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 下——莫明其妙

“不会啊，我这人一向都比较好说话。”我在他耳边蹭了蹭，吹了口气，“上次你叫我别动，我不是没动么？”

林克委屈地点头道：“那我不动，你继续。”

“装委屈也没用。”我也不是初哥，哪会让他看热闹，顺势膝盖向前一探，把他的两条腿顶了开来。

“啊！”他不叫还好，一叫出声音来那真是又带隐忍又带颤音，听得我差点就把持不住，赶紧缓了口气，只轻轻吻着他的嘴唇。

林克起先还算克制，任由我摆布，但到后来也就把矜持扔在一边。这些天行军我几乎是禁欲，正没处发泄，而他又刻意迎奉，我们相互做了数次，玩得几乎忘了时间。一阵热风吹了进来。抬头一看发现已经晨时——因为妖魔界没有白日，只看三轮血日的位置判断时间。

我扭过头去，林克躺在我边上，正笑嘻嘻看着我。这哪里又是什么梦境了？

“林克？”

“嗯？”

我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眼睛，苦笑一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回答地轻飘飘，“只是白天要做正事，不能和你眉来眼去的。怎么，你想我想得发疯？”这人显然已经自恋到了一定的程度，不过我想要知道的却不是这个。

“林克。”我淡淡地说道，“白天的时候，应王熙和叫你火王。”

“这个嘛，只是火王陛下借我的身体用一用而已。他老人家不可能总盯在一个地方。”林克的回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林克！”

林克摆摆手说道：“你不用管我。只是……我不能常来看你……有机会我便再来。”

他不愿意说实话，我也没办法，只得扯开话题：“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醒来就过了一百多年，据说我被人扔在魔域……要不是被一个罗刹捡了去，说不定就被妖魔啃干净了。”

“那时候你昏睡过去，拉多斯的人追来。我只能扛着你一起逃跑。”林克苦笑一声说道，“可是回到火王陛下那里，你却怎么都不醒。后来开战，火王陛下和毁灭之王亲自动起手来，把两个营地全都毁了，你也失踪了。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找到。”

他说的有模有样，我姑且只能相信这番说法，又问道：“最后谁赢了？”

“沉默之王和毁灭之王联手，火王陛下是吃了亏的。但是他们也不想赶尽杀绝，也觉得打了太久了，所以约定过十年再战。”

“……”

虽然听来荒唐，但打一阵休息一阵，在妖魔界却是惯例。盖因妖魔太多，战场耗时太长，妖魔王者们也会产生疲劳，于是乎大家休息一下，喝个茶水吃个饭睡一觉，再整修整修……十年差不多就过去了。对妖魔来说，时间有的是，就怕没命享受而已。

“陛下觉得这样挺吃亏，就去找了外援。”他指了指我大门的方向，叹气说道，“这位应王陛下也是个喜欢添乱的主。于是一拍即合。”

熙和的想法我倒也可以揣摩出几分来——迦楼罗族不比罗刹和夜叉，实在是太安逸了。安逸固然是件好事，但对他来说，未免太闷。这是个没事也想整点事出来的人，一如当年捅我一刀又想给我一粒糖豆做弥补那样……不知道糖豆塞到伤口里能不能起到止血作用。

林克又说了两句，急匆匆离开。

我坐在床上仔细琢磨他那话的可信度……虽然他那段解释也算合情理，但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真不知道我的下落，他见我问的第一句话就该是“你究竟去了哪里？”可他问的却是 “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话足以显示他知道我的下落。

可是他混得这样惨，也排除了把我卖了换钱的嫌疑。他不能说的，到底是什么？

第六十二章

第一地狱的炙风刮起来了。

妖魔界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季节，但是偶然也会有其他的天候状况，比如说经年一次的炙风。这是一场炎热的，能令妖魔都感到热度的炎风。这些粗旷的红色旋风，甚至带着少许岩浆，不留神就点燃了某个帐篷，窗帘，乃至毛发……红色不再是熔岩和血日的专利，还要加上突如其来的火焰。

幸好妖魔界的建筑物多数都以巨型的黑岩搭建，这些岩石甚至能够阻挡熔岩的步伐，当然也不会惧怕区区季风。只是这种炎热很令人感到烦躁。

虽然从我住的石屋看不见远方的情形，但另一侧传来隐隐约约的低级妖魔的呼噜，以及飞行妖魔们甛噪的鸣叫，却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如果你将耳朵贴到滚烫的岩石上，甚至可以听见那些沉重的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开战——开战——杀——”

