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苍翠一片的古道上,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提包袱,走在无人同行的孤独路上。
顶上天边是一片清朗,身边是则是草茂林密,如此美景相伴应是一件幸福事,可惜他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一下,肚皮不争气的
发出了一声惨叫。
手伸入包袱里面摸了半天,偏偏就是需要的东西都缺了。
硬的?娘亲牌位吧?
金属?大概是当旅费的银子。
布?大抵还是那几件破烂衣。
纸?嗯……大概是那玩意儿……因为帮助他脱离目前状态最需要的东西,已经不幸的被他给用掉了。
心中一阵文人骚士会有的感叹飘然而过,书生怅然盯着眼前那只拿着不晓得哪来核桃的松鼠,眼巴巴望着它,瞪得它都羞了跑了
还在看着那一点,意识到人家跑掉了才又是那么样的喟然而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过,就算他知道会有现在的这种下场,那时候仍然是只有一个选择。
他的第一道题目就是见京面圣,怎么不死的拒绝圣上亲指的婚约,那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努力的婉转却又直言的拒绝。
谁叫他得考试了得,一上了明堂便拒绝了圣上,而好死不死,偏偏他和这个人还有那么一丁点交情,于是皇帝说了表面话能免他
不死却还是要整整他。
所以还是要人摊开地图,指着鸟不生蛋的国境边缘,蛮横的要他做出选择。
「最北和最南,你选哪个?」
「我可不可以都别选?」
不过就是不娶你“妹妹”,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就是知道所有知道你真面目的人也就我一个身份微寒、家道中落,无法再
往上参着欺负你便明着拿我出气。
「上下都不要??那就中间。」
圣上指尖一比,顺着那张大块地图拉拉拉,此地的鸟不生蛋,堪比南北最极还严重不毛的可能性实在太高。虽然这块大陆上是四
个大国在一起,最北就是冻得跟冰柱一般的极原,最南就是一片的云雾白烟群岭争高,而他们自己是拿到了最是优渥的地带,可
优渥归优渥,北、西、南都各是一些鸟不生蛋之处,西方正临全大陆最是雄伟的主峰,传说是古代神灵的居所自然是不太有人往
那处去冒犯,因此真要说荒凉,全境之内便是此处为最少人烟的荒迹所在。
而今眼前他们那英明神武蛮横不讲理的圣上竟然指着那种地方要他去,接着便把他一脚踢出京城,丢给他一张盖了圣印的薄纸,
叫他去那个从来便是都未有人被丢到那里去当县令的未知宝地当官去了。
「去了就别再回来了,我怕公主见了你便伤心。」
那个位居国内最高位的男人甚至还伤感的回过了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做作的讲了一句「卿一路好走。」。想来他是真的一时
想到,平时演戏演得还不够,连叫出差都还要演这一段,至此某君心内是锣鼓敲打,叫阵想要他下台回复原来本色却还是得给他
面子别叫在百官面前出丑。
而那如果是为了我好一开始就别在人前说这种收拾不了的鬼话就好了吗?书生在心中暗暗抓着眼前英明神武蛮横不讲理的圣上去
撞了大殿的圆柱,叫他才该一路好走。
便是我见“她”才要伤心,你怎么不知道如果是我娶“她”的话其实是我要嫁给“她”,给人奴役一辈子,还来得一句新郎不是
我。
偏偏就是你说漏了嘴,看在过去情份又不能杀我灭口,灭不了口就要我淌浑水,不跟着混在里头当泥巴就只好流放边疆免得说溜
嘴,在为免说溜嘴的流放边关时又忽然想到还可以再顺道派点公差。
这有什么话我们私下直说便好,还来演了这档子戏,让人知道你这天子的举足轻重,还说正好我也孤家寡人,老母也早就一命归
西,在京中又是无人可靠,靠山山全倒,何况……
当下他瞅着这个本来应该是他最大的靠山的那个人满脸不在乎的要他滚。
连山都要你滚,你怎能不滚?
