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鸣在一边说:“你们两个说相声的吧,怎么跟串通好的一样,接得这么溜。”
“鸣叔觉得好吃也夸几句啊,干嘛站在一边看相声。”
“我刚才夸过了……”
罗素看着面前三个人继续闹着,心里觉得很踏实。吵一点也没关系其实,自己只要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就很好。
“那今天谢谢了!”马庭说着。
长桐想了想,问:“你说我不想让我叫你混血,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罗素。”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转头问赵一鸣:“他以前有什么外号?”
“嗯……小狗吧,好像是这么叫的。”因为发色比较像狗的毛色,应该是这个原因。
“小狗啊!这么可爱的名字!”长桐对着罗素温柔一笑,“谢谢小狗,小狗拜拜。”
完全就是跟宠物讲话的表情。罗素愣了半天,才回应了一句:“再见。”
“小鬼,你家住哪?要不我送你?”
“送我?没关系啊,我自己能回去。”
“这么黑,你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又没成年。”
“哎哟就差两年啦,我又不是女的哪有人看上我……”
出门前,赵一鸣回头对罗素挥了挥手,罗素点点头。旁边两个人看到了,也回过头来拼命地向罗素挥手。罗素也向他们挥挥手。
关上门,屋子里又只剩下罗素一个人。
没想到一顿饭就把他们整的服服帖帖的……貌似以前听说过要拴住一个男人先要拴住他的胃的说法。他收拾起盘子,端进厨房,往水槽里注水。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至少在尼采死后,第一次感觉到一点点形状。
他看看左手的疤痕,捏紧了拳头。这次不能再失败。
马庭和其他两个人的路不同,所以提前分开了。赵一鸣和长桐共路。
“一晚上过得怎么样?”长桐用很平常的语气问着。
“还行。”
长桐笑道:“干嘛摆架子,很开心就很开心咯。”
其实是很开心,但是开心又没什么意义。
“你没觉得你年轻了点?”
听到他这样说,赵一鸣忽然觉得被说中了——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这应该是开心最大的来源。自己好像融进了这群小鬼里一样。
“所以说。说你大叔你还不信,摆着一副大人的样子看我们,明明心里羡慕的很,何必呢?想吵架就吵啊,忍着干什么?又没人记恨你,又没利害关系,你不累吗?”
赵一鸣完全愣住了,他没想到长桐居然是用这种心态来对待自己的。本来是嘴贱小子的形象忽然变得高大起来。赵一鸣去看长桐的表情,比起信他的年龄还是信他的脸比较好,根本不算幼稚。
“还有,你吃的怎么样?”
“也……很好。”赵一鸣说,然后补充了句,“很好吃。”
“没问你好不好吃。”赵一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长桐连忙解释道,“他给你吃的原来是他自己那份。”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说来也是,不过当时自己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长桐哈哈笑了一下:“说你大人也大人不到哪里去,就是凭经验办事,经历的事情多了点而已。你就觉得他老实,不说谎了是吧?你没觉得他说话很少吗?他是那种能不说就不说的类型,这种事他当然不说。”
说的也是。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呢?他当时不是在吃东西吗,哪能想那么多呢?“你才认识他几天,就了解这么多?”
“察言观色谁不会啊?而且我就是在你想着赚钱的时候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心理学加上简单的逻辑推理。”
赵一鸣无法认同:“就这么简单?”
“还有更简单的答案,”他自豪地说,“我比你聪明。”
“……操。”想了半天,赵一鸣还是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唉,刚才还说要送我呢,现在又开始骂人……何必呢。快快乐乐的多好。”
“你就是想拿我取乐。”
“谁叫拿鸣叔取乐太有成就感了呢?”长桐的笑容里尽是不安好心。
赵一鸣本来有点敬佩的心情再次转为纠结。他停下脚步,对长桐说:“我车在这儿,先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诶你不是要送我的吗?”
“不想送了,自己回去。”
“鸣叔……鸣哥……鸣哥哥……”
“滚!!”
第十七章:决裂
“失去最为温暖的怀抱,才明白你的重要。在柔软的壳中睡去,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吸。我一个人在这里。”
罗素的声音一点都不适合情歌,旁边的人边演奏边感叹着。也不算难听,但是就差点什么。一曲结束,马庭立刻放下鼓棒开始鼓掌。
“这种水平能出去唱了吧?”长桐问。
“完全可以,”赵一鸣说,“但是总不能只唱这一首吧?”
