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闲话一般,根本用不着交流,就一同走出了嫘祖的这座府邸。
他们很明白现在要去干什么,刚刚宁封子已经跟顾三说了,让他们先去圣菱门外等着,会有贵客驾临。
“这才两天而已,他们有这么快到吗?”杜康问道。
“你不相信我吗,我算时间可是很少出错的,我们现在走出去,应该正好遇到他们。”
杜康半信半疑,只是礼貌性地微笑,从逐鹿来到大行山,不日不夜的骑马前行,最快也需要一天一夜。
宁封子跟他说算准昆武族不对劲的那刻,还只是两天前而已,先不说他怎么想办法去通知逐鹿那边的军营的,就算是最快的飞驹
,要这么紧的时间内赶到,也是不合理的。
但是,要将之合理化也不是不可能,除非……
他心里默默作着假设,不知不觉也已走到了圣菱村的大门外。
顾三和随行的几人早早就等在了那里,几乎他两跨出大门的同时,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起了一片沙尘。
还听到马蹄踢踏踢踏的声响,在这大行山下回响。
宁封子拍了拍杜康的胳膊,掩嘴一笑,“怎样,时间不多不少,刚好。”
杜康的面上也难得起了惊恐,他也不禁对宁封子暗暗佩服。
他刚刚的假设,竟然变成了真的,要让王城军及时赶到,只有这一种可能。
“我现在在想,你该不会在我们还没出发前,就先行告知了力牧队长吧,让他们紧随其后。”
他俩并肩而站,宁封子要矮了杜康半个额头,身型略显瘦小,尤其旁边还是王城军的几个兵士,他的一身绿纱总是那样显眼。
“嘻嘻,正是如此,你想我怎么可能会千里传音,当我们都到了这里,再通知他们,是铁定晚了的。”
这些杜康也知道,时间上的解释只能是这样,可是,他现在惊叹的不是这个,而是宁封子有本事预知此次大行山一行的危机,而
且光是预知还没什么,重点是,他怎么可能仅凭自己就能出动王城军里的精锐部队,骑兵队。
“杜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疑惑也是正常,不过你早晚会知道为什么的,我与你是站在同一条阵线。”
宁封子略带媚气的眼睛眯了眯,此时此刻却是甚为撩人。
杜康听到同一阵线,心下不由得一紧,他怕自己理解错误。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在圣菱村门口停了下来,力牧队长从马上跳下,满足地插着腰远瞻整个圣菱,身形更显魁梧巨大。
力牧在王城军中的威信仅次于熏池大将军,力牧族不久前还只是居住在冀州南部少数几个没归顺轩辕氏的部落之一,也是其中武
力最强盛的一族。
但当时还没当上太子的姬本,用未伤一兵一卒的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劝降了力牧族,并将之招揽进了王城军。
都说姬本能当上太子,收服力牧族应该记上一个大功,也有不少人在盛传太子姬本背后有高人相助。
至于这个高人是谁,身在何方也没人知道。
杜康见到力牧前来,其实首先想到的还是姬本,他想过宁封子说不定与姬本有着什么关系,才能调动得了骑兵队。
可是宁封子的一句话,就似刻意在提点他,让他不要往偏处想。
同一阵线,那便是指他与自己一样,站在二世子姬邦卉这边,如果真是这样,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姬邦卉会不曾跟他提起。
就算是以前去冀州北部神农氏见风后,姬邦卉也没有瞒他,相反,风后是姬邦卉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事,杜康是少数知道的人之一
,他甚至也知道,风后乃玄女门的七天师。
他与姬邦卉说是主仆,更像朋友,他们同就读于龙翔书院,拥有同样的信念。
或许有些人会想,他杜家是冀州最大的粮商,几乎控制了整个冀州一半以上的米粮交易,所以姬邦卉是利用他杜家的财力与影响
力才会接近他。
可是,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他与姬邦卉存在的某种信任,并不是简单的利益能够取代。
顾三见到力牧,还是这么近距离,没人跟他抢功的情况下,还不去猛拍马屁。
他迎上去,谄媚道:“力牧队长大驾光临,小的恭迎多时了,真是不巧,这个村的村长病了,不能亲自出来迎接,所以……”
他说得没完没了,力牧挺着胸,直接与他擦肩而过,根本没听进去他的半句话,反倒是走到了宁封子面前。
他见到宁封子的那刻,刚刚的高傲气魄,顿时缓和了下来,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宁……”
他正要开口,却见宁封子对他一挤眼,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他知道宁封子是玄女门的五天师,但在场的,也就只有他一人知
道。
好险,差点就叫出宁天师,若是在不必要的时候,揭破了宁封子的身份,他可承担不起。
“力牧队长辛苦了,其实我也知道队长连夜赶路,必是劳累不堪,也希望你们能休息休息,可是形势所迫,昆武族多放任一天都
不行。现在昆武族上面有内应在等着跟你们里应外合,这次肯定让他们没有挣扎的机会。”
