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歌超级好听,Blues味儿十足,地道的很。歌词也有趣,说一个男人一天早起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他轻盈的跳跃,欢脱的奔跑,他楼上楼下去拜访他的邻居们,看他们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的生活。
任伟说,这首歌叫:Sham。
天呐天呐,他就是这么酷!
颜瞻High极了,险些从摇摇晃晃的吧凳上掉下来,惹得一旁的几个姑娘痴笑。
任伟演完,颜瞻就厚着脸皮挤进了后台,辉子逗他,说大姑娘来欢迎,带把儿的好走不送。颜瞻嬉皮笑脸:俺是熊猫。惹得大家哈哈笑。
坐了一会儿,任伟喝完了瓶中酒,颜瞻眼巴巴的看他,他这才起身跟大家打招呼离开。
出来颜瞻要把头盔给他,任伟说你快算了,我嫌热。两人一起跨上机车,好死不死的遇上彭勃叼着烟走过来。
颜瞻看着彭勃,彭勃看着颜瞻。熊猫仔鼻子一翘,猛加油闪了。
他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任伟无奈。
路上,任伟有些累,起的太早不说又是活脱脱北京一日游,便不觉得将脸颊贴在了颜瞻背上。原本环着他腰的手,也又收紧了些——怕掉下去。
颜瞻骑着小乌龟,载着任伟,后背热烘烘,可心里美坏了。尤其,当任伟那么自然的贴上他。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旋律,想着这旋律,他决定,他要写这样的词:小小机车两个人有点挤,你贴着我的背一起兜风去……
熊猫仔开心了。虽然任伟对他总是那种半死不活态度,但他觉得,总有一天会有所不同。因为,他想照顾他的心情,不输给任何人。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照顾他,无怨无悔,心甘情愿,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快乐。
第八章
颜瞻快要被热死了。恼人的七月底。
北京的夏天很难熬。干热干热,下一场雨好似施舍。偏巧老天还是个不爱布施的施主……
风吹在脸上热辣辣的,午后三点轮胎摩擦路面都像要起火。
这样的天气绝对应该待在家里,坐在冷气下面,弹琴也好,涂鸦也罢,怎样都不该出门的。
然而……
不出门就到不了琴房,不出门就没法去唱片公司。
果子帮忙接洽的M唱片有了回音——Demo听过了,对方很感兴趣,初步计划是将他们的一支单曲收录在即将推出的合辑里,反响如果不错,就可以发EP或者大碟,也会安排巡演。
大家都很高兴,要知道每一个机会都是来之不易的。如果不珍惜,准要遭报应。
果子在洽谈协商中表现出了绝对的果敢与沉稳,基本全部细节都由她把关,从递出Demo到签署合同,一丝不苟,干练的很。
让颜瞻愁的是,小冉和果子仍旧没什么进展。
爱情的机会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呀!
但对此颜瞻毫无办法,他又不是当事人。他既不是小冉也不是果子,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另一方面,他有空操心别人,却没空操心自己——跟任伟还是那样。那样究竟是哪样颜瞻说不清,总之就是那样,大抵可以归结为老样子吧。也不是他不想操心,是任伟不给他机会操心——一切明白易懂,我跟你没什么。
可,在任伟那里简单易懂的事,到了颜瞻这里就成了糊涂账。到底要怎么样嘛!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爱爱都爱爱了……可是可是……怎么还是老样子?他走不进他的内心世界。那里有一道屏障,看不见,只能用手触摸着。任伟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又是这样一个月下来,颜瞻愈发迷茫。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过什么,相安无事就像之前都在做梦。
梦就梦吧,这梦不醒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驶到目的地,颜瞻停好小乌龟,摘了头盔一脑门的汗。他一边擦一边向M唱片公司走去。今天要录音,虽然不录唱,但他觉得那也应该来。小冉骂他小神经,他嬉皮笑脸的说:神经就神经,乐队啥子的,就是要在一起~
说起来这是颜瞻第二次来M唱片专业规模的录音棚,第一次来是参观。签约之前果子陪他们来看过,一脚踏进去,颜瞻还真有些紧张——梦想与现实,似乎接轨了。
“我没什么意见。”打火机一声脆响,任伟点燃了指间的香烟,“‘没所谓’又不是我说了算。”
“我觉得还行,只是唱片约而已。”小荣喝了一口粉红佳人。
“必然要签!”生哥豪爽的灌下一大口白兰地,“我得留名千古!”
“歇菜吧,你当你是谁啊?”春儿碾灭烟蒂。
“他以为他是新世纪的Frank Sinatra呗。”淳君调侃阿生。
“还能给我点儿严肃吗?”彻哥敲桌子。
“严肃什么啊!”阿生举杯,“喝,一会儿演出了。”
“我是说演出吗?”彻哥举杯,跟大家碰杯。
“为伟大的‘没所谓’!”小荣眯眯笑。
杯中酒都被一饮而尽,每个人各有各的面部表情。
“任伟我得跟你说啊。”彻哥放下了杯子,“录专辑肯定是去纽约。这个没问题吧?”
