嫘祖说的果然是对的,西陵的改变是大势所趋,是天注定,西陵终于也可以像其他族群的女子那般,过正常的日子了。
在她惊诧的同时,她注意到跟在杜康身后还有一人,那人一身女装般纱制绿衫,不屑似地轻瞄她一眼,又将视线给移了开。
单臂支撑着手肘的动作,带着五分娇媚,这男人甚至可说比她们西陵族的女子还要来得阴柔做作。
她瞪了那人一眼,就似目前只有她与杜康两人似的,娇声说:“杜公子来我们圣菱可是有事?”
“哦,在下是专程来找嫘祖姑娘的。”
“嫘祖姐姐目前尚在永菱村,已去了多时,这样好了,杜公子可以到村内等等,她可能过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也好,那麻烦姑娘了。”
素女在前方带路,宁封子与杜康并肩而行。
“你不是说对西陵并不熟悉吗,可是这样都能碰到熟人。”
“我不久前曾与朋友来过西陵一次,所以有点渊源。你也知道,我们经商的,靠的就是个人脉,所谓四海内皆朋友。”
宁封子斜眼一瞄,不甚相信,“不愧是奸商。”
杜康笑而不语,又听宁封子说:“我其实一直比较好奇,你既然是商人,是怎么混到我们这个队伍里来的。”
“这个,自然是秘密。”
“呵呵,你不怕我去揭发你,说你是军中的奸细?”
“我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杜康面上无一丝波澜,对于他玩笑似的威胁,不屑一顾。
“嘻嘻。”
宁封子轻笑,“你这人倒是什么都敢说,看来你背后的主子挺大的,我想我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你为什么说我有主子?”
“你忘了吗,我是个算命的,不妨告诉你,我问你只是测你的性子罢了,其实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
话落,杜康的步子停了一下,也收住了刚才自信满满的笑容,只听宁封子说:“走吧,快跟上,你不用在意我的话,你也该知道
,相士所说的话,总是真假参半,重点在于你信是不信。嘻嘻。”
跟着素女来到村长的府邸,宁封子与杜康对望两秒,皆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毕竟还是很不合理,都说西陵族排斥男性,这位素女就算与杜康有一面之缘,如今这么热情也是出乎意料的。
“杜公子,请进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杜康与宁封子没用语言交流,倒是很了解对方的心意,跟着她走进会客的堂屋。
这时,有丫鬟给他们端来清茶。
“两位不用客气,请用茶。”
嫘祖不在的时候,素女便成了做主的。
他俩都只是将茶杯端在掌中,轻轻一吹,就似观察着杯中茶叶的漂浮沉淀。
两人又是双双对望一眼,接着同时小小地啄了一口。
“不知杜公子来找嫘祖姐姐有何要事?”
“我想还是等嫘祖姑娘回来,当着面谈比较好。”
素女闻言,尴尬地撅了撅嘴。
宁封子在一旁不慌不忙地问道:“除了我们,是否还有他路人马来到圣菱村?”
没礼貌。
这是素女对宁封子的印象,她完全将这话当作耳边风,不予作答。
宁封子笑了笑,接着说:“其实呢,我们昨天遇到一群对西陵族不怀好意的人,听到他们在说西陵绑架了他们家的公子,要来寻
仇来着。”
“胡说,我们什么时候绑架了他们的公子啊。”
素女世面见得太少,很容易就被激怒。
“你们有没有绑架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呢,我是好意提醒提醒你们,这两天还是当心点好。”
“哼,那些人自身难保,还想救谁啊。”
话音刚落,素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收了声,偷偷瞄着宁封子的反应。
还以为那人会有所察觉,没想到宁封子依旧气定神闲,无甚在意。
素女计算着时间,在清茶里下的药也到时候该发作了。
她死盯着两人的反应,果然不多时,宁封子和杜康几乎同时开始撑着脑袋,眯着眼晃了晃。
“你……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话没说完,两人皆合上眼,摊倒了下去。
59.魑鬼众生(9)
“把他扔进去。”
“另外那个呢?”
