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抢了你的工作,挺抱歉的。”
我故作潇洒的摇头,
“有什么的。再说我本来就不会摇滚。”
他呵呵的笑。
“改天请你吃饭。你知道我这年纪,老大不小的,总这么混也不像样子。”
我忍不住问他,
“你多大?”
肖恩和我同龄,生日我比他大几天。
“24。”他说。
“哎呀,挺巧,跟我同岁,”我做出夸张的惊讶来。
他听了也笑了,
“你生日什么时候?”
“3月6号。”
他看着窗外想了一下,回答,
“我是4月11号。”
“我比你大呢。呵呵。”
肖恩依旧微笑着看着我。
在他眼里的我,似乎笑得像个傻瓜,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引人发笑的产物。
我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蓝荷环境不错,以后在那里好好干吧。你和店里的人关系好,应该没什么麻烦的。一开始的时候尽量去的时候多一些。也好混个熟脸。”
肖恩顿了一顿,将勺子里的一口冰淇淋放在嘴里。
“谢谢。”
我摇摇头。
言罢,他站起身,结账离开。
我一个人吃掉了剩下的全部几桶不菲的冷饮。
那天晚上我肚子痛的严重,我感受着自己的颤抖抱紧自己,蜷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在消化他挽留我而传达的“谢意”。那本是我不屑于接受的东西,本就无足轻重,宫默怎样都可以活。
疼痛达到巅峰的时候,我拨下了乔佳佳的电话。
“妈妈……”
“接电话啊……”
电话里是空洞的嘟嘟声,我疼痛难忍,对着那边无人接听不住的喘息。
妈妈,我有多久没有这样狼狈了呢。
我明明直到这个时候她是从来不会接电话的。
这些奢望般的期望,落空的可真是太幼稚了。
是我太天真而已。
后来我有一阵子没有去蓝荷。朋友帮我找了个出租车司机的工作,我对这个本身就没什么挑剔,也喜欢开车的感觉。
只是到现在为止我只有一辆有点旧的黑色摩托而已。那辆摩托是我低价卖掉了乔佳佳留给我的房子,和那把吉他一同买回来的东西。
还有一所小小小小的公寓。不足二十平米。对于我来说就够了。哈哈。
凡哥给我打来电话,话筒里他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什么什么,肖什么的,他凭什么抢你活啊?!才认识几天啊?自己混的不好抢朋友生意,他是个什么啊他是!”
我笑,
“你别管了凡哥。我没事。”
“你没事个屁!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白玉这小子也太不是东西,等我从深圳回来的……”
我说:“我真没事。”
我怕他一冲动又做出什么蠢事来,只得不停的给他熄火。在他看来,很多事情讲理远不如拳头来的痛快。
但是他并没有听我的。有一天我听说,凡哥到底到蓝荷找了肖恩。听他们描述着的,肖恩正在台上甩吉他的时候就被闯上台去的凡哥拽了下来,肖恩不太高兴,当时就黑了脸,一甩手挣开凡哥说到外面解决。过程不得而知。
但是最后大多数人看见的是肖恩跟个没事人似的回来,几步跨到台上,捡起吉他继续表演。当时就镇住了一帮小姑娘小伙子。
凡哥哪去了呢?呵呵。
他没跟我提过这事,我也不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居然生出一种隐约的自豪感。
凡哥以前打架,可是从来没输过。
我知道也许会有人埋怨我不够义气。可是这并不是我强求来的。付出也得有个心甘情愿。我自是感谢他,可是更多时候,我并不愿意他人插手我的事情。
宫默从来不是高尚的人。也没那个打算去故作伪善。
像白玉似的,那样多恶心。
他们打架几天后的傍晚,我出车经过离蓝荷不远的一条有点偏僻的路段。
我隐隐约约看见路边站着一个手揣兜的男人。他拦了几辆车子,但是都没有停下来。
因为我的眼睛到了晚上就不是特别好用,所以在停下车之前我并没有看到他袖子里藏着的刀把。
差点忘了,新闻报道说最近这里总是出事,还叫各位出租车司机朋友小心。
不怎么问世事的我,看来也有走栽的时候啊……
等我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怪好意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眼看着他十分迅速的拉开车门坐进来,我感觉到他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里,仿佛散发着和他袖子里的刀刃一样危险锋利的光亮……
