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有喜——田唐

“我不是去玩的。”

“啊，抱歉抱歉，我一直很尊重你的事业。”

陆南轩眨眨眼睛，心中那种莫名的纠结似乎稍微缓解，“是关于临终关怀的。报告很精彩。”

“我听说了。”洛嘉远皱皱眉，“我讨厌那个叫常立志的家伙。”

“他叫常志高。”

“好吧，不管常什么。”洛嘉远放开他，向窗口走了几步，这是他的公寓，宽敞又整洁，如果陆南轩在，也就有个家的样子，“我尊重你的事业，所以今天刘主任跟我提起说希望能够加入那个项目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毫不犹豫？”

“啊，只犹豫了一下。”

“洛嘉远。”

“嗯？”

“你这个骗子。”

第十三章：最复杂

我们都没有办法左右别人的想法，无法改变别人不知所起的爱恋，即便是那个被爱着的人，也做不到。洛嘉远一直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他自恋的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哲学家。在懵懂的爱恋偷偷发芽的那个年纪，看到心上人接过同班女孩送上去的花色信封，这个句子就忽的在脑海中闪现。

本来就是这样的，别人偏要爱你，这根本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想要躲闪或是阻挡，都根本无效……

“常总竟然屈尊致电，真让洛某受宠若惊。”

电话里的人哈哈一笑，洛嘉远漂亮的眉毛皱起来，身边的秘书小姐紧张的抱着文件夹。

【洛总这几年还炸鸡柳吗？】

“偶尔消遣，不丢手艺。”

【什么时候再让我尝尝？缅怀一下大学时代。】

“好啊，常总有空的话，来寒舍小坐，我让南轩多炒几个菜。”

语气轻松，但洛嘉远手里的听筒已经越攥越紧，秘书小姐也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洛嘉远。】电话里的人说，【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他，等他成了我的人，一定提着谢礼登门拜访。】

电话被重重的摔出去，桌上的文件七零八落的被掀在地板上，秘书小姐弯下腰去捡的时候，老板却忽然大吼了一声，“出去！”

秘书小姐愣了，在他为洛嘉远工作的四年时间里，这还是第一次。

崩溃边缘的人把座椅转向落地窗，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你先出去。”

这还是第一次，洛嘉远觉得害怕，在他心底有种深深的恐惧，在之前和陆南轩一起的十九个年头里，都从来没有过。常志高这个有着恶俗名字的人的出现，却带给了他危险的讯号。

他就摆明了是来找陆南轩的，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目的，甚至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种如此强烈的存在感仿佛就能把他们之间薄薄的关系撕裂似的……

洛嘉远低下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很清楚，没有人能阻挡别人去爱，哪怕是那个被爱的人。陆南轩根本就是无辜的，不管对方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对他有着别样的想法……那都不是他的错。但此时此刻，洛嘉远只想冲到陆南轩的面前，压住他的肩膀，狠狠的亲吻他，粗鲁的占有他，然后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问个清楚……

问清楚什么？

去问：你会不会爱上那个脑子秀逗的暴发户？

不，他一定不会的。

坐在资料室的陆南轩打了个喷嚏，随手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继续翻手底下的英文资料。刘主任英语不好，让他老人家把这些弄懂可要费些功夫。

“在忙？”

声音不熟，陆南轩抬起头，然后又立刻低回去，“常总的公司生意不好吧？”

常志高往前走了两步，“尚成的股价是南家的三倍，你说我生意不好？”

“那您怎么有空在这里闲逛？”

一句话又把他噎了回去，“我很重视这个慈善机构的计划。”

陆南轩抬抬眼皮，“重视就多给点钱。”

常志高一直都不太了解自己对陆南轩的态度。即便是在英国留学并工作的那九年里，常志高也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个叫陆南轩的男人。考试永远比他高一个名次，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对全班同学爱答不理，因为缺钱摆了摊子做生意却对自己掏出来的钞票视而不见……他觉得自己其实是讨厌这个人吧，就像是一块柔顺的丝绒毛毯上有一根小小的刺，让人看着还是摸着都没法舒服。直到有一天，他的同学调侃似的说，你不是想让他送货上门吗？他最近在送桶装水，你一天叫个三五桶，让他往你宿舍送啊……

他把那个同学狠狠的揍了一顿，看到对方的熊猫眼和红肿的下巴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对陆南轩的感情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有点钦佩，有点怜悯，有点不甘心。

“常总，您挡着我的光了。”陆南轩敲了敲桌子，桌边的男人短促的吸了吸鼻子，“站这儿五分钟了，不累啊？”

