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遣有涯生——诡丽八尺

肖昀有关系，他肖昀很有关系！那个人，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属于自己。肖昀虽然早就料到，但接受起来却很困难。

开车返京的路上，肖昀趁等红灯的时候，发短信问东远，“你要结婚了？”

东远说是。

想到东远即将被别人所拥有，肖昀心揉到了一起，“那你干嘛还吻我？”

等了好久，短信才发过来，“我也不知道。”

26

除去死心眼这点，肖昀其实是个挺可爱的人。和他一班朋友去郊外爬山、去酒吧杀人、各种找乐，肖昀总是活力四射，让人如沐

春风。但蓝加毕竟在南京上学，最多也就寒暑假往北京跑跑，平时只能蜗居一寓。但短信总少不了的。蓝加有事没事发短信给他

，肖昀这个人挺礼貌，也许因为忙回复晚了，但从来都不会不回信。

肖昀有时候挺正经，有时候则挺搞笑。这会儿他说清明节回乡下扫墓，正赶上最年长的老太太死了，几天吹吹打打。沉浸在这样

悲伤的气氛中不自觉，于是他开着车，欢快地哼着哀乐。

蓝加看短信乐了半天，把肖昀的短信都存了下来没事看看。

肖昀同学的工作，虽不似东远那样有社会价值，但反而挺忙——免不了出差各地，加班没日没夜。蓝加有次半夜，听肖昀打来电

话，跑到宿舍走廊去接。

“蓝加，给我讲个笑话呗？”肖昀没头没脑地说。

蓝加觉得奇怪，问肖昀你怎么啦？

肖昀说他在酒店，刚忙完一个活动，胃疼。

蓝加就乐了，你胃疼讲笑话有屁用？赶紧去吃饭吧。

肖昀说吃了，不过面条太硬，难吃得紧。附近又没药店。你讲个笑话吧！

蓝加爱讲笑话，但都特别冷。豆包啊、小白兔啊，这次讲，有个动物啊，走着走着就跌倒了，请问是什么动物尼？

肖昀想了半天，问是大象吗？

蓝加说肖昀你笨啊！大象不是还在冰箱里嘛。答案是狐狸啊。因为狐狸狡猾（脚滑）嘛！

肖昀骂蓝加无聊，然后嚷嚷，这个不算，你再出一个吧。

蓝加虽然学业不精，但就会讲冷笑话。说，一幅画上，有一口水井，边上放了两个茶杯。打个职业。

肖昀那天智力低下，问是城管吗？蓝加说你笨啊！是警察杯杯（伯伯的另类发音）嘛。

肖昀屡次被骂笨，不爽。说你是不是每天看台湾综艺节目啊？欺负人，无耻！

蓝加笑道，怎样着吧？就算你智商160，也不是我对手。

肖昀又猜了会儿冷笑话，脑筋急转弯，胃也不疼了，说话也有劲儿了。说蓝加要么你挂牌开个诊所吧，绝对能赚钱。

蓝加也乐了，说看出我的功能了吧。你一个人在上海出差，无聊吧。

肖昀说倒不是无聊，累得和驴子一样。

肖昀说阿蓝你虽然少不更事，但相处起来满轻松，

蓝加不满意了，谁少不更事啊，我床上功力强大啊。

结果肖昀恼羞成怒。

两人聊了会儿，就挂了电话。蓝加想着不管怎样，肖昀有事的时候能想着自己，真是高兴，仿佛做梦也笑醒了几次。

27

东远4月中旬回国。那时春天刚到，迎春花、桃花、樱花都抽出了花芽。夜里也有暗香袭来。肖昀遇到东远有点偶然。是个周末

的晚上，工体附近，东远和几位朋友从鹿港小镇出来，而肖昀则从对面的酒吧出来。正好四目相对。

说起来肖昀那时候一个人在北京无聊，于是约了几个朋友去工体附近的Destination酒吧。那是个Gay吧，帅哥不少，圈内挺有名

，还上过TIME。这会儿，东远同行的几个朋友正对着那酒吧指点着什么，而东远正好看到肖昀从酒吧出来。

肖昀就算不想，也知道东远那几个朋友在说什么，常在这附近混的没几个不知道这是个同志酒吧。不过东远很高兴地向他招呼，

解释自己今天刚回北京，约了几个朋友，不过已经聊完了。问肖昀如果有空可以请他喝咖啡。

本来肖昀心怪东远回国不通知自己，一听东远主动邀请他，又高兴起来，说一定找个茶馆，你应该好久没喝地道的中国茶了吧。

