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有喜——田唐

“哟，这可是喜事！”

“但我怕他不答应，我怕他对我没信心。”

“老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出租车平稳的开到公寓楼下，洛嘉远下了车，习惯似的抬头看了看窗口——没有人在等他。在很久之前……不，也不是很久，六七年前而已，的确是有个人总是趴在窗口等他回来。那时，他总是喝的醉醺醺，能顺利找到家门已经实属不易。

哦，说起来，如果不是陆南轩提早到楼门口接他，他大概早不知道再哪里睡死过去。

我欠你很多，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找你借的半块橡皮，到现在还没有还。

洛嘉远看着手里那份‘演讲稿’，纸张几乎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水打湿了。

陆南轩还没有回来。

对不起你的地方更多，笨蛋混蛋流氓无赖，这些全用到我身上还嫌不够。具体事例就不一一赘述，你听了，大概又会生气。

洛嘉远握着讲稿的手开始发抖，时钟指向六点三十分，陆南轩还是没有回来。

我是个骗子，口是心非，其实看到别人给你写情书的时候，我既生气又难过，还要强装大度，怕你笑话我不像个男子汉。

电视里开始播放都市日报为洛嘉远做的情人节专题访问。当天的都市日报也用整版做了同样的专题。

【洛总，这次希望您能好好和大家分享一下您心目中理想的对象。】

【他……非常聪明，从小就是优等生，但是从来不像其他优等生那样高高在上，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哦？听洛总的口气，看来这位理想爱人早已经出现了？】

电视里的洛嘉远笑着，电视外的洛嘉远苦着脸看着时钟，已经七点钟了。

【呵呵，主播小姐很敏感。】

【那请洛总继续。】

【他很善良也很倔强，大概属于遇强不惧遇弱不欺的那种类型。很热心公益也很喜欢孩子。】

“喂。”洛嘉远疲惫的拨通电话，电话里的背景音嘈杂，他听不太清楚，“你在哪？”

“我……对不起，我今天回不去了……”

陆南轩的话才说了一半，洛嘉远分明听到一个他有点熟悉并且勾起他全部不良感受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常志高，“南轩，快来，快过来！”

“刘主任病倒了！”陆南轩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听到耳边手机里嘟嘟的忙音声……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还是想你能听我解释。

在洛嘉远的讲稿上这样写道。

我会把所有事情都给你说清楚，但你没有给我机会。

洛嘉远拿起沙发上的大衣穿上。那张被团掉又摊开的讲稿丢在桌上，最后一句话写着……

但你，陆南轩，是我最爱的人，因此我憎恨自己。原谅过去的我曾经做过的一切，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第二十二章：最执着

2月的T市，寒冷的北风吹到脸上，像是小刀子在割。洛嘉远套着厚厚的羽绒大衣，还是觉得冷。有时人们说，心痛是比愤怒更加持久的感受，比如此时，摔掉手机时的愤怒早已不在，只剩下心口隐隐作痛……

他在哪儿？他和谁在一起？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

这些问题愈发深入，就愈发让他担忧和恐惧。那所谓十九年来牢不可破的感情，仿佛一张薄薄的糯米纸，贴在那儿，一不小心，就破了。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洛总。”

洛嘉远回过头，吸着一半的烟还叼在嘴里，他看到那个风度依旧的俊朗男人，就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他有理由相信，刚刚自己就从他的面前走过去，却没有注意到他。

“这么巧。”严竞声往前走了几步，那种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闪闪发亮的宝物，“今天还能遇到你。”

洛嘉远点点头，“既然这么巧，要不要喝一杯？”

这是晚上九点三十分，街上人很多，一对一对的情侣亲昵的走在一起。他们两个大男人，走在街上，两人之间保持着八十公分的距离——怎么看，都有些突兀。严竞声的手插在口袋里，尽可能让自己态度自然，但这的确有点难。

“我的法国朋友……洛总还记得吗？”

洛嘉远摇摇头，应该说，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不在此时此地。

“哦，前几天见面时谈起洛总获奖的糕点作品，他们很感兴趣。”严竞声稍稍斜过脸，失望的发现对方对这个话题似乎并没多大兴趣，“他们希望能和洛总面谈。当然，如果洛总不愿意，我去回绝了就是。”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想到的是联系我的秘书。”洛嘉远忽然说，“而不是在大街上巧遇。”

“我知道我一定会遇到你。”

当严竞声这样说的时候，洛嘉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在微微的颤抖。他再次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不是一次偶遇，“你该不会整天在街上溜达等着跟我巧遇吧？”

