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遣有涯生——诡丽八尺

做广告、创意自有一番狂叛。虽然提案最后还是要按客户的意思去改，但还是很有自己独立的观点和立场。

所以两人相处，很多时候，都是肖昀掌握着节奏。蓝加有时候会费尽心机地想让他高兴，那是些幼稚的把戏。比如带他去游乐园

，带他去看烟火，或者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件可爱的礼物。肖昀其实是有点文艺情结的。比如他仿效徐志摩，在三月的杭州，折

下苏堤边桃花的枝条递给东远。但这种举动，肖昀从来也没有对蓝加做过。

只是渐渐地，两人有了些共同的东西。肖昀生日时候，蓝加从宠物店搞来两只可爱的英国短毛猫。这两只小猫肥嘟嘟，经常上蹿

下跳，公寓里赛猫，为原本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趣味。随之而来，两人也会为哪种猫粮更好争执不休，争着喂猫罐头来讨猫猫

的欢心。

朋友们出游的时候，副驾的位置总是留给蓝加的，吃饭时候也是面对面坐着，肖昀的朋友们刚开始还开蓝加的玩笑，也慢慢接受

了蓝加这么个存在。

两个人也有些暗喻、一些彼此才能听懂的词儿。MSN上两人的聊天记录超过了10MB，提醒蓝加另外建个文件。手里短信里，彼此

的短信数量在不断增加，到了不得不删除的程度。

渐渐的，肖昀Space开始放上两人的合影。肖昀笑起来的样子很灿烂好看，蓝加会想起林夕一本书的题目《原来你非不快乐》。

那年圣诞的时候，蓝加拿了奖金请肖昀去丽江玩。虽然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讲钱有点多，但是蓝加觉得很值。丽江有个叫做布拉格

的咖啡馆。里面有不少书。什么也不干，沐浴着高原的阳光，只是静静看书，就很快乐。

店里养了只小黑狗沐浴着阳光，一副惬意的样子。肖昀看着直羡慕，说要是不工作就好了，广告业真不是人干的。蓝加说那我来

养你好不好。

肖昀觉得幼稚，却还是笑了一会儿。

“我养你，你来养猫，怎么样？”

肖昀脸倒是红了，说那怎么行，我这么浪费，绝对无底洞。

肖昀羞涩的样子很好玩，蓝加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偷偷亲了亲他鼻尖。

“今年过年你要不回家，去我家过年吧？”

肖昀困惑了会儿，说自己还应该回家，老这么僵着不是事儿。

蓝加把手搁到肖昀腿上，向上抚摸着，“那我去你家？”

肖昀皱了会儿眉头，“这结要慢慢打开才行，急不得。不过我以后会领你回家啦！”

蓝加倒没想到肖昀说领自己回家，故意装没听到，“肖昀你说什么？”

“我说……”肖昀重复了两字，故意顿住了，“我什么也没说。”

蓝加把肖昀的手握着，亲了下，“那你说，你是不是有那么点喜欢我？”

肖昀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蓝加已经很满足了。他有自知之明，不会问肖昀到底更爱自己还是东远，如果掉到水里先救谁这类的傻话。

“喜欢我，还是喜欢方块、白窝？”蓝加问家里两只猫。

肖昀乐了，“你当然可爱。会说人话，可惜没长毛。”

蓝加一听怒了，“乐乐你欠打是不是？”掐了掐肖昀的大腿，“小心我回去收拾你。”

肖昀扬起头，你倒收拾啊，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肖昀说要试着在上面，结果蓝加答应了一次就万劫不复。每次到床上总要大战一番，争抢有利地形。结果嘛，喜忧参半吧。

“对了，”肖昀迟疑了会儿，问蓝加，“如果春节的时候，我去看东远你不会生气吧？我和他已经没什么，但听说他会回国一趟

。作为朋友见个面而已。”

蓝加心想肖昀你真逗，我能不生气吗？还是佯装大度道，“去呗。反正大家都朋友。那小子婚后生活不错吧。”

肖昀嘟囔说谁知道呢。

蓝加提议说我们明天去爬玉龙雪山吧，看这天蓝得和蓝宝石一样。

由纳西族人带路，骑着马，登上6000米左右不是难事。

肖昀想起自己认识东远的时候。从6600米的珠峰二号大本营再向上登时，正赶上风雪。其他人都在领队的命令下撤退了，而肖昀

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东远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花了2小时才找到他。肖昀回去就高烧不退，东远照顾他。才知道东远那么严肃

的人，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认识东远已经7个年头，活过、爱过、痛过，如今多少柔情化作流水。所谓的“如花美眷，抵不过似水流年。”

30

肖昀有时候会想，关于未来，故事该如何继续？从悲观者的心态看，爱情或命运，每个人都想把握。如果想把握便能把握未免太

容易，所以实际上，往往什么也把握不了。

过年的时候，蓝加说要回老家，问肖昀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肖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肖昀偷偷发短信问朝沐，如果自己过年

回家的话，父亲是否欢迎？

不管怎样，肖昀还是回了南京的老家。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事情不至于遗忘，只是变得淡然。父亲看他回来很高兴，

