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的国师,历任太子太保,是叶尔羌的启蒙恩师。他针对你,只怕是公怨私仇一并算了。”
“叶尔羌是他徒弟?”凌霄忍不住插嘴惊呼,“那他不会比叶尔羌更厉害吧?”
“他没有他徒弟那么强大,”方文轩森然道,“但他会比叶尔羌更棘手更难缠。”
凌霄再度感到了深刻的寒意。他看着冷若寒孱弱的背影,接下来的轮番斗智斗勇,小莫,你能承担得住么?
良久,冷若寒一声长叹,衣袂一扬,一道劲气直射水面,水面荡漾,青莲在涟漪中偏偏起舞,暗香浮动,旷人心脾。“文轩,烟
云巷的方位,打听了么?”
“都已经打探清楚。双龙街烟云巷。”
第五章
摩罗帝的夜宴奢侈而糜烂。
从波斯来的舞姬妖媚地扭动着身姿,随着西域欢快而热烈的乐曲起舞。葡萄美酒在琥珀的酒杯中荡漾,侍从们托着各种精美的食
物在人群里穿梭着。
擎天王朝的统治者摩罗帝高高地坐在王座上,眯着眼睛看着阶下的各色人等,一抹冷漠的笑意在嘴角荡漾。这是他所统治的人,
他所统治的王朝,在华丽热闹的背后,在一张张笑脸的背后,有多少勾心斗角多少阴谋诡计呢?
“呃……”微微抿了一口玉杯中的美酒,摩罗帝的视线停留在某个角落里。那本该是整个宴会最瞩目的焦点,那位来自于大冕的
皇族贵胄静静地坐在那里,天人般完美无俦的容貌,沉静优雅的气质,仿佛他原是九天之上的神只,只是在人间巡游一番,就这
样出现在凡尘之中。
此刻,那美丽优雅的殿下独自驾凌于周围的繁华之外。他手捧着碧玉雕琢的酒杯,鲜红的美酒在杯中流连,他淡漠而疏离地啜着
酒,偶尔穿过众人望向王座的目光,充满着静雅与安谧。那是天地间最清冽的泉水,沙漠上最寂寞的月光。
摩罗帝忽然觉得有些心惊。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他伸手揽住了一直伏于膝头的美艳女子,将伊人拥入怀中,可是他的目光,却
从未离开冷若寒的身影。
“夜姬,那人便是大冕派来的使节。”
美艳女子顺着摩罗帝的目光看去,看见冷若寒正侧过头,和他唯一带来的侍从讲话。即使这样细小的动作,他都带着一种优雅而
淡漠的魅力。
是绝对的疏离却也是致命的诱惑。
“哦?”夜姬抬起纤手,将剥好的一枚葡萄塞进摩罗帝口中,唇角带着嘲讽微扬,“俊俏倒是蛮俊俏,可惜嫩了点。”
摩罗帝低头,轻轻在夜姬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哈,爱姬觉得,大冕会派怎么样的一个使节来呢?”
