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只有他恨我的那些话,多半才是真的。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说道:“钧天,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必然不会信的。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上了船之后,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他笑了一笑,嘴唇轻轻擦过我的脸侧,仿佛不经意一般,但眼角却是颇含情意。
我有些吃惊,倒是想不到他如此主动。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微一沉吟,他已转身走出门外。
他纵然是另有目的,我又有何可惧?
然而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终究难以入睡。他所说的那些,若说我毫无知觉,自然是假话,但等了太久,却又如此突然,终究有
些虚幻不实之感。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到他轻柔的声音道:“钧天,钧天……”这是他的嗓音,淡淡的,仿佛无情,偏又如此温柔。
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楚,那是温柔到极致的错觉。这是梦境吧……
我有些恍惚,抱住了他的身体,翻身将他压倒在身下,去寻他的唇亲吻。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青檀香气,极为普通的,却又干净得
如此诱人。
我忽然感到腰身一痛,只觉忽然之间被他扣住,他的力量大得可怕,几乎已经不是人的力量,一时之间竟然是挣扎不动。
我伸手便去摸枕下的剑,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心里也倏然地一空,便觉得他浑身的重量都似乎压在我身上,柔软的嘴唇堵住了我
的。
我吓了一跳,决然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主动,心里有些怃然不悦,他对我主动示好我心里自然是甜蜜无限,但却不愿他控制全局,
心中不由得一阵恼怒,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挣扎。
是被魇着了吧!
我有些吃惊,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这种怪梦。我想他时从来都是想着怎么宠爱他,却从来
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奇事。
番外:龙吟之章
龙某
第一次看到当今陛下的时候,我觉得萧均天是个霸道刚强的人,心计狠毒,志在天下,决计不好相与。我答应随他出山,其实也
没把自己性命当回事了。那时候,我以为我可以作一个英雄或者圣贤。而英雄和圣贤为了天下苍生不惜性命,本是理所应该的,
不是么?
但后来我知道错了,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骄傲刚愎一个人,为了我,竟然能忍受那么多的羞辱、艰难和失望。如果说那是
爱情,我想爱情一定格外可怕。我恐惧于那种熔金裂石般的感情,甚至有些憎恨他。他为什么执着于不伦之情,一定要害我做不
得英雄或者圣贤呢?我甘愿为他死,甘愿付出忠诚,但那是基于君臣之礼义,天下之名望,而不是……为了某种迷恋或者温存。
只要他一声令下,万里山河,天下士子,都会为当今陛下效命的,我也一样。可他为何定要另一种荒谬可怕的东西呢?我实在交
不出,甚至为此深深恐惧。我的忠诚可以在朝堂也可以在沙场,怎么可能在于枕席之间?贵显来自狐媚,对士子来说,这是比杀
身更可怕的羞辱。
萧均天本是个智慧明达的王霸之才,这些道理他不会不明白。但他一意孤行,还拼尽一切要拖我下水。
苍天作证,我真的恨他。这么固执这么乖张这么横蛮无理,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和全部来掠夺我的感情,令我痛苦而惶恐。有时候
真恨不能一刀杀死他算了,但我不能……他乖戾固执,我不能犯胡涂,以忠义回答他一点痴情,似乎也就是我唯一能回报的东西
了。
可惜,他要的从来不是忠诚,而我除了忠诚什么也给不出。我太清楚他,可惜他却也太不明白我。我们就像一对拼死对抗的猛兽
,虽然早已经精疲力竭,还是只能苦苦支撑下去。
有时候忍不住怒极,索性下死力折磨他。我太清楚怎么让他痛苦难堪……可惜这样做的结果,每每是令我自己也绝不好过,真有
一刀下去同时砍着两人的诡异感觉,有些快意,有些恶毒,可还是痛苦。
拖了太久,我甚至习惯了这样的情形。有时候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吧。我清楚,我大概忍不住为他动心了,还好他没有看出来,
我可以勉强保留一点尊严。
可这个征服与惩罚的游戏,逐渐有些玩不下去了。我慢慢发现,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大概强硬支撑了太久,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我怀疑他活不过来年的春天。他甚至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把胞妹嫁给我,也把我们的关系界定在疏远而微薄的亲戚联系上面
。
很简单,也很突然,他放手了。真该高兴才是……但我偏偏痛苦得不能自持。
就这么掠夺我的感情,令我不知不觉倾心,然后简单地一脚踢开。做驸马去吧,做什么都好,总之……陛下不再需要我,也不再
爱我了,就这样简单而荒谬。
萧均天,你可真能玩,你……以为你是谁?
