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临安讨好的笑着:“陪我去吧,你从来没陪我看过电影。”
我实在不明白,同样是电影,为什么去电影院那种既昂贵又不实惠的地方,总是成为年轻人的首选?
或许是现在的孩子生活太过富裕了,钱多的没地花,于是只好烧着玩。
而且两个男人去看电影,难道不是有点太奇怪了么?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于临安的邀请。
我完全可以毫不留情的拒绝他,随便一句冷言冷语就可以打消他的热情。
但是我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
也不要问我为什么。
时间久了,竟然偶尔,只是偶尔,不太想看见他失望的表情,尤其是在他满怀期待的时候。
或许是不忍心戳破他生活中的梦幻的泡沫。
我什么时候竟然也变得“不忍心起来”?
于临安先是很意外,接下来是很兴奋,开车去电影院的一路上喋喋不休,说电影的内容,说学校最近的艺术节有他们社团
的节目表演,接下来便是一些我完全不懂得词汇,什么Coser、黑崎一护、帝释天之类。
说来,我并不知道他参加的都是些什么社团,只知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抱着笔记本修改类似剧本的东西,做为书
房的那件屋子里的日本漫画塞了半个大书架。
我不知道他都有什么样的爱好,因为我从来没有问过他。
我没有关心过于临安的生活,同过去一样我行我素,或许偶尔能聊上一两句,然而仍然是隔得太远,不想做一丁点靠近。
生活史乏味的,没有任何趣味,了解别人的生活又太过费力气——了解蒲南已经消磨了我所有的耐性。
我是这么认为的。
到了电影院,似乎是因为学校组织看电影的关系,门口三三两两聚集的多是年轻人,穿着新潮,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越是
走近越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于临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路上同认识的人打招呼,有比较相熟的,便将我介绍做“关系很好很想看这场电影又苦于无
票的朋友”。我瞟他一眼,他强自镇定,并没有把尴尬的表情露出来。
我实在搞不懂,这种富含革命教育意义的老电影,在这个电影院以抗日解放为主题的月份,到底有什么好“苦于无票”的
。
我坐在位置上,笑着问他我如何“苦于无票”时,他才十分尴尬的笑声说:“我不过是顺手牵羊,多拿了一张票而已。”
影片开始,电影院内有瞬间的安静,然而或许是生活太过优渥,使这些不知忧愁的小孩子难以接触过去的耻辱与艰辛,也
或许是因为黑白电影对于如今开始追求高像素数码相机孩子们来说实在太过单调,窸窸窣窣的交谈升起来,尽是些同电影
主题无关的内容,或者对那个年代的服饰做一番简短的议论。
于临安偶尔同身旁的同学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
我受过的爱国教育,还不至于将我本性中的懒散以及毫无原则拔除,对于坚贞不屈的革命英烈我也并没有特别如何的敬佩
。那非常人能敌,我是普通人,又何必去感叹别人的超尘脱俗。
末了,幕布上终于出现了“完”一字,窸窸窣窣的交谈忽然升格为大声的喧哗,年轻人吵闹着喧嚣着退出电影院,我站起
来,手忽然被于临安拉住了,在一片喧哗中,只听见他说:“跟着我走。”
两个男人牵着手走,似乎是有点肉麻的,影院内的灯亮起来,我一阵战栗,将手抽了回来,明亮的灯光下,我看见他的表
情,略有受伤,和一闪而过,某些我来不及抓住的表情。
我们被人群冲散了,在电影院门口会和,他看着我,带着他特有的委屈表情:“我只是想要知道同你牵着手走是什么样的
感觉。”
我将手插进外套的衣袋里,“用你的左手握握右手,或者随便找个什么样的人就知道了。”
为什么他可以浪漫的如此肉麻而又心安理得。
我实在是懒得总是哄一个小孩子——尽管我比过去已经多了一些耐心:“我没兴趣同你做小朋友的游戏,也不可能围着你
打转,如果你时间很多,不如消费在同龄人身上,毕竟你才是属于那一范畴的。”
于临安抿紧嘴巴,像是对我的刻薄已然习惯似的,径自开了车,一路上窒息般的沉默里,他终于开了口:“我只是想让你
觉得轻松一些,你总是绷的那么紧,早晚有一天会失去生活的乐趣。”
我早已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又何必再去补救。
我沉默,扭头去看车外,天气暖和起来,街上的人也逐渐多起来,显出热闹的气氛来,又是一个轮回,去年的这个月份,
我的生活还非常糟糕,充斥着对蒲南的等待,如今却是井井有条,没有什么扰乱生活的外界因素。
这样挺好的。
“昨天我看见蒲南的太太,肚子已经很大了。”他低声说,像是怕刺激到我一样——要是真的怕刺激,这种事,他就不应
该说出来。
我笑出声音来,有什么好怕的,这应该不是什么新闻了吧,我早已知道了蒲太太怀孕的消息,那时也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
应,此时自然也不会有。
“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冷淡的说。
“什么时候?”
