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听见于临安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
席梦思床轻轻下陷,他坐在床边。黑暗中,隐约看见他的轮廓——他毕竟是英俊而年轻的,哪怕仅仅是一个轮廓,也很美
好。
他垂下头来,柔软的头发没进我的脖子里,一双手将我从被子里挖出来,用那种孩子抱玩具熊一样的姿势抱着我,我听见
他低声的说:“你能不能留下来?”
我没有吭声,在他的这种近乎挽留的拥抱里,抵不过困意的纠缠,我毫无罪恶感的睡着了。
第十五章:我做得,只是选择
蒲南的电话真的是来了,中午的十二点三十四分。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茶水间扔掉外卖盒子。
“我买了三点半的机票。”他说。
我笑出声音来,表情愉快:“这回也是假的吧。”
“我没有开玩笑。”
蒲南的声音凝重,甚至是小心谨慎的。
“你确定自己不会再后悔?”
“不会。”
我勾起嘴角——尽管他看不见,“我想我也不会。”
扔掉盒子,我拨了电话给蒲南的父亲。我不是喜欢客套的人,开门见山告诉了他一些他该知道的事情,机票,护照,还有
蒲南囤积的那笔钱。
“他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我补充了一句。
蒲父在电话中有短暂的沉默,末了问我:“你要什么?”
我冷笑一下,声音尖锐的连自己都觉得刺耳:“我要什么,你是知道的。”
蒲父挂掉了电话。
我在茶水间抽了一根烟,腕表上的时间:十二点五十。
有什么在前方等着蒲南,已经不言而喻。
他欺骗过我无数次,我不过以牙还牙一次,谁也不欠谁的。
我不会再相信他。
我所做的,不过是选择。
星期三就有了好消息,蒲家已经明确表示要讨论重新合作的事情,这次是蒲父亲自发话,绝不会有什么虚假了。
这是个好消息,接下来的日子,自然又有的忙碌了。
给蒲南的父亲打电话后一直到星期三的晚上,生活到底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我并没有仔细考虑。
打完电话后,我继续未完的工作,晚饭照样是在食堂,不加班的话我就按时回去,于临安晚上有一门重要的科目考试,下
午在公司的时候,他坐立不安,时不时从项目部过来看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挽留的话,踌躇而欲言又止的,我没有给他
开口的机会——无论他是否开口,我都已然有了决定——这决定无论是怎样的,都与他没有关系。
晚饭时,在食堂他端着餐盘坐在我身旁,默默地拨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只是拨来拨去而已,并没见他吃下去。
“晚上不是有考试么?”我随口说道,瞟了一眼墙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
他抬眼看我,那表情着实让我楞了一下,“你怎么了?”
他伸手掩饰性的将眼睛擦了擦:“没什么,眼睛疼。”
多么老套的理由,多么煽情的场景,我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考试的时候细心点吧。”
或许是我鲜少的关心及叮嘱触动了他什么,他干脆用手将脸捂起来,肩膀轻微的抖动起来,餐盘子里间滴上了他眼睛里流
出来的东西。
“你走吧,我还没吃完。”他说,有些抽噎,但也强自将一整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然而这或许是我在做爱之外,第一次做这样主动地碰触,他肩膀抖动的更厉害了,头几乎垂到了桌子
上。
“我先走了。”我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
我承认,我知道他对我是很喜欢的——然而那种喜欢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我却一点也弄不明白——我不知道,原来有人会
这样这样的喜欢我。
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即便它已经真实的发生了,我依然不能相信它是真的。
我回了“家”,自我搬过来后,即便是秉承着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生活这种想法,这种想法自然也只能是理想中的——我
那些为数不多的小物件渐渐摆到了于临安家的各个角落,以便于我方便拿到,我的衣服也由行李袋渐渐放进了于临安唯一
的衣柜中——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腐蚀——我有时甚至会觉得那样单纯的于临安,在这件事情上,是很有预谋的。
在回来的路上,我买了一包烟,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点上,慢慢抽,头部的火光一闪一灭,我将注意力放在上面,竟不小心
被呛了一口。对门楼上,有人忽然开了灯,微微给了这间房子一些灯光……我这样的生活,到底算是什么呢?就连一点灯
光,也是借来的……也或许,我长得像是于临安曾经喜欢过的什么人,就像是那些小说中写过的剧情一样,那个人一定是
死了或者跟于临安永远没有可能。也许真的是这样,我想,于临安对我的感情,或许就是移情作用,只不过我认为他是真
的喜欢我。
然而这样想法却是更加可笑的。
我何必在意于临安对于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
我是不在乎他的。
既然如此,他到底如何想的,我又何必去琢磨?
