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萧方点头,“小人自生便有这怪病,别人一日,小人活十日,别人一年是小人十年,若不是这黄泉玉,小人早就死在十岁前。可是这黄泉玉的功效是有期限的,断不可日日佩戴。刚才那毒性可致命,这黄泉玉有灵性,以玉身替我身,玉碎救命。我活了,玉……死了。”
“没有了黄泉玉护身,你又开始衰老。”沈灏道,“故而你的指甲长得疯快,双鬓有了白发。”
“主子说的没错。”
沈灏点头,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发慌,没了玉,萧方不知道还能挺上几日。他虽不担心萧方的性命,却总觉得没了那玉便觉得不安稳。想了一会儿,沈灏问:“是否抢回另外半块玉就能救你性命?那玉现在在阴间?你可知它是怎么落入琼三郎手中的?”
萧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半天道:“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父为救我性命,二十年前带着另外半块黄泉玉,不顾劝阻,执意闯入阴间……从此音信全无。”
第三十六章:惊天一吻
萧方的父亲是谁?
沈颢再三追问,萧方却再不多说。
然而丰都之行却再等不得。第二日萧方依然虚弱,沈灏便与他共乘一骥,行至汉江渡口,拿了沈家信物,在沈家行会里暂时安定。
夜里江小花献身帮忙将毒尊安置妥当后,盟主大人遂在另外一间屋子下榻。这半个月来连日奔波、事情折腾,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盟主大人头沾了枕头便顿时睡了过去。
沈灏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便瞧见萧方换了寻常仆役的土黄色短衫站在帐外,见他醒来,便上前躬身行礼:“主子,您醒了。昨夜可还舒适?”
沈灏还睡意朦胧,撑起上身掀开帐子道:“你的身体……”
“多谢主子抬爱,小人无碍。”萧方有板有眼的答道。
盟主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
昨夜萧方可不是这般模样,他倒依然记得被自己搂在怀里,除了信任自己谁也求助不了的毒尊。相比之下,如今的毒尊,倒有些陌生和膈应起来。
萧方在帐外等了许久,抬头一看,沈灏竟然又转身睡了起来,愣了下,遂把帐子挂起来,弯腰低声唤道:“主子,莫要再睡了,已快晌午。秦川分会的几位主事听说东家有人来了便递了名帖,等了足足一个早晨呢。”
沈灏也不睁眼,冷漠道:“我不过是沈家旁系不够受宠的么子,这种大事儿,与我何干?让他们直接入川跟老爷子说。”
萧方轻叹:“主子,还是见一见吧。我瞧那几位很是焦急,亦把这个理由同他们说过,他们却依然坚持要见您。”
沈灏却不答话,不再理睬他。
“主子?主子。主子……唉,主子呀……”萧方开始不正经的乱喊。
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何被沈灏听了,却没来由的烦躁,他一伸手,便抓着萧方的脑袋压下来,抬头就亲上了萧方喋喋不休的那张嘴。
“啊!”萧方连忙捂住嘴,故作清纯指责道,“主子你、你非礼我。”
沈灏伸手意味不明的轻轻摸索他耳边的白发,接着更加热烈的吻了上去。
萧方“唔”了一声,只僵了一瞬,便顿时如鱼得水般热烈回应。
舌头绕着舌头,牙齿啃咬牙齿,嘴唇压着嘴唇,鼻尖顶着鼻尖,两个人顿时吻的震天动地,犹如惊雷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到最后变成萧方被沈灏压在身下,吻的眼神朦胧嘴唇艳丽。还好二人都是武学高手,故而没有人乱了呼吸,只是衣裳凌乱,连被褥床单都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倒让在屋檐下躲避的江小花十分费解。
“你说他们究竟是干了什么?”
待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了房间,江小花进去侦察一圈出来,兴奋问。
何独舞瘫着脸瞥他一眼:“还能有什么。”
“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江小花摸着下巴,反复寻味。
“轻功,轻功你懂么?”何独问。
“……原来轻功还能干这个?”江小花醍醐灌顶。
“收起你那春心荡漾的眼神。”快入前厅前沈灏忍无可忍道。
“唔……”萧方仿佛回味无穷,又摸了摸嘴巴,笑道,“虽然这是主子您第一次吻小人,可这个中技巧,啧啧,倒仿佛高手一般。”
沈灏懒得再跟他多说,推门就进了前厅,沈家行会秦川各分会馆的主事四五人早就等的焦急,见他出现,便围上来顿时叽叽喳喳的开口,沈灏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才明白了一二。
原来琼三郎乃是官府悬赏捉拿之凶犯,赏金一千两。沈灏将琼三郎捕杀于秦岭之间,又摧毁了其隐秘据点,故而官府已四处张贴皇榜要沈灏前去领赏接受嘉奖。
“三爷,您可真是豪杰,堪比项羽刘邦啊。”主事之一夸奖道。
“项羽匹夫,刘邦市侩,我瞧三爷倒可比长山赵子龙。”主事二马屁追了上去。
众人皆点头称是。
沈灏悄声问萧方:“捕杀琼三郎,毁灭隐秘据点?我怎么记得琼三郎未死,隐秘据点亦是被毒尊座下高手端了?”
