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完美漂亮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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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考到省外去?”
言池一上辈子开门见山的性格,到现在显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他推了推眼镜对着陈言开口。
陈言撇了他一眼,然后开口说:“你知道的倒是快。”
“你骗我!”
言池一刚刚还温温和和的模样忽然一变,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恼怒。
皱起眉头,目光刺眼。
“你怎么能骗我!”
陈言躲开他的目光,尽量不去刺激言池一。
“是我爸决定的。”
“……不可能!”
言池一果断干脆地断绝了陈言的说法:“你爸爸管过你几次?如果你说你不想去,他会逼你吗?”
“我们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陈言目光里不可遏制地带上点嘲讽,“你凭什么对我的家说三道四。”
“……你变了,陈言。”
言池一忽然开口,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他的眸中带着点不属于年纪的无奈。
“从这个学期开始,我就觉得你变了好多,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言抱着胸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的被人看穿的恐惧。
“你在开玩笑吧,我倒是觉得你变了好多。”
“……总之,既然你要考省外,那么我……”
“没必要。”
陈言快速地打断了言池一的话:“我们并不是连体婴,池一。”
“……你也开始嫌我烦了么,”言池一忽然低下头,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少年阳光健气的形象已经当然无存,“我就知道
,你们,总归会一个一个开始嫌我烦的。”
“……”
关于言池一的身世,实在是陈言并不怎么想触及到的话题,他所能了解就是——言池一的家境并不好,父母亲都是下岗工人,家
里入不敷出,就连他上学的钱有一大部分还是陈言悄悄帮他垫付的,然后在校长的口中就变成了助学金。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言池一倒是没有多少传说中这种孩子该有的阴鸷,只是偶尔偏执起来,能把人弄疯!
就比方说现在……
“我说了我没有!”陈言皱着眉头,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耐心,要耐心,可是奈何一股子无名的暴躁就这样涌上心头,遮掩也遮
掩不住。
“你没有吗?”言池一忽然吃吃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以错开陈言半个身位的角度,缓缓开口说。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算是我和你做朋友这么多年,唯一一件我一直瞒着你的事。”
陈言心下一凉,言池一现在的表情他太过熟悉,多少年以后,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有人要遭殃了。
无论是路上压着他的,还是他看着不舒服的……
“我言池一,喜欢男人。”
他这样说着,目光毫不掩饰地直直地盯着陈言,仿佛就想这样,在少年的身上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第十七章:礼物和梦(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言站在原地看着言池一:“你想发疯我没空陪着你,我要先回去了。”
“你别走!”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言池一的目光不容置疑地扫射过来,他的眼睛带着点不真切的情绪,看着陈言。
“你……”
“妈的言池一你放开我!”陈言狠狠地甩了一下言池一的手。
言池一的唇角一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陈言脸上的表情一僵,没有说话。
“反正,既然你要去考省外的高中,我也要。”
他就像一个吃不到自己喜欢的糖的孩子,吵着嚷着要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陈言的目光一暗。
“你考不上的。”
“……我可以的。”言池一眉头一皱,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既然今天……我这样的话都不怕对你说了,我自然是……
”
到底是什么时候,陈言知道言池一的性向的呢?
应该这么说吧,那本来就不是一个秘密。
那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陈言走到宿舍里去找言池一吃饭。
然后打开的门的时候,就看到言池一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片子。
屋子里一片凌乱,还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味道。
陈言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走到言池一的面前,却出乎意料地被男人一把拽住,然后搂在怀里。
片子里传出急促低喘的声音,夹杂着些微的细小的呻吟。
两个男人的肢体交缠在一起,一片淫/靡。
男人炽热的气息喷在陈言的鼻尖上,带着不容忽视的特有的味道。
然后……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抗拒的。
但是最后还是顺从了,不是吗?