“我先出去。”

陆南轩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其实是个M吧？

第十四章：最信任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恨过你，连一点点讨厌都做不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都仿佛清梦一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自己。

以上这两句话，是二十五岁那年，陆南轩一字一字说给洛嘉远听的。他说完这些，慢慢的走出糕饼店，店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洛嘉远喊他的名字，他问他，你怎么舍得离开……

怎么舍得离开南家？怎么舍得离开我？

陆南轩就只是回过头，对他说，南家是你的事业，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也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洛嘉远撇开回忆，缓缓抬起头，陆南轩才刚刚换好衣服，是新买的家居服，纯棉的质地裹着薄薄的棉花，穿在他身上，自己都觉得暖。

“怎么了？”

洛嘉远摇摇头，那种受伤小动物一般的表情，让陆南轩觉得不对劲。他把头上的毛巾拿下来，凑到洛嘉远跟前，擦了擦他的脸，“你今天怎么了？”

“南轩。”洛嘉远握住他的手，毛巾掉在地上，陆南轩的手很温暖，“我们，做爱吧。”

陆南轩的脸一下子通红，他想不来这个人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尽管他一直不怎么要脸，但用这种深情语气大胆直白的要求，印象里，还是第一次。

“你，你，你怎么了……”

“我想要你。”

陆南轩并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但他总会在洛嘉远的面前妥协。就像小的时候，他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即便是在初尝情欲的时候，洛嘉远让他做什么羞耻的事，他都没有拒绝。

仿佛讨好般的想要得到他的爱情。

但那时，他们哪里懂什么是爱情？洛嘉远就是个骗子，他明明答应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但不久之后，这些不光彩的事情还是弄得尽人皆知，在故乡那座小城市里，父亲，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洛嘉远说什么来着，他说，他并不是认真的，只是玩玩罢了。那些你侬我侬，那些蜜语甜言，山盟海誓般的说辞，全都是骗人的。

“南轩，你真美。”

陆南轩歪过头不去看他，脸上红晕一片，“骗人。”

“我不骗你。”洛嘉远沿着他的小腹慢慢的摸下去，“我是说这里。”

“混，混蛋啊……”陆南轩用力想要推开他，无效，“我身上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洛嘉远按住他的肩膀，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进入他的身体，“但是不看好，怎么，怎么做……”

“……啊，慢……慢点。”陆南轩扯住身下的棉被，脚踝磕在洛嘉远的膝盖上，“你……”

“我会很慢的，再慢就进不去了。”

洛嘉远轻轻托起爱人的臀瓣，他忽然觉得对方的这种姿势和态度就是人类最毫无防备的状态。不仅仅托付了身体，也托付了生命甚至灵魂，那样的信任。

“我怎么能辜负你的信任呢？”

“什，什么……啊……你，你这个骗子……”

说到底，陆南轩最信任的还是只有洛嘉远一个人而已。他只愿意为洛嘉远打开门，只愿意为了等他窝在沙发里慢慢睡着，只愿意给他做他喜欢的菜，即便他再不正经，也愿意听他说话，和他斗嘴，一辈子都不会腻似的……

洛嘉远似乎懂了，又似乎还是不够明白，对陆南轩，他似乎最了解，又似乎完全陌生。

“好了，好了……”洛嘉远压在陆南轩的身上，耳边是那人疲惫的喘息声，他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安抚他，“不痛吧？”

“你今天……怎么了？”陆南轩依然搂着洛嘉远的肩膀，声音有气无力却还没忘记问他，“今天你不对劲。”

“特别威猛是不是？”

“滚！”

洛嘉远无辜的抱住身边的人，“我家床小，滚会摔下去的。”

“滚！”

然后，洛嘉远就真的一个翻身，硬生生的摔下了床，陆南轩几乎从床上弹起来跳到他身边，“你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

“让我滚的人是你，我滚下来了，心疼的还是你……你真是自作自受。”

“洛嘉远你滚出去滚到外面去别回来！”

洛嘉远轻轻伸开双臂，两个还光着身子的人自然而然的拥抱在一起。洛嘉远笑着说，我不忍心再看到你自食其果后悔得要哭的样子……

陆南轩轻轻的说，我们还真是自作自受。

第十五章：最甜

春节默默到来的时候，洛嘉远和陆南轩之间的关系到达了第三个暧昧鼎盛期。这算不上什么好事，古语有云，物极必反，对于洛嘉远来说，这绝对是前车之鉴。所以，在他和陆南轩终于连续同居五十二天，打破了两年来的最长记录之后……洛嘉远真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什么地方会出个娄子……