力牧打量了一下站在宁封子旁边的杜康,似乎觉得这年轻人身形不错,有进骑兵的潜力。
他之所以还有闲暇之余考虑这种事,是因为他并没宁封子担心得那样多,因为此次来大行山的队伍不止他们这一路。
他对宁封子说:“我们这一队只需等会儿上山收拾残局就行了,说起来连我也吃了一惊,不过一个小小昆武,熏池大将军他今次
居然亲自率兵出马,并且现在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昆武死定了。”
63.魑鬼众生(13)
这一天,大行山上还是安静如常。
山昆闲来无事,本是想去找蚩尤,问问看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计划,却是在敲了蚩尤那间屋门后,迟迟没等来回应。
他想,蚩尤应该是去找离朱了,这位曾经的魑鬼教护法,以前就这样,对很多事都不太上心,能让他在意的,就只有跟离朱有关
的。
原本是离朱先找到的山昆,而他也一开始的确有打算随离朱先进入轩辕军中再说,不管是重建魑鬼教,还是只为离朱壮大力量,
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不过是他昆武族的一个跳板而已。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魑鬼教隐没已久的两位护法,一个先来找了他后,另一个便紧随其后,原来离开魑鬼教的他,反而更加抢
手。
二选其一,对于他来讲,太简单了。
论财力,轩辕氏也许在青州之上,但论武力,肯定是战神更占上风。
而且,离朱一个小小国师,与现已同等于诸侯王的蚩尤将军比,投靠后者,肯定更有前途。
用最简单的思路想想,离朱与蚩尤比,还是差了个等级。
自从黑龙死后,魑鬼教四分五裂,他再不相信什么真龙,消失多年的少主突然间冒出,并且依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让他怎能
信服。
想到了应龙,他似乎也是时候该再去看看这位可爱的少主了,被他断了手臂后,不知更加残暴的蚩尤,会不会把他给碎尸万段了
。
越想越是有趣,他心情上好地来到关应龙的屋子,一进去既是一股更甚于之前的血腥味。
他耸耸鼻子,这味道让人迷恋了,他果然没信错人,蚩尤,才不会像离朱那样把真龙放在眼里。
战神所观望的世界,远比轩辕国师来得更大更远,离朱眼里的宝贝,在战神眼中也不过是一粒尘沙。
趴在地上的应龙,奄奄一息,山昆走过去,蹲下身,将手指放在他鼻前。
呵呵,命还挺硬的。
“我可爱的少主,你现在听得到我说话吗?”
话落,地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刚刚他帮忙包扎的左臂上,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白纱布从里至外扩散开来,而刚刚蚩尤肯定没让他好过,应龙的脸上,脖子上
,都有大片的血迹。
“你该庆幸了,如果不是你命生得好,战神大人又何需亲自动手,你知不知道,没有凤吟山庄庄主神荼那个级别的,战神瞄都不
会瞄上一眼。”
他是无聊透顶了,应龙明显还在昏厥中,根本听不到他半点声音。
但他就是要对着他说,这个世上,从来都是不公平,就是有从出生就限定的命运。
他是凭自己一步一步的攀爬而在魑鬼教中得到一定的地位,后来离教后,又是经过好几年打磨,才当上昆武的族长。
他的地位与权利都是得之不易,靠的是自己的双手与力量,或许是有些嫉妒吧,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有一堆人在背
后扶持呢。
离朱一心为了应龙是因为什么?就一个烂相士说的所谓真龙,就迷惑了包括离朱在内的万千教众,既可笑又可气。
“少主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连国师大人都帮不了你了,你只凭自己的话,终究就是个废物,注定一事无成,哎呀呀,真是浪费啊
,把你的血还给我多好,说不定,我也像蚩尤那样,成为一方霸主了。”
他自顾自说着,到了高兴处,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现实的东西总是让人向往,在梦中联想一下,也未尝不可。
“少主啊,你说我以后有没有可能变得跟蚩尤同样强大呢,不,是更甚于他的强大。你想说不可能是吧,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曾
经有多废物,比你还废物,但我靠着自己的意志,还是到达了今天的位置,如果换成你,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蚩尤那个程度
,对于我来说,并非不可能,因为他与我现在的差距,与如今的我与曾经的我之间的差距相比,要小很多哦。”
他说得有些疲了,毕竟等不来回应,也是会累,“罢了,少主你太没乐趣了,我还是去找国师大人好了。”
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在靠近。
“谁!”