“好吧……”长桐拿起吉他,准备下一首。可是罗素没有动。长桐问:“小狗,怎么了?”
“……必须要有贝斯。这样不行。”原曲里贝斯的SOLO非常打耳,这里的键盘完全没有弦的质感,跟以前的相差很多。罗素不能接受这个效果。
长桐想了想说:“那就随便找个人好了,没办法,弹贝斯的少。而且这里还蛮简单的,有点基础应该都能弹好。”
“绝对不能随便找个人。”上次的教训已经有了。
“那你想怎么样?”长桐非常不满,“我翘晚自习过来练的,抓紧时间好不好,在这里纠结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事实如此,罗素也只能拿起吉他,继续练下去。
“马庭你不要总穿运动服了,换点正常衣服怎么样?”休息时间,长桐立刻找马庭谈话。
“难道运动服不正常吗?”马庭打量着长桐花哨的衬衫和牛仔裤。
“不正常。”他重复了一次,“眼镜也是,无框的不适合你,去换个黑框的。”
“嗯……”马庭思考着长桐的意图,还是说了这样的想法,“我觉得这样很好,穿得很舒服。”
长桐提高了声音:“搞乐队的难道能穿运动服?上台难道是运动服?不管打得多好,第一印象不能坏了,不打扮不行啊。”他一指罗素,“你看人家也没打扮是不是,T恤仔裤,一看就是摇滚的范。”
马庭看了一眼罗素,说:“上台了再说吧。”
长桐打量了马庭很久很久,然后问:“你没谈过恋爱吧。”
“啥?”马庭脸红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长桐笑了半天,说:“就因为你不打扮才没女人追你。”
马庭不说话了,把脸撇向一边。反正看长桐的打扮,保证就是那种一对女生喜欢的类型,又聪明长得又帅,还会打扮,还会乐器。
“脸不重要,重要的是气质,听我的没错。”长桐拍拍马庭的肩膀,“会有女孩追你的。”
“我……我不需要。”
赵一鸣越听越觉得谈话偏离了重点,就没有去听了。他看向罗素,发现罗素盯着手机,一脸心事重重。
“怎么了?”
罗素从沉思中惊醒,把手机放回口袋:“没事。”
掩饰得太差了,但是想必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但是赵一鸣不知道除了尼采,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愁眉苦脸的。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罗素突然说。
“诶?可是才练一会儿啊?”
“今天练得不错,就这样吧。”他说着关掉音箱,拔掉线。
反常得很明显。“切,还耍脾气。”长桐也拔掉线,“真扫兴。”
马庭走过来,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罗素摇摇头,但是却是“我有事”的表情。
两个人都下楼走了,罗素也没有去送。赵一鸣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决定再问一遍:“怎么了?”
“铅蓝下个星期就走。”
哦……是因为寒池。差不多可以理解了。不过他不知道两个人具体是什么关系,也不好多问了。“那……我也走了。”
“嗯。”
赵一鸣也离开了。真蠢,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好不容易聚起来一次,就全部又赶走了。
罗素收拾了一下,回到房间,看着墙上的贝斯。“尼采,告诉我该怎么办。”他出声问着。
自然没有回答。这种时候,就算尼采在,也经常会回答:“你做的一定是对的,只要不去后悔就好了。”可是罗素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也许是犹豫,也许是根本的动摇。
“愿意来铅蓝吗?”寒池着看自己,“或者说,愿意回到铅蓝吗?”
铅蓝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从高中开始用的,是寒池取的。后来寒池把这个名字带走了,沿用到现在。铅蓝其实是两个人曾经共有的名字。
“是范师鸿叫你来的吗?”
“不是。”寒池摇头,“他已经不是乐队的制作人了,签约后会有新的。”
罗素很惊讶,因为铅蓝其实都是范师鸿一手包装出来的,如果不是范师鸿幕后的各种努力,没有范师鸿铅蓝不可能有今天,也不可能被签约。这种行为接近于忘恩负义。罗素皱起眉:“音乐是乐队的灵魂,如果不是他的歌乐队还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寒池没有看罗素,“难道我是为了意义才唱歌的?”