多日不见。东远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他本来就很英俊、沉稳，经过国外的历练之后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无论与多少人在一起都

是最显眼的那个。即使穿着黑色帽衫、灰色休闲裤，装束普通，还是让人不愿移去目光。

在茶馆坐稳，两人点了壶新鲜的龙井，和一些茶点。肖昀看着眼前的东远，看着他喝茶、凝神，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上次见面

还是新年的时候，转眼4个多月过去了。就问东远有没有想自己，问完又觉得丢人。

东远似乎没料到这么问，点了点头。

肖昀笑起来。和东远相处长了，发现东远虽然可能有事瞒着自己，但他只会选择不说，却不会撒谎。这样的东远非常可爱。

“以后你就留在北京了吗？还是继续外派？”

东远说自己有一个月的调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还在商议，很可能还要去国外。

肖昀想着工作后，自己和东远真是聚少离多，不禁有几分黯然。非洲苦，东远挺能扛的，不知以后还要去哪些，也不知他身体能

否吃得消。

两人聊了聊在非洲的生活，交换了最近的近况。肖昀终于忍不住问，你五一就要结婚了吧？你真的喜欢许晓绘吗？

东远不太喜欢肖昀问话方式，沉吟说婚姻不是为了爱情，是为了稳定的关系。人总有社会人的属性，到一定程度就要组建家庭、

履行责任，这事情没什么奇怪。

肖昀郁结，心想东远如果做外交部发言人挺合适，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就说东远，我郁闷，你能陪我喝酒吗？

东远笑了，“你问问这里有酒吗？”

茶馆里本来没有酒卖，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肖昀弄来几瓶日本清酒，请店家热过，端了上来。

肖昀说，“东远，我们认识快六年了吧？”

东远思考了下，“大概五年，六个年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肖昀边喝酒边问，温热的清酒喝下去暖暖的，让人胆子也大了起来，“总是缠着你，试图走近你？”

“没有。”东远倒了一杯，“我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多。所以认识你，挺好。”

肖昀受打击惯了的，听东远念起肖昀的好，反倒不适应，“认识我哪里好？我们明明不是一类人。”

东远笑笑，“你不也说，有教无类吗？”

肖昀咬了咬嘴唇，“说实话，我不希望你结婚。不仅因为我喜欢你，也是她配不上你，或者……结婚这个事儿不适合你。就好像

，赫费斯提翁也不愿看到亚历山大随便娶个女子。”

东远却说，“你是没看过欧洲史。历史学家们都说，亚历山大错就错在没留下子嗣，所以他死后，亚历山大帝国分崩离析。直接

被他手下军阀瓜分了。这种状况持续了三百年。”

肖昀知道自己说不过东远，酒也不喝了，在那里生闷气。

东远倒是说，他结婚的事没法改变，就算不是许晓绘，还会是别的谁。具体是谁，对肖昀而言，并不重要。

肖昀觉得东远说话真绝，无从反驳，除了喝闷酒以外别无他法。肖昀想着这个人，几天后就成为别人的丈夫，拥着他的妻子入眠

，他以后的生活只与他妻子分享，就觉得悲从中来。

“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但你觉得，幸福是什么？”肖昀问。

东远想想，“做自己想做的，并且做好。”

