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握着哥哥的肩膀把这个突然化身成大型犬类的家伙推远:“你在闻什么?”
“从刚才起就一直能闻到……你身上有一种很清香的味道。”美人哥哥鼓起脸颊问:“木木你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我没有……”清香?许穆突然想起了“毒蘑菇”化成的液体:它就是有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而且过了这么久,许穆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于是恶作剧的念头突然升了起来。
他抓起桌上装着“毒蘑菇”化成的液体的小玻璃瓶在哥哥面前晃晃:“你要尝尝吗?”
“什么东西?”
“龙井萃取液。”
“……啥?”
“《红楼梦》里不是有玫瑰露么?这个和它差不多啦,就是从龙井茶里提出出来的精华液。”
“龙井……不是绿茶?萃取液应该是绿色的吧?”许驰接过瓶子疑惑地说:“这个怎么看都是清水好不好?”
许穆歪头:“你尝尝就知道了。”
美人哥哥欣然拧开盖子,他一向勇于尝试任何食物。
许穆连忙提醒:“抿一小口就……”
他的最后一个“好”字还没有出口,许驰就扬头将整瓶液体都灌进了嘴里。
“我早说过你该改改这个毛糙的性子……”许穆捂脸不忍卒睹。
喝掉整瓶液体的许驰表情很怪:原本愉悦的表情陡然僵在脸上,一瞬间,他的眉毛和嘴角的肌肉统统抽动起来,他的脸皱成一团包子样,似乎很想把嘴里的液体吐出来,但最终还是紧紧地闭着嘴巴咽了进去。
十几秒钟后,他的眉头松开,脸色不再难看得发青,嘴角也弯了起来。
“味道不错,挺刺激!”许驰赞赏:“还有么?”
“真是个吃货……没有了。”
许驰遗憾地抹抹嘴,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再次弹出一支烟,转身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里?”
“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啊!”
“……干点正事吧,我们该走了。昨晚舒服地睡了一觉,今天把该补充的物资也补充完了,还不动身回家吗?”
“不差这一时片刻……”
许穆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地:“退房!上车!回家!”
“木木……”
“还有,抽烟者死。”许穆淡定地说,他手腕一翻射出一柄飞刀,利落地削断了哥哥嘴上香烟的烟蒂。
许驰再次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包子脸。
******
“这里的人看起来好像也不知道有爆发丧尸,他们的生活看起来很正常——这里也在封锁消息的范围之内?”许穆问。
“是的。我说过了,绕路回家虽然路程远花的时间长,但基本可以避开丧尸爆发的地点,比较安全。”
“安全?”许穆扑哧笑了:“比如说从失控的飞机上跳下来,落到无人的雪山里?”
美人哥哥稍微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然后豪气地一挥手:“小失误啦!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美好的生活中!”
“比如说你被女孩子拒绝?”
许驰含糊地唔了一声,终于有了一点纠结的表情。他鼓着脸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开上高速公路时还偶尔不满地埋怨几句。三番五次地打断了在旁边阅读的许穆的注意力之后,淡定腹黑弟弟终于合上手里的《疯癫与文明》,回了一句:
“你真的是在抱怨么?为什么我觉得你其实有点高兴呢?”
许驰立刻否定:“没有!”
“我记得你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絮叨得和老妈子似的。”
“瞎说!”美人哥哥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拧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许穆突然问:“许驰你有给老爹打电话么?我手机丢在长安市里了。”
“打过了,一切安好。”
“咱妈呢?”
“咱妈坐的是今早的飞机,八点十五起飞,飞机在奉天降落,然后坐客车回家,现在应该快到奉天了吧。”
“好久没见到爸妈了。”许穆轻叹一声:“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和路程来看,大约再有两天左右应该也可以回家了吧——开快点!”
“急着回就坐飞机不好么?”
“空间里装不下你的宝贝车了。”许穆翻个白眼:“你是想拎着熊瞎子上飞机还是拎着车上飞机?选一个吧!”
许驰摸摸鼻子,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
耳中听着收音机里的女播音员用甜美的声音播报今日新闻,许穆眯眼微笑起来。
“下面临时插播一个新闻。综合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报道,南方航空公司的由伊犁飞往奉天的E180型飞机在抵达奉天的途中,坠毁山中,伤亡情况不详。据了解,飞机今晨08:15分从伊犁太平机场起飞,机载96人。目前伤亡情况不明,相关部门正前往现场救援。”
许穆和许驰的身体同时一僵,许穆颤声道:“伊犁到奉天的飞机……八点十五分起飞,那不是……”
“不会……不可能!”
“不可能!”