萧方嘻嘻一笑,也低声回答:“主子不是要立威嘛。这点儿小功绩,本就是小人要为主子做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主子不用感谢小人。”十足无耻模样。
“三爷,我等已经请了人去通知官府。听说‘关中捕头’雷大人正巧在本地衙门里,这次他要亲自给您颁嘉奖令呢。”
沈灏皱了眉头:“你是说,‘雷霆掌’雷晃?”
“正是在下。”屋外已经传来虚弱的声音。
沈灏只觉得分外熟悉,抬头看去,只见之前那铁头怪扶着雷晃便走了进来。
雷晃比前日记面色还要苍白,两眼血丝,不住咳嗽,在首席坐定,道:“建安,把朝廷的嘉奖状拿来。”
“公子,在此。”铁建安已将一个紫檀匣子递了上去。
雷晃边咳嗽边打开那盒子取出了帛制卷轴,摊开道:“沈灏前……咳咳咳……”
萧方已经上前,柔声道:“雷大人,您身体欠佳,便略过诵读吧,这嘉奖状我家主子让我待他领取。”
雷晃点头,又咳了一会儿,倒让人担心他把肺都咳了出来,他这才缓了口气:“建安,把那一千两赏银也一并给了沈盟主吧。”
铁建安应了声“是”,提了拎着的一口箱子,放在沈灏脚边,那箱子闷沉,放到地上还发出“砰”的一声,萧方打开箱子一看,还真是一千两银子。这铁头怪力气还真是大。
沈灏瞧了一眼银子,抱拳道:“多谢雷捕头亲自前来。”
雷晃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虚弱的看他一眼,道:“不客气,褒扬正义,本就是我份内之事,何况沈盟主做的事,乃是除了武林一大恶,这世上能有这种胆魄之人,还没有几个。”
沈灏抿嘴微笑不语。
果然,雷晃还有后话,他坐直身体,眼光突然锐利如箭,紧紧盯着萧方,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么现在,沈盟主愿与我一起,为天下再除一大恶么?”
沈颢皱了眉头:“雷捕头,萧方自跟随我一来,已多有悔改之处。难道他就不能将功补过,洗心革面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萧无凌就算是现在已有悔过,做过的事情却不能逃脱。盟主您应该听过,法不容情。”雷晃不为所动,“建安。”
“公子。”
“我以‘关中捕头’身份命你,速将人犯萧无凌,捉拿归案!”
“是。”
“且慢。”沈灏上前一步,伸手挡住铁建安去路。
“盟主,你真要与朝廷为敌?”雷晃问。
沈灏抬眼,平静反问:“雷大人真的捉拿萧方?”
雷晃摇头:“那我们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只能将您一并拿下。”
“主子。”沈灏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萧方突然道,“主子您无须为了我这般牺牲。雷捕头,萧无凌自愿伏法,请您绑我去关中罢。”
“萧方,你……”沈灏皱眉。
萧方连忙止住他下面的话,只低声道:“主子,您乃是武林盟主,若因小人之事累了您的名声,前面所有事情不都成了泡影。那么小人这么久的种种努力,岂非前功尽弃?”
萧方这番话句句有理,让沈灏难以反驳。
一时沉默。
“建安,把他铐了!”雷晃立时扔了铁镣给铁头怪,铁建安遂拿了手铐脚镣将萧方上下铐住。
沈灏在一边看着,神情平和,看不出心思。
只瞧见萧方动了动手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又扭头冲他一笑:“主子莫要担心,萧方去去就回。还请主子一人前去鬼国幽都。路上艰难重重,请主子小心为上。”
沈灏还未答话,萧方便已经被铁建安牵了出去。
他便站在门口。
瞧着那抹红色消失在街道远处,折回前厅,几个管事的还在等待,见沈灏魂不守舍的回来,期期艾艾问道:“三爷,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沈灏摇头。
主事们又道:“那、那这一千两银子?”
沈灏看也不看,直接进了后院:“你们拿去分了吧。”
那边沈灏仿佛怅然若失,这边萧方则还是一脸笑意跟着雷晃二人离开行馆。
雷晃竟也不曾回到官府,携铁建安与萧方二人直接出了汉水渡口,又复回到秦岭之中,只是这次行程直奔长安而去。
行了大约三十余里,已经天黑,几人在林中安顿,雷晃因为身体状况不佳,早早睡下,铁建安在远处巡视,只有萧方一人手脚拴在树上,靠着大树发呆。
“尊主,待我们帮你偷来钥匙,便可以逃脱。”树上传来江小花的声音。
萧方摇头:“不。我不走。”
“为什么?”江小花惊讶道,“尊主难道想被判刑斩首吗?”
