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鑫看着颜瞻等下文。
“我说问乐队的朋友借的……”
熊鑫点点头。
“你别多想哈,他跟你不熟,肯定不想我去麻烦你。”
熊鑫笑了。他也不想挑明什么。
“认识你真好。不是说你帮到我,是……怎么说呢?”颜瞻认真地想,“呐,你是我到这座城市后,自己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很投缘、很……真的就是那种‘有你真好’的感觉。”
熊鑫点了一支烟,伸手摸了摸颜瞻脑袋,毛线帽的触感令人温暖。
颜瞻笑得灿烂。
“翘课达人,咱准备去上课吧。”
“我其实……以前都不翘课的。”
“小学时代?”
“扯呦!俺大学时候都能做到全勤呢!”
“哦?成年了才开始堕落?”
熊鑫起身,颜瞻追了上去。
“你太可恶了!”
被颜瞻揽住肩膀,熊鑫叼着烟看着他俩投在地上的影子,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免去了分手的那一天。
“会聊天儿么?”倪歆蹬了辉子一脚。电视里的电影画面继续热闹地上演,葛优正真诚地向村民道歉。村民热泪盈眶:您可来了,他把我们村儿鸡都吃光了。
吉吉叼着烟哈哈乐,任伟窝在单人沙发里啃着苹果。
“你丫又踹我干嘛啊!我这不是看见那丫给扔村儿里,忽然就……”
“你就2吧!”
任伟这时候搭话:“你甭理他了,猪头345一个。”
“任伟!”辉子瞪眼。
“是啊,要不怎么跟鸡巴彭勃是朋友,一个水平呗。”倪歆嘲讽辉子。
“操!你不提啊?你提还连名带姓的。”辉子反击。
吉吉这时候抬头,看向任伟,“你要想这事儿烂他俩肚子里,难。”
任伟不吭声了,继续啃苹果。
这帮人中午就跑来了,问东问西当然是出于善意。任伟吭吭哧哧不肯细说,既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又觉得会令颜瞻难堪。已经推三阻四有几天了,哥儿几个再绷不住了坚决要登门,昨晚已经是颜瞻接他们的第N个电话。手机没了,跟钱夹衣服之类的一起不知道让彭勃怎么处理了。是说想补号买新手机,顺便挂失银行卡重新办理业务,可脸这么丑出不了门任伟就一直拖着。还是颜瞻替任伟答应让他们明天过来的,颜瞻说大家都这么担心你,你就不要在意你的脸了。任伟就知道这张脸要惹事,倪歆窜了,辉子也火儿了,吉吉更是怒了。任伟不坦白也不行了。挤牙膏似的往出蹦字儿,开了个头就有点儿说不下去。颜瞻握着他的手使劲儿用眼神鼓励他,任伟这才大致说了个所以然。傻逼。倪歆跟辉子果不其然冒出了这俩字儿。吉吉更简短,一个字儿——该。倒是颜瞻死命护着他,害倪歆五体投地曰:任伟你偷着乐吧,你家小四川实在很着调。够爷们儿,辉子补充。刮目相看,吉吉敲边鼓。
陪他们聊了会儿颜瞻才出门。何为寸步不离,任伟这几天深有感触。死熊猫恨不能把他当手机链挂手机上。
他不出门,他就也坚决不出门。可颜瞻不是没事儿能空耗在家里。但任伟没办法,说不动,他就是坚持:不放心你!
颜瞻说了要顺道去还车,辉子问什么车。一听说楼下那辆雷克萨斯是颜瞻借的,倪歆比辉子嘴还快:你还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呐?颜瞻说是小冉朋友的,逃也似的出门了,他们嘴太损。
任伟心里是各种过意不去,为他的烂事儿,颜瞻是又着急又上火,花钱搭人情儿一样不差。到头来,自己那天竟还说出“分手吧”那种话。实际上不用颜瞻问他那么说后悔不后悔,从打他做了决定他就知道自己够极品了。没有最自私,只有更自私;没有最混蛋,只有更混蛋。可他没办法,直到那一刻他也不肯放弃自己最后的一道防线。直至,颜瞻那样去质问他。任伟说不清是什么令他放弃了固守的底线。是颜瞻的坚持吗,还是他对他的感情到了那一步?这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可任伟找不到答案。但至少殊途同归是肯定的,从他的底线溃不成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会喜欢这个男孩子。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盘踞了他全部的情感世界。
“诶,任伟。”倪歆伸手推了推任伟,“别闷闷不乐的了,过去就过去了,这事儿肯定烂在我们心里,谁再提谁是孙子。”
