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疏嗤笑了一声,倚着身子看天。过了一会,慢悠悠走到火堆边蹲下,伸手探上了柳白泽的脉门。
柳白泽皱眉道:“做甚么。”他五指张着,沾了满手的血迹油脂,不好动作,便满不在乎地由着他。简疏只木着脸,闭上眼,把
脉似的摸着气脉运行。测了数息,柳白泽已用另一只手把着,将山鸡吃得只剩一地骨头渣滓,连柴薪也灭掉了火头。
简疏又放开他,起身走回树边。他这事儿行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偏又与平时神色不大相同,看得人心里渗得慌。
柳白泽找了根没烧的树枝,将熄灭了的柴堆打散拨开,随口道:“摸出个甚么来了?”
简疏促狭道:“进境如此快,飞升之事指日可待啊!”
柳白泽嗤地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只消半日,我就让它都还回去。”又松了嗓子,道:“对了,最近阿蒨在不在?”
简疏表情莫名有些发僵,扯了扯嘴角道:“你还真会折腾。她在不在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岩下瞧瞧。”说罢抬了抬袖子,在身
侧一拂一放,倏忽就没了踪影。
柳白泽一低头,就见方才烧出的灰堆上弯弯绕绕现出了印痕,仿佛谁拿手指草草写就了。字迹甫一现全,就有一阵急风忽地贴地
扫过去,立刻将木灰都吹尽了。
虽是一闪而逝,还是看得清的,那三个字是:远张翼。
柳白泽颇无奈地叹了口气,顺手抓了把枯黄的草叶,慢慢把手擦干净。
天色漆黑的时候,山头上隐隐现出满月的影子,淡淡的牙色的一轮。
山崖下木藤摇荡,树影婆娑。柳白泽咧着一口白牙,万分殷勤地帮阿蒨把层层叠叠的紫棠色衣衫系好,又帮她把鬟上沾的细碎草
叶拈掉了。
阿蒨羞赧道:“柳哥……你几时再来?”
柳白泽哄道:“最近有些麻烦事要应付,回头得了空再来找你。”
阿蒨又恋恋不舍地拽着他衣袖,磨了好一晌,这才一步一回头地往崖边走,一倾身,重又化作一藤蒨草,攀回了壁上。
这东西又叫血见愁,药性属寒,颇有凉血的功效。草木比之鸟兽,更不易修炼化形,所以至今也只得天地间阴盛阳衰时,变个人
形而已。月是太阴,十五夜间便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山间灵物纷纷伺时而动。
柳白泽消磨了一日,慢慢往山下走,这才想着,该将原本的“正事”办了。于是就地化了原形,准备挑个去草木丰茂之处,擒几
只野物回来,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戌时过半,柳白泽收拾了带来的东西,将几只黄鼬野兔之类的捆扎好,放缓了脚步悠然下山。
下到一半,远远看见了狐三的小庙,山风一刮,裹来隐隐的血腥气。
柳白泽停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行到庙门,朝里探头一望,却见当堂坐着的那尊菩萨当胸裂开一道半尺长的缝隙,露出里面黄泥
的颜色,顿时心下惊了一惊。伸手在门框敲了敲,朝里面叫道:“三娘,这是遭了劫么?”语气里却仍有些调侃。
里面起了一阵浊烟,狐三掩着衣襟从泥像后绕出来,扶着供桌站住,脸上一副怨毒神色。见了柳白泽,只翻着白眼冷笑。
柳白泽瞧她着实伤得不轻,唏嘘道:“哎呀,这是谁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么。”
狐三气得险些磨牙,瞪圆了一双吊梢目,登时朝着他拉来衣襟,怒道:“你道是谁做的!”
柳白泽就着月色看她胸口。一副玲珑玉体,却正与那泥像一般模样,当胸一道伤口,又深又长,糊着的一片血迹里还有些皮肉焦
糊的痕迹,当真是惨不忍睹。看了半晌,讪笑道:“三娘,这是甚么话,我哪里知道是谁做的。你若是这样解衣倾怀迎我,我定
是……”说到一半,忽然有所顿悟,苦了脸道:“……你莫不是,去招惹他了?”