肖昀沉默了会儿。东远的梦想在哪里？也许在埃及的沙漠上，在肯尼亚的草原上。家庭于他太小了、爱情于他太抽象了。这些问

题他可能没怎么想过。

那天晚上，肖昀以为自己要喝醉了，结果却是东远醉了。东远真是不胜酒力，才喝了三杯而已，就头晕得厉害，肖昀本想送他回

家，想了想，却带回自己的住处。

那天晚上的肖昀有点卑贱。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去用身体勾引东远。如果没那么做，或许大家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是，与其

将美丽留在过去，不如真实地把握现在。反正为了东远，肖昀连自我都舍弃了，再舍弃自尊也无所谓了。

东远那家伙醉了，倒到床上就睡了。他睡眠一向很沉稳。肖昀俯身吻了吻他，那家伙虽然迷糊，却并不是没感觉，甚至也做了回

应。之后的事情，虽然是肖昀主动，东远也并非无动于衷。但东远显然没有同男人做过，进入的方式和对待女人一样，很疼。

如果是东远主动，或许肖昀还有几分高兴。但肖昀猜想，以东远现在未必清楚自己做什么，只是一晌贪欢而已。肖昀被弄得很疼

，出了血，虽然因为对方是东远做爱了几次，事后却又自责的要命。

明知道东远不喝酒的，偏要他陪自己喝，又趁醉勾引他，真是有够卑劣的。不知道东远清醒了怎么看自己，估计会瞧不起自己吧

？

那个晚上东远还是一贯睡得很好，肖昀却有点失眠了。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床上的东远不在了。肖昀第一反应是他生气了、回

去了，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去找他，却发现他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

“早。”肖昀推开阳台的门。

东远也说早，然后想了想，“昨天……”

“我们都喝醉了，就忘了吧！”肖昀截口道。

东远抬眼看了肖昀许久，“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吧？”

肖昀笑笑，“我皮着呢，没事。”

东远似乎在想什么，“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

肖昀直接道，“是我忘了你不能喝酒，又把你灌醉了。你没有不舒服吧？”

东远说没有。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肖昀倒能理解东远。本来按照某种秩序运行的世界突然乱了，做事严谨的何东远在结婚前夕，居然和自己的男性朋友上了床，这

事情真的很难理解，更难接受。所以东远除了叹气也说不了什么。

“你会邀请我参加婚礼吗？”

东远说可以，如果你愿意。

“好啊，”肖昀觉得自己真是丢脸透了，而且卑鄙，“我可以参加你婚礼，但不想和你再上床了。你床上一点都不温柔。”

这本是句玩笑话，结果东远却脸红了，询问肖昀早饭吃什么。

肖昀看了东远的表情，突然想，如果东远不是就要结婚了，和自己，也许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不过，这个假设显然不成立了。

28

东远婚礼五一举办。婚礼在一个露天花园酒店举办。因为许晓绘的家庭背景，婚礼比预期的规模更大些，或许请来了些社会名流

也未可知。

如果把何东远在国际援助、各类活动中大大小小的荣誉，大学和高考中出类拔萃的成绩考虑进去，加之出色的言行举止，何东远

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所以虽然许晓绘父亲是市里高官，无论是对方父母、还是到场的嘉宾，并不觉得东远是高攀了，反

而对他青眼有加。

肖昀觉得理论上，作为东远的朋友，当然应该出席他的婚礼。否则就显得太放不开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摆出这个姿态。