“对对,完活儿了。翻篇儿。我说,晚上吃什么啊?”辉子转移话题。
“我想吃烤鱼,咱簋街吧。”吉吉发表意见。
“你们去吧,我肯定不出门。”任伟扔了苹果核,摸过了烟盒。
“靠,你请客好不好?”吉吉瞪眼。
“那就家里吃呗。我这副惨相儿就不出去现眼了。”任伟点上了烟。
“让你们家小四川做,我们点菜。”
“你能不使唤他么?”任伟斜视倪歆。
“嚯。嚯嚯。瞅瞅这护着。”倪歆快进,电影到煽情处总特不招他待见。
“吃锅子得了,我让安娜下班儿过来带点儿菜?”辉子提议道。
“别让娜姐买啊。”倪歆参与发表意见,“任伟请客,任伟买去。”
“没钱。骗你是孙子。”任伟说得是实话。钱夹没了。既没现金也没卡。
“你讲不讲道理啊?”吉吉敲茶几。
“小四川有。”倪歆按了播放,电影画面可算回归了正常速度,“他买菜洗菜热锅一条龙。”
“诶,你就跟颜瞻过不去吧?”任伟瞪眼。
“你看吧,还是倪歆讨厌吧?”辉子站了起来,摸出了手机,“咱俩是一头儿的,倪歆是公敌,等,我给安娜打电话。”
“酒没了,我去拿。”吉吉起身去了厨房。
“我怎么又全民公敌了?”倪歆笑骂。
客厅里就剩下他跟任伟,任伟不予置评。
“我不是就嘴损点儿么。”倪歆乐,用胳膊肘顶了任伟一下,“说句实在话,我挤兑他是我看得上他。”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任伟也笑了。
“去你妈的!说正经的,这男孩儿靠得住,你丫别再耍了。”
任伟弹了弹烟灰,顺手抄起了之前被他撂在一边的吉他扒拉。
“跟你说话呢。”
任伟扒拉着音阶不接话。
“臭德行。”
“你德行好。”
“比你强点儿吧。”
“脸真大。”
“没你大。”
“你好意思吗?”
“本来就是啊,我脸没肿~”
任伟踹了倪歆一脚。
“君子动口不动手。”
“没动手啊,我是踹你,用脚。手机给我使使。”任伟坐了起来。
“干嘛啊?”倪歆还在玩儿遥控器。
“使使!”
“你吃人啊?”
“赶紧的。”
倪歆把手机扔给了任伟。
任伟拿过去,动动手指给颜瞻发短信:【晚上这帮子要吃火锅,安娜下班也过来,你几点回来?任伟。】
短信回复的不慢:【俺知道是你啦,不用特意打名字了。俺已经下课了,需要我买食材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不需要,安娜下班带过来,我阻止他们奴役你了。】
【俺知道你口气呀~你尊好,狠狠抱>_<】
【你能不把这么恶心的短信发倪歆手机上么?】
【哎呀,你害羞呢。】
【行了,下课回来吧,等你吃饭(免回)】
任伟删了来往信息,把手机还给了倪歆。
“你按着还真不嫌累。不能打个电话说啊?”
“我乐意。”
吉吉拿着酒回来了,往茶几上一撂,“辉子还打电话呢?”
“准又跟安娜腻歪上了。”倪歆给大家倒酒。
“你是羡慕嫉妒恨么?”吉吉眨眼。
“开玩乐,爷不稀罕。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倪歆没说完,手机响了。
短信。按开一看……
【果然害羞呢~嫑羞涩,晚上爱爱的时候你再羞涩啵>_<PS:强烈要求用你滴小嘴嘴~哎呀,脸红心跳ing?】
怪不得他不打电话呢,敢情是在调情。
任伟弹琴没抬头,倪歆动动手指代为回复:【你好坏~人家也脸红心跳~~啵=33=】
短信不一会儿就过来了:【……倪歆,你……有些过分!】
倪歆惊了:【你怎么知道换人了?】
【你打死任伟,他也不会这么说话¬_¬蠢蛋~】
【我殴打你个小四川!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他跟你都怎么说话?】
【不怕,俺有任伟~PS:他从来不跟我说好话(T.T)就像你刚发那条的语气,泪奔……】
【惨。表示同情。我还真不知道他跟情儿还有这毛病。】
“你这是跟谁腻歪呢?”吉吉探头过来看。
倪歆把手机装起来了。
任伟狐疑地抬头,用眼神刺棱倪歆。
倪歆干笑。
“来,手机再给哥们儿使使。”任伟笑眯眯地伸手。
“不要了吧……我手机……你用吉吉的。”
任伟不把手缩回去。
“那什么,我叫下儿辉子,丫忒没时没晌儿了。”
“你现在给我,咱俩没事儿。我保准不急。”任伟挑眉。
倪歆只得摸出了手机递给任伟,恨自己手太慢,没来得及删除短信。
任伟阅毕,狞笑着看向倪歆:“你缺点儿德么?”
“我……我这不是帮你围着你小爱人么……”
任伟把短信删了,手机扔到了倪歆怀里,“你关心得够广的。”
“我还可以更关心关心你。他那儿咋样啊?可乐啊还是脉动啊?我估计不会太大。用着还行吗?”
