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我却在关键的时刻选择了逃避,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丢给了你。这件事本该由我承担,对不起。”
“公子,请您别这么说。只要您好好的,奴婢怎样都无所谓!您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莲太医说您要多注意休息。”说着,伊竹
便伸手要扶他躺下,却被紫宸接下来的话生生定住。
“王爷他……出事了。”
伊竹心下一颤。虽然早就猜到,但听紫宸亲口对她说出来,却是一番说不出的心痛。
“南宫大人说,他与哈尔銮的大祭祀交锋时,不慎坠崖。”
豆大的泪珠瞬间从伊竹的眼眶中滚落。她捂着嘴,竭力压制不哭出声,可紫宸却神色淡定。
“这件事,不能让清彦殿下知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紫宸语气淡然,却异常坚定。他答应过藏豫,要替他照顾那个孩子。尤
其是知道了藏豫出事以后,那个孩子更不能出丝毫差错。
“是,公子,奴婢明白。”伊竹抹干净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附和道。
“你去拜访四皇子,请他这些日子多来陪陪殿下。”一旦知道他已醒来,清彦定会来探望,而他,现在还没办法保证能在清彦面
前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这些日子紫宸昏迷、伊竹一直呆在清淑斋照顾他,并不知道藏豫战逝的消息已经在皇宫上下传开了。所以当随从报告清淑斋的伊
竹在前厅求见时,清奕已经大概猜到她是为何而来。
“本宫知道了。七殿下那边本宫会多加照顾。”听完伊竹的话后,清奕淡淡地说。
其实自从知道藏豫去世的消息之后,清奕就开始忐忑。清彦身体羸弱,不堪一击,若是得知藏豫战死,尤其在对藏豫出征毫不知
情、没有丝毫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后果清奕连想都不愿想。所以即便紫宸不开口,这件事情清奕也已在绞尽脑汁想对策。
“多谢四殿下体谅。”
“可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时间久了,七殿下总会起疑。”
是啊,要瞒着,一年半年的还好说,可十年半载之后难道还继续说藏豫在外办事吗?清彦又会信吗?到了那时,他们又该如何解
释?
伊竹回到清淑斋,看见紫宸正半坐在床上发呆,赶紧跑过去给他提被子,嘴上惊惶地埋怨:“公子!您怎么起来了?莲太医说您
要卧床静养!这要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紫宸一言不发地由着她忙活,末了,才问:“四殿下答应了么?”
“答应了。不过……”伊竹咬了咬嘴唇。
“不过什么?”
伊竹担忧地看着紫宸。他茫然无焦地望着她的方向,双颊消瘦苍白,皮肤仿佛透明,不见丝毫血色。本来就偏瘦的身体,好像在
这五天的时间里又清减了不少,隐在厚重的被褥下,几乎看不见轮廓。这样虚弱的他,不知道还能承受多少操劳。
“不过什么?说出来,没关系。”听出她的犹豫,紫宸鼓励地问。
伊竹踌躇半响才低着头小声说:“四殿下说,这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必然瞒不住。”
紫宸微微一叹,点了点头。“这我也知道。可是,现在也只能将计就计。能瞒一天是一天吧。或许,在谎言拆穿之前,王爷就回
来了。”
伊竹豁然抬头,惊恐地瞪着紫宸。
紫宸脸上挂着淡淡的愁容,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神态却理所当然。
“公子……”伊竹的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栗着。“您刚才……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们先瞒着,说不定在殿下起疑之前,王爷就回来了。与其现在就告诉殿下实情,这样不是更保险么?”紫宸丝
毫没有察觉到伊竹语气中的异样,表情自然地说。
一股巨大而冰凉的恐惧在伊竹心里蔓延。她润了润唇,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公子……王爷他……王爷他……已经……过世
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下换成紫宸一愣。“伊竹,你在说什么啊?谁告诉你王爷死了?”
“这……”伊竹含着泪,慌张地看着他。“是您亲口说的啊!您说王爷与哈尔銮交锋时,不慎坠崖。难道您忘了吗?”
