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任伟游泳回来颜瞻已经出门了,他把泳裤扔进水池洗了,挂好,换了衣服准备去排练——吉吉怒了,说这夏天过得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闲散,都要疯。
也不赖吉吉冒火,打他生病开始,他们是既没排过练也没演过出。倒不是光自己耽误了,辉子、倪歆也都跟着敲锣边儿。辉子是伙同安娜跑威海消夏去了,倪歆是成天陪老妈透着路远也不爱进城。当然,任伟承认,最混的还属他,病好了是好了,好了之后又跟颜瞻厮混了好几天。
那天还跟翡翠岛吉吉电话就追杀过来了,曰:任伟,你还想活不想活,不想活你言语,我帮你。
客厅的墙上多了一块小木板,颜瞻用白纸包好画了相框的图案,以及,Q版熊猫和Q版小人。里面用大头钉按着照片,都是拍立得——既有他们在音乐节照的帽子秀,也有头天在翡翠岛拍的与鱼戏水。
翡翠岛还是挺有意思的,海水很清澈,成群的小鱼从你腿边游过,丝毫不怕人。
弄这块木板的时候任伟说颜瞻自恋,颜瞻说NONO我恋你,两人没少斗嘴。起先颜瞻拎回木板任伟说他捡破烂的,你不许把破烂挂墙上,殊不料破木板让颜瞻鼓捣的还挺像回事。
任伟看了一会儿照片,背着琴出门了。
海边之旅简直是噩梦。上了发条的死熊猫搞的他第二天都浑身乏力,于是下水就是陪他出洋相——两个大男人一人一个泳圈,排排泡。更要命的是第二晚颜瞻还想要抱抱,任伟差点儿顺窗户给他扔下去——你是年轻有劲缓缓就过来是吧?最可恶的是,破孩子成天成天缠着你、腻着你、央求着你说喜欢他,说我们现在是couple了。气得任伟曰:couple个鬼,你coffee,给你扔搅拌机里打碎。
真是……惹上膏药熊没的可回头。
任伟深觉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大有问题——一个不如一个。
命苦。
想一想,这几个月跟打了鸡血似的,跟那死熊猫是越纠缠越不清,糊里糊涂就一脚踩进了捕兽夹。明明不是那杯茶,倒是一壶壶续水,一喝就是遥遥无期!
任伟到排练室最早,大部队还没杀来,买了瓶水在楼道里喝,好死不死正撞上彭勃他们排完出来。
这叫一个寸!
任伟看见彭勃了,彭勃也当然瞅见任伟了,两人打上回跟Pub外最后一次说话,可有阵子没见了。那回碰面也当然不愉快,任伟说了狠话。
“你们先走吧,我跟任伟聊两句。”
听见彭勃这句,任伟只想捂脸——大哥,咱俩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有阵子看不见你啊,演出也没瞧你们演。头发也剪短了。”
彭勃乐呵呵的过来,拍了任伟肩膀一把。
“我病了,乐队一直没演。”
“病啦?什么病啊?性病啊?”
任伟喝水,不搭理他。
“真是性病我也不嫌你。”
“我嫌你。”拧上瓶子盖,任伟朝外走,他情愿被太阳晒也不想再跟彭勃多说一句话。
“我就喜欢你特冷淡。”
奈何,彭勃是打定主意不要脸到底了——他跟着你。
“劲儿劲儿的,来。我好这口儿。”
“你能别这样儿么?”任伟走到阳光下面,扭脸看向彭勃,“您大小也是数人的偶像,别把自己弄得跟下三滥似的。”
“嚯嚯,我跟你嘴里身份还随时变化着,这么会儿又成下三滥了?诶,当初是谁啊,跪地上舔我鸡巴,求我操他。”
“滚、蛋!”任伟瞪圆了眼睛,气得手上的青筋暴跳。
“瞅瞅,不禁逗吧。”彭勃伸手捏住了任伟的下巴,“逗逗就急。”
“去你妈的!”任伟一把打开了彭勃的手。
“气,再气,你生气特有味儿。气哭了我更喜欢。”
任伟抬手攥拳就照着彭勃的脸挥过去了,彭勃先是一挡继而扭住了任伟的手腕,“别动手啊,动手多伤感情啊。”
“你给我撒手!”任伟使劲儿往出挣拨。
“任伟,我告诉你,你别跟我挣拨,挣拨我拧断你手腕儿。不仅拧断你手腕儿,我还能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把你手掰了,我看你拿什么弹琴。”
任伟看着彭勃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怒气,也看出了他并非虚张声势。
“对,别动,别动我就不掰你。”
任伟不动,彭勃放开了他,伸手替他抻平衣服。
“我就是想告诉你任伟,我没想过伤害你。我看上你了,你知道。你更应该知道,我想干嘛,没人拦得住。我想要什么,我就能得到什么。”
任伟后撤了一步,说不害怕是假的。彭勃这个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他也不是聋子。这小子仗着家里老子腰杆硬,不是没犯过事儿,还不是小事儿。现在不也照样人五人六招摇过市的。
“向后退什么啊,我又不吃了你。我没威胁你什么,你甭这么害怕。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任伟,你招我的。咱俩要是没事儿,没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你说咱俩有事儿没事儿?你哭的跟王八蛋似的谁哄你?你要死要活的往谁怀里钻?你闷了没人说话没人陪,谁随叫随到?啊,任伟,说话啊。”
任伟不吭声。
“没的可说了吧?亏心了吧?”