关门闭客。一家人在一起，酒也多喝了几杯，问他工作很辛苦吧？是否想帮忙打理些家业。

肖昀就笑，说爸你这乡镇企业家，怎么明白我们这代人想要的？广告业总比制造业有点儿意思。

肖父被叫做乡镇企业家有点恼火，拍了拍肖昀的头，“小崽子！”

肖昀看父亲，以前不觉得，如今也有了斑斑白发。似乎就在昨天，自己还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时间过得真快。父亲为自己斟茶

，手也没有以前稳健了。肖昀将茶壶接过来，先为父亲倒满，然后给自己倒上。

母亲在肖昀八岁那年去世，六年后，父亲续弦。虽然看上去圆满了，实际上，肖昀感觉仿佛只有父亲一个亲人。大概肖父也如此

认为，才对肖昀的未来格外忧心。所幸肖昀算同龄人中比较优秀的，考上数一数二的T大，读最好的专业，一直为父亲所乐道。

这些年，父亲凭些政府关系，做政府外包的生意，虽然流水多，但开销大，利润不高。慧姨、朝沐都是能花钱的主儿。家里收入

，虽然能支持家用，却也足够操心。肖昀虽有心帮父亲，但这类灰色地带的生意，肖昀是不太想碰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和政府

的关系实在靠不住，哪天整个行业被“法办”了也未可知，就劝父亲早点退休，投点房产股票，不会劳心劳力。

“乐乐，你自己的事，想清楚了吗？”肖父虽然早年是军人，如今已有些老态。他问肖昀喜欢男人的事，却也不抱太大期望。

肖昀低了头，说有些事情可能没那么容易改变。

肖父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发火，毕竟儿子决定过年回家，已经下了很大决心了。彼此都要退一步，关系才能维系。

肖昀想起肖父当年。当年老爸在军队，认识了军医的妈妈，也是一时佳话。结果爱人很早去世，儿子是同性恋，女儿又不争气。

如果站在旁观者角度，觉得父亲真是可怜，不禁转移了话题，“爸，我想去中山路那家茶舍喝茶。”

肖父说好，一起去吧，叫上朝沐她们。

肖昀记起以前读过的某首小诗，“记得儿时好，跟随阿娘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还是小时候好，没那么多麻烦事

。

一行驱车去茶舍。肖昀有些无聊地听着慧姨和朝沐讲着女人间的化妆技巧，说春节日本购物，问肖昀要不要一起去？

肖昀说自己正承接一个项目，春节假期后要比稿，所以肯定要提早回京。

朝沐忽闪着眼睛盯着肖昀，“哥，你成熟了嘛！”

肖昀笑起来，说自己是被逼的。广告业就像超女，战斗到最后的都是纯爷们儿。

本来父亲还觉得肖昀出息了，听这话就乐了，“没个正经！”

“哥，你真不去？”

肖昀想想，“不如帮我带几个手办吧。还有仿真枪，如果能通过安检的话。”

男孩喜欢这些，就和女孩喜欢化妆品一样不可理喻。见朝沐答应了，肖昀很满意。想着如果林朝沐同学知道她哥哥和她前前前男

友搞在一起，到底是会笑，会哭，还是哭笑不得呢。

有时生活还真是荒谬。

大年初二肖昀就回了北京。约几位同事加班，要在上班前把案子赶出来。肖昀小宇宙爆发时，战斗力惊人。虽然有想法，但说话

刻薄。一不小心就把刚来的客户助理说哭了，自己也有点烦躁，去邻廊自己想去了。

前台接到电话，有快递要他签收。本以为是一束花，结果是一束粉色的小老虎。肖昀是属虎的。但他其实不喜欢虎，觉得有点凶

相。没想到这么一束小老虎还挺可爱的，像猫一样。

不看也知道是蓝加那个白痴送的。肖昀有点黑线地将这束小老虎拿回工位，刚刚被气哭的女孩也凑过来，说好可爱啊，不过，这

像是送女孩子的啊。

肖昀暗骂阿蓝是个白痴，就不能送个仿真枪吗？这样他就可以在办公室内行凶了，谁不好好写方案，拉出去毙了。硬着头皮说，

“呃，要不送你吧，呃，送一个。”

女孩挺喜欢，但还是摆了摆手，“你别送我啦，不然谁送你的，估计该生气了啊。”

肖昀心想也是。自己应该表示下感谢，虽然这礼物实在是……

某同学说东远春节期间回国了，要盘旋几日。如果自己主动联系东远的话，蓝加也会生气吧。

不过……只这一次。

话虽如此，肖昀还是有些烦躁起来，打开的文档怎么也看不下去。打开邮箱收邮件，几日不查邮件，垃圾信息真多，一个熟悉的

邮件地址吸引了他注意。

本来觉得东远不会主动和他联系呢。邮件打开有点慢，肖昀看着windows后台工作的图标，仿佛心跳也停止了。

结果却仅仅是封问候邮件。东远问他过年可好？说自己过年回广州家里一趟。妈妈病了，回家看看。

肖昀盘算了下时间，如果只在广州待一天的话，方案还来得及搞定。就给东远发短信，说自己正好在广州，要么明天见一见吧。

过了一会儿，东远回短信说好。

东远当然知道没那么巧的事儿，肖昀也乐得东远不揭穿他。

肖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见东远的心情如此迫切。本来一年多，两人不联系倒还好，但接到东远的邮件却坐不住了，什么也做不