这么说的话,自己对言池一,其实也并非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只不过后来事情太多,往日的热情已经消磨了个干净……两个男
人在一起所要承受的绝大压力,或许也是自己日后和言池一分手的重要原因。
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真的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因为喜欢言池一才和他在一起,还是因为……自己心疼他,才和他在一起
。
但是无论怎么说,他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想和言池一撇个干净的,往后的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几乎成了他另外一半痛苦的根源。
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么一切都好办。
“你不必这样,池一。”
陈言静静地开口。
“我喜欢女人,并且我这一辈子,也只会……”
他这样说着,又向后退了几步,两个人无形中就错开了一段距离。
“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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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今天回来得真早。”
刘伯看着在门口站着还来不及换衣服的陈言,脸上是收不拢的笑意。
“小少爷呢,没一起吗?”
刘伯又朝着后面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那个时常跟在陈言后面的陈默。
“哦,他班级好像好搞什么活动,今天晚点我叫陈叔叔去接。等他回来了,叫他来我房间一趟。”
陈言拿下了书包,然后兀自走进了房间。
“好的,少爷。”
陈默这孩子,最近都并不怎么见人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一起吃饭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了。
陈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想,是不是自己长的过于面目可憎了,自己的弟弟都开始嫌弃自己。
一边这么想,一边又觉得自己的认知有些可笑,他也没当做什么大事,笑了笑就过去了。
这么长时间也找不到人,一起去省外的想法还没和陈默说……
虽然他理论上觉得,陈默应该是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的,但是如果真的被拒绝了,他实在是需要想下一条路了。
况且现在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路。
让他想不到的是,直到夜半的时候才有人来敲自己的门。
陈言吓了一跳,打开灯却看到陈默静静地站在门口,手上攥着点东西,看不清楚。
“阿默?”
陈言的声音没来由地有点哑,他从床上躺起来,朝着陈默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
陈默咬着下唇从阴暗的地方走出来,然后扑扑地跑到陈言的床前。
然后伸出手。
他的手上是一副油画,上面是一个坐在草坪上的少年,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动,一副清秀的模样。
“你画的?”
陈默慢慢地点了点头,他黑色的眼睛微微一动,陈言马上开了口说:“我很喜欢。”
然后陈默就笑了,眉眼弯弯很是漂亮。
“阿默,我有个事想和你说。”
陈言摆出聊天的势头,陈默坐在他旁边静静地听他说话。
“我高中,准备考去省外。”
忽然听他这么说,陈默的脸上露出了点奇怪的模样,在他刚想张开口询问的时候,就立刻别拦截住了。
留下的只有陈言的脸,没来由地给人一种安心的味道。
“哥就问你一句话,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陈默的头从抱枕后面抬了出来,一副正在考虑的模样,过了没多久陈言就听到陈默好听的声音传过来。
带着点稚嫩却又十分坚决。
“想。”
陈言也笑了一下,指尖的指针走到了十点。
“那就快点去睡吧。”
“好……”
陈默从凳子上下来,然后又扫了一眼被陈言放在床头的油画,目光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明天就找刘伯,叫他裱起来。”
陈言的目光带着点高兴:“这毕竟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那哥哥呢?”
陈默忽然开口,陈言一愣,接着又听陈默说。
“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哥哥准备送我什么呢?”
“……啊,这个……”
陈言不自觉地有些汗颜,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茬,对于他而言,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生日,并不是一个多大的节日,每年都
有,也就不稀奇了。
“……哥哥没想过吗?”
陈默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不,怎么会呢,早就想好了,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这样下着保证书,其实心里直打鼓,陈言愈发觉得自己硬着头皮的功力也越来越强了。
“哦,那就好。”
陈默笑了笑,然后跨步出了门。
油画上的少年,清隽秀丽,一副漂亮安静的模样。
陈默的生日,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正好就在陈言中考前后。
六月三。
不过在这之前倒是也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陈言生病了,病来如山倒,这句话说的还真没错,他窝在房间里躺了半天,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难以遏制地酸痛起来。
没什么力气喊人,就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直到门被推开,阳光透过门口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落开狭长的亮光。
“爸……”
“听说你病了。”
有脚步声慢慢传来,空气一阵细微的波动,面上一暗紧接着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
陈言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发烧了。”
陈言哑着嗓子答了一句,脑子晕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什么时候生病的?”