“哈哈哈。”萧方大笑,“哪儿那么容易?”
“尊主,你此次出山本为了沈灏,这如今却被雷晃捉住,可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这次的声音是何独舞。
萧方颔首:“正是此意。”
“不知毒尊可否告知属下?”
萧方略微思索后缓缓道:“沈灏与我种种碰撞,对我应是已少了敌意,多了几分情谊。只是这情谊还不够……我暂时离开他身旁一会儿,让他慢慢回味之前众众,便能成热打铁,让他对我的情谊多上一重,所谓‘小别胜新婚’嘛。”
“切。”空中传来江小花低声抱怨。“有必要吗?“
萧方装作不曾听见,脸上扬起了一个极冰冷的笑,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声音,冷漠回答:“有必要。极有必要。在入阴间之前……沈灏必须……心中有我。”
江小花在树梢间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小声对何独舞道:“尊主分明就是要让沈灏做什么事情。只是沈灏心中有他,难道尊主就能独善其身?”
何独舞瞧着下面的萧方,若有所思道:“正所谓,当局者迷啊。”
——上卷·七大恨·完——
下卷:九重天
第三十七章:他山之石
雷晃自小身体便极弱,能活到这么大,甚至算是个奇迹。
然而他却毅然习武,考上了武状元,更成为威震川陕的关中总捕头,不得不说更算得上是传奇中的传奇。
这许多年来,有人说他铁面无私,亦有人说他冷血无情。只是究竟是哪一种,雷晃本人并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久,甚至危在旦夕。这世上又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焦心呢?相比较之下,一切都黯然失色。
早晨的时候,天气转凉,他是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醒了过来,铁建安焦急的扶着他道:“公子,可还安好?”
雷晃虚弱摇头:“无事。”
接着一碗苦涩的药汁便端到了他的面前,无奈接过,他叹气道:“建安,若是有一日早晨你能不端着药来请早,我会更加高兴。”
“公子恕罪。”一如他抱怨后的每一个早晨,铁建安一板一眼回答道。
雷晃忍不住笑了:“罢了。那毒尊情况如何?昨夜没什么动静吧?”
“在帐篷外锁着,公子待太阳出来,雾气散了去看看,免得受凉。”
雷晃点了点头,捧着那碗苦涩药汁,默默吞了下去,又等了一刻钟,阳光已经灿烂,他随穿上狐裘外衣,搀扶着铁建安,走了出去。
他发现,原来今日早晨,这里最痛苦的并非他。萧无凌侧卧于燃尽的篝火旁,浑身发抖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紫。
雷晃大惊,上前为其把脉道:“毒尊,你怎么了?”
搂着双臂不住发抖的萧无凌睁眼含笑看他,却并不答话。
“可是中毒?”
“听说久病成医……雷、雷大人,何不专心把脉?”萧无凌说话时牙齿不停磕碰,似乎冷到了心底。
雷晃转身对铁建安说:“去,先把帐篷里我那毡皮毯子拿出来。”
待铁建安应声而去后,他方又专心诊断。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微微皱眉。
“毒尊,你体内的子母金蛊是何人植入?”说话之间,雷晃已将毯子从铁建安手里接了过来,给萧无凌裹上。
萧无凌似乎好转了一些,闭着眼睛喘气:“我自己。”
“你自己?”
“是啊,就是我自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雷晃诧异。“子蛊母蛊永不分离,离母蛊一百步即如生离死别,离母蛊一日则子蛊便要穿肠而出。你武功高强,又怎么会把这样的邪物心甘情愿的吞下?难道是你们无量教的规矩?”
萧方艰难抬眼瞥他,笑道:“雷大人,怎么,你还没看出,这母蛊在何人手中?”
雷晃细细一算,更为诧异:“难道是沈灏?你、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萧方在毯子紧紧缩成一团。
“人都说,子蛊受制于母蛊,母蛊为利器,子蛊为驱使。然而若为人所用,母蛊又何尝不会受制于子蛊?服用母蛊之人,必定会处处受限。最终倒成了真正的傀儡驱使。”
雷晃因这段颠覆常理,别有图谋的阴邪话语皱了眉头。
“那沈灏服下了母蛊?”
“哈。”萧方突然笑了,摇头叹气无奈道,“这就是我整盘计划最失利之处。沈灏没有服用母蛊。所以受苦受难的,自然只有我。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也不用担心……”他突然截了话头。
萧方顿了顿又道:“自然,雷大人,您心里是明镜一般,若再过个把时辰,我还不能回到沈灏身旁,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我还疑惑你为何会如此顺服被拘,原来你早有预谋。”雷晃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只是你这样的魔头,捉住便是,死活不计。”
萧方哈哈笑了:“雷大人此言差矣。我萧某确实料得你必须送我去丰都与沈灏汇合。然而却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