“不需要。”严竞声说着，右手从衣袋里伸出来，轻轻的握住洛嘉远的手腕，“我知道，我一定会遇到你。”

那天，他们在酒吧喝酒。洛嘉远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坐在酒吧里和这样一个男人一起喝酒。只是喝啤酒而已，空扎啤杯子排满了小酒几，洛嘉远撑着下巴，视线忽然有点模糊。严竞声就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他听他说了太多的话，每一句都和那个叫陆南轩的人有关——每一句他都不想听。

他多么希望，能有些话题和自己有关，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你这个人不错。”

严竞声眼睛一亮。洛嘉远挥了挥胳膊，酒保走过来把杯子收干净。已经有了醉意的男人笑了笑，竟然伸手摸了摸严竞声的下巴。这样的动作令人遐想。

“要是换了五年前，我一定……”

话说一半，洛嘉远忽然笑个不停。严竞声却忽然抓住他的手。

“现在也可以。洛嘉远。”他叫出这个名字，令他心动的名字，他紧紧抓住那个人的手，“现在也可以，做任何事，做什么都可以。”

洛嘉远怔了怔，“换了五年前，我一定跟你做酒友。”

现在的话，就连酒友都做不成吗？

“我戒酒了。”洛嘉远揉了揉额头，掏出几张钞票放到桌上，“我该回家了。”

此时此刻的严竞声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句子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恍惚，他失落，他仿佛落入极度的空虚之中……

“我该回家了，太晚的话，他要发脾气的。”

晚上十点三十分，严竞声开车送洛嘉远回家。醉的言语不清的人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地址和房门号。严竞声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人拖上楼，钥匙还没有拿出来，门已经开了。

陆南轩穿着白天剪彩时那身西装和衬衣，面容憔悴，看到他们的时候，居然只是平静的点头和问候，“严先生？”

“怎么陆先生在？”

陆南轩伸手拽住洛嘉远的衣领，醉醺醺的人抬起头，扯出难看的笑容，然后整个人向陆南轩扑了过去。

好不容易维持了平衡的陆南轩看了看门口，“谢谢严先生把人送回来，辛苦了。”

“他还醉着，我看还是……”

“有我在没事的。”

严竞声本来想说洛嘉远喝了太多的酒需要休息需要醒酒需要冲个澡，而且他很有可能着凉最好有什么热乎的东西暖暖肚子……

但陆南轩只是说，有我在没事的。这就让严竞声所有的话都一下子咽回了肚子。

“那我先走了，请洛总醒了之后给我电话。”

“慢走不送。”

第二十三章：最严重

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第二天早上，当洛嘉远从梦中醒来，温暖的被子里有沐浴乳的牛奶香味，窗帘还拉着，房门关着，身边没有人。他已经不太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唯一记得的是他和严竞声一起去喝酒……

喝酒。

这两个字清楚的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洛嘉远几乎是从床上摔下去的。首先，身上穿着棉质睡衣，沐浴乳的气味很舒服，这表示前一天晚上帮他洗澡换衣服的人绝对是陆南轩没有错。其次，他没有被丢在沙发上或者丢在地板上，这表示，陆南轩他，大概，应该是，没有特别的，生气吧……

“南轩？”

没有人应声，客厅里有排骨汤的气味，厨房里有点动静。

“南轩。”

被叫到名字的人没有回头，只是专心的看着锅里的汤面。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总，你确定你该问这个问题吗？

陆南轩从案板旁边拿起一张揉得皱皱的白纸，丢在洛嘉远身上，还是没有说话。洛总把纸摊平，瞬间确定这正是他昨天晚上攥在手里的那份讲稿。

只不过最后多了一行字。

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我戒酒。”

锅里的骨汤熬得滚滚的，香味很浓。陆南轩关掉天然气，把汤面小心的盛到保温罐里。他还是没有说话。

“亲爱的……”洛嘉远忽然从身后把他抱住，拥抱很紧，像是怕他逃了似的，“你看到了。我昨天准备了很久，鲜花和蛋糕你也看到了。但是……”

但是你没有回来。

“刘主任忽然病倒了。”陆南轩说着挣开洛嘉远的手，几乎是扯着嗓子冲他喊，“我电话里就给你说过，你有好好听吗？”

“我……”

“你的手机不通，家里电话没有人接，我丢下病人跑回来找不到你……”

“我，我其实……”

“出去喝酒了吧？还是让姓严的送回来的啊？你跟他去喝酒了吧？喝的很高兴吧？”

陆南轩压住怒气把保温罐的盖子盖好，拎着出了厨房。

“我走了。”

