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朗,放开他。”
秦南,你在对谁说话?
我远远看着你,你的样子很模糊。以前曾经一起握过手,一起吃过饭,一起躺在床上发呆,一起逛超市,一起去理发,一起喝醉酒,一起加班通宵。
那些样子都已经很模糊,我几乎快要想不起了。
你为什么拉开小柏的手?小柏的手很暖,在这个时候,只有小柏还愿意拉我。你的指尖很冰凉,划过我手心的时候,没有停留。你只是拉住小柏的手,慢慢将他带离我的身旁。
“你最好不要报警。”声音好像很遥远,我讷讷抬起头,才发现秦南是在和我说话。
他微微抿着唇,眉微微皱着,看着我的眼神让我瑟缩了一下。
他和小柏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相配。
陈嘉易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
秦南看着陈嘉易:“你又玩过了。”
“每次不都是这样吗?除了对齐柏朗。”陈嘉易的语气淡淡的。
秦南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陈嘉易要我离秦南远一点,秦南要我离陈嘉易远一点。原来是这样啊。
秦南没有再和陈嘉易说什么,也没有再看我,只是轻轻搂着小柏的肩,离开了。
我慢慢穿上衣服,对陈嘉易微微笑了一下:“原来我们都这么可怜啊。”
陈嘉易好像在发呆,听见我的话,抬起头,看我一眼,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浮出一朵冷笑:“谁和你一样。”
我笑了一下:“是啊,对不起,是我又误会了。”
真对不起,我又误会了。
下山的路上,看不见一辆出租车。
天色渐渐黑了。
一辆黑色L急刹车在我面前,车上走下来的人让我心底翻涌起来。
“小朗……”庄非轻轻抱住我。
庄非,是你么?是你来了么?
“庄……非……”两个字,我念得很慢,舍不得一下子念完。
“小朗……陈嘉易他……”
我的头好痛,陈嘉易,陈嘉易……
“小朗,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
“庄非……”我抱住他,很想抱住他。
“小朗!”庄非推开我,脸色有些慌乱。
我呆呆看着他,忽然咳嗽起来,被呛到了,真奇怪,自己的口水怎么会把自己呛到呢。
“小朗……”
我蹲在地上,用力咳嗽。
我对庄非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小时候庄非很调皮,用弹弓把同栋楼所有二楼的窗户一块不剩地全部打烂。庄叔叔黑着脸提着他的耳朵一户一户去道歉,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也被他牵累,低声下气地和全楼的热心阿姨打了照面,之后好几年回家都像抱头鼠窜一样,不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可是又一次班里收语文作业,我是课代表,收了全班三十三人的三十二个,就差一个班上最捣蛋,也是最没人敢惹的宋帧良的作业本。这个“真良”一点也不真良,打架斗殴,调戏女生样样精通,可是就是语文从来没及格过。
我硬着头皮去向他要作业,却被他一把推到墙角。
庄非像是吃了炸药,冲上去把高他一头还多的宋帧良打得满脸是血,可是自己也吊了石膏。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不管是谁欺负了我,庄非总会替我出头的。即使庄非会让我背黑锅,做坏事会拉我垫底,闯了祸会自己先逃,可是又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我身后的。即使吵了架,他也不许听见有人说我一句坏话。
庄非,这是你吧。
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小朗,陈嘉易的事,不能报警。”庄非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明白。”我知道,陈嘉易是秦南的好兄弟,即使他因为嫉妒强暴了我,也不能去报警,之前那么多人被他整了,都没人去报警,我又怎么可以呢?
还有那些照片,那些说我出卖商业信息的照片和证据,全都是早就串通好的吧。
陈嘉易,庄非,秦南。全都心照不宣,只有我傻傻蒙在谷里,想对每一个人解释。小柏也是,今天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的吧,不然他怎么会就这么进到我和陈嘉易在的房间。秦南也是,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冷冷看着陈嘉易设定的一个又一个局,却什么都不说。他在等小柏吧,等小柏回到他身边。
他说,你的脸还可取。
是啊,我和小柏长得那么像。
小朗,小朗,小朗从来都不是我。
“小朗,我们还是朋友。这样,也是为了你好。”
“庄非……”我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对我说那样的话了。
“我真的……”
“行了!”庄非打断我的话,他的脸上有丝慌乱,还有些不耐,他耙耙头发,有些烦躁地别开眼,“小柏,我们以后都是好兄弟。”
兄弟,好兄弟。
以前你会站在我这边的,为什么你也离我远去了?