第八章:房中术
狐三似是被这一句戳到了痛处,哼一声扭过头去。
柳白泽顿时万分理解,这才觉得三娘确实是有些可怜了,走近了几步劝道:“别看他长得挺灵慧的模样,其实就是块木头,那身
皮囊最害人,”见狐三依旧阴沉着一张俏脸没甚么反应,又道:“他那样的修行,又哪里是你拿得到的,连我都吃不消……”
狐三却是恶狠狠笑起来,嘲道:“你还真是给人家养熟了,还是被道士吓破了胆?那么一点能耐你就吃不消了?”
柳白泽也笑:“这话说得,难不成你这副模样是吃得消的。”
狐三又青了脸色,道:“我确是吃不消,只不过他也免不了要放放血。”
柳白泽心里咯噔一下,又摇头笑道:“三娘,不是我低看你,你这一遭能留条命回来已是万幸了。”
狐三却不想再与他争辩,只甩下一句“果真是被养熟了”,一步三扭地回了泥像后去。柳白泽看着她消失,有些理不清心绪,一
回头,正见满月当空,心下一动,隐约猜到了一些。
待到了院门口,已近亥时。窗纸里漆黑一片,门户紧闭,和平日这个时候没甚么两样。
柳白泽放轻了手脚推开门,月光从身后倾洒进来,在地上投了个一团黑影。蹑着脚跨进来,把手里的一堆东西在门边放下。
“把门关上。”
柳白泽悚然一惊,抬头去看。张翼居然反常地没有早睡,正端坐在堂屋桌边,此时被白霜似的月华迎面照着,晃眼似的偏过头去
,抬手半遮了眼睛。
“你……怎么还没睡?”柳白泽有些心虚,反手关了门。只剩下道关不紧的门缝,漏出寸余宽的一线光来。
张翼放下了手,哑声道:“你过来。”这句话声音虚着,低沉又疲敝。
柳白泽想起狐三说的话,隐隐觉得不好,却也几步走过去,拉出他旁边一条凳子,坐下道:“有甚么事明天说罢,这么晚——”
话说到一半,突然僵在那里。
见他坐下,张翼慢慢转过脸来。方才隐在黑暗里的一边,恰被那一条月光映得清清楚楚。玉雕雪砌似的颊侧上,两道黑色的血痂
纵着嵌在上面,已经破了相。一道自眼角起,止在下颌骨,一道从颊上直划过脖子,将颈下的衣领撕开了齐整的口子,衣料被血
渗染了一片。
柳白泽觉得自己半边脸都疼起来,正要问,又听张翼道:“把手拿过来。”他依旧没甚么表情,好像不晓得也觉不出已经被人划
花了脸,平心静气地看着旁边瞪大了眼的人。
柳白泽惊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起身道:“你这是怎么了!?早晨还好好的!”