任伟咬嘴唇,下意识的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
彭勃掏出了打火机,替任伟点上了烟,“我连你屁眼儿都肯舔,你别做的太绝了。”
“说话,又装闷葫芦想糊弄过去?”
“嘛呢?”
倪歆的声音闯入耳膜,任伟可算松了一口气。
“呦,倪歆啊。”彭勃看向走过来的倪歆,打了个招呼。
“你嘛呢?”倪歆可不像彭勃脸上挂着笑。
“这不是给任伟点颗烟嘛。”
“我告诉你别招任伟,他爹娘没了可不差兄弟。”
“你怎么老跟吃了呛药似的?”
“走,排练去。”倪歆推了任伟一把,往前走。
任伟跟着倪歆往前走,却被彭勃拉到身边,他贴着他耳根说:“想想我跟你说的话,我跟你那跟屁虫不一样,我没那么好摆弄。”
“任伟!”
“来了。”任伟推开了彭勃,跟上了倪歆的步伐。
“丫又缠着你?”倪歆看着任伟问。
“没……”
“那你脸上怎么写着‘有’?”
“别管了,没事儿。”任伟吐出一口烟。
“你就没‘有事儿’的时候。诶,跟颜瞻怎么着了?没事儿了吧?吉吉说头两天你俩扎北戴河去了。”
“本来也没事儿。”
“死鸭子嘴硬吧。好好处着就行,我觉得颜瞻那小子挺着调。”
“你看谁不着调啊?”任伟白了倪歆一眼,“你还说龙语着调呢。”
“刚那个就不着调。早让你少理他。整个一摇滚痞子。”
“你别偷换概念。”
“我偷换什么了?”
任伟斜眼看倪歆。
“你最不着调。”倪歆推了任伟脑袋一把。
“去去去。”
“晚上咱喝点儿?安娜一会儿也过来。”
“今儿没戏,排完我就得走,‘没所谓’临时有个演出。”
“哦。”
“诶,你们什么时候录音啊?辉子那意思是下月咱录个Demo。赶十一音乐节正好卖。”
“我不知道啊,没消息。看吧。”
“当个主唱你都不着调。”
“你丫别扒拉我。”
“你就欠扒拉。”
“少给你编吉他谱儿了?”
这时候,任伟手机震了两下,掏出来一看,短信:【晚上有空吗?我妈妈明天就回去了,今天请你一起吃饭饭>_<】
颜瞻发的。
任伟回:【我去干嘛啊?你有病!】
颜瞻回的超快:【我妈妈说上次跟你说好了的!她可喜欢你了,说一定要请吃饭>_<】
任伟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碾灭了,继续发短信:【不去,我去算什么啊。再说了,晚上我有演出。】
颜瞻回:【你是我喜欢的人!时间不会长,我们早些吃,五点我电话你=33=】
任伟皱眉回:【不去!】
颜瞻回:【等我电话,我过去接你~俺四点半排完?】
什么人啊!
“我来喽~”
任伟上着火,辉子拉着安娜进了排练室,一脸的笑。
“瞅你丫晒的。”倪歆叼着烟乐辉子。
“我健康!你都快捂成小白脸儿了。多少钱一宿啊?”
“你丫先变个性再问,要不问任伟去。”
“你妈逼!”任伟骂出了口。
辉子一愣、安娜一愣,倪歆也一愣。平时又不是不开玩笑。
“他怎么了?”辉子挠头。
“我先说我不是故意迟到啊,我闹钟坏了。”吉吉这时候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来了排吧。”任伟开了琴箱。
“排练一回,你是电话不断短信不断。”
“有事嘛……”
“忙,你切忙。莫专心!我看明天登台你有多少底气。”(注释:切,去。)
“我很专心啦!”
“专心个屁!”
小冉跟颜瞻你一言我一语,耗子说休息一下哈,大家就凑一起打屁。喝水的喝水,抽烟的抽烟。
康康说起了果子,小冉成了众矢之的。祁逸爽问那么好个女娃子你怎么还不应人家,小冉顾左右而言他。
再次开始排练,颜瞻递给小冉一瓶水,嘱咐道:“你要抓紧,错过机会要后悔的。”
小冉不屑,“老子的事你少来操心。你一天都疯扯扯的,还管我。”
“假老练。”颜瞻嘟着嘴跳到了麦克风前。
四点半排练散场,HS明天要参加地坛公园的流行音乐节,大家互相打气,而后各自散去了。
小冉跟颜瞻走了一段路,陪他去取车。这一路上两人嘴就没闲着。
“瞻仔,你演出也不给我说哈,说不弹琴就不弹琴,说弹就又弹起来了,你一天变几哈嗦?”小冉的话里有点儿抱怨的意思。(注释:你一天变几哈嗦——你一天几个主意?)
