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能和你在一起,即使是悲伤的事情,也是一闪一闪亮晶晶。
——江国香织
在这个充满喧嚣和冰冷的世界里,何处是我们最后的退居之所?
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是否可以停下脚步,等等我?
现代都市的平淡爱情。弥漫着淡淡雾霭的初冬,故事发生在一个停电的夜晚,噩梦中伴随着《小星星变奏曲》轻快的旋律,郊外的寂寞公寓,呼啸的北风,楼上楼下。
楼下住着外表懒散落拓却时常沉浸在自戕的梦境中的自由撰稿人郁放。
楼上住着外表温柔居家实则生活困窘的保安靳朗。
男人们在黑暗中因为一只醉酒迷途的羔羊而相识,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却在无形中被一条隐隐丝线连接。
假扮的天使?抑或无垢的雪花?
递而,平静的生活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是郁放笔下要生则生要死则死的男主角,也是靳朗在无望的求职路上邂逅的福星,他更是一个隐去了无数阴暗面目的青年才俊。
似乎每一个人都把一半的脸藏在阴影里。一面光明,一面黯淡。
洒脱的并不洒脱,干净的并不干净,单纯的并不单纯,而深情的似乎也并不深情……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放,靳朗,赵英宁,徐倏影┃配角:Shine,小米,Ray,陆晓,阮绢,靳宁,叶军┃其它:HE
第一章:楔子
这是第几次听着《小星星变奏曲》昏昏欲睡了?郁放仰躺在浴缸里,把脑袋深深浸到水底,张开眼睛,仰视水面,不停晃动的天花板,昏黄的灯光,漆黑的头发宛如一丝丝水草四散轻轻招摇着,CD在唱机里缓缓旋转,音乐很轻,莫扎特的小星星,12个变奏可爱活泼又富有魅力。
猛地把头从水里伸出来,喘息着靠上浴缸的边缘,水温很烫,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弥漫着白色的水蒸汽。音乐还在继续,叮叮咚咚的声音,忆起小时候,每逢下雨,家里总是摆满了盛水的脸盆,一滴滴雨水从屋顶缝隙落下来,绵绵不断地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仙乐。而每当阳光灿烂的日子,屋子里总有无数光柱洒下,圆圆的光斑在水泥地板上跳跃,无数细小的木屑在阳光下飞舞。童年遥远的记忆。郁放想,我究竟有多久没有回家了呢?
他不自觉轻轻地跟着音乐小声哼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孩提时唱过无数遍的童谣,长大之后再也没有唱过。
曾经,有一个人用很多种不同的语言唱过这首《小星星》给他听,第一次遇到由这首儿歌改编的变奏曲是路过一间琴行的时候。变换多端的小星星,在钢琴不断起伏的黑白键下流泻而出,原本是熟悉非常的旋律,听起来,却时而清晰,时而藏匿,时而轻快,时而喧嚣,时而安祥。
好累啊,有些想睡,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药发生了作用。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向郁放袭来。身体越来越沉重,每一根血管都被灌满了水泥。水慢慢变凉,他奋力打开水龙头,让滚烫的热水浇在脸上,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手腕有点疼。伤口正在流血,却因为浸在热水中的关系,这疼痛变得极轻极浅,痛觉被麻痹,慢慢转化为一种微微的瘙痒,就像被蚂蚁啃噬的感觉。
现在是几点了?玻璃窗上全是凝结的水汽,遮蔽了视线,据说今天有满月,可惜郁放看不见。浴缸里的水溢出来,雪白的瓷砖渐渐被染成了粉红色,一点点腥味弥漫开来。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呢?郁放在水中蜷缩起四肢,折起双腿,抱在胸前,把自己摆成回到母亲子宫的姿势蜷缩起来。渐渐地,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轻轻抚摸腕间的伤口,其实割得并不深,不知道是因为刀片太钝还是力道太小,人,终究还是怕死的动物吧。
耳朵里是咕咕嘟嘟的水声,张开眼,可以望见一粒又一粒水泡从唇角逸出上浮,然后在快要升到水面的时候轻轻炸裂。
钢琴声变得有些廖茫,仿佛是有人在极远处弹奏的欢乐乐章,旋律渐渐由活泼转为缓慢、略含着一丝幽怨伤感、却带着晶莹水晶似的变奏,那是莫扎特的心在倾诉,倾诉他羞怯的苦恼,甜蜜的哀愁,还有,初恋的忧伤。