“素女那里呢。”
顾三被关在一间小屋内,终于听到门外有女子对话的声音,他赶紧冲到门口,从里面使劲地捶门。
“喂,你们还要把我们关多久啊,快点开门,开门啊。”
他这么一吼,门还当真就被打开了。
两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睬也没睬他,反倒是将合力架着的那个人往顾三那方一扔,刚好被他接到怀里。
“诶诶诶。”
被这人压住,他连连后退两步,还没反应过来,门又被锁上了。
“娘的。”
他狠狠一骂,扶起趴在他身上的累赘,定睛一看,惊呆了,怎么会是这个不男不女的。
嫌恶地将他往旁边一甩,他搓起手心来,“神灵保佑,没传染,没传染。”
他又瞄瞄被甩在一边的宁封子,心里暗自高兴,不光是自己,他终于也中招了。
“不是说自己会算命吗,算来算去,还不是没算出来会在西陵吃瘪。”
他有些幼稚地图个口舌之快,又轻步走过去。
他可是没忘宁封子对他那恶态,看着那身轻纱摊在角落里,侧着脸显得那眼睫更长,红唇微翘,他本想上去给他一脚的,却不知
为何楞上了几秒。
“对,不跟不男不女的计较。”
他在自言自语,突然,那人的眼睛突然睁了开,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他脸上,却发现回过神时,已经被那人恶狠狠地瞪着。
“你瞪着我干嘛。”
他条件反射只说出这话,宁封子缓缓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在这屋里环视一周,最后还是没理他。
“喂,不男不女的,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你是不是也被那些恶女子下药了?”
他嗓门大,屋里屋外又格外安静,好似有了回音。
宁封子眉头一皱,“你再乱嚷嚷,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哦哟,这不男不女的吼起人来还怪吓人的,顾三暂且收了嘴,见他还在巡视这间小屋子,说:“你不用看了,出不去的,就一个
门,连窗都没有。”
“笨蛋就是笨蛋,我什么时候说是在想办法出去了,只不过想找个干净点的位置坐坐而已。”
“什么?你不要想捡现成哦,这里每个人都在想办法出去,你不是很会掐指一算吗,快算算。”
“罢了,我不喜与愚人多语。”
他总算找到个地方,靠墙而倚,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甚感悠闲。
“等等,等等,你哪儿还来闲心睡觉啊,你知不知道,三殿下现在可能有危险。”
见他听了三殿下出事,都还是不应,顾三接着嚷道,“你不怕掉脑袋吗,现在我们得快点找个机会出去救三殿下啊。”
“那你说怎么出去?”
“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出去了你就可以确保三殿下的安全了?”
“出去再说啊。”
宁封子将身子轻轻蜷了蜷,似乎真的要准备进入梦想了,他带着睡意说:“那就等吧,等人来放我们出去。”
顾三见他到了关键时刻比自己还要死皮,心想这个不男不女的怎么能这么气定神闲啊?
莫非……
莫非是他已经算出了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们了吗。
他虽不是太信宁封子真有这么准,反正最后,有什么事,大家都看着的,最不上心的人就是宁封子,到时候要责备也是他的罪状
最大。
宁封子都不担心,他还瞎操心个啥啊。
神灵保佑,神灵保佑。
…………
另一边,一间女子的闺房内,纱帐被铺皆为白色,所有物件几乎都是顶级丝绸制成,若这里不是西陵族的村子,所有人肯定都会
惊叹这里的奢华。
素女轻声走近床边,看到床上躺着的男子,面上一羞,犹豫了半晌,仍是伸出了手臂。
当手指放上男子的腰带,她咽下一口唾沫,心坎扑扑直跳。
这种事她平时虽然经常挂在嘴上,可今天其实是第一次。
顿了一下,她想起有件事忘了,她立刻走到桌旁,端起一碗汤药,嘴唇贴在碗沿上抿了抿,待觉得温度合适时,她又回到床边。
扶起那男子的头,刚把药碗靠近他的嘴,不料那人的手突然动了,在唇边将这碗药给挡了下来。
看到那宽厚的掌心,素女的手被吓得颤了颤,最后看见那人跟着睁开了双眼,素女一动不动地将那碗端在手中,可是眼中充满了
惊恐,与男子瞠目相望。
“你……怎么醒了……”
杜康顺手接过她那碗药,放在鼻前闻了闻,“素女姑娘,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懂怎么滋补啊。”
一句话,又让他本是惊恐的脸上泛起绯红,她不要活了,怎么能如此丢脸。
但她们西陵祖传的迷药,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就清醒的啊。
“你根本就没喝那茶!”
害人的是她,可现在,她反而在生气。
“对啊。”
“骗子。”
素女伸手就是想一耳光扇去,却被他当即抓住了手腕。
“我已经有朋友中过你们一次圈套,我怎么会中第二次。”
“你朋友?”
“就是上次一起来的那位朋友。我很想看看你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才假装中招的,只是没料到,原来你们族大胆到如此地步。
”
言语的暗讽,加上眼神中的轻蔑,这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侮辱。
素女快把嘴唇给咬破了,心里把杜康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她可不记得她有对杜康的朋友做过什么。
“你什么朋友啊,说清楚点,我以前根本没做过这种事,我……我这次还是头一回……”
她吞吞吐吐,话语中带着娇羞,看着也不像在撒谎。
杜康说:“如果我真喝下那杯清茶,你灌了我这碗药后,是打算做些什么?”
