中的金丝雀啊……”
巴尔德被他这么说,却也说不出任何反击的言语,心中一丝迷茫得到解释,但随之而来的困惑却源源不断:“那是不是洛基故意
将我支走还故意告诉霍德尔假的见面地点?”
“哼,挺聪明啊,但是只猜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洛基虽然狡猾无比,但还没有能力骗过奥丁……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谋划的。”
“什,什么……父亲和洛基共同谋划?不可能!父亲绝不可能和洛基串通一气!”
“是啊,阿斯加特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胡因一脸嘲讽地干瘪地笑起来,“阿斯加特所有人都被他伪善的外表迷惑了,认为他是
正义的化身……其实这都是假象而已!你以为为什么奥丁能容许洛基或这种人存在?因为那些肮脏的事情总得有人做!光明的统
治背后总是存在黑暗的‘里社会’,而洛基就是这个肮脏社会的统治者。他掌控着这个危险地阴暗面让它不至于影响奥丁正常的
统治。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在你出生几百年前他们就已经暗地勾搭在一起了,如果没有洛基的帮助,奥丁不
可能将冰霜巨人赶出阿斯加特,更不可能成为主神!而我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才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的。”
“怎么可能……”巴尔德一直生活在一个堪称完美的环境中,这样阴暗的纠葛简直是闻所未闻,他虽然反感父亲的控,但一直敬
仰父亲的正直,从来没想到过,事情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可爱的金丝雀啊……你最好还是小心点,最大的危险往往不是来自冰霜巨人,而是来自阿瑟神族本身。据我所知,洛基正在谋
划着利用你——”
胡因阴冷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地牢顿时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胡因?你要说什么?”巴尔德对着胡因的影子喊道。
没有人回答。
“噗通”一声,那枯瘦的身躯歪斜着摊到了下去。
巴尔德一惊,立刻上前两步将他即将摔在地面上的身体接住,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胡因,你!”
阴惨惨的火光下,黑乎乎的液体从胡因心窝处流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滴在地上。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似乎刚刚停止了跳动——他
竟然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
巴尔德身子一僵,这是限定性催眠术,一旦条件达成,被催眠者就会自动陷入催眠状态。
胡因半张着嘴,眼中还未来得及现出痛苦的神色,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那剩下半句话也永远被埋葬在了沉默之中。
巴尔德注视着这恐怖的尸体,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敌人有多么强大。
……
“洛基!”
15.预言成真
当巴尔德在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时踏入阿斯加特城的大门,就明显感到不太对劲,本应该灯火辉煌的主城此时一片漆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