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景年流光 下——红夜

当情事终了，他压在我的身上，呼吸，渐渐地沉重。

他睡得很熟，我不知道他是累了，还是困了，或者，只是……醉了……

看着他的睡颜发了半会儿的呆，我轻声叫了一声宫监，没多久，宫监进入寝殿。

我命他把我身上的丝带给解开，为皇上褪下他半湿的衣裳，给他盖上了被子，去了厅堂。

命宫监给我拿来文房四宝，磨好了墨，手执毛笔，我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最终，我只写了两个字。

再见。

52.

最终，我只写了两个字。

再见。

丢下了墨笔，我走出了凤殿。

雨依旧下，可是，从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大雨。

使用轻功，悄悄地潜入天香楼二楼的厢房。

天香没有睡，一盏晕黄的灯火下，他的双瞳直直地看着我。

他说：“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

微微一笑，我说：“我们，走吧。”

其实，对会武，而且轻功好的人来说，入宫出宫挺容易的。翻墙爬墙翻树什么的，也没什么难度，只要避开巡逻的卫兵，一切就

很顺利。

离开皇宫时，天香只说了一句。他说：“小然，你舍不得这里。”

微微一笑，我摇摇头，说：“……怎会舍不得呢。”淡淡的言语中，我知道，我自己也在迷惘。

带着天香出了宫，去了苏府。

敲打门环，久久，也不见有人来应。

微微施力，门缓缓开启。

牵起天香的手，一步步地走入苏府，入眼的，只有遍地的尸体……

雨水拍打着他们的尸体，血水与雨水相接，周围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儿。

我朝着母亲的寝居跑去，才入厅堂，便见到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她的双瞳大睁，眼下有着血水，似乎是……死不瞑目……

一颗心扭绞成一团，身子一阵阵地颤抖。

一步步地走向她，我把她抱在了怀中，轻声说：“娘，对不起，我始终不敢相信，有人会当着他的眼下，对您出手。”嗓子有些

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哽着，说不出话。

轻轻地阖上她的双瞳，我只觉得眼眶很疼，疼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久以后，天香湿淋淋地走入厅里，无声地陪伴在我的身侧。

久久以后，我说：“天香，你说去闯荡江湖，似乎，还要一些时日了。”

“没关系，我等你，一辈子都等。”天香说。

我想对天香笑，想要安慰他……可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天香从我的身后轻轻抱住我，说：“不想笑，就不要笑。真正需要安慰的，是你。”

天香还说，不管何时，他都会陪着我。

打横抱起母亲，我和天香在整个苏府中四处找寻，想要看看是否还有活口，能从他们的口中听到蛛丝马迹。

苏府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被血洗。

一夕之间，偌大的苏府成了一个空壳子。

翌日，有人登门拜访，苏府被血洗一事瞬间一传十，十传百。

不久，官府派人来查证，搜寻一番，说：“苏府值钱的古董花瓶财报金银都被洗劫，歹徒可能是为了金钱而犯罪。”

我看了眼天香，不说话。

苏府一直是京都首付，为了防万一，请了不少打手日夜巡逻，这一夕之间，这些武功中上乘的打手们全部遭遇不幸。

我不认为这是普通的劫财。

官府派人点了下尸体，几百人口中独独缺少了二人的尸体。

经过查证，是苏老爷和大夫人。

双手握紧成拳，心里难受得紧。

这时，有一双柔软的手覆盖在了我的右手上。

我偏头去看，是天香。

双唇微微开启，又阖上，最后，我说：“我……没事……”

这天下午，有一位五岁孩童送了一封书信于苏府。

在官府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我拆开了书信，迅速浏览了一遍。

贝齿咬住嘴唇，手中的信纸轻轻飘落于地。

只一瞬间，众人便把书信上的内容读了个遍。

若是想要苏老爷与苏夫人安然无恙，用苏府所有的财产来换。

蹲下身捡起书信，我把它撕裂成一片片地，丢掉了。

官差询问道：“是否苏府的财产未被洗劫一空？”

我说：“苏府的财产已被洗劫空了，唯独挂在苏府名下的财产还在继续运作。可是，少了财力的支持，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与官府的人攀谈了几句，有数十位捕头被留在苏府的四处留守办案，几位捕头带走了母亲的尸身，说是要验尸。

