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 第二部——洛雁公子

第二部：江湖武林

第三十五章：意忧难忘

转眼盛夏将逝，然这火辣的太阳仍把地面烤得像蒸笼一般，嘶嘶冒着热气，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更搅得人心烦意乱，好在不是农

忙时候，村人大都躲到树荫下乘凉，一大壶白水，三两碟土碗，四五个闲人，席地而坐话家常，一个个漫长的午后便这样随意地

打发过去了。

“诶，你家虹儿也该嫁人了吧，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小伙？”

“唉……别提了……”老汉一皱眉，脸上的纹路更加清晰起来。

“怎么？就你闺女那条件还愁啥？”

“还不是莫家那小子！把虹儿的魂儿都勾去了，谁想人家压根没看上俺闺女……”

“呵，那小子啊，整天只知道什么功夫啊，江湖啊，自从那个哑巴来了以后更是疯魔，田里干活的时候都要练上几练，哪儿顾得

上这个……”

其中一人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诶？你说那哑巴是何许人也？这好歹快一年了，怎么连名字都没有？”

“谁知道哇，兴许是落难的，北边不是打着仗呢嘛！最近村里的难民又多了……”

“看着不像，身手那么利索没准是哪一门的人，这年头被仇家追杀隐姓埋名的多了……”

“诶呀，管他哪来的，早晚得轰走，俺家杏儿快被他迷死了，可再俊的人也是哑巴，俺不能把她嫁给一哑巴啊！”

“啥？！你家杏儿也……俺闺女也中意他着呐，这不是祸害么！”

“呃……”

“你们几个咋了？咋不说话？”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憋了一阵才异口同声吐出话来：“其实，俺家闺女也……”

“啥！！？”

一只鹭突然扑棱起翅膀飞出水田，却惊着了田边沉思的少年，莫原望着远去的飞鸟眯起眼笑笑，转身走回树下的荫凉，坐到旁人

身边，少年摸着头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我又在想大哥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空气里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不管怎样，我练好功夫就去闯荡江湖，就去找我大哥！”莫原站起身来气势澎湃地“宣誓”。

“……”空气里多了一种叫尴尬的味道。

“呃……哈哈哈哈……那个……昨天练的招式我又忘了……”莫原傻笑道，“能不能再示范一下，小师父？”

被他叫做“小师父”的青年终于有了反应，无奈地站起来将昨日的招式重新示范了一下，却很不巧被路过的女孩们看到了，结果

自然引来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

“啊，好帅啊……”一号兴奋地叫道。

“真的真的，他武功很厉害耶！”二号红着脸小声评道。

“当然了！你以为村长大人为什么默许他留下，就是因为他上次把那伙山贼打得哭爹喊娘，有他在没人敢到咱村惹事！”三号好

像很多识。

“可惜不会说话，不然……”四号捂脸中……

“不会说话怎么啦，我就喜欢长相俊的寡言男人！”五号颇为大胆。

“唉，原以为莫原哥已经是咱村最俊的一个，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啊……”说话的是虹儿，脸上一半羞然一半悔意。

“诶？杏儿哪儿去了？”六号突然发现有人不见了。

“在你脚下。”七号很镇定。

“呀！！杏儿兴奋过度昏过去了！！快，快扶她起来啊！”

“呵呵……”看着那边喧闹的女孩们，莫原笑道：“小师傅你很受欢迎啊！”

“……”对面的人却连眼皮都没抬，冷着脸就走了。

“哎……”莫原丧口气，坐回地上，真是个怪人啊……想来这人已经来了快一年了呢，时间真是快得很。

一年前在村口等外乡的来信，信没等到却等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看见那英俊挺拔的身影让他一瞬间错觉。

“请问阁下是？”

“……”对方眉头微蹙，却没有张口。问了几回下来莫原下了定论：他是哑巴。

“既然没有地方住，就先住在我家吧，正好我大哥的房间已经空了许久了。”

那人点头，却又摇头。

“你若是担心费用就帮我干些农活就好。”莫原笑眯眯地拍他的肩，谁料那人看着他却是一震，深沉的眸子里上涌了一丝悲楚，

仿佛见着了什么痛苦的东西，但也是稍纵即逝，随后便是一点头，他住在莫家一呆就是一年。过年时有山贼打劫被他撞见，三下

五除二把贼人打跑了去，村人们讶于他的好功夫，村长则默许了他的存在，莫言也就是自那时起央求他教授武艺，从冬练到春，

从春练到夏，武艺进步了不少，却从来没见过那人的笑脸。

“小师父，你为何从来不笑？”

