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与美人鱼——残焱

」

简短的报告过后，办公室一片静默。

何屯安思考着，转着手中的笔。

「这是那个……于先生告诉你的？」

迟疑了一下，河豚决定了用「于先生」来称呼繁秀。

毕竟他没有上学，用同学来称呼也不太恰当，而且他的外表……

还是叫他先生好了。

「嗯。」

「他怎么会愿意告诉你这些？之前我们警局的其他人，甚至是那些专家学者去问他，他怎样都不肯回答。」

说到这个，河豚就有兴趣了。

景昕无奈，几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报告局长，是一整套珍X美人鱼的卡通DVD外加玩具反X城的变身玩具。」

「……」

河豚有些后悔问了这些。

意思也就是说，他们这些员警跟专家学者，都不如那些珍X美人鱼？

这回答听了还真是令人觉得无言难过啊……

景昕眼神瞟到办公室的玻璃窗外头，他要向队长汇报，不方便繁秀跟进来，于是他就叫繁秀在外面待着等他。

繁秀就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有些不安分的晃来晃去。

警局内一个同事看着繁秀在那边，关心的凑过去问着。

繁秀不理会他，反而比自己给越缩越小。

景昕看到这个情景，在血液里面流动着的会主动去关心人的习性，让他想也不想的就想要冲出门去看看到底情况是怎样。

可他才抬脚，就想起了自己还在汇报中。

「你很关心他。」

河豚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语气。

景昕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安排他住在你家，我相信你的个性是不至于跟他起冲突，我反倒还比较担心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会不会尴尬。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馀的了。」

「呵呵呵……」

河豚笑盈盈的说着，景昕只能回以干笑。

「关于你所说的，我会参考看看的。」河豚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边，替自己倒了杯水。「你可以回去了。」

「嗯。」

听到了河豚所说的话，景昕皱起了眉头。

可是他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对了。」

就在景昕手握住门把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河豚叫住了景昕。

「你一定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说『我会参考看看』。」

「……嗯。」

「你知道于先生是什么病吗？

「他不是忧郁症，也没有双重人格，他有的，创伤压力症候群。

「因为这个病，所以他的心智年龄只有六岁……你想一个六岁的儿童，他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河豚伸出食指，比了比自己的脑袋。

所谓的妄想症，英文学名为Delusionaldisorder，又称为妄想性障碍，如果一个人抱有一个或多个非怪诞性的妄想，并且坚持自

己的信念，而那个信念是与现实产生冲突的，且患者同时不存在其他精神病症状，这种情况就会被医师认定是妄想症。

第11章

尽管有这些幻觉，妄想性失调者通常官能健全，发病的机率大约是每一万人里面出现三个，但是有很多个个案是目前都还没有被

发现的，实际数字应该不只如此，男性跟女性的患病机会均等，发病的年龄层也十分广大。而发病前的病患，性格大多孤僻、不

合群。

而繁秀的病，并不是妄想症，而是创伤压力症候群导致的心智年龄退化。

例如：他坚信着自己是美人鱼，他能够用人的双腿在陆地上行走，是因为他用自己的性别去跟海魔女乌苏拉去交易，然后要是被

人给抛弃了的话就会变成泡沫消失。

所以其实不是景昕的错觉，而是繁秀本身就是个六岁小孩。

就法律层面来说，他不具有行为能力。

景昕看着网页，越看越觉得他真的不懂繁秀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妄想症不是精神分裂症，而精神分裂症的患者也同样会产生妄想，然后创伤压力症候群……景昕感觉自己混乱了。

说是创伤压力症候群会在短时间内痊愈，可看了看档案从那次事件到现在也已经过了要十一年有，繁秀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过人家所说的，所谓的心理医师也只是统计学家，他会根据一个病人所表现出来的一些肢体语言、说话的语

气以及其他的一些表徵来判定他是属于哪一类的病患。

景昕浏览着网页，看着画面左下角所显示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将电脑给关掉。

今天是繁秀回诊的日子，他必须得要带着繁秀去医院找医生。

一般来说，像繁秀这种精神疾病，都被归类为是慢性病，不用到一个礼拜看一次医生的程度，莫约十五天去医院一次就行了。

可是医生却在他接繁秀回家后的第一个礼拜去找他……想来是想要看看繁秀在他那边住得可不可以吧！

这样想来就觉得其实这个医生很尽职很不错。

景昕站了起来。

「繁秀，你好了没？我们准备出门了。」

景昕无聊的看着身旁的中年男子走来走去。

他并不是变态，也对同性或者是大叔之类的群体有着偏好。

只是因为诊疗室外头只有白得像是刚粉刷过的墙壁，以及几扇透明的窗户。

窗外种植着树木，映着蓝天应该是很不错很令人放松的情景，可此时外面却是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快要下大雨的样子。