罗素从他的语气里感到了以前没有过的陌生。他抬起头看自己,说:“说实话,谁的编曲无所谓,谁弹乐器无所谓,只要我能唱就够了。多亏你,我想通了,我在坚持什么东西。”
“……范师鸿呢?”其实没有他们,你一个人也是唱不起来的,罗素心想。
“他帮了我们,也得到了相应的报酬,互不亏欠。这次相当于是从他那里签走我们的,他狠狠地赚了一笔。”寒池玩着自己的手指,没有看罗素的意思,“他说他想找下一个乐队,再培养一个出来,那样比较有乐趣。”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寒池笑了,和罗素所熟悉的笑容不一样,笑得有点惨。“因为你不知道背后的事情。”
“什么事情?”
“他们想签的其实不是铅蓝,是火山。”寒池扯扯嘴,“如果不是托尼采的福,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我真该感谢他。”
罗素皱了皱眉,寒池以前没有这么刻薄的。果然有些东西,真的都是他习惯性的伪装。
“然后我告诉他,我认识以前火山里面有个不错的吉他手,混血,长得还比较帅,应该能红,他们就说可以把你加进来。”
“……就这?”罗素疑问道。
“就这么简单。”寒池正坐起来,看着自己 ,面无表情。
这样的寒池,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他以前从来不会轻易地褪下脸上的微笑,但是现在表情冷酷得可怕。
“你肯定觉得我很不要脸,但是我还是逼我自己来了。既然你不喜欢我装的样子,我就没有笑。”寒池轻轻地歪着头,“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罗素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其实这么多年认识的寒池其实都是假的,心里觉得很累。
“我知道你不想答应,但是如果你的话以后应该能闯出来,离开这个乐队。这只是个跳板而已,我希望你踩。”
“我不会答应的。”
寒池的换了口气,继续说:“公司的定位目前是摇滚,应该差不到哪里去。音乐方面,我自己作词作曲,你应该很习惯。其实只要你答应了,一切都好说。不用操很多心,娱乐圈虽然鱼龙混杂,但是有我在你应该不至于被排挤。”
“娱乐圈?”罗素从来没考虑过这个词。他抬头看寒池,寒池没有笑意的脸上有点轻微的悲伤。
“进去后就要收到外界的注目,还要参与内部的竞争。总之一次被踩在脚下就很难翻身,是个很恐怖的地方。”寒池用全部经历过一样的语气说着。
“……那你还去。”
“没办法。”寒池摇摇头,“我要唱歌。”
“不出道也可以唱。”
“我不只要唱歌,我还要名利,我都要。”寒池摸摸头发,“在你眼里可能很荒唐,但是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又没有因为名利而失去什么,有更多人能听我唱,我也有更多的收入,哪里错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愿意答应。”
“是的,我是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答应。”他看着罗素,表情还是很严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尼采死了,你就是这个样子,靠赵一鸣过了这么久,你应该有点骨气。”寒池顿了顿,“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
罗素很想说跟你无关,但是他说不出来。虽然很刻薄,很直白,但是他知道这是好意。思索了很久,还是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虽然又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寒池还是不免叹起气来:“罗素,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用什么方式都可以,一次就可以了。别人帮你你几乎可以理所应当地接受,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罗素看着眼前的旧友,还是说出了那个结论:“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你。”寒池这次没有显得很激动,但神色和刚才不太一样,“我不需要从你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为什么?”罗素觉得不理解,任何东西应该都是相互的。
“有些事单方面就够了。可能都是自我满足,但是都是事实。”
罗素想到了尼采,虽然不是物质上的,某些方面尼采应该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依靠着自己。可是他不知道寒池一直以来在寻求的是什么,如果说真的没有的话未免太奇怪了。“如果我答应了,你会怎么样呢?”
听到这个假设,寒池表情闪过一丝惊喜。“很好啊,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欢喜?你欢喜什么?”罗素问,“是因为我能和你一起组乐队,还是因为你对我施恩,会让我对你心存感激?”
寒池听完后,完全变了脸色。他看着罗素平淡的脸,说:“不要欺人太甚。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个样子,没有别的了。你不用在意我,也不用感激我,我不需要。”
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前都是静静地在自己身边,面带微笑,不说什么自己的事情,放低自己的位置和自己交流的。但是现在,俨然是高位者的不求回报的施舍。他到底是哪里坏掉了?上次见面,在店里,他还显得正常,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