我的大脑飞快运转,旁边的男人身上所弥漫的陌生气息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坐在我的旁边,左臂蠢蠢欲动。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和不小心。
他轻声说:
“开车。”
我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
一旦车子开上路,我就没办法脱身。
这时候,我感觉到右边突然间一阵发暗,似乎有什么挡住了光线,接着我听到了车门被迅速打开的声音,再然后,身旁的位置一下子空了。
我猛地回头向右看过去——
车外面,有两个人正动作激烈的撕扯在一起,刚刚的罪犯正奋力的挣扎想要掏出袖子里的长刀。
而他身后,那个死死抱住他的人,是肖恩。
我惊住了。
这个时候,肖恩从车窗看见了我,他紧紧的皱着眉,朝着我迅速的做了个脸色,然后一个拳头挥向了被他禁锢着的人。
我反应过来,赶紧下车。
肖恩死死的绷着脸,膝盖顶着那个人的后背,有力的胳膊正奋力的压制住身下不停挣扎的人。
我来不及想,冲过去,对着那个人的脑袋就是一脚。
那个人不再挣扎,趴在地上,安静了。
路上飞驰的车辆仍然呼啸来往。
肖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额头的汗珠顺着他的两鬓慢慢流淌下来。
他蹲在地上,抓着那人的头发拎起脑袋看了一眼,又从那个人的袖子里抽出了那把刀子扔到了旁边。刀刃割破了罪犯自己的胳膊,一片血迹斑斑。
看见那把刀子,我像虚脱了似的,一个重心不稳,靠在了车子上。
肖恩喘息着,仰起头看我,突然咧开嘴笑了。
“你下脚倒也真狠。”
我无心回答他的话。
夕阳晒得我晕眩。我有点神志不清。
(中)
图个干脆利索,我们把人送到了警局。局子里的人先把那人送走了,说一会回来给我和肖恩做笔录,叫我们稍等。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今年夏天的雨真他妈的多。
窗子开着,雨滴偶尔的落进来,滴在手背上凉凉的。
我抹掉了那滴雨水,问:
“你怎么会在那里。”
肖恩在抽烟,他把右胳膊肘驻在窗台上,翘着腿,下颚微微抬起,冲着窗外失神的吐着烟圈。
“路过。”
我看向他。
“最近那边治安不好,别在那头跑车了。”他说。
我低头笑,
“谢了。”
“客气”。
肖恩的身手不错,反应能力也很棒。看刚才他一下子把那人从车里扯出去的样子就知道。
而且从小他的力气就很大。小时候我们一起回家,轮流着背着对方走,那时候我身体不好,背他几步就踉踉跄跄差点摔倒。他笑我不行,然后走到我前面,一弯腰,手臂一勾,我就被他背到了背上。我羡慕他力气大,他就一逞强径直给我从半路背回家里。
……该死,我又想起那些。
一想起曾经,我就会在有他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看。
像是无法痊愈的病。
我故作平淡的说,我得好好谢谢你。今天没你,我恐怕就死在路上。
谁想他比我更淡然,看都没看我一眼,只牵了牵嘴角,
“谁见到都会那样做。你不用在意。”
“再说我不是还欠你个情。”
我意识到他说的是酒吧吉他手的事,低头笑。
目光触到他藏在两腿之间的左手。
我走过去,拉出他的手腕。
肖恩大概是被我的动作惊了一下,抬头莫名的看我。
手心上攥着个布条。我执意抽出它们,看见他的手心上有两条长长的刀口,里面的肉翻出来,还在不停流出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感觉到我的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我匆忙看向他的表情,他却以一种玩味的眼神仰视着我,
对视的时候,他笑了。
“又怕了?”
我不禁一股火涌上来。
“怕个球啊!这都出多少血了?你不会说话吗?知不知道言个声啊你?!”
肖恩没有动,也没做声,却还在看着我。
我无语的跟他大声说话,
“疼不疼?”
他眨眨眼,眼神像是在看着个怪物。
“我问你疼不疼呢!”
他回过神来,淡淡的回答我,
“不疼。”
接着他便要抽回手。
我按住了他的手腕拽他,想带他去包扎。
他在身后拉住我,
“笔录还没做。”
“去他妈的笔录!”我没好气的骂。
可是转过头之后,我发现拽不动他。
我心里本来就憋着火,被他这么一弄心里更气。
再回头,他的嘴角带着丝很明显的狡黠。
在看到那丝充满邪气的笑容时,我心里一惊。
肖恩面带笑意,轻声问,
“你这么紧张干嘛。”
果然……
我语无伦次的转头,
“……换谁谁不紧张啊……看那血流的……”
没等我说完,我的手一紧,抓住他的却猛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我来不及抵抗,就被他拉到了咫尺的距离!