这一次的战争终于在十二天后开打，没有寒暄，没有招呼，甚至连开场白都没有。沉默之王的军队就那样漫山遍野地冲了过来。

沉默之王的地面军团除了血阿修罗军之外，另有大半是行沙地狱的修罗蝎妖，因此一望便知。这种妖魔是阿修罗进化的变种，不如血阿修罗实力强劲。但与火王喜好血阿修罗军团不同，拉多斯却同样有一支空军部队，多数是极为难缠的飞魇组成。因此虽然地面军团实力稍差，但一空三地的组合，相当适合规模作战。我记得当初就是这种作战模式，令强悍如血阿修罗军团，都步步倒退。

这一次我并未被发旁观许可证，所以并不知道战情。虽然我可以偷偷摸去，但这也不是什么好戏，我早已经看得腻烦。

然而虽然我不知道战情，但几乎可以从两位王者的态度来判断战况。从开战一月来，他们依旧照常歌舞升平，丝毫不动的模样来看，想必还是占了上风的。

只是林克自那一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白天出现的时候，均是以火王的身份，并不对我另眼相看。

按理说这种宴会本来没我的份，而且我早应该打道回府，但我不提出，熙和自然也不会开口，每每还拖我一起上前凑数。他这次带来的人马并没有什么能上台面的高级军官，甚至贴心的也不带一个——据我所知熙和的死忠甚多。熙和在迦楼罗族的威望颇高，蜜糖棒槌，这两手他向来玩得很溜。

妖魔战争通常要持续很久，最一开始几千人的试探，到最终数百万的规模。他们打死打活和我都没关系，只是我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目光总停留在林克身上。

明知道他不是林克，笑容的弧度不对，说话的语气不对，眼神也不对——林克看着我的眼神，显而易见充满了一种痴迷。说是赤裸裸也好，但总好过如今的轻轻掠过。

最近我总觉得自己有向怨妇发展的趋势，可是每每看见他，幽怨却又增加了一分。林克的身材修长挺拔，脸颊的弧线拐成一条流畅的弧线，让人百看不厌。

可这一个月来，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林克都再也没出现过。偶然我也会想，那一晚是不是真是梦境？

我睡不着觉，躺在屋顶数羊。这里的建筑少有高层，但屋顶是整块岩石，十分平整，用来睡觉绝无问题。抬头仰望血日，晕光一圈一圈扩散，盯得时间长了，往往会令人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

我正叹了口气，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找熙和去问军情……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从后方传来。虽然这声音极其轻微，几乎不可察觉，但令人浑身颤栗的感觉猛然爬上脊梁。我条件反射般地向下一翻，一阵波光擦过我的头皮。坚实的黑岩屋顶，在发出“哔——”的一声之后，竟然破碎成粉末，洋洋洒洒地飘了漫天。

“真是可惜。”

这声音略微尖锐，带着嘲讽的滋味。

一朵黑色的火花，慢悠悠地从后方飘了过来，在距离我面前几步的地方轰然燃烧起来，窜起数尺的火苗。然而转眼间，这火苗就燃烧殆尽，空气中只留下变种源力那压迫式的气味。

“林……火王陛下。”我瞥了一眼已经化成灰飞的屋顶。这可不是试探性质的攻击，要是挨上一下，虽然未必会死，但至少也能去掉小半条命。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百忙之中竟还抽空来找我的麻烦。

“不知道你哪里好，林克对你死心塌地，念念不忘。”他漠然说道，一步跨到近前。

这事情其实我也没想明白。要说我对他念念不忘，那是被他纠缠了数百年，实在赶不走。但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对我如此上心。想来从金翅军中开始，我对他有好脸色的时候几乎屈指可数。

“那又怎样？”我不想示弱，回答颇不给面子。

“他原本已经放弃，所以我不用多久就可以将他这具躯体炼化成分.身。”他的脸上并不见怒，说话只是淡淡的，一双眼睛只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林克……不是已经早已成了你的分.身？”

“即是分.身，又哪里来的林克？”火王微微一笑，“所谓力量即我，不管是本体分.身也好，寄生也好，终究是要将他人全都吞噬的，否则又算什么分.身？”

所谓的并存，也只是一个过程——他说得这样赤裸和明白，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这分.身哪里又是什么操控的含义，分明就是将对方的灵智渐渐蚕食……这样虽然花费点时间，但等于白赚一个破二界的高手，要比从本体中分出一个来成本小得多。

“林克的本体颇强，意志坚定，并不容易消化，所以需要百年以上的时间。”

“为什么选他？”火王的赞美之词应当都是选择的不利条件，在我想来，也应当选那些意志薄弱，容易消化的。

“不是什么人都有成为我分.身的资格。林克在破界边缘，我只需用少许力量，就能令他进阶。”

这话不错，虽然妖魔有着近乎无穷的寿命，妖魔城主成千上万，但能够够破二界的近乎为零。偌大一个妖魔界，只有三名血魔神，由此可见一斑。这位王者显然不想要一个废物分.身，选择林克无可厚非。