第四十八章:生死时速
许家兄弟二人用尽一切手段查询飞机失事的具体情况,查询乘客名单与……生还者名单。
生还者的数目很快被公布出来:无一生还!
然后是长长的死者名单。名单中,许母的名字赫然在目。
张圭(已死亡)。
后来的时间里许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与航天公司再三核定情况……与父亲通电话……与哥哥……
后来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当许驰强硬地抓着他的手,把笔从他的手中硬拽出来丢到一边之时,他计算的符号已经写了满满一本。
圆周率的计算,他刚刚计算到小数点后第九位。
当时天色已晚,路灯柔和的光芒洒在冰冷的公路之上。
已经晚上了啊……是七月二日的晚上还是七月三日的晚上?
……记不清了。
时间……究竟是怎么过去的?
……记不清了。
妈妈……
许驰猛地一巴掌扇在弟弟头上,他睁着满是通红血丝的双眼大喝:“许穆!你给我清醒点!”
许穆带着梦游一般的表情茫然抬头:“……你……说什么?”
“清醒点!”许驰抓起未喝完的矿泉水兜头倒在弟弟身上:“我们遇到麻烦了。”
麻……烦……?那是……什么?
许穆艰难地运转着麻木的脑袋:麻烦……麻……
他陡然一个激灵,目光从呆滞茫然恢复到了平常的冷静锐利——事实上,他的表情简直冷静得过了头。
许穆缓缓抬头看向吉普车的前方,在他的眼睛看到车外景物之前,他的三百六十度精神大视野已经领先一步释放了出去。
前面有一队什么东西挡住了越野吉普的去路。
……是丧尸,当然,是丧尸。
不然还能是什么东西呢?
许穆冷冷一笑。
“撞过去!”他命令。
许驰愕然抬头:“什么?”
许穆一把把哥哥从驾驶座上扯起,丢到旁边,自己坐在了驾驶位。
“系好安全带。”他的声音缓慢而柔和。
“木木……”
“我们来飚一场生死时速吧!”许穆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他握紧方向盘,将油门踩到极限,猛地冲了出去!
丧尸青白僵硬的脸越来越近,它们对着呼啸而至的吉普车伸出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要从车辆坚硬的外壳中拖出内部柔软鲜嫩、美味多汁的食物大饱饥肠。
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它们就被飞速疾驰的越野吉普撞飞在几十米之外。它们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沉重的越野吉普车碾压在车轮下。
闷闷的骨碎声和丧尸喉咙中的嘶吼声一起响了起来。
骨骼被碾碎,肌肉被压成肉泥的丧尸仍旧用各种方法努力向着越野吉普绝尘而去的方向挪动,但它再也不可能追上它所觊觎的鲜嫩美味了。
许穆开车的速度丝毫不减,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打出一曲《命运交响曲》的节奏,一路撞飞了不下数十只丧尸。
他的脸颊带着病态的红热,眼中射出欲攫人而噬的光芒。
说来也奇怪,整条高速公路上除去许家兄弟的越野吉普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车辆——或者说再也没有别的还在移动的车辆。每隔一段距离他们就能看到一辆撞上栏杆或是连环追尾的车,大部分车都被撞得惨不忍睹。其中有一些还满车焦黑,散发着刺鼻的糊味,显是不幸发生了爆炸。
所有的车辆都静静地躺在高速公路上,包括还闪着红蓝的灯光,警笛鸣叫个不停的警车。
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人全部不见了。
活人,全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各种活人服饰的、面色青白,走路摇摇晃晃像是脖子撑不住自己脑袋的丧尸。
只有丧尸。
活人全部不见了。
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许穆嘴角噙着冰冷的微笑一路碾过无数丧尸。偶尔有丧尸没有被撞飞,而是趴在前车窗上用尖锐的指甲抓挠玻璃时,许穆便会以超强的技术在并不是很宽阔的高速公路上来一个娴熟的飘移,把丧尸从车上甩下的同时还能再撞倒一个,落下时准确地碾过第三个丧尸的身体。
如果许穆的大脑也能像计算机的主机一样,在运算时发出闪烁的光芒的话,恐怕他闪烁的红光已经能够向外发射高频脉冲了。
他的双颊红热得像是高烧发热的病人,他的额头上不停地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小小的汗珠还没来得及汇成较大的水滴落下,就被他身体的热量直接蒸发。
许驰试着把手放在弟弟的肩头。许穆的体温隔着一层衣服传过来,依旧是烫手的温度。
木木……
他担心地扶着弟弟的肩头,喊着弟弟的名字,但却不敢从弟弟手中把驾驶权夺下来。
他们冲得太快了,高速公路本身固然平直宽阔,但此时它上面却停满了失事的车辆,连环追尾的车更是将公路堵得满满的,即使是许穆也没办法凭着超强计算能力计算出一条能够完全不用与其他障碍物碰撞而勉强通过的路,只能选择最易通过的地方发力将车撞开。
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可能造成车毁人亡的后果。再加上这段高速公路上到处都是的丧尸……
许穆的行为看似疯狂,但却也是唯一可行的做法。
撞毁的车辆将公路塞得很满,摇摇晃晃的丧尸们在此地留恋不肯离去。如果不是借着一路来的超高速度和惯性撞飞所有挡路的障碍物——只要速度稍稍降下,他们必然再也无法冲出毁弃车辆组成的障碍圈,陷入丧尸的包围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许驰不敢贸然打扰弟弟。
他只能握着弟弟的肩头,感觉着弟弟越来越高的体温,凝视弟弟充满了冷静的疯狂的双眼。
直到他们冲出这一段不知为何密集了许多车辆与丧尸的路段之后,许穆才放开油门减慢速度,停下了越野吉普。
他望一眼窗外,车窗虽然被丧尸身体喷出的血液糊住了不少地方,但依旧可以看到安静宁和的夜路。
他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冲哥哥微笑,然后身体陡然软了下去!