眼看着变调夹飞过来,倪歆躲了。但节拍器没躲过去。
“嚯嚯,我又接了个电话你们俩咋掐起来了?刚时代唱片的Teresa问咱什么时候能上采访……”
倪歆被任伟按在沙发上,不停挥手求救真让辉子严肃不起来。
这是为啥啊?辉子用眼神询问吉吉。
吉吉摊手:“讨论颜瞻那话儿的大小粗细,任伟急了。”
“我就说丫全民公敌吧。”辉子无奈,“太欠。”
颜瞻六点多进门的,安娜还没来,一屋子烟味儿,他预感自己又要短命。仍旧是坐在沙发扶手上紧挨着任伟,仍旧是这样轻松的气氛,颜瞻却觉得这种幸福久违了。但这幸福感也没能持续太久。安娜进门跟他一起准备好食材,大家吃了一会儿,火锅里起了沫子。颜瞻把汤勺递给身旁的任伟,不在意地说:任伟,打泡~(注:川话,把火锅里的沫子滤出去;北京话同音的有“打炮”意为床笫之事)由此引发了倪歆的第二轮流氓攻势。任伟眼瞧着他们快给熊猫仔挤兑哭了,只能搂着他肩膀聊表安慰。这帮损友。可怜了熊猫仔舌战群儒。
一帮人皆是“姥姥家的狗”(吃完它就跑),剩下任伟和颜瞻收拾一片狼藉。颜瞻一边洗碗一边煮粥——晚上任伟没吃几口,想来胃又不舒服。就说让他别喝酒嘛,偏就不听。从下午一直喝到晚上,烟也没少抽。
任伟收拾了餐桌,又简单整理了一下客厅才踱步进厨房。闻到米香,他向灶台上看去,大米正在沸水中翻滚。
“明天早上喝?”任伟凑过去,问。
“等下你当宵夜喝啦~胃不怎么舒服吧?”
以前明明都是心安理得地享用颜瞻对他的好,也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现在……却会觉得感动。任伟摸了摸颜瞻的头,颜瞻恬淡地笑,很认真地洗着成摞的碗筷。小爪子被冷水浸的有些发红。厨房没热水。
“我来吧。手凉不凉?”
“凉啊,所以你别沾手。”颜瞻笑嘻嘻的,“陪我说会儿话就好啦~”
任伟点了一支烟,淡淡地开口:“今天他们来……弄得你挺尴尬吧。”
“怎么会呢?多热闹啊,高兴的啦~”颜瞻不经意地答。
“我的意思是……”
任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这几天他都没敢提及他内心的隐疾。那即是——他,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心里还是挺别扭的吧?笑是不是硬挤出来的呢?尤其中午跟倪歆他们说那事儿……大抵又刺痛他了吧?他会不会觉得他们看他的目光满含同情?同情有时候是把利剑。更确切来说,任伟很怕自己的劣迹斑斑始终会在颜瞻心里留下一道疤痕。嘴上的不在意很难令人信服,人们往往不展示给别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任伟很怕这一切就像他猜测的这样,因为这意味着,迟早有一天,疮口再度被揭开,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他说分手的真正理由。拖得越久,越疼。他真的承受不来,他确信,时间越久他会越爱他越难以自拔。是的,他自私,他怕受伤。他也贪婪,想获得颜瞻毫无瑕疵的爱。他不配,但他就是想要。
“嗯?你说呀~”
颜瞻开了水龙头开始冲洗。
任伟不得不抬高嗓音:“你真的……可以不在乎吗?挺难的吧?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他无法再假装不在意了,那令他忐忑令他心慌。欺骗自己这个拿手项目他开始向不及格靠拢。
颜瞻猛地伸过手,捂住了任伟的嘴。
“我们说了,这一辈子,都再不提起这件事。”
颜瞻的手不仅是凉,几乎可以称之为冰冷。那只手带着水,死死地捂住着任伟的嘴。
任伟动了力气拿下了那只手,“你其实在意的是吧?我就怕这样,你强忍着、忽视它。但其实心里在乎得不得了。”
颜瞻深呼吸了一口:“那我最后一次跟你谈论这件事。说不在乎肯定不是真的。但我说了原谅你,就是原谅你了。我也说了,再有下一次,绝对不行。我不是硬要忍耐,或者说忍气吞声。真的不是。我失去过重要的人,我知道什么可以让它去,什么不能。你做了让我伤心的事,你跟别的男的……我伤心,我难过,但……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愿意来爱我、依赖我,我也是发自肺腑的感动,并且会一直珍惜。我真正不能承受的,是失去你。”
任伟低头抽着烟,默不作声。
“所以相信我,我不是宽宏大量,我是……太爱你了。我不是在忍耐、在独自舔舐伤口,我是在接受幸福,我是在享受迟来的幸福。过去都不重要,以后才重要。”
“嗯……”
“好了,我诚实地说了我的内心想法了。如果你还觉得……愧疚,那你就狠狠对我好吧~我也有我的缺点,我也有我的偏激,你以后也不许嫌弃我。我哪里让你不能忍受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尽量让自己更成熟更理智。”颜瞻凑过去,亲吻了一下任伟的脸颊,“我挺渴望被人疼爱的,一直都很渴望,又不知道该问谁要。现在开始,赖上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