于是乎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去到那里什么大官都没有,因为太远,不只远又看起来没油水可捞,像他这样除了看书考试写文章以
外大概还找不到什么有为能力的人,在那里靠着朝廷给的那张纸也许还可能当得了大王之类的蛮横角色,便向他频频回顾的京师
说了再见,频频再见,没人来送,只是他和那繁华的景象十八相送。
第二章
出了京师,便是行过了百路,越过了千山,再涉过万水,每天都在赶路的日子,一年半载就这样过了。
而那辛苦的地方也来了,越是往荒凉处去,能有的依靠真是少。
没客栈的日子三个月前就开始了。
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把月前开始了。
银子派不上用场的日子,几十天前也开始了。
而虚弱的日子,则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早知那时候就不该看见那些野果便毫不犹豫的拿来吃。
但,这是他遇见的第二个问题,又是只有一个选择。
已经饿昏了没有其它的东西吃,眼前有貌似能食的东西,叫他怎么能不入口,但这一入口,就是接下来灾难的开始。
那张把他命运决定的地图,就在这场灾难之中,被分尸数块,然后再被弃尸荒野。
拉肚子又没草纸实为人生一大悲事,一旁无人能借草纸,更是一大悲凉绝望的大事。
而包袱中也仅有那张地图可堪擦了,当他默默撕开那满是幼细纤维的纸张便知接下来也许会有什么命运。
一个国家就这样先少了外邦,去了外邦再少南郊,再见了南郊又失北疆,失了北疆再割了京城。一块图上的县城各州全让他下头
那只眼睛瞧完了以后屠城全灭再弃荒野,而这不幸的事到了最尽头,正好在他失去了他自己的县民了以后,这样的屠杀才告结束
。
而这样的事告结了以后,就是现下的这一刻望天长叹。
没纸了,总不能叫他拔草吃,好歹在当读书人之前也养过牛,人不是牛,哪来那种胃去消化地上的草。
吃虫?其实是抓不到。
而抓不到虫,则更别提其它的东西了,先是拉了二天,接下就是该拉的都拉了,可以拉的都拉了,什么都没有而洁净得叫人感到
不可思议清爽的肠胃又饿了三天。
饿成这样,他还能走路真是奇迹,但奇迹归奇迹,更加惨烈的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站在这里看着那棵被他用力狠划了一刀的树
干了。这是今天第三次,不包括他前一天他的经过次数。
于是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所有林子里有眼睛的东西,没眼睛的东西,包括他自己,全都知道这里有一个渺小而无能为力的人迷
路了。
「不管是什么都好,难道不能来个会说人话的东西?」
好比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是好。
而就像是要附合他的这句话,上天难得仁慈了一次,让他感觉到附近似乎有水流和……人声??
像是看见了最后的一线生机那般,书生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奔了过去,见到那些人的背影和炊烟便安了心停下来低首喘息,才要抬
头起来问个句,便楞了一楞。
好一群虎背熊腰手提屠刀……的“壮汉”。
那些人也回头和他呆呆的相望,风儿在此刻吹抚而过,书生举起了手做出告辞的动作,回身,然后再次挤出力气拔腿狂奔。
「小子!!站住!!他娘的叫你给老子站住你听不懂人话吗?」
他用眼角馀光见他们捉了刀冲过来,更是抱紧了包袱假想自己的生命在燃烧地跑。心中暗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下间倒霉
的事,难道是要全转了一遭才会停?
是他没好好烧香拜天公,或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事?还是做了这些事的人是他爹娘?又或者是他们升天了以后,做了什么让一众
神仙不爽的事??又或者是他自己从不信神佛所以那一众神仙才打算给他来个教训,告诉他祈祷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那祈祷……祈祷便是了……
快点来人帮帮我吧!!
而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神的事,莫怪乎人要信神。一个穿着戎衣内着藏青色衣袍的青年正好手提弯刀经过,书生大唤了要他留步
。
「那位兄台,请留步……!!」
男人无声地回望他,气喘如牛的书生便在他面前住脚,顾不得礼便抓着他的袖角,绞着他的衣衫,抬头狼狈地拜托。
「对不起,我现在正在被一群人拿刀追赶着,如果兄台会武功,便请帮帮我吧,他日一定涌泉以报。」
而在这句话一落,那票似乎是土匪的角色,便也到了十步外。
书生苦着眉回头「就是他们……」
却见到不可思议的景像,那班人居然个个站好了收刀,唤了一句「大当家。」
他骤然回头用呆楞的脸看着眼前的男子,见他还带着几分有些玩味的笑看着自己,书生瘪了瘪嘴呻吟了一声……
真是太可恶了,这个世界……果然是没有神明的……
第三章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狗急了也会跳墙,抓起包袱,用老娘牌位在的那个边角往这个男人脸上揍过去,可惜手被一把擒下。
顿时便是无语问苍天,馀下的一手只有再拿下本想拿来揍他的布包,然后再紧揣在怀中。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接下来要讲的台词了吧?」
「大概……」眼神飘忽地当做没这么事。
不过后头那些没耐心的,马上就把该讲的全讲了。
「臭小子,叫你别跑还跑,娘的进这座山不留下买路财是找死!」其中一个前进了一步,朝着他吼。
「我偏不给。」
回头和那个大汉对视,只不过这书生的凤眼拿来瞪土匪那双铜铃眼,实在是很不够力。
而瞪不赢的举动则让他更是伸头死命的要和那个家伙玩瞪眼游戏,伸长了脖子还垫起了脚,完全忘了自己一手还被握在人家老大
的手里,于是便被他这样一转着,那只手被反柪了在他腰背之后,书生惨叫了一声,不过没什么大碍,既没脱臼也没有流血,就
是痛了点。
恨恨地收回眼。他别过头看揪着自己的男人,用眼神告诉他“我记住你了”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男人往前推着走。
不时还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被人家拿在手上的包袱。
他这种态度便是叫人好奇了那里头是有什么东西这么贵重,要让他频频回顾,可见不只是钱而已。
一回到扎营地,一票土匪急着打开个小布包,瞧瞧里头到底是有什么宝,让这小子一直看着。
打开了以后,几件连他们也知道那不过就是寻常人家在穿的料子缝的衣物,还有一张上面满是看不懂东西的纸。接着是他们的最
爱,银子!!