恨意像冰河下的暗流突突汹涌,随时可以冲破我平静的外表,暴露出狰狞荒凉的内心。我不能示弱,也不能放过他。
洞房花烛是吧?好,既然你需要,我会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我的陛下。
我阴恻恻地计划着一切,心里无数次盘算怎么狠狠羞辱他折磨他,好报复他对我的戏弄。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
失态。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转换的缘故,我发现他越来越动人,病后霸气消褪,但风神清远,让我想起郁郁茫茫的远山,那么忧伤淡静的
神韵,让我如何不动心?可惜他已经不需要我……
我的陛下,是你固执地夺取我的心,现在你要扔掉它么?我不会这么容易答应的。
萧均天,既然你让我做不成英雄也做不成圣贤,我便顺着你的意思,做个多情种子罢。
我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耻,一边自暴自弃地继续着我的计划,我甚至有些心旷神怡地猜测他会怎么报复我。报复吧报复吧,我就要
他没完没了,我不要结束……这辈子,不想欺负别人,我只欺负他一个。只对他无礼,只对他发狂……
婚礼的那个夜晚,我按照原来的计划安排了公主的终生,然后劫下了皇帝陛下。
我冷静地和他交欢。尽管事后我对他声称,我那是看到他身子之后的情不自禁,但我心里有数,我又说谎了。用男人固有的好色
来掩盖狼狈的真心……但愿他没有看穿。
比见色起意还糟糕,我其实是被他的痴情逼到了情不自禁,我恐怕、真的、爱上他了。可我永远不想让他知道,我陷得这么深,
这么狼狈不堪。
只是,那个夜晚,已经刻骨铭心。我心里真觉得,那就是我们的婚礼。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他是我的妻子,尽管他的骄傲不会
容许我这狂妄的念头。但我心里有数,从那天开始,我再不能对他狠心,再不忍令他难过。
大概会是从此不能忘却的回忆罢……除尽他衣衫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冷静甚至有些惊讶,明明是渴想了那么久的场景,我为什么
还能有条不紊地一步一步继续呢?
他也当真硬气,明明误中了他赐给我花烛夜助兴的春药,居然硬煎熬着不肯在我面前有一点软弱渴望的神态。我想劝慰他,他却
宁可竭力运功抵抗春药,终于吐血晕迷过去。
死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是么?我平静地想着,却没有放过他,还是镇定地继续之前的计划。他的身体比我之前幻想了无数次的
更加诱惑我,但这并不能让我快乐。面对这个死气沉沉的身体烙印下我的痕迹,我似乎只是在完成某个约定的仪式,而不是为了
快乐本身。
他会不会禁不起这场欢爱,仓卒死去呢?我真不知道。只是模糊地想着,如果他活不了,我只好陪着他了。可我真不能放手。
太晚了……是他逼我陷入,现在已经太晚、太晚。
大概太绝望的缘故,我忽然心情一下子变好了。总算不用再勉强自己,不用装作毫不介意。真的放纵一次,倾出所有地爱他一次
,其实是很美妙的事情罢……
均天,我的陛下,我的心……令我情不自禁的人。
心里鼓噪着的,不知道是沸腾的熔岩还是甜蜜的琼浆,满满地似乎要涨破我的心智和灵魂。真奇怪,怎么光是看着这个人的脸,
就可以如此欢喜、如此迷恋?
恨我是么?没关系,我还是可以装作继续恨他的。只要还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心里牵挂着我,怎么都没关系了。只是,我得
小心一些,不要让他看出来我的真心。
我忍不住笑起来,就这么亲吻着他的脸,静静等待他醒来。命运会告诉我结局的,而我,其实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不用担心。
第65章
他的舌尖肆无忌惮地掠过我的口腔,我几乎窒息得不能呼吸,手握成拳,却觉毫无气力。
我有点痛恨自己,他今天随意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竟然让我做起春梦来。我已经不是那种毛头小子的年纪了,却还能做这种
乾坤颠倒的怪梦。
我抓住他的手腕,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他。湿润而淫靡的气息仿佛在暗暗涌动,而他狂肆的行为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却是
更为深入地妄图无礼。
我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惧意,想要大叫,却是叫不出,只能“荷荷”地发出低沉难听的声音。
他的动作依旧缓慢从容,但力气却大得让我毫无抵抗之力,我听到他轻柔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道:“钧天,你是不是也在想我?
”
想又如何?
我几乎脱口而出,却在那一刹那间明白,已经退无可退。
我恍惚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我恨他到这种地步,却也因为爱他之故,若是不爱,便也不会恨他。
所有报复之念,竟然也如此无稽。
我大笑起来,却觉眼角一阵湿意。竟然连梦都让我承认自己的内心,或许只有死,才会让我解脱。
忽然之间,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冷厉之意。我在怕什么?难道竟然在怕我自己不成?这世间,岂有我惧怕之事?
我忍不住大笑,狠狠地回吻上去。
这个臭小子,我已经决定放过他了,却还要再来惹我,萧某岂是可欺之人?
