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少主你现在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啊,你这样可是不行的哦。”
这时,山昆从袖口取出一把极细的匕首,拿在手中转圈玩耍,似笑非笑地看着应龙。
他将匕首靠近应龙的脸颊,慢慢地来回滑动,享乐其中般说:“我真是做梦也没想过,可以跟黑龙的儿子像这样玩。你知道吗,
你现在的样子跟小时候比起来,一点也不可爱,那时啊我们这些哥哥们,可是抢着来爱你。”
匕首尖端逐渐在应龙颊上压出印纹,他微一使力,红色的液体巴着冰凉的壁身蔓延。
一见红,他便点到即止,收回匕首,放在眼前欣赏着尖端未干的血迹。
“哎呀,这个可是真龙止血啊,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说我要不要再弄点,留作纪念。嗯嗯嗯,这样好了,干脆放在我们昆武族的
庙堂让族民们参拜,希望真龙也能随时眷顾我们族啊,呵呵呵。”
他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应龙脸上那处伤口很小,小得就像是被蚊虫叮咬,所以一点也不痛。
“疯子。”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山昆快如闪电,右手随意一挥,应龙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手臂上立刻被划出一道快一尺长的伤口。
血液滑过皮肤的触感,仿佛还要快过痛觉,应龙咬咬牙,怒目而视。
“哎哟哟,你说谁是疯子啊,更疯的你还没见过呢。少主你长这么大怎么还不识抬举啊,你可是寄人篱下,让我来教教你好了,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求我,或者奉承奉承我也不错,我最喜欢听人说我的好话了。”
“哼,就凭你。”
应龙回以他一个冷笑,山昆面不改色,二话不说匕首直接插上了应龙的左臂。
“啊……”
惨叫声,应龙的额间已然渗出汗水,而那把匕首插着的位置,正好,正好在刚刚划出的那道伤口上!
撕心裂肺的痛,双倍的痛,深入骨髓。
应龙紧紧闭着眼,只见那嘴唇逐渐变得苍白。
“呃……”
手肯定断了,至少此刻的他是这样认为的,可是那把匕首依然没有拔出。
山昆的指尖在垂直的匕首柄上划着圈,看着鲜血不断地流淌,他脸上的笑容愈加地灿烂。
美,真是太美了,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比真龙之血更美的呢。
“快说求求我,说了我就饶了你。”
山昆将嘴凑到他耳畔,应龙已经全身痛到发抖,仍是死死咬着唇。
“真是越大越难教,还没学乖啊,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了。”
“啊……!”
那一刻,仿若听到肉被撕裂的声响,山昆将那把插在肉中的匕首往下一划……真的就跟切肉一般,皮开肉绽,鲜血几乎侵染了半
件衣衫。
不是痛死,那便是失血而死吧。
这时的应龙根本听不见山昆的声音,几近昏厥的脑中,只有一个字在徘徊,那便是“死”字。
他真的会死在这个地方吗,首次觉得,好不甘心啊。
他紧闭着双眼,痛得快要麻木了,身体也似乎没了感觉,只有大脑异常地活跃。
人在感到死亡的那刻,一切细微琐事也会浮现出来。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他还有一大堆的话没跟风后说。
此时眼前出现的竟是琴师的脸,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弹琴的对他说,姓萧的,什么事都要迈出第一步,为什么你每次面对公子的时候都会变得那么胆怯呢。
是啊,他到底在怕什么,浪费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这么多年了,回想一下,似乎只有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做过一样,他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张白纸。
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曾在蒲阪都时,他只输给过琴师,他还一度以为自己的功夫真的已经在九州内可以排得上号了。
他的视野真是太狭窄,到了逐鹿才发现,处处都是藏龙卧虎,太多人比他强,不论是信念,还是功夫。
突然想到了隶掌柜,他说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公子的成长,换来公子更坚定不移的信念。
但他呢,他的死能换来什么?
什么也换不到,相较下,他渺小得就如粒残沙,在泱泱九州里,死都死得这样没价值。
好不甘心啊。
恍惚中,好像还能听到山昆的声音,满带着嘲讽的声音。
山昆说他是魑鬼教的三鬼之一,而众所周知,三鬼并不是最强的。
魑鬼教原来真的这么可怕,强大得难以置信。
他是否在后悔,在惋惜,他没能在魑鬼教长大。
不,他不会后悔生长在风家,相反,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能够遇到风后,遇到风家的所有人。
痛觉也在慢慢消失,他,大概真的就快死了。
……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又或许一直在半清醒的状态下游移。
就快陷入沉睡,意识模糊之际,突然有人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啊……”
伴着一声大叫,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
他在做梦吗,山昆正在给他的手臂包扎纱布,可这并不是梦,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对,明显没那么痛了,他那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还没死。
山昆甚至还在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上洒下药粉,止了血,止了痛。
他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山昆摆明想杀了他,现在又要救他。
忽然间,他注意到这时居然还有一人站在一旁昂首俯视着他。
什么人?