紫宸又放松下来,弯了弯唇,道:“我没忘。可王爷只是坠崖而已,并没有死。”
“公子……”
“王爷他答应过我会回来。只要我好好的在这里等他,他就会回来。王爷不会食言。”
“公子……”伊竹握住他的手,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劝道:“您听我说,奴婢知道您现在心里很难受,但是——”
紫宸没让她说完,平静却坚定地道:“王爷只是受了伤而已。等他伤好了,自然就会回来了。他答应过我。”
清奕答应了紫宸的请求后,果然开始频频出入清淑斋。他带清彦去裕禾殿给他读经文;给他带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或
者直接把他带回自己的寝宫去玩,两个人各自种了一盆竹兰,比赛谁的长得快。清彦天天除了疗腿和听先生教书的时间都和清奕
在一起,偶尔得空想起该去看看紫宸的时候也被子夜和伊竹里应外合地给挡下,所以从紫宸醒来之后就没见过面。
按目前情况来看,这个善意的谎言近期应该不会被拆穿。众人心里是这样想的。
藏豫的死讯传出来一个多月后,藏殷接到韩玉的军报,说哈尔銮族已经同意归顺,领地也已被占领,并遣派一个营驻扎,就等朝
廷任命一位总督过去,所以请求撤军。
第二天的朝堂上,藏殷面无表情地将这件事情公布于众。这些日子他虽然恢复上朝,但终日脸色苍白。以往精锐的双眼变得死气
沉沉,里面的阴霾丝毫不加掩饰。
从他十几岁、还是皇子的时候,在人前就总是一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姿态。登上皇位后,他那随和儒雅的气质中更是添了一
抹君王的英气勃发,让人不得不敬。像如今这个阴沉憔悴的藏殷,谁都没见过。
藏殷潦草说完后,声音毫无起伏地道:“哈尔銮氏私下勾结我朝重臣,而后又举兵入侵我朝领土,实属大逆不道之为,可见其习
性之卑劣。故,朕已命韩玉将军焚村灭族,以示警戒。”
座下文武百官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个个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哈尔銮族已归顺,本不该要做到焚村灭族这么残忍的地步。这么做,无非是对静辕王战死一事怀恨在心。皇帝和静辕王是同父同
母的亲兄弟,两人平日亲近众所周知。灭族固然残酷,但静辕王是在与哈尔銮交手时不慎坠崖而死的,这口气皇帝要撒出来,谁
也不敢拦。
更何况,自从静辕王死了之后,皇帝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每日早朝议政,总是沉默寡言,用那双死水般的眸子俯视群臣,却又
好像视而不见。若有人请奏,他也只给只字片语的回复,虽字字珠玑,但声音低沉,冷得像冰。
唯独对于静辕王的死,他只字不提。
“皇上圣明!”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礼部尚书徐寮有些发福的身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大殿中央。
“哈尔銮族举兵侵犯我朝,可见其脾性之刁蛮。灭族以示警鸣实乃贤明之举。”徐寮拱手作揖,接着道:“既然大军即将返城,
是否应该开始筹备静辕王的丧事?”
众人倏然屏息,大殿鸦雀无声。
藏殷挑了挑眉,依旧垂目,浓密的睫毛隐去了眼中急骤的怒气。
徐尚书完全没察觉自己已如履薄冰,自顾自地继续说:“静辕王乃皇亲国戚,又身就要职,丧事当是该隆重体面,以慰静辕王在
天之灵——”
“在天之灵?”藏殷豁然抬头,面色铁青地挤出这句话。“静辕王人尚在世,何来‘在天之灵’?”
群臣一愣,面面相觑。
徐尚书甚至忘了礼节,错愕地看着满面怒色的君王,结结巴巴地道:“皇、皇上,‘人尚在世’,这是从何说起啊?静辕王战死
沙场,朝廷上下皆悲不自胜——”
“谁告诉你们,静辕王战死?”藏殷冷声质问。
“这……”徐尚书左右看了看,看到一张张与他同样困惑的脸。“皇上,静辕王在梨眼山坠崖身亡之事已众所皆知。臣等明白皇
上丧弟之痛,可——”
“坠崖身亡?遗体呢?”藏殷冷哼。“朕只知道静辕王坠崖,目前下落不明。徐尚书是有未卜先知之才,还是有千里穿望之能,
可断言静辕王已故?”
群臣低头不语。徐尚书吓得‘噗嗵’跪倒在地,颤声连连道:“下臣不敢!下臣不敢!”
“你们听着,只要一天不找到静辕王的遗体,他就是活着的。谁要再胆敢提为他操办丧事,便是大逆不道,以叛乱处置!”话落
,藏殷一脸冰霜,撇下一干惊愕呆然的大臣,怒气冲冠地走了出去。
“您说皇上这话,是不是也太牵强了点儿?”胡太医跟莲太医叙述完从议政殿门外的看守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脸无奈地说:
“什么叫找不到遗体静辕王就算还活着?那要是遗体被冲走了,或者已经被……”他忽然停下,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没人偷
听,才压低嗓音凑在莲太医耳边说:“已经喂鱼了,那岂不是——”
莲太医淡淡地横了他一眼。胡太医忽然意识到他这位上司以往和静辕王关系不错,刚才那高涨的热情骤然冷却下来。他尴尬地堆
起一脸笑,道:“下官的意思是——”
“煎药去吧。”莲太医平静地吩咐,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是。”
看着胡太医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莲太医微叹一声,望着面前的一堆晒干了的蝴蝶草出神。
皇帝的反应和紫宸倒是一致。他有些讽刺地想。
第七十八章:盼(6)
一时间,皇帝不承认静辕王已死的事成了宫中茶余饭后的热闹话题。大至妃嫔朝臣,小至宫女太监,无一不在讨论这件事。
“……是不是也太狠了点儿?灭族呢!那得死多少人!”