任伟抬眼皮,“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应该不超过两个月。”
“那就成了。”
“你乐队没事儿?演出啊、排练啊……”
任伟摆摆手,“谁让我认识你们这些悲催的老年人呢。”
“说谁呐!”阿生拍任伟脑袋。
“你就最悲催。”
“屁孩子,你皮紧了,我给你松松。”
“阿生,你怎么回事儿啊?几岁了,还跟小孩儿掐。”淳君在桌子下面踢了阿生一脚。
“几位哥哥都来了?”酒吧老板这时候拿了一瓶黑方过来,身后跟了个老外。
酒是这个洋人请的,说是他们的忠实听众。人家落座,免不了陪聊,几个人只得放弃母语改说洋文。好在聊了一会儿就该他们演出了,这才得以脱身。
任伟拿了琴往后台走,路过靠左侧的窗户,看见外面下雨了。瓢泼大雨。风吹打的树枝左摇右摆,一片墨绿在黑夜中影影绰绰。
今晚,大概终于能凉快些了。
也不知道那熊猫到家没有,没有的话绝对惨了——要变水泼熊猫。
颜瞻刚进门就听见了滚滚雷声,抬头去看,一道闪电风驰电掣一闪而逝,紧接着是更大的一声炸雷。
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的鞋架上,他就跑过去一通关窗。他是最后关的自己房间的那扇窗,于是乎窗台上的薄荷草等植物连同小火车等一些装饰物都洗了个澡。
颜瞻脱了衣服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洗好出来雨仍旧下的铺天盖地。
窗框被狂风吹得哐当当作响,颜瞻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窗外,有点儿担心起任伟来——他演出完,要怎么回来?的士好叫吗?
想打电话又不敢打,不知道他是不是方便接。
犹豫半天,颜瞻给任伟发了条短信:【你那里下雨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三里屯不好叫的士的吧?】
任伟半天没回。大抵是在演出?颜瞻又怕是他听不到,就壮着胆拨通了电话。
关机。
那就说明还在演喽。那就好,开机就可以看到了。雨,来势这么凶猛,等下也会小下来的吧?
早知道就赶去看了呢……
熊猫仔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一边喝橙汁一边注视着窗外的大雨。
啊!
忽然,熊猫仔就跳了起来——阳台门是不是忘记关了?
奔进任伟房间一看,还好还好,他就没开……
转身回来,动作有些猛,颜瞻的腿磕在了床头柜上,这叫一个疼。熊猫仔弯腰揉着,一边揉还得一边把碰到地上的书拾起来。
任伟喜欢看书,也常买书,不弹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阅读消磨时光。也因此,他床头柜上老是杂乱的堆放着书籍。卧室里的书架就更别提了,被塞的满满当当,就连身前的空地儿也堆满了书。
这会儿跟地面亲嘴的就不少,譬如:《宽容》、《一头想要被吃掉的猪》、《老子他说》、《万历十五年》等等等等……
而夹杂在这些书里的,还有这样一本——《Blind Angle》。它与其他装帧精美的书籍并无其他区别,令颜瞻凝固的是作者那一栏。
是……龙语写的书。
任伟的前BF。
颜瞻默默把书拾起,码放整齐,离开了任伟的房间。
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被石子硌了一下的那种疼。
雨持续的下着,且,愈演愈烈,雨点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凶悍、刺耳。
暴风雨声酷似一场交响乐,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每个雨滴都像一只音符,不同的是,演奏者是自然与人的区别。
也因此,前者更加变幻莫测、力道凝重。
这时候,颜瞻脑海中浮现出的音符是贝多芬第六《田园》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定音鼓、长号和短笛……那些乐器的声音爆发着交织在一起。
颜瞻有些头疼。
和这支交响曲一起出现的,是任伟迁怒于一只手机的模样。他那样将手机砸在地上,他那时的表情让人心悸。
脑中的旋律稍稍平缓,颜瞻的思绪又游荡起来,他看见了记忆中任伟哭泣的模样,听见了记忆中任伟含笑谈及那个男人的声调……
他的喜怒哀乐,似乎,只跟那个男人有关。
任伟演出完已将近午夜时分,雨下不停。雨势见小,却也只是相对的。由于演出免不了喝几杯也不好停车,所以谁都没开车来,这会儿都被困在了这场雨里。酒吧里客人也不少,谁也不愿冒雨离开,于是都慵懒的消磨时光。
任伟接过了酒保递过来的伏特加,抿了一小口,按习惯拿出了手机,开机。
短信冒出好几条。
【你那里下雨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三里屯不好叫的士的吧?】
【还在演吗?】
【我还是去接你吧。】
【车子果然都满载……】
【俺终于上车了。好想要雨靴(T.T)】
时间跨度够大,决心够强……
最后一条短信是23:19分传来的。
任伟巨无奈的给颜瞻打了过去。电话通的很快,任伟还没说话,颜瞻的声音就钻进了耳膜:“演完了是吧?我就快到了。”
“你还行不行啊……”酒吧里很吵,任伟从吧凳上下来,举着手机往外走。
“大概再有一刻钟吧。”
“下这么大雨你瞎折腾什么啊!”