他努力抬起头,
“阿青?”
57.魑鬼众生(7)
不,不是阿青。
眼前这人所带来的压迫感,绝对不是阿青身上该有的。
那样强势的眼神,光是站着不动就能感觉到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曾经生活在一个帐篷内直爽的阿青呢
。
“山昆,给他松绑。”
冷漠的命令,容不得人半点迟疑。
山昆给应龙包扎完毕,用匕首轻轻一挑,绳子便被割断了。
只是现在,应龙的左臂早已没了知觉,松不松绑又有什么区别。
“你下次再做多余的事,小心你的脑袋。”
“哎呀呀,护法……哦,是将军,大将军不要动怒,我也只是跟少主玩玩而已。”
“别跟我耍嘴皮子,滚出去。”
应龙躺在地上,左臂已经完全麻痹了。
糊涂了,到底是不是阿青,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山昆被那人一吼,见他不苟言笑,无奈地摊摊手,耸了耸肩就走出了屋门。
将军?
他果然在做梦,阿青怎么会是将军。
“应龙,站起来。”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那股压迫似乎更深更沉了。
山昆的药很有效,血已经不再流了,但他的嘴唇依旧白得近似死人。
用右臂艰难地支撑起身体,他的眼中充满了疑问。
“你想怎样。”
蚩尤没有答他,走到墙角,捡起那把钧天剑,并将之扔到了应龙跟前。
“你还有力气剩下的话,就把剑拿起来。”
就似让他选择的语气,此刻也变得不容拒绝,应龙握起剑,一摇一晃,拖着毫无知觉的左臂,站了起身。
“你不是来救我的。”
“应龙,赢了我就放你出去。”
“你是什么人?”
正如他所想,他不是来救他的,连山昆那样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在看到山昆听他吩咐下去后,就几乎可以确定,他不仅不是来救他的,虽不知是什么目的,但今次幕后指使的人便是“阿青”了
。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现在只用尽全力保住你的命就行了。”
“哼,你认为我断了只手,你就可以赢我吗。”
应龙无来由的自信,让蚩尤冷笑,他还是在对着阿青说话吧,不然对上他蚩尤,这句话好像应该反过来。
只见蚩尤将左臂挽在身后,右臂一伸,挺直了身体说:“我只用一只手,并且不使用武器,我不指望你能伤到我,你只要能让我
移动一步,就算你赢,我便放了你。”
他说得顺理成章,听在应龙耳里却似毕生的侮辱,即使受了伤,被小看到如此,也是曾经没遇过的。
他们一起生活了段时间,他在阿青眼里,真的弱成这样?
“你在犹豫什么,莫非这样的条件,你都不敢吗?抱着杀了我的决心用你的剑刺过来吧。”
“你想死是你的事,但我没杀你的理由。”
对,他们无冤无仇。
“哦?你是那种需要理由才会动手的人吗,那好吧,我给你理由,你赢不了我的话,不仅你要死,离朱和姬常会一起去陪你。”
他冷漠到听不出半点感情温度,应龙的右臂蓦地握紧了剑柄,眼中尽含杀意。
“你把三殿下和离朱怎么了?”
“他们现在很好,但之后会怎样,就看你的表现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应龙蓄势待发,将所剩无几的所有力气和精力都集中在了这一剑上。
他擅长以守为攻,可他少有的这次主动攻击,虽是有伤在身,也比平时快上了数倍。
因为他完全不用去防守,不用去思考,他只需一剑,只需让眼前这个男人的脚动一动就行了。
手无寸铁,并只用一只手,来接他这一剑,乍看下是不明智的,也是绝对处于劣势。
可是,应龙在看到他眼睛眨都没眨的时候,就在那一刹那间,心生了恐惧,下一秒,他无法相信此刻发生的事情。
那人只用拇指和食指便接下了他这一剑,剑尖在离他胸口两寸的时候,被他的两根手指紧紧捏了住。
不仅快且准,更无法置信的是,应龙整个右臂的力量,还抵不上他的两根手指。
“太弱了。”蚩尤如是说。
不甘,不服,不信,尽写在应龙脸上,面前这个轻松挡下他尽全力一招的阿青,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在害怕什么,我感觉不到一点杀气。”
“你以为我在怕你?”
