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破二界之后,得以慢慢领悟到灵气或者妖魔气的本质,那就是在空界无一不在的源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可以轻易在灵气和妖魔气之间转换。比起前两者,这种力量变化更加多端,而有不同特性,其中之一,就是突破任何结界或是界壁。
当年我在摩罗的别院中,虽然使用了天赋隐藏的技能。后来我才明白,此种天赋技能其实并不是真正将人拖入灵界,而是暂时以一种虚的方式将自己的肉体隐藏。被熙和识破是因为这种虚的灵体,在源的力量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虽然肉眼依旧看不见,但我却可以完整地感受到妖魔的存在,甚至轮廓都十分清晰。“林克?”我伸出手去,径直把他从那种虚的状态中拖了出来。
他没有反抗,因为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种昏迷的状态。
“……”
我看着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干么。想把他直接拖了给秦月送去,又不忍心。想来想去,还是得先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
隔壁就是一家客栈,我租了个楼上的单间,再偷偷摸摸把他从窗户运进来。他似乎受伤不轻,移动之中也丝毫没有反应。
我手上还有容昱交代的事,把他扔在客栈就离开了。其实我倒希望他乘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走,这样对双方而言都比较省事。可惜的是,等我再回客栈,林克仍好好得躺在那里。
不知是谁给他压制住了魔气,哪怕在近距离,也只能感受到那么一丝轻微的血腥味。灵气是一种纯净的气,因此血腥味也很难沾染。但妖魔则不同,他们几乎每一个都会散发出浓重的血腥臭味。
我尝试着用源转换成妖魔气给他度过去,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弹开。
“有意思。”有意思是因为,这我做不到。
源是一种包容性的力量,我一开始以为应当是用源来压制他的妖魔之力,但如果这样,无论是妖魔气还是灵气,都能够被其吸收。
我将林克扒光,仔细地从头研究到脚。我放出些许源力去试探,却很容易被吸收了进去。由此可以推论出,这东西即便不是源,也能够被源力所吸收,应该不难对付。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正待进一步研究,猛地觉得手下的躯体几乎不可查觉地抖动了一下。我的手正覆盖在他的心脏部位,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身上。这是一个很诡异的,几乎要被归类为变态解刨学科的实验场景。我咳了一声,抬起头来坐直身体。“醒了?醒了就别装睡了。”
林克张开眼睛,看见我,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稍许皱眉。
“你……我怎么在这里?”
“我把你拖进来的。”我笑笑,“看不出你有什么外伤。”
“那谢谢你了。”他显得十分疲倦的样子,“这是在哪里?”
“一家客栈。”
林克并不在意浑身赤裸,甚至用边上的衣物掩盖一下自己身体的举动都没有。他勉强支起身体,揉了揉额头。
我看着他检查完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笑了笑。“你对我不加防范,这很有趣。”我说,“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救你就是好意呢?林克前辈?”
“你知道我?”一瞬间他稍显诧异,“对了,你是秦月身边的人。我昏迷的时候,你就可以把我交给秦月,但你没那么做,显然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不代表你是安全的。”双腿交叠,我很有诚意地直起身体,“我们来谈谈如何?”
林克并无一丝害怕的意思:“说出你的要求。”
“什么都可以?包括你的人在内?”
他忽然笑了起来,看起来竟有一丝妩媚感——这真是奇怪,他并没有一丝女相,却带有一种妖艳的美丽。“当然。”
“虽然你很漂亮,不过……你说……我要一只妖魔,有什么用呢?”我把话说得很慢,就如同指捡扯出的灵刃一般,慢慢拉长成一条。这时候我眼中的恶意应当清晰可见。
他的神色从平静到露出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你没杀我的意思。”
“现在没有。”
“……你想要什么?”林克摇了摇头,“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如果你想要抓捕妖魔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把我交出去领赏了。”
“我对你很有兴趣。”我说,“你原本是迦楼罗族,而据我所知,一般的天人,如果被妖魔气所侵袭,很快就会妖魔化,并且失去灵智,堕落成只知道杀戮的生物。为什么你会保持灵智?”