明知故问。
素女的脸涨得更红了。
他笑道:“看来真是那档事,其实素女姑娘,你不用下药的,直接跟我说不就成了吗。”
“下流。”
素女被她抓着手腕挣脱不开,现在真有撞墙的欲望,丢脸死了。
“下流?我想想看,最下流的你应该还没见过。另外,你们村长嫘祖,可是也跟你一样求着别人对自己下流?”
“不许你说嫘祖姐姐的坏话。”
“我是说实情,莫非素女姑娘你还不知,你今次对我用的这招,嫘祖早对他人用过。”
素女闻言,不由得张大了嘴,她从没听嫘祖提过有跟谁做过这种事。
她以为嫘祖对于这个方式并不是百分百支持,族里欲望最强的,是她。
那个清高圣洁的嫘祖,不可能亲自来做这事的。
“不可能的,嫘祖姐姐有做什么,不可能不跟我说,这计划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
“我不管这计划是什么,但是素女姑娘,身为女子怎么能不懂得保护自己,跟不是丈夫的男子行房,和妓女有何区别。”
他这话说得过重了,他也不是有意,西陵的这种行为在他眼里是不耻的。
“你又不是西陵人,你不会懂的,不会……”
素女的眼泪再次含在眼里,每次都是说到这个话题时,尤其容易感伤,他们西陵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们身为女子,要付出的东
西也比男人要多很多。
百年古老民族,只是个想改变的想法就已是经过重重磨难,更不要说是将之付诸于行动了。
“或许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懂,我只看得到表面。但我朋友自上次来过西陵后,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我今次是真的想来拜访嫘祖
姑娘的,也是想打心底想帮助西陵。”
他见素女起了期待的神情,接着说:“当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帮助。”
60.魑鬼众生(10)
嫘祖坐在马车上,从嫫母所在的永菱村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心神不宁。
她不知嫫母所说是真是假,曾经的好姐妹,与她所执信的路全然不同,以至于所有人都说,她们势不两立。
其实也并没错,她也以为她们两人一见面便肯定是互看不顺,她们意见相左,话要投机,实属难事。
所以她更加奇怪,嫫母主动邀她。
自从嫫母当上族长后,今次是她们头一次交谈得这么久,不过也几乎是嫫母在说,她就听着,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
当嫘祖听到嫫母说她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惊讶不已,对与错,在她们两人身上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
嫫母是真心还是假意?嫘祖想不明白。
昆武族的族长山昆,嫘祖曾经见过,她们西陵里其实一直都在盛传嫫母与山昆之间有私情,只有嫘祖能够确定,此谣言确属事实
。
她念在与嫫母曾经的感情,从未对外说过,可是当谣言漫天飞舞时,嫫母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她。
她从不是善于解释之人,她曾还以为嫫母会信她,可是她错了,当一个女人被爱情迷昏头时,思考也会迟钝。
没人知道,她们关系的破裂,不光是因为不同的信念,也与这件事有关。
话说,西陵族的女人从来都是独立自主,为了自己而活。
但如今,西陵目前位于最高位置的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明白了,他们女人的世界中,还是不能没有男人。
嫘祖没立场去斥责嫫母为了山昆所做的任何事,因为她又何尝不是,由于一个只接触过那么两天的男人,而彻底改变了自己。
她下定决心与嫫母对立,也是有部分自私的因素,为了自己的名正言顺,为了去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嫫母向她认错之后,接着说了几个关于昆武族的大秘密,把嫘祖的心神一下子就搅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若然嫫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昆武族,要说成邪魔外道也并无不可。
但嫘祖要犹豫的事太多,都说了,掉入爱的陷阱里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又何况是欺骗她。
嫫母那么爱山昆,怎么可能突然背道而驰,将山昆的秘密告诉她,想要与她一起打击昆武族。
她现在反而是希望嫫母立场坚定点,像以前一样地讨厌她,完全站在山昆一边,这样,她也不会觉得头痛了。
马车在行驶的路程中,不停颠簸,嫘祖面色略显苍白,她蹙眉,深呼吸一口,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立刻对着马夫叫了停。
马车刚一停下,一股胃液似乎冲到了喉咙里,她匆匆跳下马车,一阵干呕。
好难受,她最近总是觉得头晕乎乎的,还不时有些作呕,是生病了吗。
蹲在路边歇息了一会儿,她再次上了车,并嘱咐了马车夫将速度放慢点,平稳要紧。
她大概是真的病了,忧心的事多了,精神也变差了。
回到圣菱,她一进府就对着丫鬟命令道:“去,去给我端杯白水来。”
“村长,那个……”
丫鬟在一旁欲言又止,还没及时告诉嫘祖,就见嫘祖拉开了堂屋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