“我重新搬到你家的那天。”
于临安一直没有问过我突然答应他住在一起的原因,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了我一眼,“你说什么?”
“那天我在火车站本来是要跟蒲南私奔的,但是因为他太太怀孕了,只好作罢,”我笑着说,“你有什么看法么?”
于临安一个刹车,后面的车子差点追尾,一个紧急拐弯从左边开走了,司机经过的时候,张着嘴冲车里不知骂了句什么,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你下去吧。”
我笑了笑,心想,原来他是真的会有脾气,会真的做出点什么来表示他是真的很生气的。
我开了车门,走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至少没有用“滚”那个字。
我下了车,在车流中慢慢从马路中央走到人行道上,车灯一道一道的打过来,将我照的无所遁形,正如同我那布满了伤疤
的过去,即便是想要掩盖,也总会被重新揭穿。
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被遗忘的。
有时候,我也会同女人一样自怨自艾。
我不过是拒绝与自己的同类一个命运,不过是拒绝像他们一样终究要找女人过一辈子。然而也就是这样,人的许多看似小
的愿望,其实是奢望,最终是难以实现的。
我要的不多,只是这种不多都难以满足。
既然这种虚无的小愿望都无法满足,于是不如去追求一些真的,世纪存在的东西。
比如说,物质。
天气渐暖的这个城市,晚上依旧是冷的,我竖起外套的衣领,将手插在口袋里,有风吹过,我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
一个人,总是能过的很好。
我已经习惯了。
我下车的地方离住处有很远的距离——不过那不影响什么,我的口袋里总是带着些钱——这是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那确
实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同蒲南在计程车上吵了架,他要我“滚下去。”
那是与蒲南刚开始有那种关系的时间,几乎已经成为了蒲南的影子,蒲南在哪里我也会在哪里,吃的用的穿的多是蒲南给
的,我不需要带钱,只需要跟着他就行了。
但是那一次不一样,我身无分文,连五毛钱的硬币都没有装,在寒冷的雪夜,一路走回宿舍,已经快要冻僵。
从那时候,我养成身上总带些零钱的好习惯。
路旁的霓虹灯不断变换,跟这个城市一样浮华而美丽,在夜的黑幕下,有奢华的糜烂。
我边笑边走,时光总是重复,我已经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
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微微停顿,并没有选择回家的那个方向,时间还早,不如随便转转,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
的闲逛,城市里有了些新建筑,竟然也有分不清方向之感。
身边有相拥的年轻情侣走过,女孩子穿着漂亮,男孩子气息青春,年轻总是美好的,即便是我的过去有了太多攀附软弱的
色彩,也毕竟是年轻过了的,也仍是美好的。
走到上岛咖啡前,我的手机响了,于临安的电话打过来,还未出声他的声音就传过来,“你在哪里?”声音大的近乎吼叫
。
我没有累赘的讥讽他,只简单交代了自己的方位,等到他的黑色奥迪重新停在身边的时候,我也仍是在他打开的车门外对
着他微笑。
我无意于去指责他什么,我不是他的责任,他同样也不是我的。
我们保持着这样的肉体关系,或许多少有些感情因素在里面的——感情这种东西到底有几分坚定,几分真实?
我与蒲南这么多年最终结果也不过如此,我与于临安,如此纯粹的肉体关系,又何必介入感情?
只性不爱,这是最明智的处事原则。
我说过,我已经学聪明了。
我弯下腰,就要坐进车子的时候,他伸出手来,将我狠狠的拽进来去,车门就这么在啪的一声之中匆忙关上了,我还没有
将手从车把手里抽出来,就被他用力的抱住,他的嘴唇落在我的脖子上,伸出舌头来,连同牙齿,啃噬舔咬,还有温热的
液体,是他的眼泪么,我想。
但那同样与我没有关系。
他像是个脆弱无依的小动物,在我这里企图寻找一点温暖,但是回应他的依然是冰冷无情。
他抱着我,嘴唇逐渐上移,先是下颌,接着是耳朵,然后是嘴巴,他近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在吻我,在喘息的空隙间
,他哽咽的问我:“你多看我一眼,有什么不好?”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这份深情到底从何而来,如果没有追根溯源的证据,我又如何能相信他是真的。
“你不要再等蒲南了,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没有那么多负担,我比蒲南自由,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承诺,还有一辈子。”
我打断他的话,笑着说:“真是孩子气,你不觉得一辈子实在是太久了么?”