“……”

“小师父，你的武功怎么这么好啊？”

“……”

“小师父，你为什么来这儿呢？”

“……”

问久了也不再问了，只是时常陪着他，陪着他看天，陪着他发呆，陪着他说话，虽然对方多数都是沉默，偶尔才会点头作个回应

，但莫原却乐此不彼。

“知道么？你很像我大哥呢……”但是我大哥经常对我笑呢，所以我想看见你笑的样子，说不定也是那样张扬却宠溺的……笑容

呢。

“莫原，莫原！”被喊声打破了思路，莫原回过头，看见村长正走向这边。

“就来就来……”小跑着溜下坡，莫原道：“伯父您找我有事？”

“嗯。”村长一捋胡子。

“柳浪来信了。”

“真的？！”某人惊得一蹦三尺高，“我大哥他终于有消息了！”

“只是口信而已，要你到重华城寻他，越快越好。”

“没说是什么事么，重华城在哪里啊，要怎么寻他啊？”

“倒也没说旁的，重华应是在北边，哦，”村长一拍脑门“送信儿的人倒说了个地名，叫什么……什么楼……”

“什么楼啊？”莫原快急死了。

“我忘了。”

“……”|||

某人心里碎碎念道：这人一老真是不中用了呃……

忘忧村地处偏僻，信息难通，村民世代生活在这里自给自足，除了五年前莫原的哥哥出去闯荡几乎没有人出过村子，所以莫原想

来想去还是求助于他的“小师父”。经不住某人的软磨硬泡，青年终是点头答应带他出村去重华，启程的前一晚，两人皆是一夜

无眠。

莫原是兴奋难眠，青年却是怅然难昧。

当日少年问起他姓名的时候他无言以对，我本何姓？我该姓何？

他们当他是哑巴倒也合了他的意，免得旁人总问他的过去，他那可笑可悲的荒诞的过去。

少年问他为何从来不笑，他想说自己是笑过的，只是所有的笑容都给了一个人，一个负了他的人，如今的他已然不再会笑。

少年问他为何来此，他亦想问，天下之大莫非真的无我容身之处？费劲千辛万苦回了故国，接到的只是新皇一道密旨，尔勿还朝

，朕允不杀，真所谓自古无情帝王家。

他至爱的人，他原本的家，他效忠的国，全部抛弃了他，他又能去哪儿呢。

本以为来了这里可以永远与世隔绝，本以为来这忘忧村可以真的忘忧，却不想明日还要重回喧嚣俗世，莫原，你只闻江湖逍遥却

不知人间无义，要知道，单纯如尔，原本不该，踏上这险恶之途……

第三十六章：初到重华

“……”月光映在男子深邃的瞳里仿佛寒潭波漾，挺拔的身姿在廊前投下狭长的影子连着些许愁绪。

“怎么？又在想你那宝贝莫弟呐……”一股撩人的幽香随着靠到肩上的人扑鼻而来。

不动声色地甩开那缠人的胳膊，柳浪道：“你莫不会是吃醋吧……”

“呵呵，”月下的人一展折扇，笑颜媚然，“我怎么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旁的以为你柳浪乃风流侠客，实则却是个不解情趣的

‘正人君子’！”

听得出他话外之音，柳浪只是抱臂侧倚着栏杆笑道：“君子不敢当，柳某只是浪子罢了。”名至实归，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纸扇“啪”地收起，一张媚笑妍妍的脸顿时变得肃然，“上个月长凌门与你派人冲突是怎么回事？”

“长凌的至宝离合双剑突然失窃，他们疑是我派所盗故率众登门问罪，当时掌门和我都有事外出因此双方起了冲突，导致两派的

年轻一辈都死伤众多。”柳浪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今日来此的原因。”

“哦？所谓何事？”

“掌门要重扩本派，招纳新人，我……就传信给了小原，应天这阵子太过杂乱，交给旁人又不放心，所以……”

“所以你就让他到这来了？！”薄唇一撅，美目一瞪，气儿真是不打一处来。

“呃……麻烦你先照看他几日，那边一安排好我就把他接走。”

“哼！”

“月影……拜托了”

“我倒是没什么麻烦的，就怕人家看不上！那可是你的宝贝弟弟，若是委屈了他月影怕担待不起。”

“不会的，他不是挑剔的人，”柳浪哈哈笑道：“只要你不难为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柳、浪、你、太、过、分、了！”月影顿时双目含泪，仿佛快哭了出来。