猛地回过头,一枝竹箭擦着他的耳畔垂直插在了前方的木柱上。
又快又狠。
他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昆武族以弓箭为名,个个都是箭术好手,可是能在远得他看不见身影的地方放箭,还让他躲闪不及的人,
一个都没想出来。
太可怕了,刚刚那一箭,他不认为是射偏了,若是对准的他眉心,前一秒,他便该去阎王了。
“是哪个王八蛋,给我出来。”
他冲到门口大吼,嘴唇也不禁颤抖,好家伙,用他最拿手的兵器来给他下马威,这人倒是嚣张得很。
渐渐地,他看见一人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左手还拿了他们昆武特殊的长弓。
此弓比普通竹弓要长上半倍,弦更粗更扎实,对臂力的要求更高。
待那人近了,山昆的眼睛越鼓越大,乍现惊恐。
瘦高的个子,髻发高高挽起,整洁得甚至没留一根残丝垂在额前,看起就像是一丝不苟的死板书生,但那冷峻的脸上,却不带半
分书卷气。
熏池所到之处,总是围满了女人,他亦正亦邪的气质,吸引了不知多少无辜少女。
而且这些女人,还是在并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
不过今天,大行山上的女人鲜见,以强抢上来的西陵妾室居多。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听到他的声音,山昆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面对蚩尤,他都没这么兴奋过,因为蚩尤他是真的在怕,目前甘心居于其下。
可是熏池,是他的对手,曾经与他站在同等的位置,同为魑鬼教三鬼,却是他从没赢过的人。
不止如此,他没赢过他也就罢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是,他自认为已经攀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熏池却几乎在同时,站
上了更高的巅峰。
轩辕氏的大将军,让人闻风丧胆的王城军统帅,不仅扬名在轩辕氏,更是盛名远传九州各地。
熏池,永远都快了他一步。
“最近怎么了,这么多人都喜欢来叙旧啊。”
“叙旧?你搞错了吧,我时间很宝贵,没空与闲人周旋。”
“可恶。”
他明显感觉到了熏池是在瞧不起他,因为从头到尾,居然连正眼都没看过他。
山昆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冰冷,虽然心存不甘,但也知道,那人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偷眼瞄了瞄身后不远处的那把钧天剑,与旗鼓相当的高手过招,重在时机,他现在没个兵器是不行的,熏池可不是只讲求公平竞
赛的大善人。
眨眼的功夫,他迅速地退到了屋里,将屋门一合,转身就去拿那把钧天剑。
得手。
在握住剑柄的瞬间,他终于呼出一口冷气,可是,“哐当”一声,长剑落在了地上。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手腕,穿过房门又飞进来一箭,刚好将他的剑打掉在地,地道之重,使他的手掌完全麻痹。
混蛋熏池,箭法居然这样了得。
门被熏池拉了开,那把长弓在他八尺的身高下,显得并不是那般庞大,反而十分相衬。
“第二箭比第一箭顺手多了,昆武的弓果然名不虚传,是把好弓。”
他说得淡无感情,山昆一听,气得咬牙切齿。
“你的意思是,你第一箭射偏了?”
“刚刚我本来是想用你们族自己的兵器杀你,可是毕竟第一次用这么长的弓,手滑了一下,射歪了,不过算了,让你多活半盏茶
的时间,也无所谓。”
山昆是识时务者,知道没赢面,他不会傻得力拼。
现在只有等昆武族的兄弟了,他就不信,熏池真能以一挡百。
“山昆,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你的族民会来救你?你放弃好了,你以为我堂堂轩辕氏的大将军会只身前来吗?”
“熏池,话别说太早,这里是大行山,是我们昆武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全在我们这边,你带的烂队伍,没有胜算的。”
熏池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地说:“你说得也许没错,所以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简单直接的方法,取下你的人头后,昆武族
自然不战而降。”
混蛋!
山昆连骂人的话似乎都吐不出来了,他现在两手空空,硬碰硬死得更惨。
他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而且机会只有一次,时机太过重要。
之间熏池的手臂微微了动作,就是现在!
熏池架弓的速度已是炉火纯青,可是先有准备的山昆更快,在熏池拉弓的同时,他一把将旁边的应龙架在了自己身前,作为盾牌
。
果不其然,熏池犹豫了,但弓箭并未放下。
山昆从后掐住应龙的脖子,这一刻,应龙仍是全无知觉。
“熏池,看你的箭快,还是我的手指快,我这贱命,能换来真龙的命,也挺划算的。”
“放开少主。”
山昆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啊,你与离朱在轩辕氏中,一文一武,配合得很默契嘛。”
“我再说一次,放开少主。”
“哼哈。”
山昆嘴角一撇,冷笑,“我数三声,放下你手中的弓箭。”
“一……”
“二……”
山昆手指加重了力量。
“三!”
几乎同时,熏池手指一松,长弓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山昆大笑,“你们这些笨蛋,自己再本事又怎样,永远都只有做犬狗的命,我都替你不值,哈哈哈……”
他的笑声不仅在屋中回响,甚至还在空旷的大行山上荡漾。
他得意忘形了,竟没注意到此时的熏池唇边难得浮起了一抹笑。
“你,笑甚……”
话没说完,甚至来不及尖叫,只见门外一只竹箭就擦着熏池的肩膀飞驰而来,那速度与刚刚熏池的那箭比,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