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旧情重燃
夜幕凄凄,单薄的云雾遮住了月华,投进屋子里的光晕越发朦胧暧昧起来。
床榻上的青纱帐子是放下的,帐内春意融融,温度随着情念升腾。
萧初楼原本在外头守了大半夜,肌肤十分冰凉。他长年练武的身体精瘦而肌理分明,肩膀宽厚,腰间窄韧,骨节分明紧致,隐隐包容着强大的力量。
最后一件上衣也除去了,萧初楼仰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目光望着玄凌耀,精韧的胸膛一起一伏。
帝王细细抚摸身下的男人,记忆中,这个素来强势霸道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这般安静顺从地,任由他为所欲为的时刻。
反而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难不成是自己喝醉了,还在做梦?
玄凌耀吻咬着萧初楼的颈脖,在温润的颈窝里流连不去。
被他压在塌上的,是蜀川的王,是有着天下第一人之称的一代宗师,这样一个天生尊贵、强大无匹的亲王殿下,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征服他所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即使尊崇如耀帝陛下,亦是如此,又或者,他比其他男人,还要来得更加渴望一些?
稍微一想,帝王便觉得心头一阵干燥火热。
“萧初楼,上次是朕太蠢,平白放过那么好的机会……”舌尖临摹着男人的耳廓,帝王低声呢喃,丝毫不掩饰升腾的欲望,“这次,可不是朕逼你的……”
“今晚,朕定要你——”
手指捻在对方胸前的一点上揉按一会儿,缓缓往下滑,顺着完美的腰线,拂过小腹,终于探进底裤里面……
感觉到要害被握住了,萧初楼忽而一僵,稍微侧过头,帝王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边,他顿时觉得帐子里似乎太热了些。
身体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舒服,不过……现在想后悔好像稍嫌晚了点……
萧初楼心中泛起苦笑,但仍然转过头主动亲吻男人的脸颊。
酒意尚未褪去,又重燃情念,玄凌耀面上的红晕一直烧到耳根,被萧初楼这一亲,敏感的耳尖略微一动——萧初楼看在眼里,只觉得实在是……可爱透了。
强忍住把男人压下来好好疼爱的冲动,可怜的萧王爷再次叹口气,搂着玄凌耀的脖子深吻了一阵,犹不餍足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
忽而下身一凉,最后一件遮蔽物也被扯下来了。
萧初楼一抬眼,便正对上帝王深深的黑眸,同样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自己,那里面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和情愫。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缓缓流淌,注入了心底……
大风吹开了半掩的窗户,烛台在架子上摇摇欲坠,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
手掌摸到结实的大腿上,玄凌耀呼吸越见粗重,下面鼓胀的十分难受,理智已然接近崩溃,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就那么冲进去。
可是终究不忍……
——不忍心对方受半分伤痛。
玄凌耀不禁回想起以往两人在做那事儿的时候,萧初楼在床上向来是极温柔的……慢慢回想着那样香艳的情景,玄凌耀忽而微红了脸。
情不自禁再次将男人按倒,胡乱在脸上吻着……
小小的帐子里满满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和喘息。
陡然,窗边的烛台终于经受不住狂风的乱吹,“哐当”一下正好砸在小几上插花的青瓷花瓶上,顿时连锁反应,“喀哗——”花瓶碎了一地。
令人牙酸的刺耳破碎声在寂冷的夜里格外清楚。
床榻之上那啥那啥正起劲儿的两人登时吓了一跳。
尤其是当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快速朝房间而来的时候,东玄的九五之尊和蜀川的王终于同时僵硬住了。
“陛、公子——”北堂昂扣着门,低低的声音飘进来,“出什么事了?”
原来北堂将军一直并没有走远,或者是瞧见今儿个与平日大不相同的帝王,兀自激动地辗转无眠,他的房间也里这间并不远,总之,一听到异常的动静,忧心的将军外套也来不及披上,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生怕醉的不清醒的陛下一不小心伤着哪儿了。
北堂昂扣了一会儿门,里面却半天没有反应,他想着莫非是醉宿还没醒?
心中越是担忧,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推开门踏入房中来。
木门“吱嘎”一声打开,又“吱嘎”一声闭合。
没有料到他竟会直接进来,床上的两人差点吓得灵魂出窍,幸而萧初楼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被单把两人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也整个人埋在被子下面,一动也不敢动。
原本,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实乃不多见;原本,耀帝陛下应该心中深感欣慰才是。
只可惜这会儿,时机委实——也忒要命了些。
天可怜见的,两个大男人旧情重燃正是火热的时候,做了一半没做完也就算了,俱都硬挺着,还不让动不让出声,这……
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怜的蜀川王挺尸一般窝在被子里面,哀怨地想着,真是现世报啊……
正按着萧初楼耳鬓厮磨的帝王沉着一张脸,下面还直挺挺地抵在对方腿上,他怒视着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北堂昂,简直像将人一纸皇命直接扔到边关去刷厕所。
纱帐朦胧地遮着,隐约可以看见耀帝陛下绯红的脸容以及白皙的肩头。
北堂昂心头重重一跳,急忙低下头,半跪在地请罪道:“微臣惶恐,惊扰陛下,请恕臣下无礼之罪。”
耀帝陛下忽然觉得自己的定力又上了一层境界,既没有拔出床边挂着的佩剑捅他一剑,也没有怒声训斥北堂昂,只是从紧咬的齿缝里蹦出三个冷厉的音节:
“滚、出、去!”