张翼只作没听见,微微垂了首,抓住他一边的手腕,默默切起脉来。
柳白泽盯着他,禁不住心跳如雷。然后,他看见张翼重新抬起了头,意料之中的,脸色再不复平静。那是他所熟悉的冷冰冰的怒
火,在眼里烧起来。仅是出去一天,回来就阴寒侵体,精气亏耗,遍身都是浊气,连一丝丹元的气息也探不出了。千方百计修了
几日才有的进境,统统没了踪影。分明是有意为之。
张翼放开他那只手,死死逼视他的眼睛,嘶声问道:“你出去做了多少好事。”
柳白泽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他居然从这句质问里听出了一丝怨切的味道。一时想不通,只得给自己开脱道:“我晓
得不是好事。可古人都说食色性也,哪里能免……”
张翼头也不回去走去里屋,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柳白泽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立刻被甩开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看着那
个有些颓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过了许久,柳白泽突然轻笑了一声,转身拐进灶屋。
本来朗月高悬的晴夜,不知不觉就被乌云压了一片。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来,密密织在屋外。
咯地一声轻响,柳白泽将左手擎着的油灯放在桌上,右手端着只碗。张翼连衣服也没解便睡了,背对着摇晃的灯火。柳白泽挨着
床沿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俯首下去小声道:“这样不成,快起来。我帮你弄一弄脸上的伤,狐狸是带了毒的。”
张翼扭头看他,眼神有些捉摸不清。半晌,还是爬起来,靠了后墙倚坐着。
柳白泽把碗搁在床沿,抽出原本压在碗下的一小块布帕,叠得方方整整。伸出一只手扶住张翼的额头,另一只用帕沾了沾碗里的
水,凑近他的脸,带了一阵酒香。又停了停,提醒道:“你忍着些,不要乱动,把眼闭上,这个酒烧眼睛。”
张翼不再看他,闭了眼把头偏过去。
雨声突然大了起来,变得急促而沉重,一阵阵响起来。柳白泽就着乱跳的一点火光,把蘸了酒的帕子抵上张翼的眼角,轻轻擦拭
。干涸的血渍在布上慢慢洇开。这一道差点就伤了眼睛,不自觉地这样想着,手里就有点冒虚汗。
顺着这条伤口擦下来,手里的布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柳白泽将布反过来叠了叠,重新沾了酒,开始擦脖子上的这道。血管在手指
下噗噗跳动,他看见张翼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伤口消失在领子下面,被切开的里外衣黏在了一起。
柳白泽停了手,轻声问道:“衣服换下来罢,待会儿睡觉也不舒坦。”见张翼点了一下头,便摸到这边的身侧,将系带解了。敞
开外衣,再将中衣的这片衣襟掀开,伤口就露出来。衣下的口子并没有多长,到锁骨上就截住了,只留下一条细细的血迹,顺着
前胸蜿蜒流下去,干涸在皮肤上。
这情景很是有些眼熟。柳白泽又想起那天夜里做的梦,张翼伏在他身前,说些荒谬之极的话,也是这样衣衫半敞的。然后,然后
的事让他手指哆嗦了一下,力道就不小心重了些。张翼微微躲闪了一下,不过没有出声。
柳白泽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血热。稳住了手继续擦下去,歉然道:“我手轻些。疼的话告诉我一声。”
“我是不是太严苛了。”张翼朝里偏着脸,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与其说是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柳白泽一惊,抬头去看。看不见他表情,不好揣度。慢慢在酒里浸着布帕,正想着怎么接话,又听他道:“以后,挑些阴阳合度
的与你修房中术,体魂阴寒的还是远着些罢。”咣啷一声,碗滚到地上,转了几圈翻倒了,酒液顺着床沿淌下来,滴滴答答流了
满地。
张翼恍若未闻,又道:”若能乐而有节,我不会再拦。”
外头突然炸过一阵惊雷,雨势骤然大了,水声里杂了些别的轰响,一片嘈杂。这天气着实太过反常。
湿漉漉的手指摸上了张翼的脖子,勾住完好的那边,往床沿外带,然后是呼着热气的嘴唇。缓慢地徘徊游移着,终于软绵绵贴住
一条伤口。
张翼忍不住蹙眉,伸手钳住那只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往外掰,有些愠怒道:“放开,你高兴也不必这样。”
手被掰开了,立刻就重新匝上了腰。嘴唇却还没离开,变本加厉地伸出舌尖来轻舔着伤口。唇齿下的躯体微微发颤,鲜红的裂伤
处渗出了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柳白泽又舔了一下,腥甜在舌尖蔓延开。他将胳膊收紧了些,埋首在张翼的颈窝里,轻舐慢磨,低
道:“甚么叫阴阳合度……你这般的么?”
