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宠溺
“王爷?”花林皓一愣,有些纳闷,他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随地被某人调戏了,而且他也乐在其中,怎么今儿个王爷改了性子?
萧初楼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淡淡道:“说说正事吧。”他一觉得尴尬的时候就会用喝水来掩饰,这个习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哦……”花林皓虽然心中郁闷,不过这种时候他也是不敢反驳的,只好正襟危坐,一幅严肃认真的样子。
萧初楼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开始喝豆腐脑,心想着,养条骚狐狸在家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雪涯丝毫没有受花林皓周围旖旎暧昧气场的影响,极其肃然地禀报道:“王爷,楚管家来信,王府一切安好。另外,朗风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率领一万终结者军团开拔了,采用化整为零的方式,分成数批通过水路、陆路悄悄潜入东玄,一小部分人带着帅旗前往东玄边境虎口关。由于路线太多,并未透露给二殿下这边。”
“嗯,很好。凌耀想必能够体谅。”萧初楼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陈老头,“陈老,东玄这边情况如何?”
陈老头眼神一凛,收起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回禀少爷,关于秋狩,是近日才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室众人将于两日后前往南山猎宫,几位后妃和殿下都会随驾,护驾的是一万御林军,统领乃是明荣。”
他顿了顿,道:“这个明荣,乃是军方人物,二殿下曾来信暗示,此人应当可以信任。”
“哦?那就好办多了,宫中可有我们的人?”
陈长年点点头道:“有的,都在后宫之中,少爷的意思是?”
萧初楼两指挑了一块冰块放在嘴角嚼着,眸光凛然,缓缓道:“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来,凌耀应该会从后宫着手,找个人策应他的吩咐,告诉他,此行危险,必要的时候……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家人,本王会好生照看。”
陈长年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神色,沉声道:“能对王爷有所作用,乃是我等存在的意义,应该感谢才是,必不会有所怨怼。这话我会亲自转告。”
几人又捡些其他的事情说了片刻,便告辞了。只留下花林皓一人颇为委屈地赖在那里,两只眼睛瞅着王爷,哀怨之极。
萧初楼喝口茶润润喉咙,抬起眼皮望他一眼,靠在椅背上,问道:“唔,西楚那边有没有什么异状?本王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见王爷终于理他了,花林皓顿时来了精神,蹭过来给他揉肩。
萧初楼闭着眼睛,听着对方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回荡。
“边境那边西楚频频调兵,似乎算准了东玄帝都将会发生什么一样,但是粮草的调动情况并没有异常,简直像是……”
“像是故意给东玄看,好叫北堂将军的腾龙军脱不开身。”萧初楼忽然睁开双眼,冷笑一声接道。
花林皓眼前一亮:“诶?王爷是说……”
“嘿,卖乖!”萧初楼手指一曲敲在他额头上,笑容却并不生气,颇有几分长辈对自家里调皮小辈宠溺的味道,“猜都猜到了还问我……”
显然,这位无论在蜀川军队还是招财部里都“贱名”赫赫的花大人,对于萧王爷的宠溺向来很是享受。
这不,一下子就把刚才郁闷抛到九霄云外,忝着脸钻到对方怀里腻着。
却也不说些暗示的情话,继续状似严肃道:“北堂将军的腾龙军乃是东玄最为精锐的军团之一,亦是二殿下最大的依仗,那位大皇子最大的威胁,如果能绑住腾龙军,就相当于束缚住了二殿下的手脚羽翼,何况他麾下韩纵的伏龙军也不是省油的灯,藏者掖着这么久,等的无非就是那一刻!”