既然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也不会再给你留退路。龙靖羽,无论你只是想玩弄我或者另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心中冷冷地想着,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绝望。这样烈焰般的感情,最终只会将双方燃成灰烬。
“陛下……陛下……”一个焦急的声音不停地叫道,我“啊”了一声,睁开眼睛,只觉得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渗出。
果然是被魇着了。我松了一口气。
龙靖羽在我身旁,便要用丝绢为我擦拭。我一惊,不由得想起他在梦中不顾一切的狂乱动作,稍稍避开他。
他神情明显微微一怔,却立即微笑起来:“陛下,你出汗了。”
“哦?是么?”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握,他浑然不觉,犹自微笑,额角却有吃痛的细汗冒出。
我装作不经意地缓缓滑过他的手腕,手背,手指,将丝绢从他手中抽出,擦了擦汗,说道,“想必是做了噩梦。龙靖羽,你怎地
来了?”
“我在隔壁,听到声音有些不对,所以过来看看。”他发现我看着他一言不发,便道,“既然陛下没事,臣便先行告退。”他说
了告退,却是没有动。
我笑了一笑,将目光自他身上转开,道:“现在多半才四更,既然来了,你便坐坐吧。”
他笑了一笑,目光虽然有些许疑惑之色,却是不动声色。谢了坐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做梦失态,没有吓坏你吧?”我笑了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当然没有。只是陛下的梦境似乎十分痛苦,不知做的是什么梦?”他低低地道,声音竟然是说不出的关切。
我道:“什么梦?我忘了。”做这种梦,自是万万不能说,倒是我一时发狂,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听到了多少。
“明日我去让郎中开一些安定凝神的药,好么?”他声音十分和缓,我已经能听出意思有些异样了。这样的语气,恭敬不足,温
柔有余……哪里像是对君上的语气。
我心里微微一疼,转而凝视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内心,他却毫不心虚地回望我。若他真是骗我,也看不出了。
“不必了。只是偶尔做些梦,也不妨事。”他的目光炽热得令我有些吃惊,那样饱含爱恋温柔的目光,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我只是想将他拥在怀中,恣意爱怜……这般景况,倒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论真假,此时再顾及儿女私情,实是轻重不分了。我道
:“天南府的船已经安排好了么?”
他脸上露出吃惊之色,道:“陛下还愿意出海?”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回去,则是连路程也浪费了,时光如此短暂,不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速去备好船只清水,我们
速去速回。”
第66章
重来风雷津,物是人非,自有几分萧索。
这时清晨,薄雾散尽,水上缥缈,一艘长约三十余丈的大船正要下水。船主是一位中年客商,精通各地方言,见闻多广,与龙靖
羽似乎颇谈得来。
南朝的漕运虽然便利,但不是用于出海贸易,因此未曾有这样大的船。船主每年出海几次,便已是沿海一带少有的富商。船上水
手伙夫共七十三人,有四个人在袖口处绣了枭骑的徽志,自是已经被他们混了进来。
船虽然是商船,但在一块仿佛随意放置破布下盖着火雷炮的黑漆铜管,后座安放痕迹看得出是新装上的。
原来这艘船可以用于海战。
我伸手在炮上敲了敲,道:“龙卿家想得甚是周到,竟然连这个也备好了。”
他神情十分温和,道:“海上会有海寇,有火炮方便一些。”他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支铁管,拉到一丈余长,又取了钓丝饵料,将
钓丝远远甩了出去,便在栏杆旁坐了下来,俨然一副垂钓的样子。
钓竿末端装有奇特的机关,扣在铁制的栏杆上,似乎为省力所制。钓丝透明无色,与寻常的也不相同。
他解释道:“臣要钓的鱼比较难上钩,要多花一些时间。海上颠簸不定,陛下不如先去休息?”
“没关系,反正也都是在船上。”
他脸上现出欣喜之色,仿佛喜悦无限。我微觉诧异,忽然想到此时左右无人,竟是幽会了。心里不由一动,看了他半晌,便强自
将目光转到海上。只见海上辽阔,滔滔无际,南江入海的青色水面已经变得墨绿。
即使是浩荡的南江也要流入这片深碧的海里,人的生命也要归于尘土。尽管如此,南江仍然不废东流,子孙后代也绵延不息,但
是朝代是无论如何也会更换的。
龙靖羽忽然道:“陛下是不是在想国事?”
“我在想,古往今来建造了千秋霸业的帝王都希望子孙后代能将皇位永远继承下去,实在是有些可笑。”
他沉吟一阵,低声道:“虽不可为,尽力足已。臣会用一生守护南朝。”
我不由得笑了一笑,道:“此言当真?”以他之力,要维护南朝百年不易主决不是难事。
他慢慢站起身来,垂首道:“陛下,守护南朝本就是臣的职责……”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却是不语。
我虽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却是不置可否,笑了笑道:“但愿你以后,不会忘记今日之言。”骗他一句然诺有些狡诈,但他若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