夜姬不语,一瞬不瞬地望向冷若寒。
冷若寒只带着方文轩参加了宴会。擎天王朝与大冕素来有隙,冷若寒虽是全权使节,毕竟还是擎天王朝提防的对象。凌霄性子过
于火爆,楚兮云又身份太低,只有方文轩,能陪他周旋于这诡秘莫测的朝堂。
纯白镶金的华服,用丝绦束起的长发,冷若寒端正地跪在锦榻之上,如同玉雕而成的艺术珍品。他不时地和方文轩低声耳语,偶
尔有路过的擎天王朝的官员敬酒,他都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回应。他的目光没有在中央那妖媚无比的波斯舞娘身上停留过片刻,
偶尔清波流转,笑意婉婉,都不失了他高贵的身份。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那边是高歌曼舞,纸醉金迷;这边却是对月形单,惘然无措。
静静地站在东陵馆驿的石子路上,凌霄独自抬头望月,寂寞的触角如同苔藓般蔓延在心中。他按剑,出鞘,寒光闪烁,片叶零落
于惊鸿一瞥之后,在黑暗中悄然离去,再无声息。
凌霄默然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去。月色下的石子路尽头,星怜雨惘然而立,静静地注视着月下少年的身影,弥漫眼中的悲凉,一
丝丝冰冷着她的身她的心。
她的伤势已无大碍,仅在下颔还有一道还未消退的鞭痕。哀伤地望着凌霄,她不复昔日飞扬的红衣,一色的白裙,竟翩翩有几分
遗世独立的清愁。
“你伤势还没好,怎么出来了?”凌霄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他们早已陌路,再无同归。
星怜雨颤抖着嘴唇,几次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侧过脸,低声道:“火凤剑,断了。”
凌霄心中一颤,无言以对。
“我夜间闯入营寨的时候,碰上了耶摩明珂。我才刚刚出剑,他只是那么一挥手,一挥手,我的火凤就断了,就那么一瞬间,断
了……”
星怜雨喃喃地说着,仿佛失了魂魄。青鸾火凤原是一对,如今青鸾折火凤断,至情至爱之剑,情丝已断,红尘路远!
凌霄低下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你不该闯进耶摩明珂的营寨,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了小莫。”
“凌霄!”
星怜雨突然啼哭出声:“在你心中我星怜雨到底算什么!除了冷若寒你心中到底还有谁!”
“雨儿!”凌霄一震,厉喝,“你想做什么!”星怜雨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唤出那个名字,令凌霄心惊不已,他几步上前,一把
拉住星怜雨的手臂。“你在恨小莫,你怎么能恨小莫?”
“哈哈,哈哈哈,”星怜雨大笑,泪流满面地甩开凌霄的手,“恨,我恨冷若寒,我恨楚兮云……哈哈哈,我恨,我恨我自己…
…我恨……我恨……”
“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个样子雨儿!”凌霄惊讶得看着星怜雨,那个曾经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如今却变成这般,“你要恨就恨
我,雨儿!”
“恨你……哈哈,”星怜雨癫狂地笑起来,一步踉跄,跌坐在地,“我可以恨谁……冷若寒……冷若寒……我从一开始就输了他
,我从来就,就输给他的……”
“小莫是无辜的……”凌霄仍然在试图说服星怜雨。
但星怜雨已听不清他的任何一句话:“我一开始,就在他手里输了你,可笑,可笑我自己也输了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再输给
楚兮云,可是我,我……”
凌霄蹲在星怜雨面前,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是我对不起你,雨儿,我们……我们解除婚约吧?”
星怜雨一愣,惊讶得望着凌霄。一抹混合着绝望无助与愤恨的痛色瞬间占据她美丽的双眸,她抬手,狠狠一个巴掌落在凌霄的脸
颊上。“你混蛋!混蛋!混蛋!”
凌霄不躲不闪,颊上立刻通红。他望着星怜雨,任由她辱骂踢打,却始终不发一言。心中终是负疚,纵然没有爱情,这几年来的
情分总不是假的。
星怜雨哭打一阵,还是停下了手。早在那少年挂上兰印剑的一刻,她就已经死了心,青鸾火凤,而火凤剑的折断,不过是将她和
凌霄之间那根红线彻底斩断了。可是,听到凌霄亲口说出解除婚约来,她还是这般失态了。心痛在一刹那撕裂了理智,这样残忍
的现实,她早已明白的残酷,可是听他亲口说出,却依然无法自拔。
心魔难除,业障难消。有那么一个瞬间,星怜雨甚至想杀了冷若寒。
凌霄沉默依然,等星怜雨不再打骂,径直站起来,转身遮掩自己的表情,背影却寂寞得如同亘古未变的山峦。
“阿霄!”