萧初楼嘴角翘着,一双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示意对方继续说。
花林皓得意的贴近了一些,笑得献宝似的:“其实西楚这招,二十年前就已经用过了,当年据说东玄后宫中为了后位之争,发生了一件皇室丑闻,差点引发宫变,当时西楚就料事如神,陈兵边境,但是最终东玄内患平息,帝都暗中清理了一部分人,西楚按兵不动,可最为可疑的是,不久后,西楚后宫同样经历了一场刺杀,似乎还闹得极大,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大王子都死于那场刺杀。虽然时隔二十年,但这其中猫腻,说不得有些干系。”
石壁顶上的长明灯幽幽亮着光。萧初楼在沉思,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他这会儿想着的并非是这其中的皇室秘闻,而是玄凌耀,二十年前,他才几岁?
在这场宫闱权力更迭争斗的大戏中,他所处的境地又是如何?
萧初楼唯一庆幸的是,至少凌耀还活着,或许在深宫中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困苦磨难,但是他还是好好的活了下来,活着,未来才有无数的可能。
他才能见到他,认识他,还有……
“王爷?王爷?”
直到耳边响起花林皓的轻唤,萧初楼才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背,唇边的笑十分柔和。
花林皓暗自吞了吞口水,继续道:“王爷认为这西楚和那位大皇子之间……”
萧初楼玩味地望着他:“阿皓觉得呢?”
“呃,”花林皓低头想了想,露出狐狸似的笑容,“阿皓觉得,说不定,这其中有一场利益的交换。”
“哦?说说看。”萧初楼坐直了一些,似乎颇感兴趣。
“这利益,无非有两点,一是皇后之位,二是皇储之位。东玄当时的情况,皇后之位悬空,又有三位小皇子,加上瑞帝向来太过仁儒有失刚毅,对于后位犹豫不决,而当时长皇子的母亲又不得宠,那么一场冲突必定在所难免。但是这一切都需要借口,或者说契机。正好,与此同时,西楚后宫也有那么点爆发的苗头,于是,两位……嘿嘿,一拍即合,你往我这派点刺客,我往你那儿状似兴兵,以示威胁,做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内部的矛盾也解决了,皆大欢喜。”
“哼,好一个皆大欢喜!”萧初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檀木圆桌骤然一震。
“王爷……”花林皓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怒,有些不知所措。
萧初楼才发觉自己语气太重了,又缓缓坐下来,摸了摸对方脸颊,勉强笑了笑:“没事。”
亲昵的动作似乎戳破了一圈暧昧的气泡。
花林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试探着吻上去,口中喃喃低语着他的名字:“初楼,初楼……”
炙热的亲吻让萧初楼有些恍惚,他此时还愤怒于玄凌耀幼年的遭遇,这种时候显然没有甚么兴致干那档子事。
但是于对阿皓,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如果说朗风算是他半路捡回来的,那么花林皓就真正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了。
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其人亲人,甚至被仇家不知下了什么药,整个人痴痴呆呆,不会说话,也不会笑。只是坐在萧王府门口,呆呆的望着门口的石头狮子,好像自己也要变成石头似的。那会儿,他也不知是四五岁,还是六七岁,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看不出年龄,也丝毫瞧不出如今的英俊模样。
萧初楼起初不过见他可怜,带回府里让精通医术的楚管家医治,没想到还治好了,只是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了,一往里想就头疼欲裂。
当时的萧初楼也不过十四岁,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那只是外表,反正他前世也没儿子,索性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照顾。
最开始,花林皓还认生,就只认小世子一个人,其他人,除了给他治病的楚管家,见谁就躲,可怜巴巴抱着萧初楼的大腿,想把自己藏起来。那会儿他已经被一干奶妈大婶喂得白白胖胖,干净漂亮极了,一张水灵灵的包子脸,让人看了就想抱在怀里揉。