由远而近的声音让正在屋里摸索着打理竹兰的清彦停了手。他僵硬地坐在轮椅中,面对陌生人时惯有的、无法抑制的紧张迅速在
身体里蔓延。
清奕的寝宫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清奕怕他在生人面前不自在,很少让下人出现在他面前。可清奕刚才被一个随从请到前厅去
了,说是有事,很快回来,留下清彦独自一人在偏厅里继续摆弄两人比赛种的竹兰。
“可不是么……不过那又能怎么办?谁让人死在他们手里?”
说话的是两个女人,声音不大,像是从院子里传过来的。话语间接伴随着扫帚滑过地面的‘沙沙’声,应该是两个宫娥在清扫院
子。
清彦稍稍放松。他感觉不到风,屋里的窗子应该是关着的,从外面并不能看见他。
“别忘了,”第二个女人继续说。“静辕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呐!光是充面子也不能轻饶了那些个蛮夷!
他本无意偷听别人的谈话,却在听到藏豫的封号时,禁不住地竖起耳朵。
“嘘!小声点!你没听小李子说吗?现在谁要是敢说静辕王死了,那就是叛乱、要杀头的!”
“那人都颠倒悬崖底下去了,还能活吗?皇上也真够自欺欺人的!哦,难道我们不说,静辕王就没死?那是说说就能算得吗?哪
回出征不死几个人?你说皇上至于吗?”
“唉,其实这两天宫里都在私底下传,说皇上因无法忍受丧弟之痛,已神志不清。要不然怎么能说出那么荒唐的话来?”
另一个宫娥刚开口,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响。两人一愣,齐齐向那扇关着的窗看去。
清彦慌乱地将轮椅推离墙面。他无暇仔细探究刚才撞倒了什么东西,也无暇顾及撞得生疼的膝盖。他奋力而迫切地挥手摸索周围
,企图辨认出一条道路。但屋里的格局他不熟悉,甚至连门的方向也不能确定。从刚才听到那句‘静辕王死了’之后就开始抽痛
的心脏让他觉得胸口闷疼,仿佛有块巨石压在上面,喘不上气来。他胡乱拨动着轮椅的铜圈,额头上不断地下不知是恐惧还是劳
累的冷汗,却依然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他要出去,他要找到那两个宫娥去问清楚!
“七殿下!”闻声而来的一个小侍看到屋内的一片狼藉,以及面色惨白、正驱动着轮椅乱撞的清彦,不禁惊呼,赶紧跑过去拦住
。“您怎么了呀,七殿下?”
“刚才、刚才院子里……”突然被停下来,清彦顿时觉得头重脚轻。虽然看不见,但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弄得他直想吐。他
无力地瘫靠在轮椅中,断断续续地说:“我要见……刚才扫院子的宫娥……”
“这……”小侍看他脸色隐约有些发青,顿时有点害怕。他那个冰山一样的主子平常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唯独对眼前
这个瞎眼的残废弟弟特别上心。要是这人出了什么差错,就算他有十个脑袋恐怕也顶不住。
“怎么回事?”
正当小侍为难地想要不要请主子过来看看,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清奕扫了一眼地上交杂着泥土的花盆碎片,以及嘴唇发青、脸色煞白的清彦,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中已有怒意急骤。
“皇兄!”听到熟悉的声音,清彦勉强坐直了些,抬起颤颤嗦嗦的手向前摸索着。
一只温暖、略有些粗糙的手很快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清彦感到清奕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好像正与他平视。
“怎么了?”
清奕的声音永远那样低沉,有着一股奇特的定力,仿佛一潭幽静的湖水,深沉而傲然,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所影响。这样泰山崩面
都不会动摇的气势让清彦稍稍镇定。
“刚才在院子里的……有两个侍女……扫地……我要见……她们。”
清彦所有的重量似乎都压在他的胳膊上。清奕不动声色地摸上清彦的内腕,感觉到他紊乱不规的脉搏,眉头皱地更紧了。
“待会儿再说。先躺下,你的脸色很差。”
“不!”清彦急迫地叫道,但因为身体的不适,声音并不大。“我要问清楚……她们说……皇叔……去征战……说他坠崖身亡…
…”
清彦的声音不自禁地颤栗着。清奕心下一沉。
终究,还是瞒不住他。
“皇兄,她们胡说,对不对?皇叔只是出去办事了,对不对?他没去征战,也没有坠崖,对不对?”清彦话说得很慢,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