我笑了笑,拧灭手中的烟。
于临安回来的很晚,钥匙轻轻插进锁孔中的声音尽管小,我依然听的十分清楚。
楼道里的灯光照进来,又迅速被关闭的门隔绝。
于临安开了客厅的灯,他在那里停顿了几秒钟才走进卧室。
他走进卧室开灯的时候,我正将手伸去按台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属于这个房间的灯光刺着我的眼睛,我眯着眼睛,却是笑着,问候他:“你考的怎么样?
即便是在滞后与于临安形同陌路,他多看我一眼都嫌厌恶的时候,我都难以忘记他这时的表情。
那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在大学时代,蒲南第一次同家里人因为我们的关系发生争吵,他对我说“我们私奔吧”时,我当时的表情,同于临安的表
情一模一样。
于临安动作迟缓的走到床前,他是想说点什么的,然而嘴唇颤抖,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了,他只是低头望着我,半晌才开
口,喃喃的说:“我考的一塌糊涂。”
我笑了一下,双手撑了撑,想从床上下来,于临安忽然弯下腰来,伸手将我死死的抱住,又是那样的姿势,将头埋在我的
脖子里,头发垂进我的衣服里,他浑身颤抖,似乎不胜寒冷一般。
我想,或许我该推开他的。
但是我没有。
他如入梦幻,以为这一切是假的,等到醒来会与现实相反。
我没有推开他,同样也没有安慰他。
“你前天说了要同蒲南离开的,我知道你不说谎,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我本该走的。”我说。
我本该走的,却最终选择了背叛。
抱着我的于临安依旧是浑身颤抖的。
他颤抖的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我没有拒绝。
他颤抖的亲吻我,我没有拒绝。
他颤抖的解开我的衣服,我没有拒绝。
他颤抖的进入我,我依然没有拒绝。
他是需要什么来证明这一切是真的。
他掉着眼泪,一边抽插,一边抚摸我的身体,动作粗暴,不复过去的温柔。
我的腿被压在胸前,被他近乎是用身体的所有重量在压榨着。
哈……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种近乎是缺氧的喘息。
我没有请求他轻一点,或者慢一点。
这个时候,我竟然觉得,这是我亏欠他的。
“我以为你走了,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他一直这样说,用着那种近乎哭泣的语调,即使是他这样的进入我,带给我肉
体的疼痛,却让我觉得,他是个脆弱无依的小孩子,需要一个温暖而宽广的拥抱。
尽管他真正需要的那个可能不是我,在这个时候,或许我可以暂时充当那样的角色。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可怜他罢了。
然而,直到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种感情,是爱情的初始。
星期三的早晨,我醒的时候,于临安已经将早饭摆好了,他俯下身,态度自然的吻了我一下:“起来吧,已经七点钟了。
”
当他的脸俯下来,嘴唇接触到我,柔软的头发垂擦过我的脸颊的时候,我有短暂的失神——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感觉,心
脏似乎有那么一刻的停顿,这个停顿就像是在为他的亲吻而准备的。
我应该出言冷冷讥讽他的逾矩——他没有权利做这种类似恋人的动作,他没有权力如此扰乱我。
我没有这么做,只是起床穿好衣服,把那条布满痕迹的床单以及被单留在那里——会有人好好处理的,处理的不留一丝痕
迹。
一夜过后,于临安的态度转变十分突然,他理所当然的开始侵入我的生活,现在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开始,这个开始,见证
了我被俘虏的结局。
他殷勤的将涂好的面包片放在盘子里递给我,里面夹的是我能接受的花生酱,我依旧是冷冷的,毫无食欲的,看着他,丝
毫没有伸手接过盘子的意思。
在这种对峙里面,于临安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那种热情而又单纯直白的表情渐渐暗淡下去,几乎又要悲伤起来——他
怎么能有那么丰富的情感呢?我想。
简直善感的像个女人一样。
电话打断了这一刻的尴尬。
我接到了老板电话,他兴奋的告诉我,蒲父已经亲自打电话来,表示长期的合作并不会被取消。
我想,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尽管好处并没有直接算到我头上。
我并非什么好心人,同蒲父如此交换的出发点更非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只不过,在我选择背叛之时,能得到的那些有限的东西里,只有这一样还算能入眼。
我喜欢钱,用爱情来换,却未免太肮脏。
我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也许不久以后会,但不是现在。更何况,我早已明白,生活是一个怪圈,无论我逃得多么远
,都要回到这里。