景昕想着自己出门并没有带伞，这样的话势必会淋湿，更惨的是他昨天才把自家的汽车给送去美容保养过。

这钱白花了……本来该是让人心情愉快的景色，却因为气候而让人郁闷了起来。

而相较外头静止不动的景色，身旁这走来走去的人影就更容易去吸引人的注意力。

景昕注意到这男人是绕着「8」字走的，一边走嘴巴一边蠕动着不知道在喃喃念着些什么。

不过最诡异的是，医院竟然会放任这么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也不管他，要是伤到人了或者是吓到人了那该怎么办……或者应该说是

，要是病人就这样跑走了医院要怎么负责？

就在这个时候，诊疗室的门被人给打了开来。

「江警官。」

护士走了出来。

景昕比着他身旁那不停走动的中年男子。「这个人是……？」

「欸？黄先生您怎么跑出来了。」

第12章

「欸？黄先生您怎么跑出来了。」

「啊%^&@#……」

护士急急忙忙走出去，朝医生点头致意之后就拉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臂往病忙的方向走，而后者则是嘴里念念有词双眼无神地被他

给拉着走。

「江警官。」

医生开口叫着景昕。

景昕本来很专心的看着护士拖着中年男子的情景，听到了医生的叫唤连忙回神。

「是。」

「繁秀在里面做些测验，趁着这段期间我想要跟你谈谈。

「江警官，这几日他在你家，他有乖乖的去洗澡吗？」

「呃。」

「『呃』的意思，是代表没有吗？」

医生问着，景昕尴尬地嘴角往上几乎不可见地微微扬了杨。

因为繁秀表现得非常干净，而他也因为鼻塞闻不到任何的味道，所以就……他就以为繁秀有乖乖洗澡，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其实正确来说是他也完全忘记了医生的这个交代，是今天医生说了他才想起来。

「刚才他一进诊疗室，我们就都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了，江警官你跟他相处了要一个礼拜，你难道就没有闻到吗？」

医生用带有责备意味的语气说着，景昕则是像听着老师训斥的小孩子一样的不住点头。

「对不起，我最近感冒鼻塞……」

景昕比了比自己脸上挂着的口罩。

看到他这个样子，医生也不太好意思说什么。

「我也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江警官可以不用用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

「呵呵。」景昕闻言，脸上尴尬的神色就更加浓厚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既然繁秀认为自己是美人鱼公主

，那么为什么他会不喜欢洗澡？」

鱼生活在水里，要是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一条鱼，那么照理来说他一定会很喜欢碰水的才是。

可是繁秀却不喜欢洗澡，景昕想起来，平时繁秀就连洗手都是很快速的洗干净之后就马上擦乾。

此外繁秀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地板脏了会主动去擦，用过的东西都会乖乖地收拾好，表现得非常有教养的样子，所以景昕就自然

而然地忽略了繁秀到底有没有洗澡的这个问题。

「你有见过哪条鱼会特地跑去洗澡的？」

医生反问着，景昕顿时额上掉下了三条斜线。

「原来如此……」

「丁医师，于先生的测验做完了。」

一道声音介入了两人之间，一个护士从虚掩着的诊疗室门板后探出头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

医生说着，护士点了点头就将门给重新虚掩上。

接着，她转向景昕。

「江警官，繁秀就交给你照顾了。」

「嗯，没问题。」

这个是他的工作，他自然会保护他的安全无虞。

医生朝着景昕笑了笑，走进了诊疗室中。

就在她走进去之前，景昕注意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抹安慰的笑意。

真是个尽责的好医生啊……没有多想的景昕，如此的感慨着。

第13章

他在水里。

因为恐惧，他睁大了眼睛，而角膜直接碰触到了水，带来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疼痛。

接着，他看到了水里突然出现了一堆泡沫。

是他的母亲。

母亲朝他笑着，然后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却只看到她从口中冒出了一堆汽泡。

他看到了，母亲身体周围的水，渐渐的染上了一层透明的红。

水很清澈，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可母亲的样貌却是逐渐地变得模糊。

「妈──」

他大喊着，想要去到母亲的身边，可是无论他怎么摆动自己的四肢，就是无法移动半毫。

要是他是鱼就好了……他不会游泳。

他才张大嘴巴想要像平常一样大喊着「妈妈」，就感觉一堆水进入他的口中，而他的面前也出现了一堆泡沫。

等到泡沫消失了，母亲也消失了。

水里面只残馀一点的红，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美人鱼的故事里面，人鱼公主被王子给抛弃了，无法伤害王子的美人鱼就变成了泡沫，消融在海中。