星怜雨含泪抬起头,听见楚兮云的声音,她只觉得心上好似扎了一根针,听他喊着“阿霄”,阿霄,阿霄,所有人都能这么喊他
,可是他,不是属于自己的阿霄。星怜雨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楚兮云,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楚兮云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黯然垂目,手指轻轻摩挲腰上的无鞘刀:“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凌霄转身,脸上似有泪痕,“小莫还没回来么?”
楚兮云苦笑,“回来了,世子……大醉而归。”
凌霄眼中蓦然一闪,“他竟然醉酒!”他急忙向冷若寒的房间冲过去,刚才的一丝悲伤瞬间被淹没在了对冷若寒的担忧中。只是
那人相关,一切皆被遗忘。
那么凌霄,即使没有了星怜雨,你又有几分心能留给旁人?楚兮云抬头问月,月色冰凉,无语回应。
从摩罗帝夜宴归来的冷若寒正被方文轩与洛维克一左一右地扶持着,跪了一地的侍从皆无可奈何,只是看着这美丽的殿下酩酊大
醉的模样。
酒醉的冷若寒与平时截然不同,被酒精渲染得绯红的双颊,如开在山谷的艳花,眼眉如梦,迷离恍惚,笑靥魅魅,身形柔美,竟
是有些美人沉醉,千娇百媚的错觉。他回眸一笑,在场人人失色,个个神迷,若是此人身为女儿身,当是倾国倾城,天香国色。
凌霄不顾礼数,直闯进冷若寒的卧室,见此情形,也不由得一时失神,生生被褫夺了思维。呆呆站在门口,看着那金边的衣袖舞
起,冷若寒摇摇欲坠却又华美柔软,似风,似雪,似飘零的烟花,似飞舞的迷梦,如在天涯之外,又如水月镜花。
“殿下!”
方文轩一边拉着冷若寒,一边向凌霄使了个眼色。“殿下,您该休息了,凌霄,还不来扶殿下!”
凌霄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巧妙地让开了洛维克,一手擎住冷若寒的手臂,“殿下,您醉了,快休息吧!”
洛维克被凌霄有意一撞,不由得连退几步,腰上疼痛欲裂,却又叫苦不得,默默忍下了,满脸堆笑道:“世子酒醉深沉,下官去
弄些醒酒汤来吧。”
“啊啊,不必了。”方文轩急忙阻止,“殿下由我们照顾就好,大人您还是请回吧。殿下醉酒总有些失态,您在这里……”
已经挑明了要赶人,洛维克也不好多说什么,转眼看向冷若寒,他伏在凌霄的肩头,含含糊糊地嘟哝着,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
“这……”
“殿下需要休息,大人还是出去吧。”方文轩说着,伸手拦住冷若寒的腰,将他轻轻托住,往床的方向走去,“凌霄,伺候殿下
歇息吧。”
凌霄会意,伸手把洛维克往房外推,“走啦走啦,殿下要休息,你看着算怎么回事,出去出去。”
“这,这洛维克先行退下,若殿下有什么吩咐,就……”洛维克一边往外退,一边不断探头望向里间床边,只见方文轩正在想法
设法地将冷若寒安置到床上去,可是冷若寒却不配合,不安分地乱动着,揪着方文轩的头发不肯松手。
“好了有需要叫你,你快走我们不送了啊!”好不容易将洛维克推出了门,凌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
。“呼,真啰嗦。”
“他走了?”方文轩走出里间,朝门看了一眼,深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估计还在门外看着吧。”凌霄没好气地说,匆匆向里间走去,“你们怎么回事,文轩你竟然让小莫醉酒,这也太过分了!”
“洛维克只是个文官,不懂武功不必担心。”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方文轩也跟着凌霄走了进去,看冷若寒安安地睡着,绯红的
双颊似桃花一般艳丽。“若寒。”
“嗯。”冷若寒轻喃一声,睁开了眼睛,向尚不清楚状况的凌霄微微一笑,“阿霄,我装的像不像?”
