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瓷瓶紧握在手里,柳浪脑中反复着月影的声音,只有一年,只有一年……人生果然是最残忍的游戏。
青远烟问清乌雪莲所在后便率众离开,柳浪却在走出大堂时被月影叫住。
“柳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约定过要帮我杀一个人,不管他是谁?”
“记得。”
“那我现在就要你兑现你的承诺。”月影慢条斯理的帮重莲清理着遗容道。
“可以,你要我杀谁?”
“我。”
“什么?!”心脏像是突然被重击。
“柳浪,我希望死在你手里。”
“开什么玩笑!你不要以为一死可以弥补你的罪行,我不杀你,但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月影的表情开始变得很奇怪:“既然你不想杀我,那么就让我来杀你吧!”突然他身形一展,闪电般向柳浪袭来,速度之快堪比
重莲,柳浪本能的拔刀格挡,但对方一掌震开寒刀,另一只手已拔出藏匿腰间的软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了柳浪,几乎是同时,寒
柳刀也破空而出,那双静无波澜的眸子在电光火石间流露出决绝,手中的剑,瞬间掉落。
“啊!”两人对撞在一起,柳浪惊骇的说不出话来,而月影却对他露出了无比美好的笑容,撇去以往的妖媚,显得干净而纯粹,
就像……就像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
“月影!!”贴着自己笑的家伙无力的倒下,手中的刀还插在他胸前,柳浪怒吼道:“你是白痴么!干嘛突然扔了剑,为什么不
躲!你的功夫都喂狗了么!!”
“呵呵呵,被我骗过就恼羞成怒了?”月影额上冒汗却还强撑着笑,“柳浪啊柳浪,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小心以后还要被人骗
……咳咳……”来不及捂嘴,一抹鲜红绽开在柳浪的衣襟上。
“为什么要这样?”柳浪咬着牙问道。
“如果……如果永远得不到你的原谅,那还不如让你杀了我,也算……为莫原,为阮逸辰,为猗兰宫主,也为你自己报个仇,解
个恨吧……”我不怕死,怕的是你永远不肯原谅我。
“混话说够了没!”柳浪眼中快爆出火来,“说完了就闭嘴给我调气养伤!想死没那么容易!”
“咳咳……”月影脸色愈差,“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么?那时我被几个流氓调戏,是你救了我……”那有力的手指点在自己的
眉心处,手后面的一张欠扁的脸笑得恣意,“别担心,会没事的,本大侠来保护你!”自己居然还记忆犹新。
“当然记得……”柳浪苦笑道,“这不是你们安排的好戏么?目的就是接近我,窃取应天和个武林正派的情报。”
“不错,那是我第一次骗你,也是我第一次在骗人时心生愧疚,因为你是那么磊落坦率,而我早已污浊不堪。就我这样的人你还
要保护,还不忍伤害,还不肯杀!柳浪你才是白痴……唔咳咳,咳咳咳……”啐出更多血液,月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别说了!大夫已经去找了,你们这也有的是好药,你再敢说一个字老子立刻掐死你!”听的是恼怒的威胁,然而声音已带哭腔
。
傻子……事到如今我已一心求死,你还救我做何?
眼睛转向那一袭红衣,微颤的手不露痕迹的摸上胸前的刀柄。
教主,黄泉路上一定很寂寞,让月儿陪你吧……
“啊呃……”狠力将刀拔了出来,大片血雾喷薄而出,寒柳刀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它的主人崩溃一般的叫喊出来:“不要拔刀啊
月影!!!不要啊……”
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熟悉的幽香,月影重重倒在柳浪怀里,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肆无忌惮的落下泪来,“对……不起……”我这一生
就像一场戏,可悲可笑又可叹,而现在,月影终于可以摘下面具面对真实的自己,和你。
柳浪紧紧抱着他,用手点点他的眉心,艰难的笑道:“傻瓜,不要说对不起,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了。
原谅……我了么……
谢谢你。
人都说有泪痣的男子一生多泣,为无缘爱,为有情人,为今生苦,为来生痛。
但这最后一次,我想我终于可以,为幸福落泪。
第七十四章:聚短离长
有多久了呢?
无法见到光的日子……
纱布揭开的刹那,仿佛看到了重生的世界和自己。
还有……
他。
“傻瓜……哭什么?”宠溺的拍拍眼前人的头,青远烟笑得柔和。
清瘦的手滑过他含笑的嘴角,澄澈的蓝眸闪动着喜悦的光辉,但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在精致的脸上留下清晰的伤痕。
“……我看到了呢……你的样子……”
终于不是只能在梦里……看到你。
“主上,接到紧急密报!”任天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外。
“讲。”
任天洛深吸一口气回道:“安插在丞相府的眼线回报,丽妃与莲教勾结暗杀覃主,龙风离遇刺病重,无人主持大局,现在朝廷混
乱,另外……”
“什么!”两个人皆是一惊,许清如倒是反应快了些:“另外什么?”
“另外我们的眼线暴露了,被人带到了这里,属下调教不严,请主上恕罪。”
“被陆府的人带过来了么?别的信息有没有泄露?”
“这……陆崇宇似乎知道了盟主在这里。来了两个人都侯在院外,只说见到盟主后才会放人。”
“明白了,我就去。”青远烟说着站起身来。
“慢着,万一这是圈套怎办!”
