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有喜——田唐

“南轩，我对不起你。”洛嘉远站在他的面前，用力攥住他的手，“过去的苦，只要我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我想忘，却忘不了。”

第十九章：最初

陆南轩听腻了洛嘉远的‘从今往后’。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从今往后我不再放开你的手，从今往后我都会对你好，从今往后我看都不看别人一眼……所有这些，全数没能做到，以至于陆南轩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要把一辈子都搭进去，搭在这个骗子身上。

也正是因此，当他看到南家新推出的情人节系列，听到那句令人心动的广告词的时候，他只是稍微怔了怔，然后，继续慢慢走进旧大厦，走进爱生慈善的资料室。

【南家薯心系列，冬日里只属于你的温暖。】

“小陆，医院剪彩就在这几天，刚刚尚成那边打来的电话。”

陆南轩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相关资料，“到时我会提前过去。”

“哎，你办事我放心。”刘主任笑眯眯的看着他，“我想再多请几个人，明天去科技大社工系招聘，帮我准备个启示。”

“我去吧，是我母校，也让我风光风光。”

“哦。那我给常总回个电话。”

陆南轩的嘴角抽了抽，心想怎么又和这个人扯上了关系？

社工系从来都是冷门专业，即便是在久负盛名的科技大也并不例外。在当年，学科成绩第一的陆南轩要求转去社工系，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正是因此，学院书记见到当年那位立志投身社工事业的有志青年回到母校的时候，激动得老泪纵横。但这次招聘的焦点是尚成集团。

【尚成集团总裁常志高先生是我们科技大的优秀校友，这次返回母校……】

陆南轩坐在主席台上常志高的旁边，偷偷的打哈欠，台下掌声响起的时候，他险些咬到舌头。常志高在旁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随即接过话筒。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大家好。我非常荣幸能回到母校，再见到当年教导我的老师们，以及和我一起奋斗过的同学……】

陆南轩十分别扭的咽了咽口水，台下的同学们都聚精会神的听这场专题报告，他觉得自己这种小动作是不是不太好……

【在此，我首先要给大家介绍一下关于即将竣工的尚成医院。】

没想到常志高会把医院提到‘首先’的位置，陆南轩有点惊讶的看了看他，他也了然的回敬了陆南轩一眼。

【这家医院主要是为癌症晚期以及其他放弃医学治疗的患者提供临终关怀，虽然投资并不算高，但却是我们尚成集团本年最为重要的一项公益性项目。】

常志高认真的态度和神情让陆南轩有点吃惊……但转念一想，大概是某种炒作或者为之后尚成集团的招聘造势吧……

【在此，我以一位校友，一位师兄的身份，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能够积极投身公益事业，这不单单能够为社会造福，也同样对完善同学们的自身大有裨益。】

常志高轻轻站起身，陆南轩蓦地转过头，当他看到这个总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男人深深弯下腰，“我在这里向大家表示感谢。”

这个时候，陆南轩觉得，也许自己在某些地方搞错了。

会场内掌声雷鸣，在做的学院领导纷纷起立鼓掌，记者们手中的相机不停的拍照……这其实就是一个噱头而已，一定是的，一定……但陆南轩却分明看到，身边常志高紧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手心里全是冷汗。

“常总紧张？”

“胡，胡说，我是见过大世面的。”

陆南轩忍住不笑，样子却被身边的常志高看得呆了，“你笑？你笑啊，别忍着，我还没见过你对我笑。”

“您看错了。”

那一天是情人节的前三天。陆南轩为爱生慈善招聘到了两个应届大学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听说是一对情侣。那个女孩子几乎完美的回答了陆南轩的每个问题，陆南轩问到她，你为什么愿意来慈善机构工作，我们付不起高薪。女孩子笑笑，想都不想的对他说，我立志于公益事业。但轮到男孩子时，他却支支吾吾的只是偷偷看那个女孩，什么都答不上来。

“你对社工工作并不了解，也许不适合这份工作。”陆南轩笑笑说，“你是什么专业？”

“微电子。”

“这么好的专业，就业应该不成问题。”

男孩子腼腆的笑，“我……她，她做不得粗活，细致活让她做，粗活让我做就行了。”

真是个傻孩子。陆南轩这样想着，在合格者那栏里写下了男孩的名字。

“喂，你招到没有？”

常志高这位重量级人物的出现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站到一边。陆南轩不慌不忙的写好名字，抬起头，“得常总亲自关心，实在感激不尽。”