“这问题我回答不了。”林克苦笑一声,“或许,只是这过程持续长了一些吧。从天人变成妖魔,将近一年。”
我的确记得,那时候金翅军的记录中,林克持续了半年的实力快速增长。
“详细一点。”
“其实也没什么的。”林克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挣扎说还是不说,最后还是自嘲似地笑笑,“那时候,我是金翅军中的百夫长。”
林克这个百夫长,似乎来得比我更不容易。虽然我只有六羽的实力无法提升,但他底子比我差得多,能在血战中活下来也本事。
“距离主营有一座小镇,镇上其他没有,风月场所倒是很多——你知道军中没有什么乐子。镇上新来了一位叫做红蝶的头牌。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段日子,几乎每次到镇上,都是在她那里。她好像也对我一见倾心,见我钱花得快,怕我不够花销,竟然还倒贴私房钱给我。”
“我想我似乎是有点动了真情,想要攒钱把她赎出来。可我自己也朝不保夕,难保哪天就死了,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每次血战,一闻到妖魔那种血腥的气味,我竟然会有冲动。我并未联想到是她的关系,但我对她的渴求越来越强烈。最后我才知道,她竟然是一只魅妖。”
因为历史上没有记载和魅妖搞上会发生什么,而就算有,估计也全都死光了。所以也没有人能够例证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天人都有洁癖,因此不管魅妖有多能让人燃烧,还是没有人会去碰。
“对方是一只魅妖,你竟然没有发现?”
林克摇摇头。“你看我在你们这里呆了这许多天,除了你之外,也没人发现。”
“可是你和对方对面相处,整日厮混,竟然也没有发现?”
“她实力比我弱得多,被压制住妖魔气之后,根本不会外泄。”一只魅妖最多也就两羽的实力,要打架估计一百只也被林克踩死了。
“那么多人,她为什么要找上你?”
“……”
“你不过是个百夫长,比你优秀的人多的是。”我顿了顿,“或者说……是你让他们感觉到,你对迦楼罗族并不忠诚?”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吧。”他软绵绵一句就把我的试探顶了回来。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两条眉毛拧成了八字。
“有意义吧,我就是对这些感兴趣。不过……”我话头一转,“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换个话题——你老板让你来天界做什么?”
“……”
“你自己挑啊,随便说点什么。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听点八卦。”
我神定气闲地坐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来想办法弄迦楼罗果的。”
“阿咯留斯又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林克的神情猛然变得难看起来。“为什么……你会知道。”
“除了阿咯留斯,还有谁会做这种事?”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在迦楼罗王族的史记中,没少提到这位奇特的妖魔王者的癖好。他活得十分长久,至少得仰头往前数上万年,在我还是常熙的时候,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就有和他打过交道的记录。
不过,在秘史中,这位血魔神却并非凶残恶劣,相反,这是唯一一位愿意与天人打交道的妖魔王者。
他的恶名,大概来自于近一千年魔域的战争——和妖魔界的空间裂隙,就正好开在他的地盘上,这点连他本人都无法选择。
“你到底是什么人?!”
“火焰之王又不是无名之辈——难道只许你知道他么?”
“话虽然这样说,但知道火焰之王名字的天人可不多。”
我一不留神话语间露出破绽,天人中知道火焰之王的人不少,但阿咯留斯这个名字,几乎泯灭在历史的场合中。
“家族的藏书中,恰好有关这位妖魔王的记述。”不想让他心生更多的怀疑,我开口解释,但他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
第四十三章
我不打算在这事上跟他纠缠下去,抬头问道:“你如今打算怎样?”
“怎么办?”林克苦笑,“只能想办法再干。妖魔王者不需要无用的属下,失败的下场只有一个。”
这样的林克略显得奇怪。
在我记忆中,他几乎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嚣张地抄起房间里所有能当武器的东西向我砸来,这才是林克的作风。
当然以前的我也不会这样去逗弄别人。常熙是个高傲的人,罗夏有自己的矜持。可如今虽然哪一个也不曾忘却,却好像已经缺失了什么。
这个身体年轻又俊俏,没有仇家,天赋好得惊人。虽然没有好的出身,但我已经傍上了婆多家这棵大树。
但心里那一块地却仍旧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填塞不满——这种饥渴令我感到痛苦而不安。
细长的脚印在沙地上划过一条渐渐变淡的弧线,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沙漠的旅者,抚摸着骆驼背上干涸的水袋,遥望远方无边际的黄色丘陵。温暖的气流在寒冷的云层上流淌而过,日冕的光线四射,将不知何处的景色折射到视线中。历经千辛万苦寻找到的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影像。
色指尖摩挲着的,仍是千万沙粒。
“不如……我帮你?”我打破了许久的沉默,忽然说。
“……”他似乎被我这想法弄得惊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为什么?”