在这一点上，常志高是个必须特别注意的人物。

【南家，守住幸福】

“洛总今天心情很好啊？”李师傅一边开车，从后视镜里能看到洛嘉远笑弯的眉眼，今天是大年三十。

“嗯。想快点回家。”

出租车停在洛嘉远住的公寓楼下，洛总下了车，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司机师傅，“送给你女儿，过年回家了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

“不用客气，这几个月都麻烦你了，明年还要继续麻烦你。”

李师傅认真的点了点头，“只要是洛总开口，我老李随叫随到。”

周围已经有放炮和放烟火的声音，天色渐渐暗了，洛嘉远和司机师傅告别，慢慢走上电梯……其实，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春节都是他和陆南轩两个人一起过的，但每一个，都还是让他觉得特别。

“喂。陆南轩，开门！”没人应声，洛嘉远笑笑，又用力的敲了几下，“honey，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台式凤梨酥。”

还是没人应声。

“还有牛轧糖。”

洛嘉远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掏出钥匙打开门。公寓里并没有人。茶几上的旧报纸整齐的摆着，地板很干净，窗户半掩着，窗帘北风吹起来……陆南轩，并不在。洛嘉远轻笑，这是个多么熟悉和令人怀念的场景。

但此时此地，却为什么，那么不习惯。

他们相识十九年，似远似近，若即若离了十六年。除去初中三年傻小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之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得不同。不再是男孩子之间追逐打闹的交情，不再是借一块橡皮抄一份作业的友谊……

或者从最开始，从他注意到陆南轩眼中美丽的期待的时候，他们就注定做不成朋友。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推着他们，非要将那层蒙在表面的东西冲破，而且，迫不及待。

“我回来了。”陆南轩从门外走进来，裹着羊绒大衣，却还是嫌冷，不停的搓着手，“哎？你在？”

“嗯。”

陆南轩看了看时间，六点钟，比平时的下班时间还迟了半个小时，“我去尚成递了份报告，这才迟了。”

“你去给常立志交报告？”

“他叫常志高。”

洛嘉远没精打采的靠在沙发上不说话。

“今天过年。”陆南轩说，“家里还有菜吧？”

“有。”

“简单做几个菜，然后看电视好吧？”

“好。”

“洛嘉远。”陆南轩把刚脱下来的羊绒大衣丢在地上，“你想干吗！”

“那是你的事业，我必须尊重。”洛嘉远走过去，捡起大衣挂在衣架上，“但是我讨厌常立志。”

“为什么？你以前又不认识他。”

“南轩，南家出全部的钱做你的项目，不要再见常立志了行吗？”

陆南轩没有说话，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走进厨房，磕到碗里。洛嘉远悄悄点起一支烟，站在厨房门外，没有迈进去。鸡蛋的蛋花滋滋啦啦的在煎锅里翻腾，陆南轩熟练的把鸡蛋盛到盘子里，这才忽然想起来，西红柿还没洗过……

有些场景和过去出奇的相似。有部电影里怎么说来着，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其实就是在不停的轮回，每隔三十三年重新出现一次。现在看来，他和洛嘉远之间的周期大概不过七八年……

分明记得有一天，陆南轩也是这样站在洛嘉远的面前，对他说，工作就只是工作，没必要和那些人搅在一起。既然南家是你的事业，好好做好它，不要再去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那时，洛嘉远吸着烟，像是故意闪躲这个话题。

窗外的鞭炮声很刺耳。陆南轩终于把西红柿去皮切块，丢进锅里。洛嘉远的烟还没有吸完。

“不要抽烟了。”

他手里的烟就被熄灭在暖气片上。

“洛嘉远，这是我的事业。”陆南轩说，“你知道的，我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情，不想在你给我制作的大型模拟游戏里傻呼呼的奋斗。”

洛嘉远点点头，“我懂。”

“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你。”

“你，你说什么？陆南轩你说什么？”

陆南轩脸上一红，“洗手，去冰箱里把黄瓜和香菇拿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就一遍。”

“洛嘉远，你没听到我讲话吗？快去洗手！”

这次，洛嘉远没有听他的话，他迈步走到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脸，轻轻一吻，“我也爱你。”

第十六章：最怀念

有的时候，陆南轩也为自己不值。十九年的宝贵人生，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直到现在……全数耗费在这个叫做洛嘉远的人的身上。他们都亲缘淡薄，三十多岁的人，亲人都多年未见，朋友也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