下去，脑子乱乱的。

但见了面能做什么呢？只是见见而已。看东远是不是还好，是不是快乐。虽然东远的人生，他只是个旁观者。但只要看着他，心

就踏实了，生活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接到蓝加短信，说他初五回北京，让肖昀自己在家好好吃饭。肖昀突然有种负疚感。想了想，还是老实承认自己约了东远见面，

但只是见面，不会有什么。

肖昀以为蓝加会回短信过来，实际蓝加什么也没有回。肖昀搭了晚上去广州的班机，到酒店，再看手机，依然什么也没有，肖昀

心里有几分失落。想着自己一方面和蓝加在一起，一方面又想着东远，实在不是个好人。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肖昀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31

不管怎么说，能见东远总是好事。东远约他去广州酒家吃早茶。这里都是道地的广东人，他们俩个基本上鸡同鸭讲，很受鄙视。

东远任何时候看上去都不错。只是普通的卡其色风衣，穿到他身上就是不同。哪像肖昀，衣服都很上档次，也不如东远气质好。

肖昀见面就问，你妈没事吧。

东远笑了下，“装病把儿子骗回来，是做妈妈的特权。”

肖昀本来担心如果东远母亲病了，会影响今天的气氛。甚至连对白都准备好了。听了东远的话，松了口气，“那你新婚生活还不

错吧？”

东远心想肖昀你大老远来就是想问这个吗？问肖昀想吃什么。这里早茶和广式点心都不错。

肖昀听话地点了餐。

东远将身体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本来还好。但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干涉。之前我也不想外派到伦敦，那里多我一个不多，少

我一个不少。现在她家想在英国定居，我也不想。”

“不过走得近了的话，和谁在一起摩擦都难免。”东远补了一句。

肖昀心想东远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又想起来，“咱们很久没吵架了。”

东远给肖昀倒茶，道，“不怎么联系，自然不怎么吵架。”

“你不想留在伦敦，也不想定居海外？”

东远说移民什么的只是许晓绘父母的想法，所有当官的都想着移民，真是国之不幸。然后问肖昀工作上怎么样？

肖昀说自己工作挺不错，也是优秀的广告从业者一枚。

东远就笑，喝茶差点呛到。

不知什么时候起，肖昀和东远相处变得融洽了。也许双方都比较珍惜彼此见面的机会吧。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静静的就很

好了。肖昀感受着这种气氛，这种感觉真安心、真好。

肖昀说自己和父亲讲和了，大概老爸也想通了，随他去了。

东远想起来，“听说你和蓝加在交往。”

肖昀没想到阿蓝那大嘴巴到处乱说，呛咳了一下。但东远是陈述句，肖昀连狡辩都不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东远沉默了半晌，问想去爬山吗？可以去爬白云山。具体海拔多少，你可以猜猜。可是天南第一峰。

肖昀说，1000米？东远说高了。

肖昀说那800米？东远说高了。

肖昀黑线，说那500米呢？东远说高了。

东远公布答案说海拔其实是382米，你想，这可是广东啊。

“广州人真可怜。”肖昀做哀叹状。

东远就笑说，所以这不能叫白云山，要叫白云坡。

东远笑起来真好，像广州的冬日一样暖暖的。东远结完帐，带肖昀去“白云坡”，其实一路没啥风景，或者东远带错了路。不过

能和东远爬山已经很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手挽手的姿势。很容易就到了山顶。广州的冬天不冷，两人放松地坐在草甸上，虽然天气有些薄阴

，并不损害肖昀的心情。

东远起得早，有点困了，躺在草地上假寐。肖昀看着他安然入睡，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也不知什么时候肖昀也睡着了。醒来的

时候，看东远正看着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呃，你醒啦？”结果好巧不巧地打了个喷嚏，又连打好几个，真是乐极生悲。

东远脱了外套给他披上，去附近买了热奶茶给他。肖昀喝了奶茶也没有好，反而有点发烧，白云坡之行匆匆宣告结束。

肖昀自己本来晚上是要回京的。但现在H1N1风声正紧，估计是不会让他登机了。如果不回去，没准备完的方案又是大麻烦，不禁

有点焦躁。

东远说自己虽然不会照顾人，但也许会写方案。所以你睡觉，我来写。肖昀也想客气下，但无奈头疼脑热定力不够，一偷懒就答

应了。说了下各种需求，目前讨论的情况，就坐在床上一边吃东远从外面买来的东西，一边看着他工作。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东远也是经常接触各类商业赞助的，NGO接受赞助少不了给些回报。所以基本文案功底不错。

迷迷糊糊睡着，再等肖昀醒来，已经凌晨四点了。东远合上电脑，说基本框架都有了，只是少Big idea，不过整体应该还可以。

东远生活很规律，一般很少这么熬夜的，正如他很少碰烟酒。肖昀没想去验货，问东远累不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