“就因为下雨了啊……淋雨会感冒的。”
“吃饱了撑的。”嘴上这么说,可任伟心里暖烘烘的。凄风苦雨,有人惦记你、专程来接你。
推开酒吧的门,雨声骤然加大,屋檐下并不比酒吧内宽敞——挤满了避雨的人。人们左顾右盼,表情焦急。
“你就等我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任伟把手机塞进裤兜,把手伸出屋檐下,细密的雨丝落于掌心内。
“什么时候才能走啊?”站在任伟旁边的女孩抬脸问男朋友。
“不知道啊,我刚才又不是没跑出去,根本打不着车!”
“我真得回家了,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回不去啊!你看看那些打着伞走来走去的,哪个不是叫车的?”
女孩一通的发难,搅了任伟抚摸雨的心情,于是他掉头回了酒吧。记得小时候,一下雨他就特别兴奋,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门洞里,听雨水噼里啪啦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有蚯蚓在泥地上扭来扭去,麻雀被雨水打落下枝桠。一个人自言自语,却也自得其乐。下雨,吵闹的是雨却不是人。哪儿像现在,人声像是要盖过雨声。
“哪儿去了?”
回到吧台处,小荣伸过了脑袋,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任伟手里的酒杯。
“出去透了口气。”任伟仰脖喝酒。
“玩骰子吗?”
“不了,一会儿就走了。”
“下这么大雨怎么走啊?”
任伟想了想说:“怎么,雨不停你还住这儿了?”
“噎人。”小荣撇嘴。
“本来就是啊。”
“谁来接你?”小荣舔了舔嘴唇,坏笑。
“你怎么知道有人接我?”任伟不以为然。
“多明显啊。是一会儿走不是现在走,你等什么?等雨小?我可没看出有这趋势。”
“呵呵。”
“谁嘛~快说快说,我关心关心你。”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啊。”
“你怕什么呢?话就不能直说。”
“无聊。”
任伟不理小荣了,转而加入了彻哥他们的闲谈。
车开不进去,颜瞻只能留了一些钱给司机,让他在路旁等待,自己撑伞进了巷子。两侧酒吧的霓虹招牌一如既往的闪烁,与平时不同的是,现在招牌下密密麻麻挤满了躲雨的人。
雨一直下,有些转小却没有叫停的趋势。颜瞻跟屋里待不住了,最后终于决定出门去接任伟。就算他的世界只容得下那个男人,他也没法对他袖手旁观。盒子满了再也塞不进东西,那不是还可以换一只大号纸盒吗?任伟的心被那个男人占满是既定事实,只要给他一点点空间他就满足了。
在雨里站了很久颜瞻才拦下一辆车,脚泡在雨水里难受的很,但凉鞋这个选择一定比球鞋明智——至少雨水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短裤也比长裤英明,湿嗒嗒的布料覆盖面积还小些……
总之,颜瞻很狼狈,心里挺委屈,可还是义无反顾又来献媚。
一路走到酒吧门口,颜瞻远远的就看见了任伟,他背着琴箱,站在屋檐下,不急不躁的模样跟周围的人区别开来。
颜瞻挥手,任伟冲他点了点头,钻进了伞下。
“你是打算打伞送我回家么?”走了几步,任伟开口。
“呃。”颜瞻看向任伟,“不是不是,车停在巷口了,开不进来。”
“嗯。”任伟有些无趣,开玩笑的话他总是捡不起话柄。
“难道你很想跟我雨中漫步?”颜瞻眨眼睛。
“我有病!”
“那你干嘛钻进来?”颜瞻嬉笑。
任伟被他噎了。
这条路不短,颜瞻尽量把伞歪去任伟那边,他的左肩不一会儿就湿了。
任伟把琴背在内侧,就是怕雨潲进来弄湿琴箱,可这会儿,非但右肩很干燥,就连随着步伐摆动的右手都很爽利。抬眼皮看看颜瞻,明白个因为所以了。
“会打伞吗?”任伟这么说着,抬左手一把揽过了颜瞻,“肩膀都湿透了。”手搭上去的那一刻,任伟就觉察到了。
不等颜瞻再说什么,任伟拿过了他手里的伞。左肩背琴本就受力,这会儿还要撑伞可谓苦不堪言。于是他停了一下,将背带换到了右肩,改作斜跨琴箱,琴从右到左被任伟背在了身后。
“我……”
颜瞻想说什么,任伟却不理,两人就这样向前走。颜瞻抬眼皮看看,伞还是斜的,但任伟撑伞,伞就斜向了他这一旁。再去看任伟那侧,雨丝、从伞骨上滑落的雨滴,都问候上了任伟的右肩。
你也……不会打伞嘛……
颜瞻窃笑。
雨还在下,颜瞻脑海里的音符却跳跃到了第六《田园》交响曲的终乐章《牧人之歌》。那是暴风雨后宁静的、感谢上苍的赞美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