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明日——苍默

“跟你没关系！说重点，你知道什么？”

“你们吵架，是不是因为他的前男友？”

“前男友？”

“是啊！”

“现在呢？”

“咦，他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Kenny看了看许然梓，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有点欣慰，又有点生气，“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冯

锐脚踏两条船？”

没有说话，算是肯定了。

“所以你才每天到悠仙美地……”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错怪他了。”Kenny叹口气，“他们早就分开了。”

“我没错怪他，他没有说。”

“咦？”

“他什么都没说，不辞而别。”这句话说出口，许然梓觉得特别不真实，好像说的是其他人的事。他对自己能这么平静说出这句

话也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他感到，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

04.不想就这样失去（02）

“为什么？”这是一个最傻的问题。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

许然梓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像是在积蓄这力量说出下面的话：“他给我寄了一本日记。”

Kenny的眼睛随即暗了下去，淡淡的悲伤不期然的溢出：“是他前男友的？”

“对。”

“是子弘吧？是麦子弘吗？”

“是。”许然梓机械式地回答。

他的疑惑渐渐升级，他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一个他没有想过的事实。

“他们早就分开了。”Kenny看着许然梓，不确定自己开始这个话题是不是做错了，他原先还以为是两个人吵架……看样子，情况

复杂得多，不是他这个外人该掺和的。可现在，真真正正的骑虎难下了，看许然梓那表情，自己要是在这里打住了，也许就见不

着明天的太阳了！

许然梓等了好久Kenny都没有再开口，还偏偏停在这种最有悬念的地方，说什么也忍不下去了，催促着：“快点，往下说！把你知

道的都说出来！”

我知道的可不能都说，这不合适。

他是这么想的可没敢这么说，只是挑了一些暧昧不清的开口：“我和子弘是大学同学，我们同班……冯锐和我们不同系。他们俩

在一起我们几个哥们都知道……后来毕业了也常到我那去喝喝酒，我会给他们打折。”

Kenny抬眼佯装怯生生地望向许然梓，同时在脑中搜索着以他一个外人的身份可以说的内容：“他们感情挺好。”

许然梓扬了扬眉，纵然知道麦子弘是过去式，纵然冯锐和麦子弘交往的时候自己还没出现，可是任谁听到自己的爱人跟前爱人的

感情好都不会淡然，他还是有点不高兴。

“后来他们分手了，冯锐也像你这样，天天来喝酒。”

Kenny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悲伤，让许然梓的心里不期然地颤动了一下。

冯锐也像他一样吗？他们分手了他也很痛苦，也是天天到酒吧买醉。他做过和自己一样的事，自己也许坐在他曾经坐过的椅子上

，想到这里，然梓心疼的同时还感到了一丝庆幸。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Kenny想了想，“两三年前吧。”

“原因呢？”

“什么？”

“他们分手的原因。”

Kenny的眼神黯淡下去，低下头，似乎陷入回忆。

这样的沉默让许然梓无措而恐惧，因为他忍不住会想象冯锐和麦子弘在一起是的画面。日记上写的许多内容这是有窜了出来，他

之所以记得这么劳是因为有的事情有的话似曾相识。因为冯锐说过，他们在一起做过。

许然梓陷入了一个魔咒，他甚至有种错觉他和冯锐半年来的点滴都带有麦子弘的痕迹。那本日记像是冯锐写的，像是他和冯锐的

写照。

这种痕迹刻在了心上融进了血液，让他不需要想起也无法忘记。

所以他才会那么痛苦那么不甘。

“他们为什么分手？”许然梓及时打住想象的势头，继续追问，“说！”

“这个，我一个外人，不太好说。”

许然梓瞪眼，他本来就不是有耐性的人，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时候。

“你不是有日记？”

“是。”

“那怎么不知道？”

许然梓顿了一下，老实说：“没看完。”

“哎……”长长地叹了口气，“日记应该有提到，子弘那小子喜欢写日记，以前常被我们笑话！”似乎想起了以前的玩笑，Kenny

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

许然梓二话不说起身，沉着脸连声招呼都不打开门离去，留下Kenny看着他消失的房门黯然神伤若有所思。

之前看到那本日记，愤怒和不齿把他淹没，他实在不愿意再翻下去，把它锁在了抽屉。现在，他要去把它拿出来。

冯锐为什么在热恋的时候不辞而别？又为什么寄来麦子弘的日记？

许然梓现在要去把它拿出来，他要知道，究竟是冯锐欺骗了他，还是命运欺骗了冯锐？

他要去寻找的也许是一个更残酷的答案。但是他还是要这么做。

因为什么？

许然梓反复的问自己因为什么？

因为他爱着冯锐，不想就这样失去他，不明不白。

05.不想就这样失去（03）

大团的血堵在胸口流不过去，一抽一抽的疼。

麦子弘的日记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丝毫没有预兆，接下去的，是冯锐的日记。

他用最平淡无奇的语言详细记录着自己的一天，几点起床几点上班，在哪里吃的午饭，做了什么工作，晚上在家看了什么电视。

每一天每一天，像是一部纪录片，只有什么事，没有怎么想。

是的，冯锐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心情，他甚至就像一个机器人，按照固定的程序格式记录着自己的行踪。