第十六章:我想说,我爱上了
我再没有见过蒲南。
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下。
过去,隔一段时间还能在应酬的地方看见他,即便是惊鸿一瞥,也算是提醒我有这样一个人活生生的存在。
然而现在,就像是根本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一样。
我不知道蒲父是如何处理蒲南的,但想必蒲南的日子会不大好过。
或许那日,我该去机场看看,看看他被我背叛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这种平淡到近乎无趣的时间流逝中,夏天终于来临。
于临安也结束了忙碌而又痛苦的大学二年级,他开始正式享受自己的暑假,只是他毕竟是非常刻苦而努力的,只休息了半
个星期,就重新回来上班。如今,项目部的工作他已经得心应手,老板偶尔会笑着说“没有什么再交给他的了”。
年轻就是好,体力和脑力总是能轻松胜任一份工作的。
公司上的业务节节高升,似乎年终分红比去年要多不少,尽管是忙碌的,所有人脸上却也心甘情愿,当然,我也是心甘情
愿的。
在这个一年已经过去一半的时期,我见到了于临安的弟弟,于隙荆。
见到于隙荆的那天是个星期三的下午,刚刚开完一部门会议的我正要重新整理本月的材料表,已经日益熟悉业务的助理小
姐熟练的在文件柜里将我需要的材料抽出来,在我伸手去接的那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走进来,
表情胆怯,“我找我哥。”他说。
谁知道他哥是谁。
更何况据我所知,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也似乎没有这种十几岁的弟弟。
我没有耐心去处理一个走错房子,并且好像智商不大高的人,只让人将他打发出去。
那个男孩子非常执着,在沟通无效的情况下,近乎是在哭叫的情况下,被扭出去的,楼道里一片喧闹,我皱了眉,示意助
理小姐将门关上。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却不料几分钟以后,于临安从项目部过来,问及有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过来。
我漫不经心问:“是什么要紧的人么?”
“是我弟弟,我刚才去工地了,让他先到你的办公室等我。”
我嘴角抽搐一下,正想要找个什么样的遮掩一下刚才的过失,却不料门口重新喧哗起来,门近乎是被撞开的,那个小男孩
一头冲进来,一条胳膊被保安反扭着,他却不知道疼似的,一边喊:“我哥让我过来的,我不走,我不走。”一边继续努
力想要摆脱保安的潜质。
我咳嗽一声,示意保安放开他。
那个小男孩一得到自由,立刻用双手紧紧抓着门,一副生怕下一刻又被赶走的模样,对我说:“我哥让我过来的。”他的
目光转了转,看见了于临安,那种脆弱无依的表情立刻变的灿烂起来,跑到于临安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亲热而又细
声的叫了于临安一声“哥”。
我想,整个办公室里有一半都跌破了眼睛。
我又咳嗽一下,突然觉得十分尴尬。
下班后,我同于临安坐在肯德基里,看着那个小男孩十分秀气的啃着薯条,于临安笑笑,对我正式介绍:“这是我的弟弟
,于隙荆。”
我终于记起于临安的身世来。
他是于家的养子,刚刚办好领养手续后,于夫人就怀上了于隙荆。
于隙荆有自闭症,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不安和怀疑,并且固执到可怕的地步,他的这种性格特征注定无法与大部分同龄人一
般在学校里接受教育——实际上,于隙荆的智商很高,只是他那种固执的性格,使他只愿意在自己感兴趣的范畴内吸收知
识,比如绘画和饲养宠物。至于商科类的东西,那不过是用来为他催眠的睡前读物。
“我爸已经决定他满十八岁,将他送到国外去念商科,他的智商是能达到的。”
儿子,自然总是自己的好,即便是只大于隙荆的四岁的于临安是从小在于家长大的,那也终究是外族人的血,不能信的。
于隙荆安静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对于于临安所说的一切毫无所觉一般。
“于隙荆是继承人,你呢?”
于临安笑笑:“我父母对我很好。”他说。
我想这是自然的,于临安修养良好,品学兼优,想必于家是下了很大心血来栽培的,还有两年于隙荆满十八岁,到时候于
临安也大学毕业,应该是会陪着于隙荆一同去国外念书的。
同是福利院出身,于临安实在比我幸运太多。
幸运的让我嫉妒。
于隙荆是偷偷跑出来的——于临安这学期的生活太过忙碌,没有回于家,于隙荆便自己跑出来找于临安。
于临安带着于隙荆在外面逛了逛,于隙荆若是对什么东西多看两眼,于临安就掏钱买下来——他对于隙荆如此细致周到,
也无怪乎他对我的生活习性揣摩的如此透彻。我陪着这对异姓兄弟,微冷的夜风吹在身上,带来的是一万分的清醒。
原来,他的细致入微,并非我一人独享。
我竟然希望,他所有的一切温柔,只我一人能见。
于临安打了电话回家,说了于隙荆在他住处的事情。
“今天玩的有点晚了,明天早上我把隙荆送回去。”他轻声向电话那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