“木木!”
“——木木!”
第四十九章:如果你敢死在我面前……
许穆高烧得很厉害,厉害到许驰开始恐惧。他想要寻找清水——最好是冰块来给弟弟降温,但行驶在高速公路之上,路边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有丧尸,没有车辆,一切都寂静得可怕。
他伸手去摸弟弟的额头,那高温烫得他手掌一颤。
他狠命踩下刹车,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在空旷无人的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
他抱着烧得全身皮肤都红彤彤的弟弟跳下车——连车门都忘了关。他越过栏杆,跑到高速公路旁边的野草地里,将弟弟的身体放在冰凉的地面上。
黑色的泥土地很凉,野草的叶子上挂着很多露水,许驰走在草地里,叶片上的露水浸透了他的裤腿,夜风一吹便是彻骨的寒凉。
他扯下野草,连带着上面的露水一起搓碎成泥,将野草泥一股脑儿抹在弟弟的身上。
露水很清凉。
草泥很清凉。
地面很清凉。
夜风很清凉。
只有许穆的身体是热的,热得像是焚尽一切的烈火一样。
许驰猛地抱起弟弟,让许穆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他轻声呼唤:“木木,醒醒,木木!”
没有回答。
只有夜风在耳边轻柔地呜咽。
许穆的身体好像更烫了。
“木木!许穆!回答我!”许驰陡然爆发出一声濒死雄狮般的怒吼:“许穆!你他妈的给我醒过来啊!”
许穆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风吹动着野草,草叶沙沙地摩擦着,像是某种低声的嘲讽,又像是压抑隐忍到了极限的梗咽。
今夜似乎没有月亮。在路灯强烈的光芒下,星空也难以看清楚。一切都朦胧、模糊。路灯的光芒照射下来,不仅没有穿透黑暗,反而愈添一分夕阳黄昏的惨淡。
许驰用手捧着弟弟的脸,感受着他皮肤传来的惊人的高温,终于是高高地仰起了头。
孤单的几点星光落进他的眼睛里,变成了模糊的几大团。
有露珠一样的液体挂在他的睫毛上,然后一滴滴地落下来。
许驰把手伸进衣兜,颤抖着摸出手机想给父亲打电话,但他的手机接收不到一点信号——就连110和120都拨不出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机远远地丢出去,手机砸到越野吉普的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从喉咙最深处嘶吼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失去伴侣的孤狼在对月长啸。
******
许驰本不应如此绝望的,如果他不是清楚地知道这种高温能够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
事情要从刚刚过去的那个下午说起。
许驰的手机收不到信号了,这种情况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突然发生的。当时许驰还以为是车跑到了某个信号不好的地方,并没有在意,直到半个小时候他的手机仍旧接收不到信号,收音机里也变成一片混乱的杂音,他才确切地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当时许穆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正用蝇头小字在演算本上计算到圆周率的小数点后第三位。
两个小时之后,浓雾降临。
高速公路上当然不可能随便停车,哪怕是在浓雾笼罩的情况下。
许驰小心地开着车,他很幸运,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找到了一个休息站。
他把车停在停车位,走下车去打算找个固定电话打给父亲,顺便看看电视里有没有播报什么新的消息。
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
或者说,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有着清醒意识的人——除去他自己和许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