“哇，几日不见演技见长啊！”某人不是一般的没良心。

“你！”便知道平时那套把戏对这家伙不管用，月影收起眼泪，嘟着嘴道：“你得道歉。”

“柳某多有得罪，万望公子海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一把拽过眼前的人，月影妖媚一笑：“不够，你得让我亲一口，浪。”

“不行。”柳浪就知道他会来这招。“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没有，我就想要你。”眼神迷离，香气逼人，若是寻常男人早就把持不住了。

还好柳浪已经见惯了他做戏，扒下粘在身上的“魔爪”认真道：“除了这个，我答应你日后可以帮你杀一个人，不管是谁，这总

可以了吧？”

“好，”月影轻摇折扇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许反悔哟！”

“我答应你。”心照不宣相视而笑，清夜中一声脆响，两掌默契地击在一起。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大哥不姓莫而姓柳！莫原拎着包袱笑兮兮走在通往北边的官道上，一路行来都是副兴高采烈激动不已的模

样，话匣子一打开仿佛没了边际，全然不顾某人根本不会有任何回应，而话题始终都是他那五年未曾谋面的大哥。

八年前的一个雨夜，有人倒在莫家门前，莫原的父母出于善心收养了这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小莫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鲜血，甚至

染红了少年多半边脸，然那双冷彻的眸子却在暗影中闪着仇恨的焰光。他大着胆子拿起干净的布擦去他身上的血污，小孩的手劲

不知轻重，疼得少年冷汗淋淋，小莫原吓得停下动作，轻声问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少年摇摇头，对着眼前的孩子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啊，没、没什么，我、我会小心点的……”小莫原连忙低下头，等到他再抬头，却发现少年抿紧了唇，阖着双目，眼角一行清

晰的湿亮像蜿蜒的小溪悄无声息地流淌。

“后来大哥再没有哭过。”莫原垂下眼睑，只那唯一一次，还哭得那么隐忍，那么小心。

随后的三年里，柳浪与莫原几乎形影不离，他把他当成大哥，他却只唤他小原；他不曾知晓他的身世却对他莫名的信赖，他为人

张扬不羁却会对他宠溺地微笑；他央求他教习武功要他带自己出去闯荡，他却说江湖险恶他不想小原见到世俗的肮脏。

一个落叶纷纷的秋日，柳浪离开了忘忧，辞别时他依旧是宠溺地摸摸莫原的头，笑道：“小原在家等着啊，我报了仇就会回来与

你一起侍奉爹娘。”莫原强忍着泪点点头，他走了，而自己只来得及道一声：“大哥，珍重。”

柳浪一走就是五年，音讯全无，有人说他恐是死了，也有人说他早忘了这里，而莫原却四季如一日地等着，等那个叫他小原的人

回来……

“没想到等到了小师傅你，”莫原笑道：“这次多亏有你我才好去寻大哥啊。”

身边的人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心底已经是五味杂陈，柳浪，流浪。莫原你等的是颗千金不换的浪子之心啊……

而我呢，早已经是无心之人……

一路上且行且住，等二人到了重华城已经耗了近半个月。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莫原欣喜万分险些走丢，看过热闹

后才想起来打听地方。

“楼？”小贩看见莫原便是心中暗惊，再见着旁边这位脑子已经不灵光了，“呃……这个……叫‘什么楼’的我就知道两家，一

处是‘客来楼’，我们这里最大的酒家，在东面的那条街上，另一处么。呵呵，是一家妓院叫‘流照楼’，在城南。”

“哦，多谢多谢。”

“公子不必多礼，能给二位这样神仙般的人儿解惑是小的的荣幸……”那人立刻一脸谄媚的模样。

莫原刚要再问就被身边的人拉走了，“诶，小师父你干嘛拉我？”对方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瞬时让他噤声。

真是的，怎么眼神那么凶啊。

前面的人目不斜视一味向前走着，而莫原冷不防一个提问让他生生顿住脚步。

“小师父，你知道妓院是什么地方么？”莫原的声音还颇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青年再次庆幸自己是“哑巴”，不然还要给这

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解释这种东西。反正往客来楼去应该是错不了了，难道他大哥会约他在妓院见面？

头上飞过三只乌鸦，那也太夸张了吧！

第三十七章：叶落知秋

天高云淡，落日熔金，绝世琴音，一个清矍的身影静坐于高树之下仿佛是人间仙境。

“公子，该喝药了……”女孩端着药碗侍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