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景年流光 下——红夜

最后，天香松开了我的手。

天香垂下了头。

我说：“天香，我走了，你等我。”

“好，我等你。”天香的言语中带着些微的鼻音。

跟在大内总管的时候走出厢房，我回头……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天香带着泪的容颜。

天香，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这种喜欢，是特别的，虽然不是爱，可是，却让我比“爱”更为重视。

可是，我知道，比起“喜欢”，你更想要爱。

走出苏府，门外停着一辆外观华丽精致的马车。

大内总管在马车下放了一个玉凳，我踩在玉凳上，上了马车。

车轮声辘辘，从半启的车帘中可看到，马车一路向皇宫奔行。

大内总管带我去了凤殿，让我在凤殿等皇上。

轻轻一笑，我说：“好。”

这一等，我就等到了夜半。

躺在龙床上，半梦半醒间，他便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想推开他，却发现，我推不动他。

我说：“你起来。”

他把头埋入我的脖颈间，说：“然儿，朕本想忘记你。”

唇角微弯，我说：“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想，忘了你。”

蓦然，他的右手捏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感觉喘不过气儿来。

他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他……真的醉了。他说，然儿，朕不许你说这种话。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是，眼前一片的黑，胸腔难受得紧。然后，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给我渡气。

他说：“然儿，你若是再说让朕生气的话，朕就对你不客气。”

“你从来就没对我客气过。”我冷声说着。

“你非要跟我如此针锋相对？”

“……”我沉默。

“然儿，不要忘记，你有求于朕。”

“我要苏府的产业回到正轨，我要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要……报仇。”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摩擦着，他说：“好，朕为你做到。那么，然儿可愿意承诺，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

双唇微微开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轻笑出声，笑容中充满了讥讽，他道：“其实，然儿最会的就是言而无信。你都是按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做，只要你自己开心了

就好，不是？就好像离宫，带天香走，你可问过朕的意见？”

“……你已经有了承锦。”

“呵，可是，他并无法代替你。”

“……其实，一直都是我在代替他吧。”

“苏然！”皇上忽然拔高了嗓音，双手又一次捏住了我的咽喉。

我眯着眼睛回看着皇上，双瞳里有着决绝。

他说：“苏然，朕也是人，肉做的身，肉做的心，你一次次冷淡的拒绝，你一次次说要离宫，你一次次地想要离开朕，你当朕不

生气？你当朕不恼怒？苏然，你可想过朕为何会如此纵容你？那是因为朕喜欢你，朕爱你！”

“你的爱就是三宫六院，你的爱就是与我的弟弟勾搭上，再给我难堪？”

“朕是一国之主，朕不能让你成了朕的弱点！你可想过，朕会把承锦带在身边，只是想让他做你的替身？可是，谁也代替不了你

啊！”

我咬住嘴唇，不去看皇上。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说：“然儿，你当朕不想把你关在笼子里，圈养你一辈子吗？”

“……”我沉默。

他又说：“然儿，你以为你有武功，朕便关不住你吗？挑断手筋脚筋，是一种办法，废了你的武功，也是一个办法，在你的脚裸

上拴着铁链，也是办法。朕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留住你，你认为，朕为何没有如此做？朕是因为爱你，可是，爱这种东西并不

代表要委屈你。”

我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些酸。

都说酒后吐真言，皇上说的是朕，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乱成了一团。

心里有些苦，有些涩，有些难受……更多的，却是一些欣喜。

皇上爱着我，他跟我告白……当自己的喜欢有了回报时，任谁都会开心。可是，我还有天香。

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我说：“那么，你想把我怎样呢？就像以前一样，把我留在宫里圈养，还是像前阵子一样，让我在宫外为所

欲为？”

他淡淡一笑，带着些微的苦。

他的双手褪下我的衣裳，说：“然儿，朕，决定把你锁在朕的身边。”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朕不想委屈你的，可是，然儿，朕没办法没有你，然儿，留在朕的身边，留在朕的身边……”皇上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耳边呢

喃。

他的手游移在我的身上，挑起了我的欲望，却始终不肯给我。

我开启双唇，呻吟出声，我说，我要。

他说，然儿，你只要答应朕，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儿，心甘情愿留在朕的身边儿，朕就给你。