几个人抓着那实在是不多银子开心得叫人为他们居然连那么贫乏的收获而开心感到可悲,
而最后被翻出来的是书生他老娘的牌位,煞时一群土匪全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
「你……你们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可怜的家伙。」
「好可怜。」
「我老娘还在世上的。」
「他看起来没几岁,现在就失了母亲真是个可悲。」
「难怪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连一点武功也不会就跑出来找死。」
「我看我们还是一刀送他上西天,陪他母亲好了,他娘跟儿子分开一定觉得很痛苦。」
「等下……你们给我等下……」
书生用着两瓣屁股不断的后退,也不能阻止那群匪类朝自己拿刀缓缓走过来,甚至还带有某种莫名凛然就义,你不死则愧对上苍
,尤其是俺们对不起你娘没把你一把送上路的慨然。
「不用等下了,小兄弟,这刀子俺人天天都磨的,家里媳妇上回替俺拿过来的时候也不小心因为太重,妇道人家拿不太动,让它
掉在地上把小黄给砍了。」
「小黄!?」旁边的人瞧着他问是什么。
大汉拍了他隔壁那家伙的头一下「就上次我请你吃狗肉锅时的事嘛!没办法,死了都死了,俺家小鬼哭得伤心死了,不过还是吃
得很高兴。」
「原来那时候的肉锅料是你家的那只肥狗,难怪我好久没听见它吠了,原来是被啃了。」
「是啊是啊……」
趁着那些其实挺三姑六婆的土匪们聊天的时候,书生冒着冷汗打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靠着树干缓缓起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了先讲。
但才没走几步,那些家伙们又发现了他想跑了。
「臭小子,俺人是要为你尽孝心啊。」
「你们没听过,“父母在,不远游”吗?」
「那是啥?」
很好,跟一群没念过书的人讲这种圣贤书中的东西真的是一点屁用都没有,因为他们全听不懂。
「就是你爸妈在的时候不可以跑到太远的地方去游历!!」
他边命的边跑边跳,往河边去,只不过一小段路,又是折煞人的一条罪状。书生在心中狂吼着,我有那个命上任,就会先治你们
罪!!全部,通通给我砍头!!
「俺明白,不过这跟我们现在讲的事没有关联吧!」
「……」
对于这伙人的白痴已经无药可救而难以再出一言的书生再不想发话。又火大的见那个土匪头子在河边完全当他们不存在,无视于
他们吵闹的内容,还有枉顾他性命的这个梁子,也不管人家是不是该有那个义务帮他一马,或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会不会让那个
人一把抓着他吊起来抽,最后小小的一段距离书生奋力一跳,往那个明显的是完全不把他们的吵闹当一回事的人宽厚的背脊一撞
。
第四章
「疼……」
他小声的发出呻吟,躺在河边的石头平台上,而身后的那票人则是停了步子大呼「当家的!!」
不久后只见男人一脸阴鸷地全身湿透自河里上岸,那票土匪全退了一步,整齐划一的步子叫人打自心底的觉得好笑,书生忍俊不
住的噗嗤一声。
一把凌厉的眸子又这样的瞪了过来「你笑什么?」怒斥一声便把他方才落进河里的瞬间顺手抓到的鲤鱼往书生脸上砸去,鱼尾巴
求生地啪啦啪啦往他脸上猛打。
没几步外的那票土匪又是一阵看笑话的笑声。
「全给我住嘴。」
一群人又噤了声,个个垂头看地上。
「在搞什么,他娘的找碴是吗?」
「没……。」
「没?弄得我全身湿透了叫没?难道你们每个都想挨拳头?」
又是一个全体后退,个个不住比着「不不不……俺们不敢,俺们不敢……」
狠瞪了那一票没用的手下一眼,视角又一转来到跟鱼一起躺在平台上书生「还有你,难道不能乖点?」
「不行!」他很坚决地回答。
土匪头脚重踏了石台一下再离地,上头马上出现了一个凹洞再冷冷问他「真的不可以?」
视线和那个坑平的某人微微颤抖着,心中不断念着:汉贼不两立、汉贼不两立……。然后又是一个逞强的抬头「不……不可以…
…」
本以为他会更生气的男人却是挑起一边的眉角蹲下身提起他的衣领,书生一咬牙转过头不去看他。
「有什么不可以的?」
本想直接跟他说汉贼不两立,只是他现在的鸟模样,实在是一点都跟汉扯不上边,只好小声道:「那群家伙想宰了我。」
「啊?」
他转头去看了一下那票仍是僵动着一众手下。
「他们叫我去跟我娘做伴。」
「俺人只是怕他娘太孤单。」
「那以后你老母翘辫子了我也一刀补你快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