张翼认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答道:“是。”
还想解释些其他事宜,却被一抱一放,拖倒在床上。柳白泽爬上来,把手探进他松松垮垮搭着的衣襟里,在胸前摩挲起来。手掌
下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不住发颤。柳白泽凑到他脸边,看见张翼半阖了眼睛看着自己,眼神里有些疑惑问询的意思,不自觉
张了嘴唇喘气,一片晕红从耳边漫到脸上去。
柳白泽禁不住笑了一声,趴过去小心地逗他:“那也不必‘以后’了罢,既是正好赶上合度的,现在成不成?”
他对张翼一直都有种莫名的欲望,即使一开始不认得,即使后来有些惧怕,即使心存反逆和猜忌。这仅仅是身体的反应,与情感
毫不相干,而且,从头到尾都不曾消减。他疑惑过,压抑过,只不过,现在终于想让它解开禁锢,发泄出来。虽然这个事儿有些
铤而走险。
张翼皱了皱眉,渐渐清醒过来。他脸上缬晕未消,还有些气息不稳,仍然泠然道:“让开。”
柳白泽僵了一下,只得苦笑着退开,坐在一旁听候发落。
张翼撑起身来,漠然看了他一眼。下一瞬却骤然出手,扯住他领下衣襟一个发力,砰地一声闷响将人摁倒在床上。
柳白泽后脑被磕了一下,正有些眩晕,却见张翼将手臂撑在他身侧,俯下身来,幽然道:“你若是想学,直说便是。我虽只略知
一二,却也不会不教给你。”
第九章:阴阳和
柳白泽觉得血一股股冲到头上,脑门一跳一跳地发烫。眼见着张翼开始解他的衣服,一件件地取开系带,敞开襟口,然后扶住他
肩膀道:“你坐起来。”
柳白泽乖乖起身。
张翼挨在他身侧坐着,一只手撩开衣服探向他脊背,解释道:“双修之事,讲究吐纳二字。”手指顺着脊骨从下往上摸,冰凉凉
的划过一截截脊柱,“收气时先走督脉三关……尾闾、夹脊、玉枕,子进阳火。”另一只手抚在胸前,从喉结开始往下摸,“吐
气就走任脉三田,祖窍、绛官、气穴,这是午退阴符……”
柳白泽转头看他,这个仿佛拥抱的姿势,让他近在眼前,一张嘴,好像就可以吃掉似的。
张翼停了口,抬头看他。终于放了手,叹气道:“算了。今日我也不便帮你引炁,成不成权且一试罢。”柳白泽疑道:“嗯?”
张翼朝上面指了指,道:“太阴正满,我……因些缘故,受制过多,调不动真炁。”
柳白泽静了半晌,才道:“原来是这个缘故。”所以才被狐狸占了便宜,挠着了。
张翼又道:“你外阳内阴,正与我相逆。要想有裨益,正是要取坎之阳,补离之阴。”
柳白泽想问:那为何咱俩都是男身。想了想,终究没开口。
张翼换了个跪坐的姿势,倾身过来,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除去。
柳白泽难得有些赧,觉得这样干坐着被人慢慢脱去衣裳,着实别扭得很。他顺着若即若离碰触着自己皮肤的那只手,看向伸出的
手臂,然后是手臂的主人已经半敞开的衣襟。于是舔了舔嘴唇,也伸手去褪他的衣服。
手刚伸出来,就被自己身上那只手按回了身侧。一个声音忽然在心里说:心静神清,守窍忘观。
柳白泽疑道:“甚么意思?”
张翼的手挪到他眼上捂了一下,传音道:“专心凝神调息,不要管我。”
柳白泽心道,你当我是佛陀么。腹诽毕竟是腹诽,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乖顺地点点头。张翼的手便挪开了。
等衣服被扒光了,柳白泽才真正开始难熬起来。因为张翼已经坐回去,慢条斯理地脱了鞋袜,却只解了下衣,从亵衣下露出修长
的双腿来。然后眼看着张翼分开腿,有些笨拙地跨过他的腰胯,在他身前跪立下来。
接着就没了动静。
柳白泽开始顺着脑门往下流汗,渴念之物吃到嘴边停了,就快忍无可忍。耐不住,抬手揉住他的腰,往怀里带。嘴巴也凑到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