“理由不关你的事。”胸口像是堵塞般地有些烦闷,我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反正你也没有别的法子。”
紧接着是林克的沉默。
于是我站了起来。“这里是家客栈,我已经付了三天的房钱,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想办法打听一下玄腾山的消息。反正就算买不到……还可以偷。”
去打听玄腾山的消息并不那么容易,我还在思索着用什么法子。但运气还算不错,走出客栈没多远,恰好就碰见了秦月身边的一名亲兵。我和他打了招呼,请他吃饭。
他是被秦月留在玄腾山附近监视的——当然不止他一人,林放留下了一个督查小队。督查小队职责所在,不能离开,所以叫他出门采办些东西。他知道我是秦月亲近的下属,因此对我毫无防备,陆陆续续被套出来些许情报。
玄腾山驻军人数并不多,被委派着守护两百多个灵阵,每个灵阵可以催化数百只迦楼罗果,当然其中有些特别优秀,有些则因为太过弱小而无法催化。
“我在那里的时候,守军军纪也是相当乱的。”
那些青色的迦楼罗果,即便孵化出来,也是被当作奴仆变卖——这一块一向是守军的外快。这些迦楼罗族的下场通常凄惨,而在被卖出去之前的待遇也可想而知。
亲兵说,因为云飞已被他们的统领监禁,他的位置被他的副手接替,而目前他们这一块的防守,应当比较严密。不过所谓的严密,也是相对而言。两百个迦楼罗果,不是靠一个人就能背在身上抗走的——即便塞满口袋,最多也不过能装上几个。
所幸其中有两块灵阵不需要守护,因此兵力全都集中到了云飞校尉管辖的这片。据说是那两块灵阵的迦楼罗果,全都被王上提走,现在几乎是空地一篇。
“王上?”
“是啊。据说还是陛下手谕来提走的。”亲兵只提了这么一句,就把话题带到了林克身上。他也很有八卦潜质,对从天人变成妖魔的前金翅军百夫长感到十分好奇。
我嘴上敷衍着,心理胡思乱想了一通,也想不出头绪来。
灵阵分大小,大的可以容纳上千,小的则只在一百左右。但无论如何,一下提走数百个迦楼罗果,总是不正常的事。熙和难道嫌几个人相互杀起来不够看,这次想要弄几百个儿子杀来杀去不成?
我是不相信熙和把这些迦楼罗果弄回去存着什么好心,这人天性凉薄,杀掉上千迦楼罗族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吃完这顿饭已经半夜,我也没有再去找林克的念头,直接回了住所。
然而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客栈的时候,却已经发现人去楼空。
桌上只有一张纸,上面是迦楼罗族的文字“我走了,不麻烦你。”最后有半句话被涂成一团,看不出什么。我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慢慢踱下楼去。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不让他离开,或许我正盼望着他不告而别。在松了口气的同时,难免感到些许失望。
我心情烦闷,写在脸上,被容昱看了出来,死活要陪我去散心。他平时的散心两线三点——梨园、春园、他的外宅。他的外宅虽然娇妻美妾不少,当然没我的份,梨园春园倒是扯了我去了好几趟。温香软玉也别有一番滋味,但那些女子也好,少年也罢,总是掩饰不住风尘的气味,令我浑身不适。
容昱觉得我是少年人放不开或是抹不开面子,想出一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法子,要这些人留我过夜——多留一天多赏一贯。不仅如此,这家伙还甚是得意地向我显摆。“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你现在也不老。”这些天我已经和他渐渐混熟了,也不再和他客气。
“那当年我不是更年轻么。”他咳了两声,“那时候我可以夜御三女。”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到他浑身发毛,这才说话:“难怪你现在面色总是不好,原来是肾虚。”
“……”
容昱也不生气,但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幽怨,我只好举手投降。“是我不对,我没本事一夜三次郎。你就放过我吧。”
“可是我看你满面忧愁……”
“没有这回事,我心情好极了,吃得香睡得着。”
“你确定?”
“确定确定。”我对这对兄弟没辙,又不能打又不能骂——他们好歹付了我工钱,三陪也要陪到他们心满意足为止。
容昱没有为难我,这晚上只是拖我喝酒。虽然我酒量不错,但也架不住他猛灌,一直喝到不醒人事。
第二天中午醒来,仍是红色的绫罗帐中,不过身侧倒没有美女做伴,只是一间普通的贵宾房。头痛得厉害,我勉强爬起来倒了杯茶水漱口,再叫人送了洗漱用具进来。擦了把脸后,才稍觉得好些。
容昱今天上午有事,提早带着人离开了。别以为这家伙勤勤恳恳在干什么正经事,他今天早上跟人约了赌马,不然绝不会这么早就起来。容昱说我少年老成,少年人应当享受。我倒并不是不喜欢享受,只是对于这词的理解有所偏颇而已。夜御三女虽然听起来颇爽,但第二天腰酸腿瘸走路打颤——男人又何必为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