他的母亲，变成泡沫消失了。

他张大着眼睛，把一切都刻在他的眼底，清清楚楚的记忆着。

他张大了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眼底清楚的拨放过一样。

眼底的残像实在是太过于鲜明，他在黑暗之中，彷佛可以看到在自己身旁流动着的，是灰蓝色的水。

像是把人给包围着，要让人窒息一样。

鼻腔与眼睛也感觉到疼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十足陌生的环境，他开始感觉到惊慌。

他下了床，打开门走出去，室内没有灯光，他只能在黑暗中，单手摸着冰冷的墙面，缓慢摸索着。

接着，他摸到了较墙面的还要温暖许多的木质门板。

他轻轻的，尽量不惊扰人的将门给打开──他听到了里面有着轻缓平稳的呼吸声。

于是他走到了房间中央的大床旁边，那上头的棉被隆起了一块。

轻手轻脚的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他钻了进去。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举动。

依靠着本能的，他接近了热源。

因为温暖，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哔哔──哔──

「38.5度，恭喜你发烧了。」

景昕用与他本性一点也不符合的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着。

今天他早上起来并不是因为生理时钟或者是被电子产品的音乐给吵醒，而是被繁秀给压醒的。

本以为是鬼压床，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颗乌溜溜的头顶。

当下惊吓指数可以说是像搭直升机一样的直线飙高，景昕吓了一大跳，不明白自己的床上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人。

而会有可能出现他床上的，也只可能是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伙──只有看到对方头顶的景昕，用可以被人家嫌弃粗鲁的力

道跟动作，将压在他身上熟睡的某人给推开。

还好昨天他们从医院回家之后，景昕就硬押着繁秀进浴室去洗澡。本来繁秀还宁死不屈，可景昕拿出了刚买的珍X美人鱼DVD要把

它给拿去当杯垫练飞盘后，繁秀只能乖乖的就范。

第14章

也幸好繁秀洗过澡，身上干净了，要不然有着轻微洁癖的景昕绝对会把自己的被单连同繁秀一起丢进浴缸里面放水洗干净。

就在景昕粗鲁的把繁秀给摇醒后，前者还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后者就用着沙哑到不行的嗓子说自己头痛喉咙

痛眼睛前面出现了许多小星星。

无奈之下景昕只能把问句都给吞回去，认命地找出了几年前SARS期间市政府赠送的体温计出来。

一量之下，果真是发烧了。

而小感冒几乎快要痊愈的景昕，就很快乐地宣布了繁秀中标了的事实，虽然其实这一点都没有什么好快乐的。

不过幸灾乐祸是不会让感冒痊愈的，景昕也不避讳的在昏昏沉沉的繁秀面前换好外出服后，拍了拍床上那个两只眼睛张开可却晕

到不知道哪一国去的人的脸。

「繁秀，你去洗脸刷牙，等一下我们去看医生。」

连续两天进出医院，还真是一件令人感觉到万分不愉快的事情啊！

景昕把用红色色纸包着的药包递到繁秀的面前。

「先把退烧药吃下去，等吃过饭之后再吃其他的药。」

繁秀乖乖地喝了口水，将药给吞下，末了还做了一个恶心的吐舌表情。

「鸽子，有糖果吗？」

「没有，吃药不准吃糖果。」

已经很习惯被冠上「鸽子」绰号的景昕，想也不想地就拒绝。

「可是好苦喔。」

「那就多喝一点水。」

景昕伸手将桌子上的水杯塞到繁秀的手中，之后习惯很好的顺手将垃圾给捡起丢到垃圾桶中。

其实他本来想要问繁秀说他不是很习惯吃药？毕竟疗养院的丁医师也开了不少药给他，可他就从来没有叫过苦。

这个死小孩八成是在找理由要吃糖……平常想要吃糖给他吃是没有问题的，他江景昕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至于自家小孩（已经

把繁秀当成自家人了，汗）想要吃个几十块钱的糖果都不给，可繁秀他现在喉咙痛，吃糖果简直是在找死跟浪费医药费（其实也

没有这么严重）。

景昕看着自己家的东西，因为身体勇健不常感冒的关系，家里面完全没有任何像是冰枕之类的用品。

他看着吃了药之后软绵绵几乎成了一滩泥的繁秀，决定叫苦命的某学弟送东西过来。

「冰枕、退热贴、喉糖、X冒热饮、京X念慈庵川贝枇杷膏、三种X斯感冒锭各一盒、X安感冒液、莱X美营养锭……」

「我叫你买冰枕跟午餐过来，你买一堆成药是要做什么？」

「喉糖～～」

景昕与繁秀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想也不想的就抢过了宗义手中的塑胶袋。

原本已经瘫软成一摊泥，可听到关键字「糖」的瞬间就立刻复活的繁秀嘴巴一瘪。

「鸽子好过分。」

「对，我是坏人。」

景昕随口应答着，拿出塑胶袋内的冰枕研究着用法跟注意事项。

「糖……」

繁秀用一种异常闪亮的期盼眼神看着景昕，可惜后者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正确来说他是故意忽略他。

可景昕故意忽略他，不代表宗义没有注意到繁秀可怜兮兮的样子。

宗义清了清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