许然梓很心疼，他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冯锐的孤独。

没有人能不带一丝感情的生活，除非他不把自己当人。

他想起有一次看见冯锐坐在草地上，拔起地上的一根草，小心翼翼地抽出最中间那一针细细的芯，弹开，然后下一根，再下一根

。他那时觉得这是一幅太温馨太平太温暖和的画面，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时候，冯锐觉得自己也是一根草。

“冯锐，你怎么穿这么少衣服，冷吗？”

“不冷。”

“还说不冷，手这么冰。”

“没关系。”

“现在几度你知道吗？穿得这样还说没关系！”

“温度低吧，我不冷。”

许然梓觉得，也许不是他没有写到自己的心情，而是他根本感受不到。他会说今天天气晴，他不会说今天天气好。或许对他来说

，天气晴朗或者多云，他都感受不到。

整整两年的时间，冯锐都是活在一个与时空平行的世界里。

许然梓缓缓抚上冯锐的字迹，像是想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无奈、不舍、哀伤，甚至嫉妒，他可以想象，麦子弘离开后，冯锐过着的是怎样行尸走肉的日子。继续工作继续生存，但是脑袋

被掏空，他没有思想，他感受不到自己。

他为那时的冯锐感到怜惜。

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冯锐为另一个男人黯然神伤灵魂脱壳，也可能因为他在他们热恋的时候不辞而别，但是他却只能在这里叹息猜测，世界怎能如此

的不公！

狠狠合上日记，他要先让自己冷静一下。

将自己淹没在一池冰凉的洗澡水里，他需要最直接的刺激来抑制自己从心底逐渐燃起的怒火。

不应该生气，他还不知道冯锐这么做的原因。

但是他快要爆发，自己也没有力气控制。

从浴缸起身，他第一时间翻出Kenny的名片。

“是我。”

“你是谁？”

“许然梓。”

“哦哦，是你啊！你……有什么事吗？”Kenny本来是想说你看了日记吗，但是他觉得，许然梓这时候找他，一定不是想讨论那本

日记。

“麦子弘呢？”

“咦？”

“麦子弘在哪里？他是死了还是活着。”许然梓顾不上什么言辞得当，他现在只想知道麦子弘在哪里。

“这……”

“说！”

“这个，我……”

“你这样吞吞吐吐，他是死了吗？”毫不客气的逼问。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许然梓吼起来。

“我真不知道。”Kenny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了，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你看过日记吗？”

“没有，我怎么可能看过。”Kenny还想说什么，对方却挂断了。

我怎么可能看过，子弘把那本日记当宝贝，后来冯锐也把它当宝贝。

他不知道日记里究竟记了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像着了魔似的，现在连许然梓也几乎被那本日记搞垮了。

Kenny很想看看那本日记，好奇是一回事，更重要的，他想念子弘了。

06.今天不会停留（01）

冯锐的日记出现了心理活动的字眼，一开始只有一个两个，到后面渐渐多了起来。

越来越无助，越来越烦闷，但同时越来越灿烂。

那段时间，刚好是他们从相识，到相恋。

合上日记，许然梓沉重得不能自已。

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地流转，胸口热得发烫，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其实这样的事实他曾经猜测过不是吗？只是他自欺欺人，不

愿意承认。

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该看向哪里，于是看向窗外。

清晨时分，天空带着青紫色的灰影，东边最远处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渐渐地泛出一点点鱼肚白，太阳快要出来了。

原来已经过了一夜。

天，在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亮得很慢的，黑暗一点一点地退去，慢到人肉眼所不能察觉的地步，可是却总在人失去耐心，几乎要放

弃的瞬间，好像一下子，天就亮了。地平线上晕起了红霞，暖暖的，金色交织着红色的光，那轮圆日便像一个新鲜的蛋黄那样，

圆圆的，润润的，一点点地露出来。于是远近的建筑物上都蒙了层霞光，将灰色水泥的色泽染得分外美丽。

冯锐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一次公司露营，他拉着他一起看日出，冯锐说他不喜欢，一脸疲惫。

