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就出院了。他又掉转车头到刘以琛家去。
到了他家的院子里,他将车停在楼下,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刘以琛房间的窗户。然后就给他打电话,开头一直没人接,过了好一会
才接上:你好!我是刘以琛。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
赵越一直看着楼上的窗户,刘以琛好像为了接电话特意到靠窗的地方来听,现在他就站在窗户边。
以琛,是我,赵越。听见刘以琛没做声,赵越说:我听说你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喔......刘以琛好像在想要怎么回答,又或者是生了病反应有些迟钝:嗯,好些了,没什么事了。
你......你还在医院吗?我来看看你吧!
我出院了,在家呢!远远好像有人在喊他,然后他就回了句‘哎,我在这,在讲电话。'那个人好像走了过来,声音低低的
:讲电话也不要靠近窗户呀,进去吧,这里风大,不要吹到了。药煲好了,等一会就喝吧!然后又是絮絮地叮嘱的话,刘以琛都
一味地应好,过了好一会,刘以琛才对电话说:我去喝药了,那个......呃,对不起,我哥他要说我了,我们再联络吧!赵越当
然只能说好。
放下电话,从车窗看上去,只见有个男人拉着刘以琛进去了,那个男人还伸出大半个身子来关窗户,赵越一下子看清楚了他。他
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穿着米黄色高领的羊毛衫,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赵越想起他是谁了,他叫周文涛,是太子党,红色家
族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认识刘以琛,从前从没听刘以琛提过这个人,在他家还和他很亲密的样子。刚才听以琛喊他‘哥',赵越当
然知道他没什么哥,而且平时他也不爱喊人哥的,就算是自己,他也从不喊哥的。看来,这人和刘以琛的关系非浅。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虽然不能和以琛见面,可是他觉得自己离他近一点也是好的。一直到黄军打电话来催他回去,他才想起自己
今天约了客户要见面的,这才恋恋不舍地开车离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赵越打听到刘以琛已经上班了,找了个理由便到他事务所去。刘以琛瘦了一圈,精神却显得好。见了他,淡淡
地打招呼,问他身体如何,只说好了。嘱了他要保重,便告辞而去。
赵越回到车上,不由得丧气。那个在巴黎花园里独自一人看球看得大呼小叫的,天使般精灵样的刘以琛,恐怕永远只能存在记忆
中了,他和以琛也只能相逢一笑,从此相忘于江湖了。
过了两天,他就没什么心思来想这些事了。
公司的业务最近一团糟。当年大学时他就看准时机,向银行贷了款,自己创了这家公司。公司的业务主要是做手术室净化工程,
还包括一部分医院的机器消耗材。从十年前一家小公司发展到现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医疗公司,这可不容易,除了凡事亲力亲为之
外,就是要事事比人家走在前列。先从代理产品做起,一家一家医院跑,到做自己的产品,有自己的品牌,再到现在有了自己的
工厂工程队,不说北京大部分医院在用他的产品,就算全国的医院,他的产品占有率也是很高的。真正是每一个钱都有血有肉。
正因为创业不易,所以守业时才会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最近,他们公司参与投标的项目遇到阻滞,另一家医疗公司寸步不让,争锋相对,大家都只能产品的性价比上面较量了,另外就
是拼关系了。还有工地的工程,总有这个那个产品跟不上。这也只是小问题。最重要的是手术室的装修工程款可不是每个医院都
会一次付清的,这边的差几天那边工程也会被拖累,资金的周转成为了关键。他找相熟的银行行长帮忙,可是对方总是吱吱唔唔
,少不得又得约他出来见面吃饭什么的,这个时候,每当醉意袭上来时,他便十分地想念以琛的酸梅汤,真是醒酒的好东西啊!