不可以……
“庄非……我都是为了你……”才会这样的碍…
“够了!你他妈烦不烦!自己找上门让人家干还能怪别人吗!”庄非推了我一把。
我脑袋又发晕了,手抚在腹部,觉得很痛。
“好好的兄弟,你他妈自己发什么春,我什么时候让你喜欢我了,你自己自作多情又犯贱,不要说陈嘉易,难道齐柏朗你也不是自愿的吗!”庄非的表情很愤怒。
“以后不要再提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永远也不可能看上你,你别再那么犯贱了。”
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不要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的眼睛一直就只看着你,我在每一张照片后面写着卑微的期待。
我去学打篮球,我看着你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我推着单车静静等你放学,我去一次一次给你买早点,我去参加一次又一次从来不可能获奖的比赛……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只是想要你的眼睛看着我。
所以你弄伤我的身体,我只是忍着痛轻轻抱住你。
你说,小朗,我好喜欢你。
我想,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幸福,我都没关系。
“庄非……对不起……”我站直身体,手压住腹部,轻轻笑,“不好意思,原来真的这么困扰你。”
我让你一点也不幸福,我只是你的困扰。
“以后都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再也不会说喜欢你,再也不会让你心烦。
“本来也是,我……我都胡闹了什么啊。真是……糊涂……”我笑笑抓抓头发。
以后不会再偷偷看着你,自以为是做些以为对你好的事。
“陈嘉易,秦南他们,过去就都过去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后再也不会踏进你们本就不属于我的世界。
“还是好兄弟,这些都忘了吧。”
我的邮箱再不会用,我的密码改成空白。
“我居然做了这么多蠢事,还真是……丢脸……”
庄非……
“庄非,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把陈嘉易的钱还了。”
庄非……
“好。”
“呵呵,谢谢了。”
庄非……
我打开灯,静静收拾行李。
凌晨的火车一直开向南方,玻璃外面是黑色的化不开的夜。
觉得很累,很想睡一会。
妈妈的眼睛很愤怒,冷冷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只肮脏的流浪狗。
你为什么什么也做不好,你怎么只会拖我的后腿,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
妈妈,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
你不要再生气。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张开眼睛的时候,妈妈又会对我笑,爸爸也会回家吃饭。每次都是这样不是么?
不再妄想了。
不要妄自觊觎别人的心。
那是得不到的,美丽的,有毒的,捉摸不定的东西。
第39章
来到A城已经两年了。A城不像其他一线城市那么拥挤繁忙,城市不很大,只有两个城区,而且都算得上是古城遗址。生活节奏很慢,商业气息也不很浓。
我仍旧做本行,在一家小的进出口公司做统计,老板人不错,同事相处的也还好。租的房子离公司大概20分钟车程,A城没有地铁,上下班只能坐公车,但好在高峰时候也不是太堵车。除了白天在公司里上班,我还在晚上做了一份兼职,CATHERINE酒吧的小酒保。
我需要赚钱。
我还欠庄非三十一万四千五百块。
而且……
“爸……爸爸……”
我握住晃晃悠悠走来的小楚熙的手,微微地笑。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楚孜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摆好碗筷,拉开椅子,“快点吃吧,等你好久了。奶粉带回来没有?”
“恩,买了。”我把购物袋放下,对楚孜笑笑,脱了外套。
楚孜接了过去,皱眉:“是不是公司又加班了?你们老板也真是的,加班费从来不给,还要留你到那么晚,怎么不见你其他同事也加班,他不知道你晚上还要去工作吗?”
我在外面兼职的事情没有瞒老板,反正也瞒不住,索性就说了,把家里困难也说了说,老板没说什么,等于默认了我的做法,只是嘱咐不能影响了本职工作。
“又到季末了,三个月的营业额和出口税都要去工商结算,所以这几天比较忙,忙过月尾这几天就好了。”我笑了笑,坐在桌前。
楚孜嘟着嘴,还有些不高兴,给我添了一碗饭,就又去哄楚熙喝奶粉。
我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楚孜忽然从背后抱住我,语气很委屈:“看你这么累我也是心疼嘛……”
我笑着拍拍她环住我腰的手,转过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的。”
“要不我去工作吧。”楚孜眼睛一亮。
“不行!”
我的声音有点冷,楚孜瑟缩了一下,可怜兮兮看着我。
“我不是想去做老本行……”楚孜嗫嚅。
我低下头,不说话。
楚孜愣愣看了我一会,说:“我真的不会了。就算是为了小熙我也不会的。”
楚孜是在火车上遇到的,裹着黑色的外套坐在角落里,一整夜都不停地咳嗽。我从上铺被惊醒,向下面看过去,看到脸色惨白的楚孜。
楚孜抬起头,刚好也看到我,忽然笑了一下。
她是那天上门找我的女孩。
手指很漂亮,抽烟,穿着红色的高跟鞋。
她仰着头媚媚笑着,先生你看我干什么啊?