被这张脸萌杀的萧初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随后这位未来的蜀川王就开始了他的养成大业。
起先,是带着他四处走动,上哪儿都带着,抱着不撒手,若是怕生,恶劣的小世子就偏偏要他跑到陌生人面前,大声吼上两嗓子。或者半夜三更,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丢到死寂诡异的乱葬岗,让他自个儿走回来。
这种不靠谱的事,也只有他萧初楼想得出来,任谁碰上了都会很无语,更何况是比旁人更加脸皮薄且胆子小的花林皓。
不过,如果阿皓消极怠工,萧初楼也有法子整他,很简单,就是不搭理他,也不抱着他,任他孤零零地蹲在小角落里画圈圈,眼泪珠子洪水泄堤一样往外涌,也不会理。
保准可怜的阿皓连一天都受不了,就乖乖就范了。
对于小世界里只有萧初楼一个亲人的他而言,倘若萧初楼不理他,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等到长大一些,武功也小有所成,萧初楼就一狠心,将十岁出头的阿皓扔到军队里头去了,同最底层的士兵同吃同住,艰苦训练,摸爬滚打。
甚至整整三年,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只有朗风,也不知道奉了谁的命令,对他“照顾”的特别狠。以至于,在花林皓一生中,害怕的名单上又添了一个人,名字叫朗风。
第四十一章:秋狩
那年小世子刚刚继承了王位,似乎终于想起了他,终于将人从军队召回来,才发现当年怀里白嫩嫩的包子脸如今已经晒得黑成块大煤炭了,差点没认出来。后来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还有乱七八糟的草药,他才慢慢白回来。
那时的花林皓已经不再哭了,三年没有萧初楼的军旅生涯,他早已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后来,他学会笑了。
再次见着萧初楼,当年的小世子已经成为尊贵的王爷,清瘦的少年也长成高大的青年。
那日,花林皓站在城楼下望着被万人拥簇的蜀川王,黑黑的脸颊上,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白的晃花了萧初楼的眼睛。
萧初楼忽然就觉得心疼了,像是看着家里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被一块大石头绊倒在地,疼得直哭还挣扎着爬起来,即使那块石头是他自己放的。
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补偿,还是别的什么,蜀川王爷又将花林皓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处理各种政务和情报,种种外交手段,甚至蜀川最重要的情报组织,“招财”交与他,虽然暂时只当个副手,可是王爷不可能一直亲自操劳这些琐碎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来这份权利,迟早是他的。
一晃多年下来,当年胆小怕生的花林皓,一张脸皮在萧王爷厚黑学的熏陶下,被锻炼得比城墙还厚,处事圆滑阴险无比,可谓是尽得萧初楼的真传了。
不论是在军队里,还是在没什么资历的招财里,笑里藏刀的手段层出不穷,硬是闯出了个“贱人”的不雅称号,把其他一些嫉妒或是不服气的刺头,被整的没了脾气,见着他就绕道走。贱的无耻,贱的下流,最令人苦笑不得的是,他还贱的理直气壮。
原因很简单,因为萧王爷宠他。
这些年来,尊贵的蜀川王爷可算是将他宠上了天去,风花雪月四人中,别的不敢说,要说最纵容,绝对非花林皓莫属。
要什么给什么,即使偶尔闯祸把天都捅破个窟窿,也由着他。
甚至于,花林皓爱上了他,对他产生了欲念,萧初楼也不过宠溺着他,放纵着他。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而一心想着他的“大业”的萧初楼根本就没想过,这份感情以后会如何。
他只是单纯宠爱他,像宠着自家的孩子。
其实说到底,活了两世的萧初楼,根本就不明白,何为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
然而此时此刻,被花林皓忘情的抱住亲吻的萧王爷,终于推开了他,这是多年来,头一次拒绝对方的求欢。
“初楼……”
望着阿皓不知所措的脸,萧初楼有点心疼,伸手搂过他,安抚似的在他唇上轻轻触了一下,又很快离开。
“本王有些乏了,你出去做事儿吧,旁的事……晚些再说。”
花林皓嘴唇动了动,有些失望地瞅着他,还想说什么,被一只手指按在嘴上制止了。
“乖,听话,先出去吧。”
“……是,王爷。”花林皓安静的退了下去,顺手带上门。
萧初楼复杂的望着那扇关上的门,轻轻叹息一声。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今日的宠溺,会不会变成日后的残忍呢?