洛嘉远委屈的看着他，“我的早饭呢？”

“还早饭？你还记得吃早饭！”

洛嘉远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那我不吃了，你别生气。”

“你没看到锅里还剩着汤面吗！”

说着，陆南轩打开公寓大门，就要走。洛嘉远轻轻拽住他的胳膊，很温柔的，在他脸上印上一吻——难闻的酒臭让陆南轩咧了咧嘴。

“我和严竞声是巧遇，真的。”洛嘉远说，“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喝酒了。”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体检。”

洛嘉远笑着点点头，“是，遵命。”

公寓大门轻轻的关上，洛嘉远松了一口气，跑回厨房把锅子抱出来，坐在沙发上吃排骨汤面。他忽然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昨天晚上的精心安排被陆南轩看在眼里，今天早上，他大概就见不到那个人，也吃不到这顿早饭了。

陆南轩的父亲是因为肝癌去世的，这种长期酗酒导致的病变让陆南轩对酒深恶痛绝。那年夏天，一次偶然的体检中，医生告诉洛嘉远说，他患有酒精性脂肪肝，如果再不抑制，会导致更严重的病变。

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却让陆南轩整晚的失眠。

“我比任何人都怕他死。”

当刘主任的老伴抹着眼泪对陆南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已经冰凉。

“他要是走了，我活着也是受罪。”

“您别这么说。刘主任他，好人好报。”

话是这样说着，医生的诊断报告还没有出，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陆南轩忽然想到去世的父亲，忽然想到洛嘉远，忽然的，他开始发抖。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默默的走到家属面前，一脸凝重。

“家属考虑考虑，是保守治疗，还是手术？”

顿时，哭声一片。

陆南轩的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好久，才拨通了电话。电话里的洛嘉远还是那种温柔又带点痞气的语气，“南轩，你做的汤面真好吃。晚上再做一次吧？”

“洛嘉远。”

“你不是还在生气吧？”

“洛嘉远，你现在能不能过来？”

电话那端的人一点都没有犹豫，“我马上去。”

第二十四章：最亲

陆南轩看到洛嘉远的那个刹那，他的心终于开始慢慢平静了。那真的是一个刹那，他站在医院门口，看到那辆蓝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那个人跳下车子，毫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紧紧的将他拥抱。

这个拥抱太温暖，太熟悉，让陆南轩根本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这个拥抱，会怎么样……

“出什么事了？”

陆南轩听到那个人问他，他答不上来，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乱作一团，什么都记不清楚，唯一的念头只是，他刚刚去预约了这家医院的全身体检。

“你马上去体检，快去！”

“你……”洛嘉远稍稍松开肩膀，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南轩，你放松。”

“我很放松也很冷静！”陆南轩说着，扯住洛嘉远的袖子，“体检中心在后面，这边走……”

“验血要空腹。”洛嘉远轻轻扳开他的手指，把那只手握住，“不如我明天一早就来？”

“就今天！”

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加强，洛嘉远笑的温柔，“好，都听你的。”

洛嘉远被医生摆弄了整整一个下午。体检表交到导诊护士手里的时候，他看着陆南轩有点焦虑的神情，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别的项目吗？”

“您的体检项目都做完了，我们会在一周内把报告寄给您。”

“报告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到？”洛嘉远又问，“还有什么可以检查的项目，病毒还是什么癌细胞，什么白血病艾滋病，那些要命的都给我检了吧！”

护士小姐愣了愣，陆南轩一下子冲到前面，“明天能不能拿报告？”

“对不起先生，最快要一周之后。”

“但是……”

洛嘉远突然的拉住他的胳膊，“没事的，南轩，你太紧张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谁让你不顾身体去喝酒，要是肝病复发了怎么办？要是转成癌了怎么办？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护士小姐愣住了。

陆南轩死死的盯着洛嘉远，呼吸有些急促，大概是说话太急的关系。而洛嘉远只是轻轻的挽住他的胳膊，“南轩，没那么可怕。”

没那么可怕。

“我不会死，也不会离开你。”

有的时候，洛嘉远真觉得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自己的责任，都是自己的错。他也的确是后悔的。就像高中的时候，他看着那个一向斯文听话的好学生疯了似的央求校长再给已经被开除的自己一次机会。他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洛嘉远。那一天，他忽然意识到，陆南轩可以为了自己放下尊严，即便受到那样巨大的伤害，也依然尽全力维护这个伤害他的罪魁祸首……他为什么，不能为了陆南轩，成为一个像样的男人？于是，他丢下书包离开学校，唯一后悔的是，没有给陆南轩一句解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