进了包房,赵越就有点傻眼了,人,还真多。
这里是后海的酒吧,最近的人都爱往这边跑,这里静些,谈事情好谈,三里屯太闹,再者去多了,没劲。就这么扫一眼,大部分
都认识的,也就是平时在一起玩的人。不过,陈东一和刘以琛也在列就比较奇怪了。再一看和他们在一起的人,是王正平,他最
近吃了官司,那和他们在一起就不出奇了。打了招呼,各自找伴坐了下来,不一会,陆续有其它人进来,一群人喝酒猜拳聊天,
不亦乐乎。
没人注意到周文涛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当灯光大作,打破包房原来的阴暗嗳味之后,众人才发现来了个不熟悉的人。周文涛的圈
子和他们不同,纵然有交集也只是偶尔,更何况像周文涛这样的人更是小心的地避免和他们有联系以示身分的。
刘以琛原本还在和陈东一认真地聊案子,和客户沟通是必不可少的,虽然这个地点是有些突兀。看到他哥挨在门口,他心里第一
个念头就是:这样的哥可真帅啊!周文涛和他都偏爱简洁的衣饰,今天他穿了蓝色桃领的毛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显出一丝
活泼来,外面则是黄色长裤,手上搭了件米色长风衣,整个人浅色系列,再围上一条粉绿色围巾,在白色厚重的冬日里显得轻盈
飘逸。不用说,这些都是陈云秀的功劳。
周文涛先对众人笑了一笑表示歉意,然后喊道:以琛?原来是专门来寻人的。
刘以琛一愣,站了起来应道:哥。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
周文涛说:以琛,走吧!
这一下刘以琛更加不知所措,哥这是怎么了?他从来干涉自己的,这回特意寻上门来,自己还在工作中,这是为什么呢?可是他
哥再说句:走吧!语气坚决,带着命令,眼光冷泠地瞟过赵越那边,只这么一眼,便吓得刘以琛魂飞魄散。这种眼神他只见过一
次,就是那次周文涛到巴黎去接他的时候,那时他病得快要死了,由小小的感冒引起,到最后并发心肌炎,然后就是厌食,吃什
么吐什么,可把周文涛吓坏了,马上将他接回了北京,一次昏迷后醒来,周文涛问他:谁是爱德华?那时他的眼神也像今日这般
凌厉,带着浓浓的恼怒和恨意,仿佛只看一眼也可将人杀死。
刘以琛不再迟疑,他飞快将拿好自己的东西,说了声‘师父,我走了啊。',走到他哥身边,挽了他的手,催促他说:哥,
走吧。周文涛对他笑笑,由着他牵着他向门口带。
赵越开头不明白怎么回事,等他看到周文涛临走时再次飞过来的眼刀时,他‘噌'地站了起来就想追上去。陈东一立即拉着
他说:不要多管闲事。赵越转过头,陈东一也不看他只是冷冷地说:人家兄弟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8.
刘以琛跟着周文涛上了车,由着他哥带着他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十分精致的小包房,塌塌米上放着坐枕,双脚可以放入栊底,纸
趟门上印有樱花的图案,服务生们都穿着日式的服装,整个店面很有和风的味道。
周文涛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打火机,限量版的钓康,打火机和桌面轻轻撞击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音。
刘以琛偷偷地看了他哥一眼,脸色还算正常,一想到他哥突然在工作中来找自己,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心里就不禁惴惴然
。
不是说没吃东西吗?多吃点吧。周文涛边说边夹了几件寿司放在他面前。
刘以琛再没胃口也只能拿起筷子吃了几个。
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去复诊?
刘以琛没敢直接说他没去,小声咕哝道:没事了就没...怎么去。同时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周文涛,然后急急地补了句:那个孙大
夫有上门来看过,他说没多大问题了。果然看到周文涛瞪了一眼,虽然恼,却尽量忍着才没骂他。他只能将头低得更低,谁让他
做错事呢!
今天还在工作吗?
是。
累吗?
不累!