“昨天……”陈言索性翻了个身,生病的人最大这点永远都是没错的。
男人在他的床头转悠了一下,目光不知道落到何处,陈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闭着眼睛只想睡觉。
“吃药了吗?”
“吃了。”
父子之间的互动,冷淡的可怕,但是显然陈莫年在这方面是没有什么更多的意见的,他看着陈言面色潮红地躺在床上,半弯下腰
,再次碰了碰陈言的额头。
陈莫年的手和记忆中一样,冰冷的可怕,就像这个人——仿佛一直都是这么冷淡疏离的模样,真不知道到底是这么样的人才能被
他捧到心尖上去。
“省外的通知书我已经帮你拿到了,你最近几天就呆在家里休息休息,考试……不需要去担心。”
陈莫年撂下了最后一句话,转身想走,衣角却忽然被人扯出,陈言直视着男人抿下唇。
“还有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言皱了皱眉头,努力让自己继续说下去,“我想我并不需要……我自己能考上。”
“我知道。”陈莫年的语气里传出点笃定的意思,“但是既然是你想要的,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爸……你……”
“你也不用想太多,阿默之前来找过我,说要和你读的学校近一点,你也知道凭陈默表现不用点关系是上不了外面的学校的,你
的话……就当做是顺便吧。”
陈莫年的话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波动。
……顺便……么?
“好好在家里养着,想吃什么东西就说,省的别人说起来又说我虐待你。”
陈莫年好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难得弯了弯眉眼,陈言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感觉涌上来,对着陈莫年那张略勾起唇角的脸什
么话都说不出来。
陈莫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在下一秒恢复正常,狭长黧黑的眼睛略略一顿,目光所及是一簇已经枯萎得差不多的百合花
。
“为什么不丢了?”
“啊……那个……”
陈言的脸上略红了一下,就像是心思被看穿的小孩。
自从知道这花其实是陈莫年送的以后,就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黏黏答答地往他心上靠,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不扔了,他自己都说不
上来。
“算了,你要是喜欢我再叫刘伯多送点过来。”
陈莫年的语气一转,陈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下意识地觉得陈莫年应该是有点高兴的。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还真又说不上来了。
“那我先走了。”陈莫年朝着门口走去,陈言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脑子。
心脏的地方跳动开始正常,每次血液的鼓动都清晰无比。
刚才陈莫年露出的那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了个遍,再想的时候陈言觉得……
自己真的是疯了。
居然会觉得自己的父亲……好看?
疯了疯了……
一边这么想,陈言一边又爬回去睡觉,谁知道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
他头重脚轻,恍惚中记着自己还在发烧,睡觉之前陈莫年还来找过他……那么现在这个状况,到底是为什么?
他好像沉溺在一个梦境里,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觉得可怕。
那个胡子趿拉的男人……是谁?
“陈梓,别喝了!”
方艾从后面伸出手,抽走了陈梓手上的酒瓶,男人好像浑然不觉一样,俊脸上满是狼狈。
这个人……是陈梓?
陈言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陈梓这般狼狈的模样,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记忆中的陈梓应该是永远都一脸淡定地笑着的,而不是现在
这样……
“方艾,你给我滚。”
“……哼,你叫我滚?现在才叫我滚,你不嫌太迟了吗?”
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厉,听的人头皮发麻。
“我帮你这么久,你居然在现在叫我滚?”
陈梓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方艾的方向,方艾察觉到陈梓这么安静的态度,像是很高兴一样,起身坐到了陈梓的腿上,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