“啊?”凌霄茫然,冷若寒此刻艳丽的笑容,竟让他有些把持不住,脸上滚烫,“你们,你们搞些什么把戏?”
“装醉啊,”冷若寒笑着起身,在脸上抹了一把,“真热。我不装醉,那摩罗帝怎么肯放我回来。”
凌霄心思一转,立刻明白其中奥妙,又有些不解:“那你的脸,这要怎么装?”
冷若寒眨眨眼,“这个容易,我用内力转动经络,血气一调就能装,啊啊,真是的,好热,装这个真辛苦。”
“你,你呀!”凌霄看着冷若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还当你真醉了,这不是让擎天王朝看笑话么!”
“放心我自有分寸。”冷若寒的神色微冷,脸上潮红渐渐消退,露出原本的苍白来,“走了阿霄,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里?”
“双龙街,烟云巷。”
冷若寒敏捷地跳下床,将身上过于累赘的装饰都卸下了,然后向方文轩点了点头:“文轩,这里交你应付了。”
方文轩沉重颔首,却终是放心不下,郑重得转向凌霄,竟是深深一揖:“阿霄,若寒,就交给你了。”
第六章
东陵馆驿的地形并不复杂,从冷若寒房间往后,便是莲池竹林,再后面有几间下人们住的矮房,之后就是整个馆驿的围墙。
前门依旧被洛维克带人守着,虽然洛维克是个文官,不通武功内力,但身为瑞夫族人人自幼学习骑射,一点警觉还是有的。是以
冷若寒带着凌霄自后窗越窗而出,径直略过竹林,依托矮房屋顶,直出东陵馆驿。
矮房中的仆妇侍从早已入睡,冷若寒与凌霄轻功又高,直到了馆驿之外,亦无人觉察。两人落身在馆驿外的长街上,左右探看,
整个长街空无一人,夜风卷起,一片凄凉。
冷若寒抬头望向夜空,借着北极星的指引,大略确定了方位。他与凌霄默契地点了一下头,身形如魅影般轻移,凌霄按剑紧随其
后,一步不差。
暗夜月寒,树影憧憧。交错的光影之间,夜风忽然一滞!
衣袂垂落,冷若寒蓦地停下脚步,敛神屏息,抱守归一。凌霄铮然出剑,兰印舞起一道寒刃,割裂了夜的沉郁。他闪身拦在冷若
寒身前,眼中熠熠,如同豹子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带着野性与警敏。
“什么人!”凌霄厉喝,剑势欲起。
蒙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冷若寒的去路。一个身形高大,手举双锤;一个身材颀长,似空着双手,但指缝间流露一点幽绿的光晕,恐
怕暗藏玄机。两人一言不发,身上不带丝毫杀气,却明明白白有着战意。
凌霄回望冷若寒,眼神里带着询问。冷若寒双眉紧蹙,衣袂微微扬起,残月的光辉敛于手心,收拢在长袖之中,似有似无,难以
捉摸。
“退。”
冷若寒低声疾道,人已到三丈之后。
凌霄反应敏捷,即刻也退。但他的轻功略逊一筹,又比冷若寒慢了一步,一退之下,落后了冷若寒数十步的距离。
“呵!”
拿着双锤的黑衣人突然一声暴喝,如风一般长驱追来,双锤势如万马奔腾,直落向凌霄身上!
凌霄被那千钧压顶的气势一震,生怕连累冷若寒有失,不敢再退,手中剑势一转,划出道道剑花,欲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化解奔袭
而来的双锤。
“小心!”冷若寒见凌霄不退,心念一转便已了然。急忙长袖一挥,借力回奔,残月之力如泼墨挥洒,周全凌霄全身!“快退!
”
“你先走!”凌霄厉喝,脚步一错退出冷若寒残月笼罩范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