两个人都在绕圈子。
周文涛叹口气,道:以琛,你搬过来和我住吧。
刘以琛吓一跳,连忙抬起头来:哥...看他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只得应他:那个,我已经习惯了住家里,而且,哥也不方
便。
咱们兄弟俩没什么不方便的。
虽然让他搬过去住这个话题从前就提过很多次,每次都以刘以琛拒绝告终。只是这次周文涛的态度显然比任何一次都坚决。
刘以琛知道,事出是必有因的,他一方面心虚,一方面实在不知如何来拒绝他,急得直喊:哥,哥...
周文涛背靠着墙,姿态悠闲神色冷静:看来从前我是太纵容你了,才会让你每次都受伤回来。以琛,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
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由着人欺负你了。我的弟弟,不但让人给甩了,竟然还要由别人来告诉我他被人欺负了,这还像话吗?
刘以琛只觉得‘轰'地一声,头皮发麻,原来哥哥竟然是洞悉了一切真相才来的。一时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眼中渐渐有了泪
光。
以琛,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并不是在你12岁之时,其实,在那之前我早已见过你了。看见刘以琛惊讶的眼神,他接着说:
那时候,你才刚刚出世。爸妈为了你妈妈的事早就吵翻了天,妈妈更是因为你的出生气得昏了过去。当时我真得很生气,什么东
西,居然也敢来抢我的爸爸。我就到医院去看你,其实,我是打算去杀掉你的。说罢他轻轻一笑。刘以琛打个寒颤,他明白他哥
这句话并非玩笑,因为他完全做得到。
可是幸好没有。当时早产的你在保温箱里,轻轻的挥动着手,看起来那么小,那么丑,满身的皮肤皱在一起,就像一条红色的虫
子。恶,这个形容真恶心。可是,我一下子就被你打动了。原来生命就是这样子的,原来人都是从这么小的一个东西长成这么大
的一个人。拜托,人不是东西来的好不好。
周文涛耸耸肩:爸妈终于没有离婚,因为妈妈病了,癌症,没多久就挂了。刘以琛再次打个寒颤,怎么可以有人将自己的母亲的
生死讲得这么无情的。仿佛为他解开他的疑惑,周文涛说:他们之前就没日没夜地吵,准确地说是我妈妈找爸吵。我妈从前不管
我,每天只会出去跳舞啊玩啊什么的,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他们见了面就只有吵架。所以啊,爸另外在外面找了女人不足为
奇了。刘以琛觉得惭愧,那个另外的女人就是他妈妈。阿姨也没什么不好,又温柔又漂亮,对爸也好,对我也挺好,最重要的是
爸也喜欢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爸已经结婚了。讲到这,周文涛微微地笑了一下,刘以琛再次觉得惭愧。
周文涛摸摸刘以琛的头,点了根烟:不讲这些古老十八代的东西啦,他们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将你带来了这个世界。吐了口烟,
周文涛目光幽远:从那时起我就经常去看你,你的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你开始会讲话了,上幼儿园了,你上小学第一天下课了,
开运动会了。有时我是逃课去看你的,反正功课也很简单。以琛,那时候我一直想去跟你说:我是你哥哥。我想听你喊我哥哥。
可是那样会打扰到你的生活,爸也反对这样做。所以我一直忍到你的爸爸去世为止。
刘以琛深刻地记得那时他安排完爸爸的后事,开完的追悼会,服侍妈妈休息了,自己一个人到附近的小花园里呆坐的时候,有个
俊朗的青年在晚霞的霞光中向自己走过来,带给了令他觉得世界颠倒的事实:他是他哥哥,他不是他爸爸的孩子。
所以,以琛,周文涛看着他,温柔地说:你并不是我凭空冒出来的弟弟,你是我捧在手里,放在心上,从小看着长大的,如珠如
宝的宝贝弟弟,即便是要欺负也只能由我来欺负。他是什么乌龟王八蛋,也敢动我的人,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你是我们周家的人
,我周文涛的弟弟。讲到后来声音渐渐严厉。
刘以琛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哥,哥,对不起,我不想满你的,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讲。今晚喊哥的次数恐怕是一
年的总量了。
当年那个人也是他是不是?