“那是临时去帮忙。这忙帮的还麻烦了呢。”颜瞻很懊恼,“你看哈,人家的手指头到现在还肿起的。”
“咋个麻烦了?”
“你不是也看见登报了吗?那是中央院纪念肖邦诞辰的演出,我不是那里的学生啦。后来又有记者到学院切采访……刚刚就是方老师给我打电话,她想我切读研究生。”
小冉一愣,“你的意思是……他们……”
颜瞻叹了口气,“有点瞒天过海的意思吧,假的可以变成真的,她说能算我作四川音乐学院保送的。幸亏我还长期往琴房跑呢。”
小冉皱眉,“难道你真要切念?那乐队咋个办喃?”
“不啊,不用真的切念。但就是这样我才觉得恼火,想说如果有空就切上课,考试尽量可以参加,但是哪儿有时间嘛。”
“你还真是好命。你跟你老汉儿闹僵不就是因为你不切念嘛,现在倒是好了,至少你老汉儿巴适了!”小冉斜眼。(注释:巴适,舒服、开心。)
颜瞻推了小冉一把,“爬!你娃就晓得弯酸我。”(注释:爬,滚。弯酸——挖苦、挤兑。)
小冉笑了,“哪有嘛,我是觉得可以。至少你老汉儿少了一个骂你的由头。”
“他还有啥子由头?”
“你一天到晚都神挫挫的追着任伟,你说呢?”(注释:神挫挫——神经兮兮。)
“你才神挫挫的,方脑壳!”(注释:方脑壳——死脑筋,不懂变通,傻不愣登。)
“脑壳有疱!你娃不听我的嘛,总要背时的!”小冉狠狠拍了颜瞻脑袋一下。(注释:脑壳有疱——脑子有病。背时——倒霉。)
颜瞻瞪眼,“这个有啥子嘛!我就是喜欢他!随便你咋个讲,今天我跟我妈妈吃饭,我还要讲给她听!”
小冉石化了,“你惑哥哥哦!讲真的嗦?”(注释:惑——吓唬、欺骗。)
颜瞻小鼻子翘的高高的,“废话!任伟他答应和我交往了,我就该介绍给我妈妈,喂,你真的不一起来吃饭?”
小冉崩溃,“你脑壳短路了嗦!老子疯了切跟你一起挨骂!”
“不可能!”
到机车停放处,颜瞻跨上了小乌龟,小冉死不上车,曰:“你自己单刀赴会吧,你要真敢说你就莫想活了,看你妈直接绑你回成都!”
“我就是要说,偏要说,我妈妈我晓得,她懂我。”
“老子不想跟你说了,你娃绝对神经不正常!”
颜瞻不依不饶,“我妈一直说,你一定要切,你必须切哈。”
小冉猛推了颜瞻一把,“打死我也不切!你想死老子才不给你当棺材板板!”
“你是还在想妮子,所以才不愿见我妈?”颜瞻看着小冉的眼睛问。
小冉摸了摸鼻子,“你是我肚里蛔虫啊?滚!”
颜瞻拍了拍小冉的肩膀,起步上路前留下一句话:听我的,有些事,自然而然,要放开。
“哈罗~我来也~”颜瞻举着电话笑的像一朵花,“你排完没啊?”
电话里传来任伟的声音,“神经病!你真来了?”
“是呀,就在排练室的大门外喔。真是奇怪,一天都被骂神经有问题。”
“还谁骂你了?”
“小冉……”
“好端端干嘛骂你神经病?”
“说我疯扯扯的追着你。脑壳有疱。”
颜瞻听到电话那头的任伟笑了。
“你快出来啦,我跟妈妈约的五点半啦~”
“已经往出走了。”
“啊,我看到倪歆了~”
任伟把电话挂了,颜瞻冲倪歆猛招手。
“小四川来了。”倪歆过来一把揪掉了颜瞻的帽子,“有那么怕晒吗?你再白快成白粉妹了。”
“你讨厌!”
“接任伟来了?诶,你俩发展啥程度了?”
“要你管啊,瓜兮兮的。”(注释:瓜兮兮,傻。)
“说普通话。”
“我俩好得很啦。”
“我看也是,你嘴快咧后脑勺去了。”
“嘿嘿嘿。帽子还我啦!”
“不给,抢来。”
“倪歆你丫嘛呢?欺负孩子有意思啊?”任伟跟辉子他们出来,正看见倪歆拿帽子逗颜瞻。
“有意思。”倪歆说着把帽子扣在了走过来的任伟脑袋上。
“有病。”任伟把帽子摘下来,还给了颜瞻。
“走喽~”颜瞻把头盔递给了任伟,“辉哥好,安娜姐好,吉吉哥好,我们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