许然梓现在才知道，冯锐那时并不是累了，这一段，冯锐的日记里是这么写的：

这么相似的场景，特别不真实。

身边的人是谁，我怕自己会看错。

许然梓其实是欣喜的，因为是他动摇了冯锐，让他从机械化的动作中走了出来。冯锐没有欺骗他，更没有背叛他。

日记里没有写，他不知道麦子弘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他知道，命运、生活，这个世界亏待了冯锐。

他不关心麦子弘，他只关心冯锐。

原来这半年，冯锐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悲伤和害怕，他不想在他们之间需找他和麦子弘的影子，但是这些影子时时刻刻纠缠着他。

这些影子会在冯锐嗅到幸福之前就狠狠缠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悲切的问：

你敢吗？你敢再开始一段感情吗？

子弘，麦子弘，你能忘记他吗？你现在的行为，难道不是在寻找子弘的气息？你不怕他成为下一个麦子弘？

他在骗你，他伪装成子弘来骗你，他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你还会被舍弃。

你不敢的，你不敢。

是的，冯锐不敢，他曾经意气风发，曾经挥斥方遒，可是他所有的自信和勇气，在回忆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

所以他不辞而别，他在觉得自己快要看到幸福的时候突然离开。

昨夜缠得他喘不上气，明日让他恐惧，恐惧期待。

期盼归来的船只

满载而归或沉入海底

冯锐的日记在这里结束，没有日期，自成一页，笔迹有力得多，在背面形成明显的凸痕。

应该是寄出前可以写上去的。为了表达某种意思。

许然梓哭笑不得。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应该高兴吗？

既然都期待了，为什么又想到沉入海底的可能性？

窗外，那轮红日已经完全地脱离了地平线，放出更多的热量。

天亮了。

许然梓向卧室走去，他该休息了。

昨天过山车一样的心理过程耗尽了他的体力，现在他要好好的睡一觉，然后做该做的事。

昨夜过去了，今天不会停留，明日将要到来。

07.今天不会停留（02）

刚刚入夜，灯红柳绿的序幕还没拉开，悠仙美地里坐着三三两两聊天的人。Kenny刚开工，看到许然梓朝自己走来：“哟！是你啊

！来的够早的啊！”

“这时候清净。”

“看起来气色还行，比我想象的好。还好吧？”

“多谢关心。”许然梓客气的笑了笑，气色果然好多了。

“老样子？”Kenny驾轻就熟地抓起酒杯。

“换别的。”许然梓补充道，“轻柔点的。”

Kenny抬头看着许然梓，眼睛清澈了，了然地笑笑。

过一会儿，一杯乳白的鸡尾酒摆在了许然梓面前。

“给，金菲士。”

许然梓皱眉：“这是女人喝的酒，太甜了。”

“这是升级版，男士专用，你试试。”Kenny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许然梓轻抿一口，蛋白的味道几乎没有，新鲜柠檬的酸涩冲淡了糖粉的甜腻，入口润滑，出乎意料的感觉不错。

“不错吧！”Kenny得意，“比例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这款适合男人喝，尤其是像你现在这样的男人。”

“我这样？！”许然梓轻笑，“你倒说说，我现在怎么样？”

许然梓是DM的财政经理，与人交流沟通的本事可不是盖的，他善于把握局面，知道话可以说到什么程度。

Kenny本来就比较亲切，现在两人有了共同关注的任何事，关系就不仅是主顾了。不管起因是什么，反正现在两人已经是朋友了。

这朋友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多讲究顾及的。

“你现在怎样我真不知道，我又不是你养在肚子里的蛔虫。”Kenny也感受到了许然梓和他说话语气和内容上的变化，笑道，“我

只知道这款酒可以消除疲劳振奋精神。”

“嗯。”许然梓又喝了一口，“效果不错。”

许然梓一觉睡到傍晚，肚子饿得发昏，脑子却是清醒，有的事情得去处理，有的情况得去了解。

他打电话到人事部强硬地拿到了一个月的休假，接着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门吃晚饭，之后就到了悠仙美地。

进门的一刹那他觉得是走进了一个时空隧道，过去三个月天天在这里纵情声色的那个男人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闪过，纸醉金迷，

疲惫不堪。

原来他也曾这么荒唐！

许然梓用力眨眨眼，从时空隧道中清醒。

这一天他其实什么事也没干，但是的确需要这么一杯酒，消除疲劳，振奋精神，告别他的那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