随着婚礼结束，何东远这个人和他肖昀再没有半分关系。而婚宴上流传的小道消息则说，东远未来2年，要外派到伦敦工作，晓

绘随东远去英国读书。真是如花美眷，羡煞旁人。

新郎在婚礼中最忙的那位，东远也没得空和肖昀、蓝加讲几句话。然而根据东远之前透露的消息，大概外派英国这件事是属实的

了。外派英国是美差，再回国是不错的履历，东远的事业一路坦途。

肖昀意识到一点，东远注定会远离他的生活。这种距离并不仅仅因为直的、弯的，喜欢、不喜欢，而是因为他们彻彻底底是不同

的人。东远想的、做的、追求的，本来就与肖昀不同。如果说过去肖昀因为与东远同处一所学校而有了交集的话，未来两人的交

集则越来越少。

看明白这个的肖昀无力改变，也只能释然。他在心里告诫自己，需要习惯何东远对他来讲，从一个人变成一件事。

肖昀和家里中断了往来，没了家里经济援助，所以工作上只能更加卖力。他从这家IT企业转去一家4A广告公司，主要做创意策划

这块。广告业本来就不拘一格，肖昀虽然年轻，但在想法、创意上却得到很多认可，渐渐获得很多独立策划、独立提案的机会。

周围经常有小女生告诉他，肖昀你提案的样子很帅！而肖昀也很高兴这一点，毕竟并不是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有机会、有

胆量向世界500强的营销副总裁提案。

广告业这块，说是务实，多少还有些理想主义。所以肖昀提案时，往往会比大学生辩论赛更有激情。配合样片与文案，一个品牌

就能铸就一个传奇。当然，肖昀提案，有发自内心，也有表演的成分。无论如何，过程更重于目的，奋斗本身才是生活。

蓝加在北京工作定下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搬到肖昀那里去住。肖昀没有反对。哪怕冲着夜深回家，能有人应门这一点，他都非常

欢迎蓝加住进来。

蓝加是个好孩子。虽然不够聪明、有点玩世不恭，但肖昀知他对自己是真心的。只是蓝加这个年纪和阅历，真心与否，又能如何

？很可能是一时兴起。不是一时兴起，也并不代表能相携一生。其实很多事情本来也无所谓，Let it be.

有时说世界在变，说到底都是心在变。肖昀和东远没怎么联系，破坏别人婚姻的事情肖昀是不愿去做的；肖昀虽然很想，也明白

无法有很好的心态与东远做普通朋友。这个事情说到底是肖昀自己的问题。如果说东远的问题，就是不该让他放弃，又重新给他

希望，哪怕那么丁点儿希望，然后又彻底碾碎，他肖昀已经有点玩不起了。但即使这样，他也不忍以自己的标准苛责东远。

肖昀把接下来的生活命名为与东远无关。与蓝加一起吃饭、上街、跑步、玩牌、划拳，约一伙朋友去山中烧烤、钓鱼。遇到东远

之前，肖昀明明是很快乐、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也许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庸人自扰。

肖昀渐渐克服想念东远的习惯和惯性，和蓝加之间，也渐渐养成了很多习惯。比如工作日的早上，因为公司顺路，一起去上班；

周五两人都不会外出，在家里一起做饭；周末时候会约一帮朋友郊外爬山。如果蓝加出差，肖昀面对着空旷的住处，也会变得无

所适从。

只是，有时，肖昀一个人静下来，那种灵魂上的孤独感，让他质疑生活，甚至生命本身。

29

蓝加是个挺平凡的人。学业一般，工作一般，家境一般。他喜欢上肖昀是个偶然，两人相处下来，虽然日渐默契，但也有不对等

的时候。如毕业找工作，就不得不托肖昀帮忙联系，又住到肖昀那里；工作中有麻烦和纠结，难免向肖昀求教，肖昀自然知无不

言言无不尽；金钱方面更是，虽然蓝加有意一起AA的，而以肖昀的性格，难免他出的多，自己出得少。

他也不似肖昀，喜欢张罗个什么事儿，所以很多事其实都由肖昀安排。肖昀总是被一帮朋友簇拥着、追捧着，有男生喜欢他，有

女孩仰慕他。肖昀待人自然有亲疏之分，但一般的朋友，也能感受到他的关心。他的知识又渊博，难免成为各种活动的焦点。肖

昀朋友们家境都不错，偶尔会去自驾、摄影、对诗、饮酒泛舟，好一副盛世逸民的样子。

他能想象，在工作场所那个精干的肖昀，就如同所有广告界的精英一样。聪明、强势、讲究仪表。蓝加做BD自然会卑躬屈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