“两个人能耍什么花招。”青远烟淡淡道,“何况现在出了这么大乱子,想必他们也没有那个心思……”轻拍拉着自己的手,安
抚道,“放心,我去去就来。”
任天洛在前带路,一出院门便见着一辆马车停在眼前,青远烟冷冷道:“青远烟在此,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马车里传来阵阵笑声,“呵呵呵,青将军久违了。”
心中一跳,青远烟面上波澜不惊:“不知丞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现在朝中大乱,这老家伙却跑到星川来找自己,
恐怕……
“诶,微臣怎敢劳烦您大驾,这次冒昧来访……”车帘掀起,陆崇宇一身便服下了车,“这次前来是与您有要事相商。”
突兀的措辞变化让青远烟更加警觉:“何事?”
“事关重大,能否借一步说话?”
“可以,但先放人。”
陆崇宇点点头,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车夫松了绑。那人连滚带爬的靠过来,口中哭喊道“统御司恕罪……”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天
洛一剑穿透了喉咙。看着那惊骇的面孔,任天洛冷冷道:“你早该料到背叛组织的下场……”
“啧啧……”陆崇宇摇摇头,“唉,若无他我还真是找不到这里,话说回来您为何会与洛雁阁有牵连,据微臣所知这洛雁阁可不
是单纯的江湖组织啊……”
我还和银罗凊王有牵连呢。青远烟心里白了他一眼,面上依旧是冰冷的表情:“丞相很闲嘛,看样子朝廷安宁啊……”
陆崇宇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实不相瞒,现在朝中已经大乱,这次应算是微臣来求救的……”
“哦?”看着不像有诈,青远烟向任天洛使了眼色便领了陆崇宇进了旁厅。
“陛下情况很不好,恐怕撑不了太久,丽妃行刺后被当场击毙,皇子年幼,尚不能主持大局,银罗大军又虎视眈眈,万一……万
一山陵崩,大覃……必垮!”
俊眉轻蹙,青远烟道:“草民是江湖中人,不问政事,丞相找青某又有何用?”
陆崇宇笑的意味深长:“您真的是一介草民么?”
心里骤然一紧,耳边听见陆崇宇朗声道:“龙远烟接旨!”
眼前的影像慢慢清晰,“大哥……?”
柳浪闻声立刻欣喜的冲过去:“小原……你,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这解药灌下去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奏效,还以为月影又
骗了自己,幸好老天保佑,莫原还是在自己崩溃前回复了意识。
“大哥,我是怎么了?”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啊,没事,你是中毒才昏迷的,现在没事了。”柳浪赶忙遮掩自己的情绪。
“中毒……?”莫原有些迷糊,但很快被玄冥差过话来:“毒已经解了,但是你身子因为毒发有些虚弱,所以还要继续服药。”
说着将药碗端了过来。
莫原登时吓得往柳浪身后缩,“不要,我不喝特效药啦!!大哥救命啊……”看着小猫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的莫原,玄冥无语,看
样子那特效药给这孩子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啊……
“这不是特效药……”一袭白衣走入视野,许清如笑呵呵道:“其实你体内的余毒还未肃清,这药是解毒的。”如雪的长发简单
的束起,湖蓝的双眸顾盼流离,整个人变得清爽了许多,更显神采奕奕,眉目清纯。
“啊,许公子你的眼睛……”
“恭喜主上。”玄冥连忙行礼,苍老的声音难掩激动。现在的许清如倒真真是一副银罗皇室的正统相貌。
“这几日辛苦你了,冥。”
“贫道只是尽了本分而已。”玄冥看了眼莫原又道:“有关惊梦之毒……?”
“我已修书告知师父此事,他肯定会出手相救……”
“多谢公子!”柳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世上能解开惊梦之毒的人恐怕也只有异圣鬼医了。
莫原一脸不明就里:“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小原,我们回忘忧村好不好啊?”柳浪避而反问。
“好啊好啊!”莫原开心的拍手道,“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嗯,完成了,不过你身体还需要调养,后面的一段时间我会带你去找异圣鬼医那老头看看。”
“啊?”莫原一听要见那个可怕的鬼医不禁心生畏惧,但终是不情愿道:“好吧……一切听大哥的……”
柳浪心里大松口气,幸好他没深究自己身上的毒。一年的时间……毒一定能解……
“诶,月影呢?怎么没看见他啊?”总觉得少了个人,莫原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柳浪顿时愣住,无言以对。月影就是影子,死在了自己刀下,他还是害了很多人的凶手,包括眼前的小原,只是这么残酷的事实
要我如何说得出口?
“月影有事要办,昨夜已经离开了。”许清如灵巧的接过话来,但莫原脸上依然呈现出失望的表情,“这家伙,走了也不告诉我
……”看着口中怪罪着月影的莫原,知情人心里莫不是一番酸涩。
这世上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盟主……”任天洛递上一份书信道:“确实不是圈套,龙风离已危在旦夕。”
“嗯,辛苦了。”
青远烟疲惫的合上眼,脑中回想着白天陆崇宇的话:陛下自感有愧于你,已将你的身份诏告天下,不管你们曾有什么矛盾但毕竟
是血亲兄弟。国难当前请您以大局为重,微臣会在覃城准备妥当,请尽快入宫,陛下还有些话想当面交代……
“你……回去吧……”仿佛一声叹息,划破了寂静的夜。
“清如!我……”我现在只想陪你,不愿再插手政事,何况这一去就等于永远禁锢了自己。
对方善解人意的笑笑:“你我……来日方长,现在情况危急,你既是先帝之子,自当接任挽救你的国家和子民,这是你……永远
逃避不了的责任。”
青远烟仰头淡笑,笑容里注满了苦涩:“只是这一走……恐怕没办法陪你游历天下了……”
耳边传来清澈若水的声音:“我等你。”
等你。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我可以穷尽一生等着你。
可是……
清冷的蓝眸变得黯然,为何我才刚刚重见光明,刚刚亲眼看到你的模样,却这么快就要分离?
相守。
原来是世间最难的事情。
第二部·江湖武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