他对我的讥讽恍若未闻,仍然坚持着:“忘了蒲南吧,忘了他吧,你值得更好的。”
“你说的是你么……”
我接下来本来要说:你的自我感觉未免太过良好。
但是于临安没有给我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机会,他一下子抱紧了我,比任何一次都紧,他的声音是哽咽的,车窗外霓虹灯明
灭的光线里,我看见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呢?他又是为了什么这样楚楚可怜呢?我不明白。
“你没有必要用刻薄的言辞来拒绝被软化,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冷漠无情,你也有柔软的内心。”
这简直更是笑话了,谁的心不是软的,硬的心脏恐怕是动脉硬化或者死人的心脏吧。
“我知道,你渴望被关心,被爱,被别人需要,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想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不要摆一副一切了然的嘴脸,小朋友,你不懂得太多,不要想象自己是救世主,是英雄。
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不是活?
但是我说不出来。
那些幼稚肉麻过于煽情浪漫的言辞,终于穿透了我,劈开了尖锐的棱角。如果在我尚怀纯真那个年代遇见他,必然会义无
反顾的爱上并追逐,无论是否已经同蒲南在一起。
只是可惜,那个可笑的我已经不存在了,那些梦,我也不再做了。
我不再需要被关心,被爱,也不再期盼梦成为现实。
只可惜,于临安出现的太晚,我已不是我。
尽管我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动摇,但我如今要的,仍只有物质。
第十四章:我想说的,你不懂
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
这句话,十分应验我最近的分身乏术。
由于于临安到了项目部的缘故,除去办公室的一摊子事,我还要时而以十分尴尬的角色来插手项目的某些事项——当然这
些都是于临安参与的事项——可是,于临安参与的事项似乎也有些太多了。
或许是知道他的背景,所以格外讨好他,而让他参与过多的事项,这对他来说是好的,对我来说,却不那么美妙。
我需要加班的时间多了起来,同于临安在一个屋檐下的接触和交流也更多起来。
那天晚上之后,我同于临安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同以往,变得似乎深入起来。
我对于这样的改变没有什么异议,但是也仍然不太习惯让一个陌生人侵入自己的生活——尽管我如今住在这个陌生人的家
里。
对于我跟于临安目前的频繁接触,老板甚至偶尔开玩笑道:“不如把你也调到项目部去吧。”接着会在我皱眉之前,自我
解围一般的说:“办公室缺了你,又有点勉强。”一边说,一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留这么半截话来,不知是让谁来寻味
一下。
于临安多少有些尴尬,我想,原来老板已经知道我同于临安住在一起的事情。
我无意于将生活中的事情掺杂到生活中去,然而老板与于家以及蒲家这种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下,说这种话来,未免有些
冠冕堂皇了。
忽然就这么,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我笑了笑,将烟点上,前几日听说原单位的一个退休老职工因为肺癌去世了,最初的起因就是抽烟过多。听闻消息的时候
,我拧灭了手中刚点燃的烟,然而也不过几天,即便是已经有了这样近距离的案例,却已经没有什么震慑效果了。
人就是这样的,及时行乐才是对的。
办公桌上公司给配的烟灰缸,向来是放在抽屉里的,只有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因为麻烦,所以也减少了抽烟的次数——
倒是很见效。这种事情也只有于临安才做的出来,用过的烟灰缸洗干净放起来,人总是怕麻烦的,说不定这样就将烟戒掉
了。
年轻人的幻想。
没有烟缸,我可以将灰弹在桌面上,自然有助理来收拾干净,顶多落一个“不爱卫生的老男人”这样的称号。
对于我这种年龄,一辈子单身都无所谓的男人来说,什么样的称号也没有关系。
我如今并不十分介意无关紧要的如何看我,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下班的时候,老板将我叫过去,说是有点事情同我商量一下。
等知道老板所说商量合适,我笑笑,“说商量有些太客气了,这是分内的事情,只是这件事,倒不如找于临安来的快些。
”
蒲南如今已经接手家族的企业,尽管蒲父仍掌握着大部分实权,然而对于生意上的许多事,也都十分放任蒲南,默认他凭
个人喜好谈生意。
用老板的说法来讲,便是如今的年轻人实在不够念旧情分,老板同蒲家是有长期的合作的,今年招标,按理来说,应该是
将指标给老板的,只是前几天,老板去见蒲家人的时候,蒲家人的态度有了些转变,似乎已经有了其它的合作伙伴。
对于蒲家人来说,老板这样的合作伙伴,即便是失去一个,也会有更多的,对于老板来说,失去了蒲家这棵大树,业绩的
下滑将是有些让人心痛的。
谁也不会嫌钱少。
“你同蒲南是大学同学,不如你出面去说说。”老板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