火王顿了顿又说：“本来我中意麦克赛昂，不过他跑得快。”

说不定他就是觉得你不怀好意，所以才脚底抹油。我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火王显然察觉到了，冷笑一声说道：“成为我的身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下巴高跷，话语极为高傲。“别人就算求我，我也未必肯收。”

“……”

这明显就不是在一个层面上的对话，几乎鸡同鸭讲。这位火王和离夫人的脾气迥异，显然看我很不顺眼。

“林克难道是心甘情愿？”我冷笑一声。

他挑了挑眉毛，说道：“你觉得……我难道还需要去强迫什么人么？”

如果我没有听过麦克赛昂描述过那一位“残暴”的火王分.身西留斯阁下，或许还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但现在对此则表示嗤之以鼻，冷笑着答道：“比起相信火王陛下的人品，更愿意相信林克不会是自愿的。”

“有条件那便不同。”他轻笑一声，“我也不是没付出代价。”

“条件？”

“哦，对了，这倒和你有关。”火王轻描淡写瞥了我一眼，这才说道，“当初林克后悔将你骗到妖魔界来。便求我将你送回天界……不过因为你已经被妖魔气侵染，所以还要为你恢复天人之身。”

“我根本就没有被妖魔气侵染……”

“哦？是么？”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或者他讥讽的正是在林克本人脸上挂出的笑容。“但林克并不知道，不是吗？”

“……”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震惊可想而知。

“这也并非欺骗，至少你是得了好处的——”火王说道，“那时候阿离重伤，支撑不住形体，索性将溃散的力量都给了你。我既然少了一个分.身，那便用这个作为条件作为交换。林克可是心甘情愿，绝无半点虚言的。”

林克固然不是惜命的人，未必能用性命来胁迫他去做某事，但如果是条件交换，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不敢相信他竟然为了我——我相信他可以为了我设下圈套坑蒙拐骗，但决计不相信他竟然会为了我答应这条件。

一瞬间我只觉得狗血撒了一地，淌得满地都是，根本来不及擦。

“不过……他如今已是垂死挣扎。”火王笑着，用林克的凤眉轻挑，露出嚣张跋扈的笑来，“你放心，临死之前，我一定放他出来，和你见上最后一面。”说罢用手指虚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扭身拔地而起，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事火王倒是没错，大家提出条件，谈得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任谁被当作交易的一部分都不会痛快。更况且这全都是林克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凭什么要我来心痛？

第六十三章

离和三百三十七年中，毁灭之王的军团也加入了战斗。

说来奇怪，火王怎么看都像是阴飕飕的一个血魔神，但他手下的军团构成，和毁灭之王的军团，竟然十分像。

毁灭之王的手下，几乎是清一色的血阿修罗军团。但是都配备飞行坐骑“蝶魇”，可地可空。“蝶魇”是一种长着蹼类翅膀的魇，生活在泥沼地狱中。与其说是蝶，倒不如说更像是蛙。说来蝶魇的特色和迦楼罗族倒是很相像，能力越强，则翅膀越多。虽然蝶魇的单兵作战能力远不如飞魇，甚至都没有高等妖魔的智力，但数量却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战争却仍旧并没有太大的劣势。火王不急不徐地推进着，而沉默之王拉多斯这次派出的军队其实并不多——十年前的妖魔战争中，他军团的损伤颇重。

熙和手下的迦楼罗族军团，人数虽然不占优势，但会源力，的确占了大便宜。虽然迦楼罗军也越战越少，但相反活着的那些，实力却越来越强。血战中妖魔气的浓度，几乎已经到了不需要主动也能够自动吸收的地步。

熙和没有插手，甚至对他的部下漠不关心。就好像在等待这些人全都死完了他好打道回府一般。我现在的心态也和他差不了多少——战争，这不关我的事。甚至连林克都不关我的事了。

看他懒洋洋的样子，我到觉得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心境，常常陪着他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他有一次拉着我的手，跟我情意绵绵地说：“我后悔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

“我真傻，真的。”他抬起那双已经醉眼迷离，失去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把他找回来就可以了。可我真不知道他竟然会去死。”一边喃喃自语着，说些我听不清的话来。

我真想抽他一个巴掌再踹他两脚的……反正他醉成这样，估计也第二天也想不起来。

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那一定是天底下最贵的那种。

如果我有那玩意儿，一定把林克一巴掌扇得远远地，不让他来招惹我。

或者……早跟他说清楚，我其实根本不会被妖魔气侵染，甚至也没生他多大气。（其实是这厮已经忘记了当初有多生气）

在成年之前的事情早已经模糊了，唯有那躺在摇篮中，软绵绵可爱弟弟，还模模糊糊有那么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