我和天香走在院落里，心中恍惚一片。

蓦然，天香扯了扯我的袖子，轻声询问：“小然，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肯定是买凶做的事儿，而且，也一定是我认识的人，并且痛恨我的人。否则，不会在明知苏府二夫人对我来说比苏府大夫人来

说重要得很多的情况下，要了她的命。

轻轻一笑，我说：“我除了让那个人血债血偿，还能如何？”

天香定定地看着我，片刻后，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眼下，擦拭。他说：“你哭了。”

“……天香，你，不要死……”

天香愣了愣，说：“我舍不得死，而且，你会保护我啊，所以。我不会死。”

我双手抱住天香，把头埋入他的脖颈间。

失去了一个物件，或者是一个重要的人。总会有彷徨与不安，我总想，是不是我所喜欢的人，我所喜欢的一切……都将慢慢地离

我而去。

现在，与我最亲近的人就是天香了……

天香，我不想你走，不想你离开。

天香轻声说：“我会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

但愿，如此。

苏府被洗劫一空的消息传入了民间，百姓纷纷进入商行，去取金钱。管事说，他已经控制不住了，而且，大批的金银也没法子给

。

另一方面，与苏府有合作的几个商户也断了联系，毁了签约。

这让我认为人家是刻意，也是雪上加霜。

我曾带着天香去了城郊几十里外的山半腰里，进入暗穴。

这里布置着五行八卦，听说是父亲当年重金聘请的京都最好的风水师，那也是那个风水师最的最后一笔生意。

进入暗穴，轻轻抚摸着墙壁，当摸到一处突起处，轻轻敲打在墙壁上，按照次序，三次二次三次……

地面一阵的晃动，一处墙壁慢慢下落，出现了另一个洞穴。

与天香走入洞穴之中，发现本该一片漆黑的洞穴里，明亮如昼。

洞穴的四处由夜明珠点缀，散发出摧残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暗示。

看了眼地面，这是大理石铺的地板。

按照纹路，走两格，停脚跳两下，又转了两圈儿，地面一片的震动，露出了一个地下台阶。

和天香进入台阶里，依次绕过飞箭，滚石等的机关，三个时辰后，我和天香入了宝藏的中心。

这里，已经是一片的空地。

苏府经营了几辈子的财产，如今是确确实实地被洗劫一空了。

天香握住我的手，说：“不就是一堆商号，毁了就毁了。”

轻轻一笑，我说：“只是，我没想到会瓦解在我的手上。”

苏府似乎，注定被毁。

与天香一起走出了暗穴，向着城里走去。

天香不解地询问，“到底是谁先你一步，拿到了苏府的家产？”

我说：“那里除了我，只有爹知道。一定是爹因为某种原因泄露出去的。”

“反正，不是泄露给劫持苏老爷的人。要不，人家也不会跟你要苏家财产……到底，是谁呢？”

“一定是爹爹认识，也信任的人。又或者，那人以着什么手段来威胁爹爹……”

“……小然。”

“嗯？”

“小然小然，你的母亲离开了，苏府的产业……跟你也没关系了。我不希望你再管这事儿。小然，只要报了苏二夫人的仇，我希

望，你放弃苏府。”

微微一笑，我说：“苏府不是我说放弃，就能放弃的。苏府商行欠了百姓数以万计的银子，百姓不会就此罢休，朝廷也不会给我

逃跑的机会。”

“……小然，那么，我们要怎么办？”

其实，我也想问，我们要怎么办。

回到京都的前一天，天香忽然抱住我。

我回抱住他，询问：“怎么了？”

他双唇开启，又阖上。半晌后，他说，“小然，我不希望你报仇。当事实的真相摆在明面上，对你，是残忍，对我，是悲伤。”

我说：“这辈子，她是我的母亲。”

“她的梦想就是你过得好，如果她活在世上，定不会愿意你报仇的。小然，我们不回京都，我们逃走好不好？管他什么官府官兵

府衙什么的，我们走得远远儿的，不好吗？”

我不语。

天香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轻声说：“小然。如果哪天，我没能陪你走到最后，我不要你为我报仇，我只要你……活得好好儿的

……”

我咬住唇瓣，轻轻拍打着天香的背部。

第二日，我和天香回到了京都，回去了苏府。

商行已经乱成了一团，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日下午，苏府来了一位客人，是二师兄。

苏府里没了仆役，也没有丫环，一切都要亲力亲为。

为二师兄斟了一杯茶，我说：“二师兄近日过得可好？”

二师兄拿起茶杯，双瞳定定地看着我，说：“我好不好不重要，可是，我知道，你并不好？”