眼角眉梢带着风尘气,和一丝心灰意冷似的疲倦。
我抿着唇不说话。
她不如当时见到时候那样光鲜有生气,现在坐在火车黑暗角落里的女人仿佛依旧死去一半,另一半,也正在慢慢死去。
先生你长得真漂亮,我算你便宜点,你要不要啊?她吊着眼睛笑。
是你。我说。
她脸上的假笑渐渐褪下去,剩下一片冰冷,怎么他妈到哪都有认识我的人。
说完,有低下头费力地咳嗽。
她忽然又抬起头愣愣盯了我一会,你是那个GAY?
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去哪儿?她问。
回A城。
我也是。她微微笑了一下,还是很漂亮,比起之前刻意装出来的媚笑自然许多。
我打开床头的灯,包厢里亮了一些。光照在她脸上,她瘦的很厉害。
你生病了?我问。
她一下子笑起来,摇头。
那怎么会……这么瘦?
她仰着头看着我,嘻嘻地笑,我怀孕了。
我皱眉。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人不应该怀孕?也对,这孩子的爸爸是谁我都不知道。她还是嘻嘻地笑。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每个人都要走自己的路,也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我也去A城,咱们两个顺路,真有缘分。
恩。
你去A城干嘛?
工作。
哦……
你呢?
我碍…她笑了一下,回家……
CATHERINE酒吧是用老板的名字命名的,Catherine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英国读了两年书,特别迷恋一个哥特歌手,英文名字也取了和她一样的。Catherine真名大家都忘记了,只知道叫她老板,好像姓王还是姓刘。
我闷不吭声在吧台后面擦杯子。我不算CATHERINE里的大牌,大牌是前台把酒瓶耍得像杂技的大酒保Nissen,Nissen的人缘不算太好,高傲,冷脸,铁齿,不解风情。Nissen的不解风情是CATHERINE的常客兼员工兼老板都知道的。CATHERINE不算GAY吧,但是来此猎艳的男女通吃的不少,其中CATHERINE最重要的“艳”就是Nissen大帅哥。
“小朗,前头有人要酒你没看见么,还不送过去。”Nissen皱着眉头,颇有点不耐烦。
本来CATHERINE有四个酒保,我是后来才来的,时间不常,本来我也不算特别会社交的人,和其他人也用了大半年才真正熟悉起来,而和Nissen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我太温吞,还是他太冷了,要不然就是两个人真的不对盘。
“嘿,N大帅哥,你干嘛这么使唤小朗,人家是酒保,又不是少爷,送酒这种事让阿良去就好了。”C吧的另一个大酒保祁风朝我抛个媚眼,搂着Nissen说。
Nissen皱了皱眉目:“你们怎么都护着他?”
祁风嘿嘿干笑了两声:“哪有,我们还是最爱你。”
Nissen不说话,又看了我一眼。
我还是认命地端起桌子上两杯黑幽灵送到九号台。
回到吧台,祁风神秘兮兮凑过来,压低嗓子说:“听说今天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太子爷要来,C姐让咱们都机灵点儿。”
我看他一眼:“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太子爷是什么人?”
“A城的黑势力老大的老大的儿子。”
“C姐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就是,太子爷来了,想要什么就都送过去,千万别招了他不高兴。那个太子爷出了名的难搞,惹了他是个C吧都不够他折腾的。”
“这么吓人……”
“你是新来的,没见过他,那小子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唉,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扯起他来就要讲好多专业术语了。”祁风暧昧笑笑,扫了我一眼,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C吧里龙蛇混杂,但是却从来没出过事,听说Catherine的后台很硬,一般酒吧里常出现的混混都不太敢随便在C吧闹事。今天C姐的“后台”要来,整个吧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祁风又捅了我一下,小声说:“你看见今天N太后那张臭脸没有,就是因为那个太子……”
“祁大少爷你又胡说什么呢?”C姐一身纯黑色紧身超短裙,上面的亮片在灯光下面一闪一闪的。
Catherine走过来,看见我,笑了笑:“小朗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下班那么累了,晚点来也没关系的。”
祁风看了Catherine一眼,做了个哆嗦的动作,一脸笑嘻嘻凑过去:“C姐,您别光心疼小朗一个啊,偶尔也雨露恩泽一下我们,现在全C吧现在都知道您要把魔爪伸向纯洁的小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