唉,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萧初楼揉着太阳穴,徐徐窝进宽大的椅子里,阖上眼帘。
南山位于东玄帝都南部,山势并不高,但过了南山则是重重山岭,连绵不绝,远看来,巍峨宏伟,颇为壮阔。
也正是这处钟灵毓秀之地,漫山遍野绿树茵茵,各种鸟兽栖息出没,正是狩猎的绝佳之处。
皇室猎宫就在南山半山腰处。
马蹄声震动大地,似一条绵长的黑线从远处渐渐流淌。一万御林军分作三路,高高飘扬的明黄色锦缎旗帜分外惹眼,中间拱卫皇室车队,缓缓而来。
一路行来,已将近傍晚,夕阳一点点沉下远山,霞光点做昏暗的背景。除了马蹄声与整齐的脚步声,再无其他杂音,晚风阵阵,尘土飞扬,形成一道沉凝且厚重的画面。
瑞帝和皇后还有几位贵妃入住猎宫的主殿南云宫,三位皇子和公主则分别住在周围分散的宫殿之中。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瑞帝一身戎装,胯下骏马奔驰,倒也有几分年轻时候的飒爽味道。只可惜到底是岁月不饶人,瑞帝如今已是五旬知天命的年纪了,再加上年轻时并不谙武艺,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这次的秋狩恐怕是瑞帝最后亲自参与的一次了。
在心腹智囊鲁齐漠的耳提面命之下,大皇子亦希望今次能够在瑞帝面前表现出英姿勇猛的一面,头一日的狩猎之时,特别的卖力,猎获的猎物,不乏十分难得的檬鹿和锦貂,而且皆是一箭即死,丝毫没有弄脏珍贵的皮毛。以至于在所有人的收获之中,独占鳌头,大放异彩。
甚至让瑞帝都屈居第二。
当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皇子的风头竟然还盖过皇帝老子,这种事在历代秋狩之中从未出现过的。
玄凌辉本意其实是想做个第二,将玄凌耀压下就足矣,却不想瑞帝因为身体的缘故早已疏于箭术,但碍于帝王威严不让护卫相帮,竟然猎物并不多。
狩猎之时,宫中女眷是不带在身边的。没有皇后帮衬,大皇子神色尴尬之极,瑞帝却没有多表示什么,只是淡淡说道:“辉儿箭术倒是出众,这些猎物就赏赐与你吧。”
“呃,多谢父皇。”玄凌辉心中一跳,赶紧下马谢恩。
瑞帝起驾回行宫,玄凌辉一抬头,远远看见玄凌耀同凌过在一块儿,似乎猎了一条少见的雪狐,要送给凌过做狐裘,两人说说笑笑,十分欢喜融洽的样子,人在马上,并排而行,缓缓走远了。
大皇子脸色彻底阴霾下来。
回到猎宫的长兴宫,玄凌辉挥手遣退侍卫,重重关上内室大门,将身上挂着的金玉长弓“啪”的狠狠掷在地上。
熟悉大皇子习惯的侍女们心中一惊,急忙退出寝宫,还没走远,便听到内室传来“噼噼啪啪”摔东西的声音,隐约还有愤怒的骂声。
此时此刻,侍女们真恨不得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见才好。
鲁齐漠皱着眉由侍卫匆匆领进殿中,一眼看见肆意发泄怒火的大皇子,不禁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拱手恭敬道:“大殿下,猎宫中人多眼杂,还请殿下息怒。”
“哼!息怒?好你个鲁齐漠,看你出的馊主意!叫我拼命多猎些稀奇珍贵的鸟兽,好压过我那二弟一筹,再送与父皇讨其欢心?!嘿嘿!如今倒好,父皇自个儿心里头不痛快,将这些玩意都赏给我了,这不是叫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大皇子回头看见他,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通狠骂,说得好像若是没有这个人,自己早已为父皇所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