“这次招的人是医院要用的。不要记在你们爱生名下。”

“常总见外了，既然是合作，又何必分什么你的我的？”说完，陆南轩对两个孩子笑了笑，“回去吧，听我电话通知。”

常志高往前迈了两步，看了看那张名单，“就两个？枉我又是鞠躬又是感谢的出了一身汗。”

“辛苦常总了。”

“喂，一起吃个饭。”常志高看了看天花板上一排排的白炽灯，“教工餐厅，院长他们说要坐坐。”

“还是不了，我不喜欢这种场面。”

常志高想了想，对旁边的秘书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又说，“那我也不去了。我们去随便吃点什么。”

“行。”

“你答应了？”

“怎么，常总反悔？”

“不，不，你想吃什么？”

第二十章：最特别

陆南轩和常志高是大学同学。在大学生活的前两年里，他们每天都在同一间教室上课，都会早早去占前排的座位，在常志高的印象里，他们甚至坐过两次同桌。

却从没有说过话，没有一起吃过饭，没有一起打球或者参加什么别的活动。

陆南轩这个人，除了成绩太好之外，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他从不迟到早退，也从不积极向老师提问，不住宿舍，也不参加任何社团和集体活动。他用所有剩余的时间打零工和摆摊子，哦，他和西门那个卖炸鸡柳的关系好像特别好……

“这家餐厅味道不错，当年我常来。”常志高把菜单推到陆南轩那边，后者随便看了几眼，又推回去。

“我没来过，不了解。常总随意。”

常志高摸了摸后脑，叫服务员过来随便点了几个菜，然后中规中矩的坐在那里，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里离教学楼很近，以前上完高数，我就来这里吃。”

“高数我一般只能听进去一半。”

“啊，我也是，那个老师姓什么来着，只有每节课开始时的笑话好听。”

“还有会计实务的那个老师，只会照着课本读，还偏偏爱点名。”

“我去英国那年他刚好也去进修，跟他当同学才知道他脑袋是木头做的。”

陆南轩轻轻笑起来，笑容很温柔，“在国外过的怎么样？”

常志高点点头，“能学到不少东西，你真该出去看看。”

他们忽然就沉默了，大概一两分钟之后，常志高才重新开口。

“当年你转了专业，好几个老师来问我。”

陆南轩抬眼看了看他，“为什么？”

常志高有点不服气的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你可是专业第一名，老师关注的……”

“我是说为什么问你。”

“我是班长。”常志高说完，瞪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你忘了我是班长？”

应该说是压根就不知道。陆南轩尴尬的笑了笑，“我当年和班上同学都不太熟。”

“对啊，你都不住在学校里！”

这话说完，常志高有点后悔，当对方似乎随意的接下后一句之后，他就更加的后悔。

“对，那时我和洛嘉远住在外面。”

那时，他和洛嘉远住在外面。学校附近的临建小平房里，租金低廉，算下来能省下不少钱。冬天漏风，他们挤在一起睡，夏天漏雨，洛嘉远拿塑料布裹住他的教科书，整间屋子都淹了，书皮都没湿一点……

几道精致的小菜摆上餐桌，常志高黑着脸拿起筷子，硬着头皮问，“你们一直在一起？”

“前几年我搬了。”

“他沾花惹草惹你生气？”

看到对方略带得意的表情，陆南轩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有点越界，“常总对我的私人问题感兴趣？”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关系。”

陆南轩愣住了。的确，这个问题太露骨，如果他真的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别人却也无妨……但他不知道。

他也很想知道。他们是朋友，十九年的老朋友，老同学。曾经一道创业，曾经患难与共，曾经，深深的，相互……爱着。

但现在呢？

“你觉得这个问题过于私隐，也可以不回答。”常志高把一块鸡腿放到陆南轩碗里，“多吃点。”

“我不知道。”

“什么？”

陆南轩淡淡的重复了一遍，“你问的问题，我不知道。”

那天，是常志高开车送陆南轩回家的。老旧的小区门口，常总的高级轿车停在几张包治百病的小广告旁边，格外显眼。陆南轩下车，车里的人仿佛恋恋不舍的看着他……

那种目光，让陆南轩觉得不自在。

“今天这餐饭聊得很开心。”陆南轩说。

常志高的目光忽然一闪，然后侧过脸去不看他，“我们早该叙叙旧。”

“医院剪彩的事情，我等常总电话。”