死了……
我真想立刻找个东西把脸打肿,好不让他看见我的窘迫。
他的鼻翼就在我的眼前,以及那双似乎读懂一切的锐利双眼,正定定的看着我。
和那天一样的距离,我却慌乱的不成样子……
“宫默。”
我看着他的嘴巴,用不带丝毫怀疑的语气,将那句话就那么说出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只感觉到他触碰在脸上的气息,紧张的无言以对他的询问。
因为不想否认,也不愿意肯定。
肖恩轻笑一声,并没有放开我。
他最后吸了一口右手指间的烟头,然后把它用手指掰成一个弯,顺手丢到了窗外。
“……你不是不喜欢男的吗。”
似乎是我的错觉,在说那句话的同时,我好像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愤怒的色彩……
(下)
在我觉得我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还有脚步声。
肖恩越过我的肩膀看过去,我趁机赶紧挣开他的手转过身。
那个瞬间,我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听到背后一声轻微的叹。
我又促不及的回转过头,看见肖恩正低着头,捧着自己的左手小心的吹,他沾着雨水的刘海轻轻垂着,好看的眉也微微的皱了起来。
我是心疼他的。
包括年少时我看他不敢张望珍爱之物,包括那年我弃他而去他眼神不甘愤怒却又留恋,包括他低头略带失意自嘲无用,包括他紧握住自己受伤流血的手掌望着窗外默不作声。
他的一切伤痛和落寞,我都心疼的要死。
肖恩抬起头来,
我再次迅速的回过身,上前跟警察交涉,
“那个,能不能先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
“不用。”肖恩在我身后抢话。
我继续说:“流了很多血……”
“我说了不用!”
我还没回过神,他已经从我身后过来,拉起我就往记录室走,我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
我跟着他走,忍住了,没吭声。
笔录经过了一个小时结束。警察的一句句话在我耳朵里听得都像噪音,我不耐烦他们一切和备案无关的话语。
“好的。我们知道了大概情况。谢谢你们的配合。你们为这启案件做出很大贡献。上头应当会有嘉奖。”
有完没完了。
肖恩笑呵呵的,一副优秀公民的样儿。
“没事,我应该做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应该做的?
是配合打击犯罪分子?
还是指……救了我……
我反应的时候,肖恩已经站了起来。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动作抬起来,
肖恩攥着拳头,低头看我,笑,
“你不走么?”
“……哦……哦。”
原来潇洒的活了二十几年的宫默,还是这么容易的就在肖恩面前慌神失措。
不知道他知道了这样的反差会怎么想。
夜深,街道上泛着一股看不见的潮气。一如我迷恋着的夜晚。
人在夜里,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的。
所以我挚爱夜晚,但是当肖恩再次出现在生命里后,我开始惧怕这样乱人心智的黑暗。
他一般在晚上出现在蓝荷。白天几乎都看不到他。
他到这里来,是故意折磨我,乱了我的灵魂的么?
我居然还在奢望他能够记得。
从诊所出来,肖恩仰着头,微闭着眼睛,慢悠悠的沿着街道往停车场走。
他的身形高大,步伐稳健轻盈,像一个暗夜中的精灵,又像是堕落边缘的美丽天使,为的只是迷惑众生,继而夺取那一份份掠夺占有的快感和骄傲。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他曾珍视如斯的木偶士兵。
直到今天,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帮助他得到想要的任何。那并不是借口。年幼时期,我的世界中只有肖恩陪伴守护在左右。钱什么的,是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屑顾的东西。
而那个被我丢弃在冰冷空气中的纯粹理由,现在已经可有可无了。
“你还想看多久啊。”
我看着他的侧脸,听他略带挑衅的说出这句话,微微的笑了一下。
“你入圈子多久了。”
他的眼睛兀的睁开。
“我自小就是。”
我的呼吸瞬间颤抖。
“这话是……”
肖恩很好看的笑了。
“我三年级的时候就遇到他。那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个男孩子。”
刹那我感觉到我的心直直的坠落下去。伸向看不见的方向,黑黑的。
那是个无底洞。仿佛边际近在眼前,实际什么都没有。
“呵呵……你还真是早熟。”我干笑。
他并没有看我,莞尔,
“小孩子么。那个时候,最纯真最美好的时候,感情也最干净。”
“而我不是会怎么抗拒自己情感的人。”
我麻木的点头,
“这样。”
肖恩回头对我笑,
“你想听么?我的初恋?”
我一怔。
之后,没等我表态,他就一个人兀自的讲了起来。
“一开始我们只是好朋友。他对我很好。他总是对我笑,笑起来很温暖。”
“我们干什么都在一起。像是兄弟一般的,又像是依靠。”
“后来,我爸爸的生意不好了,家里状况开始变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