将军大人一愣,似乎从没见过陛下对自己发这么大的怒火,顿时一阵心虚,莫非……莫非陛下发现了自己龌龊心思?
北堂元帅精神恍惚,在深深的自我厌恶和自责中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房中一派诡异尴尬的沉默。
被这样一搅,方才那旖旎暧昧的粉色气氛统统被深夜的寒风吹散殆尽。
床榻上的两人也再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是那处鼓鼓囊囊十分难受,萧初楼无奈地只好用手给两个人解决了事。
喘着粗气靠在床上,其实萧王爷此刻很想大笑一场,不过他飞快地瞥一眼身边的耀帝陛下阴沉铁青的脸色,随即紧紧闭上嘴,毕竟……他还想多活几年。
“唉……”萧王爷夸张的长叹一声,摇头道,“真是别扭啊。”
耀帝陛下挑一下眉毛,冷冷道:“你在说你自己么?”
也许是被北堂昂这一搅合,莫名其妙地反而让萧初楼轻松了一些,他低低笑了两声,凑过去抱住玄凌耀,眉间郁结舒展些微。
玄凌耀依然在气头上,一侧身躲开了,那人却不依不饶、再接再厉。
一个追,一个躲,两个大男人在小客栈的塌上滚来滚去,滚得帐子噗噗抖动。
终于滚累得直喘气,萧初楼扑上去牢牢抱住他,床榻上被子床单凌乱成一团,两人气喘吁吁地挤在床角,忽然就不动了。
风似也静止了,飒飒细雨也歇了。
月华柔和,窗外嫩绿的树桠微微晃动。
连时光也仿佛定格在此刻。
萧初楼抚摸着男人的长发,入手依旧顺滑,发是乌黑的、睫毛是乌黑的、双目也是乌黑的。
月光斜打进来,夹杂的几缕白发鲜明而刺眼。
就在那么一瞬间,深深刺进了萧初楼内心。
他盯着那几丝银白,下意识拨开长发,寻了一会儿,果然又看见几根。
玄凌耀偏着头,身旁的人半天没出声,不由蹙眉道:“你在想什么?”
萧初楼没有回答。
他用力按着帝王的后脑,把头搁上他肩膀,脸藏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
可以想见,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些银白霜雪是如何不知不觉攀上男人的头顶。
也许,再过几年功夫,就变作只夹杂黑发零星?
孤灯单行,寂寞如影。
他鼻尖翕动而酸涩,这股子涩然像洪水一般蔓延,转眼间吞没头顶,难受的让人窒息。
玄凌耀仿佛感觉到自己在颤抖,然后恍然发现,其实颤抖的是正抱着自己的萧初楼。
“凌耀……对不起……对不起……”
萧初楼不住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缓缓蹭着他的脸颊和颈窝,下巴上稍微有点胡渣,扎在皮肤上淡淡的刺疼。
帝王紧抿着唇,闭上眼睛,一语不发,深深地感受到对方内心那股苦涩透出皮肤、透出胡渣、透出这低哑暗沉的颤音,蔓延到自己心里。
玄凌耀伸手回抱着他,颤抖的双手一下一下,抚顺对方披散在肩背的发。
半晌,他低低说了一句:“那天,御书房外面的桃花树折断了,我命人铲去,再也没种上……”
连同心尖尖上的一块,一道铲去了,永远不在。
那树桃花再也没开,而萧初楼,一走便不回来。
萧初楼喉结轻颤着,干枯的嘴唇也在颤,每一根眉须与睫毛都在轻颤,他使劲埋着头,确认这个男人的气味萦绕在鼻端。
玄凌耀的声音沙哑的变了调:“……我在梦里看见你,但是只一碰,你就没了……”
你便没了,再也抓不到。
上穷碧落兮,下黄泉,两处茫茫兮,皆不见。
“我追到城郊,一路喊你,没人答我……”
玄凌耀想要摘下手腕上的红豆项链,可是手一直抖,一直抖,摘了半天也没弄下来。
“……你只留给我这个……只有这个……”
十指掐在萧初楼赤裸的背上,几乎陷进肉里,有殷红的血色印出来。
玄凌耀牙关也在打颤,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破碎出来:“萧初楼——我真恨你呀……”
萧初楼浑身微震,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没有开口,只是更加抱紧了男人。
纱帐无声飘舞,月光下,两人脸色皆是青白。
耀帝陛下的双眼——那双幽深的彷如化了浓浓黑墨的双眼,此刻深深阖上了。
静默片刻,他有些意兴阑珊:“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莫非你……”
帝王顿了顿,长叹一声:“……莫非你倦了么?”