“或许你并非怕我,是害怕杀人。”
不知是否是一语中的,他两根手指突然松了开,可是那把钧天剑,却是仍然悬在半空中,动也没动。
应龙只需稍稍使力,往前面一刺,即可刺穿他的胸膛,可这白白送给他的机会,他也没能把握。
下不了手,发不了力,脑中一片空白。
他,真的在害怕杀人。
自从杀了姬常的母后,他一直在逃避着这件事,那次之后,他不敢再杀人。
突觉一阵无力感,他握着剑的手,在这时瘫软地垂了下去。
“砰铿”
随着长剑落地的声响,应龙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摊开掌心,望着自己这只毫无用处的手,痴痴地发呆。
“阿青,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当下他仍是叫他阿青,纵然他知道,这个人并非他所认识的阿青。
曾经他存在的价值,便是听风后的指使而杀人,可是他现在连这唯一的生存理由都做不到了,他还能干些什么。
“就凭你现在这幅模样,还想重振魑鬼教,呵呵,你们都把这个天下看得太简单了。”
蚩尤走近他两步,在应龙眼里,庞大得近乎魔兽。
“把剑拿起来,萧应龙。”
应龙没有反应。
“我说,把剑拿起来。”
仍是全无反应。
“把剑拿起来,黑龙的儿子。”
听到这个称呼,应龙终于受不了了,他激动道:“不要这样唤我,什么黑龙,你们每个人都在我耳边说这个名字,可是我根本不
知道谁是黑龙,我也不记得魑鬼教,魑鬼教跟我毫无关系。”
“你再说一次。”
蚩尤蹙眉。
“魑鬼教,跟我,毫无关系!”
猛地被一只手抓住领口,应龙被他单手给提了起来,蚩尤的眼中带着无穷的怒火,对上这一双凶恶得比野狼更恐怖的眼睛,应龙
顿生寒意。
原来这就是害怕的感觉,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生了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这就是怕。
“萧应龙,我对你很是失望。”
跟着,他狠起一脚踹上应龙的腹部,伴着“啊”一声,一口鲜血从应龙嘴里喷出。
“你敢说你跟魑鬼教毫无关系?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死了多少兄弟。”
几乎是毫无间隙,应龙的胸口又被他跟上一脚。
这次力道更重了,“咳咳”,应龙呼吸不顺,只得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红那个笨蛋,早已为了你而弄至几近残废,现在又为了你而妄想重建魑鬼教,甚至拉下脸面来找山昆这样的小人,你小子现在
竟敢说魑鬼教跟你没有关系!”
“咳咳……”
蚩尤再次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里是滚滚的怒火。
应龙对于他渺小得就像一粒沙子,他此刻只需稍微发力,就可以掐断他的脖子。
黑龙如果知道,让他曾经担惊受怕的儿子,长大后却成了这么微不足道的人物,那个时侯,还会引起魑鬼教的内乱,从而使得魑
鬼教迈上灭亡之路吗。
“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像什么,你长这么大又做了些什么,萧应龙,莫说做个汉子,你连个男人都不算。”
“杀了我吧,杀了我。”
“杀你?你配吗。”
蚩尤将他扔在地上,“我从不杀废人。”
毕生的侮辱,在今天通通尝了个尽,应龙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但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是他的心,也在剧烈地痛着。
他,果真就是个废人。
58.魑鬼众生(8)
素女在圣菱村的大门口焦急地东瞅瞅西看看,来回搓擦着双手。
嫘祖已经被嫫母叫去永菱村有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啊。
她是极力反对嫘祖只身去到永菱的,按常理,嫘祖也断不会同意。
但不知为什么,当嫘祖看到嫫母写给她的一封信函后,便立刻改变了主意,还叫她不要担心。
最奇怪的是,嫘祖走时还说西陵改革的日子近了。
顾三那伙人,还算老实,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也没有惹事。
嫘祖的想法她还是未能完全明白,若不是提醒她在先,她还真想过偷偷钻进顾三他们的房间,随便拉一个男人来试试行房之悦。
想着想着,她自己突然害羞起来,捂着粉嘟嘟的小脸,原地跺脚。
这场面若被看到,要多好笑有多好笑,而最巧的是,真的被看见了,还是被圣菱村里不多见的生物,男人给看见。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这一句话,把素女惊吓得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她此刻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左顾右盼地连声说:“没事,没事。”
“素女姑娘?”
她害羞之际,那人却点出了她的名字,更加惊诧地抬起头,她张大了嘴巴,“你……我记得你,你是上次……”
“在下杜康。”
没等素女把话说完,杜康便微微一拱手,抢言答道。
素女揉揉眼睛,挤了一挤,再揉揉,她没有看错,面前这位公子,她真的见过。
这两天是怎么了啊,平时除了昆武的,一年都见不着两三个男人的圣菱,居然突然一批接一批地来。
是老天也在想帮她们打破与昆武那份古老的契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