刘以琛知道满不过了,就应了声:嗯。
周文涛觉得感慨,孽缘啊。当初真不该让他去法国的。
刘以琛又央求他:哥,不要对他出手好不好?周文涛让人追击赵越公司的事刘以琛多少也有风闻。
周文涛逼视他:你明白我看到你昏倒在地上的感觉吗?嗯?你知道什么是魂飞魄散吗?我的身体都冰凉了,整个心脏都被麻掉了
。以琛,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尝尝这种滋味。
刘以琛眼泪又掉了下来:可是,哥,这种事怎么能只怪他一个人呢。
周文涛沉默了!弟弟的眼泪给他很大的震撼。他不是没见过以琛哭,小时候的以琛是个爱哭鬼。他曾经看过他很多次,以琛打架
打输了,或是他在外面受欺负了,他都只会瞪着你,眼泪在眼框中打着转,一脸倔强地看着你。只有在他爸爸出现时,他才会哇
地一声扑向爸爸,搂着爸爸的脖子一面哭一面抽噎着诉说他的委曲。所以,刘以琛的眼泪大部分并不在于疼痛,而在于撒娇。从
前周文涛也曾经幻想过弟弟向他撒娇的情形,可是自从他爸爸去世后,刘以琛就再也没有这样哭过了。而现在,弟弟却为了另一
个不相干的男人哭泣。而这一次却是疼痛多于撒娇,也许,他一直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泪吧!
其实情爱的事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更何况,看样子,刘以琛对那个人仍有爱意,做得太过恐怕将来没有退路。
周文涛再点一支烟,考虑了再三:不出手也行,你搬过来住吧。只有看着你,我才放心。
刘以琛知道他哥是铁了心要将他收到羽下,所以磨到最终的结果是:只要安倩,以琛的妈妈没回来,以琛就住到他家去。
.9.
刘以琛把资料装进包里,和陈封打了招呼便离开图书馆。妈妈这两天回来了,元旦也快到了,他们在抓紧排练中。所以今晚难得
地约在家里一起吃饭!
其实刘以琛最拿手的就是做些家常的小菜,所以,今晚摆上桌的就是:栗子焖鸡,清炒丝瓜,盐水菜心,汤是鲫鱼煲红萝卜。
安倩一边吃一边感叹,儿子真的长大了,他随随便便露一手,就有可以吓住人的本事。
看,这道看似普通的栗子焖鸡,其实一点都不简单。选用新鲜上等的三黄鸡,鸡项,一斤多点,洗净后斩件,用姜和葱爆香,再
加入栗子一起爆,然后再在沙锅内放入干贝冬菇加水焖。等上碟时栗子的香味和鸡的香味混为一体,加上干贝和冬菇的鲜美,让
人越吃越香。
看来,将来不管是谁做他的媳妇,想来都是很幸福的。想到这,不期然地想起上次那个蛋糕,安倩不由有些不安。
安倩原本在婚后就专心做家庭主妇,一直等以琛上了幼儿园后才又开始外出比赛演出,名声逐渐响亮,却也只是保持一定的工作
量而已,后来以琛父亲去世了,她就基本上没怎么在家呆过,所以以琛的厨艺就在那时得到极好的锻炼。虽然与儿子聚少离多,
幸好儿子比起以前更依恋她,两人关系更像朋友多过母子。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谈到温笑,那个姑娘有份参与的电影最近已经上映了,这个小姑娘忙着宣传呢,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总
是见到男主角陪在身边,显然关系不同寻常。
仿佛不经意地,安倩说:以琛,什么时候也把你朋友也带回家吧,让妈妈参考一下!妈妈都知道了。
刘以琛低着头,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说:那个,我们,已经分了。
安倩不禁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以琛会这么爽快就承认有朋友的事,不过,他说分了是怎么回事呢?虽然不像在说慌。
怎么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