直到他给了我，我也没有给过他承诺。

翌日，我起床的时候发现，我依旧在凤殿的龙床上。

然后，我在床头上看到了三尺长的铁链，铁扣的大小，正好可以锁在我的脚脖上。

我想，这是皇上给我的一种警告。

笑一笑，我把铁链扔到了地上，愣愣地看着它。

这日中午，皇上来到凤殿，笑吟吟地与我一起用午膳。

他说：“苏府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关于商行不够的钱，就由朕来支付。这一切，都由天香经手管理。”

我瞪大双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掏了掏耳朵，说：“由天香来管？”

他点点头，说：“苏然，只要你乖乖地，天香就会过得很好。每七日，朕允许天香入宫，与你见一面，可好？”

我眯起眼睛看他，说：“你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只是告诉你。”

我讥讽一笑，不去看他。

七天后，我以为天香会入宫与我相见，可是皇上说，天香不肯入宫，不肯见我，只拿着天香亲笔的一封书信给了我。

我有些疑惑地拆开看，信里的内容是苏府一切安好，生意上了轨道，请勿担心。

我把信好好儿地折好，放回信封里，放到了枕下。

半个月后，皇上说，苏府血洗一事已经查出来了。

凶手是苏府大夫人的娘家，因为家中生意败落，跟苏府大夫人借银想要还债，却遭苏老爷的拒绝，所以怀恨在心，买凶暗杀，发

生了这么一件悲剧。

皇上还说，因为苏老爷与苏夫人不肯告知宝藏的下落，二人已经遇害。

皇上让我节哀顺变。

我对那二人没什么感情，也就没什么哀要顺便了。

最后，我要求皇上灭了那个杀手组织，之后，把爹和娘的尸体埋葬在一起。

皇上点点头，微微一笑，说：“好。”

皇上的说法合情合理，可是，我却依旧觉得诡异。就好像，藏在暗穴里的宝藏消失成空，这又是为什么？

我相信苏老爷，哪怕是死，他也不会让外人玷污了苏府几百年来的成果。那么，它又为什么会消失呢？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皇上。

他拍拍我的头，道：“听说，你在暗紫山庄庄主是你师兄？”

“……我二师兄。”

他笑笑，说：“在苏府被血洗的前几日，朕听说，你的二师兄与那暗杀集团有过接触。”

我眯着眼睛，以着探寻的目光看着皇上。

他的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的双瞳与他带笑的眸子对视。

他说：“然儿，你二师兄对你是什么感情，怕是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了，不是吗？”

我眨了下眼睛，不说话。

他又说：“六年前，你为你二师兄做了什么傻事，别当朕不知道。”

我淡淡地说：“现在是六年后。”六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彻底改变了。

他点点头，放开我的下巴，食指轻点在我的唇瓣上。他说：“然儿，以前，你的心里有谁不重要，可是，现在你的心里只能有朕

一个人。”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做答复。

他好脾气地笑笑，食指伸入我的唇齿之间，摆动着我的舌。

他说，从我入宫的时候，二师兄便一直派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我身畔的人的一举一动。

就连苏府会有这一场浩劫，也是在二师兄的预料之中。

我半信半疑。

皇上把我抱在怀中，说：“你二师兄曾与杀手组织签订一个契约，你可知？”

我握住他在我身上到处游移的手，说：“什么？”

他反握住我的手，说：“你二师兄要他们在你不在苏府的时候向他们下手，并且，一定要杀了你的母亲。要不，为了未寻获的苏

府家产，他们必定会留下你的母亲来要挟你。”

“我不相信。二师兄不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会？然儿，只怕是你不愿面对现实吧？”

“二师兄没有理由杀害我的母亲。”

“然儿，怎会没有理由呢？在你二师兄的想法里，他认为，你的母亲是你的累赘，因为你的母亲，你留在了苏府。只要你母亲走

了，他再对你伸出援手，你不就回到他的身边了？”

我咬住嘴唇，眯着眼睛看着他。

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当年温柔体贴的二师兄会做这种事儿。

我自嘲地笑了笑，一把推开二师兄，跑出了凤殿。

我跑去了天香楼，这里，是整个皇宫给我最为温馨的感觉，也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

我走到天香院花园中的秋千上坐下，一遍遍地荡着。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知道，太阳慢慢地下来，天空中飘落小雨，打落在我的身上。

有些疼。

双手紧紧地捏住绳索，脚着地，我低下头，看着地面发呆。

雨水撒入地面，花园的四处泥泞一片。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一阵的脚步声。

那人停在了我的身后，轻轻地推动着秋千。

他推得不高，只是浅浅地来回来回，保持着一种规律。

双唇微微开启，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可是一旦要说出来，却发现心更痛。

久久以后，我说：“那么，你呢？二师兄当初监视着我，知道那些人的动静，那么，你呢？你难道，没有监视我？”

54.