常志高点点头，挥挥手，开着车子慢慢走远。

今天聊得很开心，除了几个和洛嘉远有关的话题之外。忽然，陆南轩意识到这个叫洛嘉远的人似乎给他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心理负担。是的，是负担，永远摆脱不开。在任何时候，都会理所应当的出现，他不在，反而觉得奇怪。

就像此时此刻，陆南轩打开家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充斥他的呼吸，他看到沙发上窝着一个人，裹着羊绒毯子，一边吸烟，一边看电视广告。

“怎么这么晚？”

陆南轩把外套丢到椅子上，打开窗子，“怎么抽这么多烟？”

“等你等得心烦。”

“那就不要等。”

洛嘉远把吸了一半的烟熄掉，指了指桌上的盒子，“新出的点心，带来给你尝尝。”

“都被你的烟味熏臭了。”

洛嘉远就笑嘻嘻的把点心递到他嘴边，“特意带来的。”

陆南轩把那块点心拿在手里，柔柔软软的糕点，看上去就很甜蜜，“今天和常志高一起去招聘。晚上一起吃了饭，叙叙旧。”

“你们有什么旧好叙？”

“毕竟是老同学。”

“老同学？”洛嘉远一把拽住陆南轩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我一不留神，就成老同学了！”

“你这人还真是……”陆南轩躲开他的手，“就算没什么交情，老同学就是老同学。”

“你们都说什么了？”

陆南轩把手里那块点心咬开一半，里面的薯心粘稠的挤在里面，很甜，的确很甜，甜蜜里有淡淡酸涩的口感，“他问我，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洛嘉远的眉头皱起来，“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洛嘉远的眉头皱的更深，“我，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断断续续十九年，到现在你说，你不知道？”

陆南轩看了看他，“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我们，我……”洛嘉远的拳头紧紧攥着，所有的往事在脑海中一一重现，好的，坏的，温暖的，冰冷的，他们全部经历的，“我们，应该是特别的。”

陆南轩淡淡的笑，“我去睡了。”

第二十一章：最痛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像小孩子们做的几何证明题。你说，这是明摆着的，用不着证明。他却偏要你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才作数。

你以为有的事情不需要说明，对方就能理解你的心意。好，就算他真的理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洛老板的每个广告词都是说给你爱的人，无一例外。

但你没有指名道姓，那又算得上什么？

【南家，给最特别的你一个最特别的情人节。】

“让以后的每个情人节都成为我们的纪念日。”洛嘉远读完最后一句，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秘书小姐，后者正一脸红晕的看着自己的老板——老板今天更帅了，“这样结尾如何？”

秘书小姐频频点头，“陆先生一定会十分感动的。”

“让他感动没用。”洛嘉远拿出钢笔，把发言稿上的几个地方稍作修改，“以后踏踏实实的好好跟我在一起就好。”

“洛总一片真心，陆先生会懂的。”

洛嘉远笑了笑，“借你吉言，去领份新年红包。”

这是二月十四日，洛嘉远和陆南轩一起度过的第十七个情人节。十五岁那年，班上的女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么个洋节，偷偷把巧克力塞进陆南轩的课桌里，却被洛嘉远先看到，吃了个精光。十六岁那年，洛嘉远把陆南轩骗到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疯了似的吻他。十七岁那年，陆南轩苦读准备高考，洛嘉远躲在他家院子外面站了整整一夜……

“喂。南轩，什么时候下班？”

接到电话的陆南轩转身走到医院门外，“我在医院，一会儿要剪彩。”

“今天过节。”

“和剪彩又不冲突。”陆南轩心里觉得好笑，常志高的助理就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像是在等他，“你有事？”

“没什么，就是让你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

“那你忙吧！”说完，洛嘉远挂掉了电话，心里仿佛有点什么堵得难受，预定的玫瑰花已经送到了他的公寓，吩咐糕饼厂特制的蛋糕也准备好了。他承认他有点紧张，好吧，他非常紧张。

时间慢慢过去，三点钟时，秘书小姐送来了新年期间的销售报告，三点二十的时候，广告策划部送来了新一期广告片的策划书，四点钟时，秘书小姐告诉他明天董事会的时间确定好了……五点钟的时候，司机老李到公司门口接他，他上车的时候，还撞到了头。

“洛总今天怎么了？”

洛嘉远勉强的笑了笑，“有件重要的事，很紧张。”

“哦？”老李呵呵的笑起来，“您现在的样子就像我当年跟我老婆提亲时候一样。”

坐在后座的洛嘉远有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是，我打算今天跟我爱人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