这一声叹息,不知饱含了多少辛酸与无奈。千里迢迢,只为得到一个答案,兴许,得到答案,就能够解脱了,从这场纠缠中解脱。
略抬起头来,萧初楼怔怔望着他的侧脸,却是想起了在峨岚山寺庙里的那一夜。
淡极始知花更艳,情到浓时方转薄——薄了,淡了,累了……倦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萧初楼伸手摸着那张脸,那张过去英俊的、沉稳的、傲然的,如今疲惫的、苍白的、怅惘的脸容,指腹顺着依旧硬朗的轮廓滑动。
世间五味,酸甜苦辣咸。萧王爷以为,今儿个晚上,这短短的数个时辰间,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头,他全都一一尝了个遍。
良久,唇边苦笑终于淡出苦味来:“并非如此……你道方才我是骗你的么?”
萧初楼垂目看着玄凌耀手腕上那串暗红的红豆,淡淡道:“虽然我骗过你许多次,但是起码有三件事我是没骗你的。”
多么可笑啊,向人家解释的时候,不是说自己哪一件或者哪几件说了谎话,反而是,记得有三件是真话。
玄凌耀很想笑,但是寒夜冻结了喉咙,他笑不出来。
“我说过要助你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绝无虚言。”萧初楼思索着措辞,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嘴里有些发干。
“我方才跟你说,我要回家也是真的……”
“还有……”萧初楼抬头,凝视着玄凌耀的双眸,“我说我爱你,也不曾骗你。”
玄凌耀一震,刚想说什么,一只手伸过来,掩住他的嘴。
“听我说,”萧初楼淡淡笑着,“你相信鬼神之说么?”
前后似乎无关紧要,怔了一下,玄凌耀才反应过来,挑眉道:“与鬼神何干,难不成你是鬼变的?”
萧王爷一时哑然。
须臾,自嘲般笑道:“这么说来……倒也不算错。”
“还记得在东玄皇宫里,我跟你说的,关于那个死于地震的朋友的故事么?”
耀帝陛下眉尖一动,疑惑之色更重,没有追问,只是静静耐心听着。
垂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微扣拢,萧初楼深吸一口气,道:“那个人,就是我。”
那个人,就是我——
在冷寂漆黑的小房间内,这句话简直像平地里一道惊雷猛的在玄凌耀耳畔炸响!
第七十四章:一缕孤魂
玄凌耀面上神色惊愕莫名,旋即又冷静下来,眉头一点点拧起,终于还是压下心中愤怒的情绪,缓缓道:“萧初楼,你胡说什么?就是哄人……这种话,还是别说罢!”
晦暗的月光映在萧初楼惨笑的脸上:“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方才还暖意燥热的床帐里,顿时直坠冰窟,一片死寂。
玄凌耀终于勃然变色,像是被冰雪霜冻住,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那会儿,西南边的一个族发生内乱的苗头……他那个大队过去出任务……南方下了大雪,酿成雪灾,他老爹……那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母亲也终于病倒,大夫说,大约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就好像家里的顶梁柱要塌了……他刚往大队里申请退役,一心往家里赶,就想着,以后做点小生意,安安分分当个小老百姓……”
“可是很倒霉,他一生的运气好像都用完了,在路上……嘿,你猜他怎么死的?”
“——居然碰上了大地震——哈,你说他倒霉不倒霉?!”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可以复生呢?倘若……可以掌控呢……”
记忆刹那间如洪水开了闸,当年在扶摇宫的夜里,萧初楼离开的前一天,沧桑的语气述说的那个故事,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
“你……”玄凌耀深深望着神色怔然的萧初楼,开口刚说出一个字,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你究竟是谁?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萧初楼又是谁?蜀川王又是谁?
你……究竟是不是萧初楼?
你……究竟是人,还是孤魂野鬼?
萧初楼抬手想要握一握对方的手,伸出去一半,又僵硬着缩了回去。
他叹口气,淡淡道:“我——确切一点,这具身子里的灵魂,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鸠占鹊巢了,这个躯壳虽然还是蜀川小世子,而我……”
一根手指戳了戳左胸心房的地方,他闭了眼,有些艰涩的开口:“而我,却不是……”
“——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玄凌耀长眉纠结,垂在身侧的手越发握紧了些。萧初楼话中透出的深深萧索让他心里极不痛快,但是,身为不得不重视这些鬼神天命的王朝帝王,硬是无法开口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