唇角微弯，我说：“我是过得不好。”

二师兄瞥了眼天香，说：“然儿，二师兄有话要当面与你谈。”

我说：“天香并不是外人，二师兄有话要说，不必避着他。”

二师兄的眉头微微皱起，半晌后，他微微一笑，说：“然儿，如今苏府已经毁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你留在皇宫。跟二师兄走

，好吗？”

我翻了个白眼，不拿正眼看二师兄。

二师兄从椅上站起，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他说：“跟二师兄，二师兄向你保证，会好好儿待你一辈子。回到从前，不好吗？”

回到从前？

不可能了。你不是当初温柔体贴对我呵护备至的二师兄，我也不是当年懵懂不知世事的苏然。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轻轻推开二师兄风，我笑说：“二师兄，你可知现在的我背负着多少债务？”

“然儿，你背负了多少债务，二师兄便为你偿还多少债务。”

“……然后，我就为了这些银子，跟着你走？”

“然儿，除此之外，你又能如何？独自行走于天涯，过着被朝廷通缉日子？”

我垂下眼睫，不去看他。

许久以后，我说：“二师兄，你走。”

“然儿，只要你回到二师兄的身边，以着暗自山庄与凤凰山庄的财力绝对能保得住苏府。二师兄也会帮你救出苏老爷，也会为你

的母亲报仇。”二师兄轻声诱哄。

其实，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苏府的骤变，偌大的财产瞬间变得虚无……

然后，二师兄就说，愿意帮我。

我是不想苏府毁在我的手里，我是不想苏府几百年的基业被毁，我是想救苏老爷，我是想为母亲报仇……

可是，我不想为此就把自己给卖了。

我咬住嘴唇，抬头，与二师兄的双瞳对上。

唇角微弯，我说：“二师兄，你把苏然当成什么？”

二师兄微微一笑，说：“我最爱的师弟，我的……爱人。”

我自嘲一笑，道：“不是，二师兄，你只是把苏然当成了可以交换的物件。二师兄，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然儿，现在你即使武功再高强，当你面对比你还要强的人的时候，你自己一人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

眯起双瞳，我定定地看着二师兄，询问：“二师兄，你知道凶手是谁了，是不是？”

二师兄淡淡一笑，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便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我楞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追在他的身后，想要留住他。

只是，才走到门口，天香便从我的身后抱住了我。

天香把头贴在我的背上，说：“然儿，别去。”

“……”可是，我现在没有一丝的头绪，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然，其实，一个转身就可以成为永恒。我总觉得，你这一走，就是一辈子，不要走……”

我转身，回抱住天香，说：“好，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53.

苏府的案件官府还在查，却一无所获。

这些日子中，总会收到二师兄托人带的口信。他说，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去找他来帮助。

对此，我不给任何回应。

七日后，官府归还了母亲的遗体。

以苏府现在的财力，甚至无法将她风光埋葬。

天香说：“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阿姨不会在意的，她在意的，只是你过的好不好。”

我笑一笑，说：“我知道她不在意，可是，我在意。”她生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儿照顾她，她死的时候，我甚至无法给她一个

好的墓穴。

天香的身子颤了一下，说：“……也是。”

这一天夜晚，大内总管来到苏府，说是皇上觐见。

我下意识地看向天香。

天香握住我的手，说：“小然，今天，我不阻止你去，可是，你要记得，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咬住嘴唇，说：“天香，如果你阻止我，我……”

没等我说完，天香大声喊了一句“小然！”。

认识天香这么久，他一直软绵绵的，撒娇，淘气，精气十足，这么大声地叫一次，是第一次。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天香的双瞳氤氲一片，他眨眼眨眼再眨眼，似乎是想把眸中的那一团水雾给逼回去。

他说：“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你。”

我咬住嘴唇，不说话。

天香又说：“其实，我知道，他……还喜欢着你。”

我垂下眼睫，不看天香。

天香说，回宫里，至于苏府，就有他来守着。

天香还说，去了皇宫，在皇上的帮助下振兴苏府，救苏老爷，安葬苏二夫人，为苏二夫人报仇。等这些事儿都做好了，等他……

不再需要你，你就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说，我会回来。

天香紧紧地捏着我的手，他的指甲泛白，怎么也不松开。

天香说，小然，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回来。

其实，我知道的。

天香，我知道你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没有对我撒娇，说，你不想我走……

天香，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是，我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