眼眶热辣热辣的。

感觉上，有一种温温的液体从瞳孔中流出，伴随着雨滴一起低落地面。

我说的话很轻很轻，被在雨水落下地面的拍打声所掩盖，若不仔细听，应该是听不出来的。

我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我想，他是没有听到。

可是，他没有再推秋千，秋千慢慢地停止晃动。

他从我的身后抱住我，说：“然儿，你想听怎样的回答？”

“……我不知道。”是与不是，都会伤害我。谎言和事实，都会让我难受。

我喜欢二师兄，我爱皇上。

其实，他们俩是挺像的一种人，那种无意中透出的温柔，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挺像。

我说：“你可否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然儿？”

“现在，至少，现在我不想见到你。你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抱着我，在我的发上落下一吻，离开了。

苏府是我心中的一块疙瘩，天香，是我心中的痛。

又过了一月之久，我又多次给天香去了信件，我说，我要见他。

他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就是不肯见我。

我有些烦躁地撕裂了信纸朝着宫门口走去，在那大红色的朱门下，守卫说：“对不起兰妃，皇上不允许您出宫。”

我翻了个白眼，直闯御书房，见了皇上，我说：“我要见天香。”

他放下手中的墨笔，笑说：“可以让他入宫来见你。”

我说：“我要去见他。”

他唇角微弯，眉眼间染上一抹嘲讽，说：“然儿，既然他不愿见你，你又何必强求？”

“我要见他！”我又一次说。

他从椅上起身，走到我的身畔，一只手搂上我的腰，说：“好，你要是想见他，朕陪你，现在就去。”语毕，皇上命下人准备了

一番。

与皇上坐在马车上，在走向苏府的道路上，心中五味杂陈。

皇上说，一个人的改变，也不过是片刻之间。

走下马车，进入苏府大门，笔直地朝着大厅走去。

远远儿的，在中途的花园中，桥的彼端，我看到了天香。

他着的是青色的衣裳，在花圃里转着圈圈儿，一脸的幸福。

他的身畔，站着一位着着墨色衣裳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把素纸伞，遮在他的头上，为他遮挡秋日毒辣的烈阳。

天香银铃般的笑声从桥的那里传到我这里，心里，有些茫然。

然后，我看到天香摘了一束花，送到了墨衣男子手中，之后抱住了男子的腰。

男子单手接过，右手理了理天香微乱的发，一脸的宠溺。

皇上看向我，说：“然儿，你想破坏天香现在的幸福吗？”

我愣了一下，傻傻地看着看似极为幸福的天香，缓缓地摇头。我说：“不用了。”

转身，我打算离去。

这时候，远远儿的，我听到了天香的叫唤声。

“小然小然，既然来了，怎么要走呢？”这是天香自有的，清铃中带着欢快的声响。

行走的步子蹲下，我转身，与天香招手。

天香牵着墨衣男子的手，朝我奔来，说：“小然，好久不见。”

“是啊，是好久不见。”久到，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久到，我对你来说，不再是唯一。

天香笑吟吟地说：“小然，他是莫渊，我的爱人。”小然看向莫渊，又说：“渊渊，小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兰妃，还是我最好的朋

友喔。我一直都把小然当成哥哥，小然也是最好的哥哥。”

微弯起唇角，我对莫渊问号。

莫渊对我笑，笑的有些腼腆。

这俩孩子，确实很般配。

后来，我说，我想和天香单独谈谈，皇上摸摸我的头，允了。

一起走在桥山，能从桥上看到在不远处的凉亭里赏枫品酒的皇上和莫渊。

我说：“他对你，好吗？”

天香笑着点点头，说：“他对我很好啊。他说，他不在乎我的过去。”

“……是吗。”我轻轻地应声。

“小然！”

“嗯？”

“小然，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嗯，我知道。天香，你觉得好，就是好。”

“小然，你是我最好的哥哥，以前是，以后……也是……”

“……好，我只做你的哥哥。天香。”

“谢谢你，小然。”

微微一笑，就好像往常一般摸了摸天香的头，带着些微的溺爱。

天香很开心，围绕着我转来转去，最后，他把头埋在我的怀里，轻声唤了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