慢慢地,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地声音,一下又一下,和着旋律。钢琴在低音部,缓时是深又清的潭水,迅疾时宛若雨水落在密而黑的树林里,逐渐高起来的琴声则让人仿佛看到了金属的光亮。
音阶到达最高处,金属的质感愈发强烈,仿佛两块金匙狠狠地撞击到一起,脆生生一响。
郁放突然很像想微笑,因为幻觉中,琴凳上的那个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轻轻垂下的头颅,光洁的额头,从侧面看过去,逆着光,最清晰的是那一缕被阳光映成金色的发,是那么干净而优雅。可是他深深知道,这个人存在的地方。是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国度。
CD转到尽头,发出“咔”的一声,递而又重新开始。郁放在心中默默数数着曲子的每一个变奏,悠扬旋律的每一个起承转合。
第一变奏,雍容华贵。
“你好,我是徐倏影。”
逆着光线下看不清楚五官的脸,有些淡漠的声音,不高不低,浮在头顶。朝自己伸出的手修长而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第二变奏,轻快活泼。
“我喜欢钢琴,可能是因为它的声音听起来很远。你喜欢吉他,可能是因为它的声音听起来很近。”
看起来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滑过黑白琴键,琴声如潺潺流水穿过阳光明媚的窗口。
第三变奏,陷入了沉思。
时值深秋。华灯初上,风很冷。他为他买了一杯热奶茶。他接过来,暖着手。
两个人在繁华的夜色里安静的走着。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四变奏,非常沉静。
“这段时间过的好么?”
“呵呵。还好吧,死去活来。先是死去,现在总算活过来了。”
第五变奏,在左手的回应中显得极具海顿的风格。
“再见。再也不见。”
阳光下的转身很干脆,没有回头,丢弃在风里的烟头,层层叠叠的纸钱灰烬中,那一点炽红,像极了受伤的心脏。
第六变奏,左手快速的音阶中又开始进入另一个无限欢乐的美梦。
“喂,唱首歌给我听听吧。”
“什么?几点了啊。”
“有什么关系,我想听,唱吧,唱吧。”
“你又发神经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
17岁,Happy Birthday。
郁放在心里对自己小声说,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它们紧紧黏在一起再也无力睁开。血液正缓缓地流出身体。死亡,即是一切皆被抽空,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对于早就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窗外,今晚的夜空有没有漫天的星光。有没有小孩子在小声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第二章:郁放
郁放又一次在浴缸里突然惊醒,满缸的水已经完全冷掉了。寒冷刺激得皮肤一阵阵抽搐到痉挛。这个冬天,真他妈的冷。没有暖气的日子确实不是人过的。郁放禁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
他迅速擦干身体套上衣服,水分的蒸发产生了一团团白色雾气,身体止不住筛糠似的发抖。突然很想抽烟,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却一无所获。
“我靠!该死的。”
狠狠地把自己抛到被子上,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外面漆黑一片。四周除了偶尔汽车驶过的车轮声以外,万籁俱寂。在安静得令人发指的空间里,墙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移动的嘀嗒声显得犹为清晰。变成令人抓狂的噪音。
新房子在郊外,这样偏僻的一个地方,连带着郁放都觉得自己活像受了都市冷落的妃子。之前住在繁华的市中心,狭窄的弄堂。三层楼的小阁楼房间,夏天太阳晒得像个蒸笼,冬天冷得骨头要都缩成一团。楼上的住客总喜欢在半夜把收音机开得很响,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跳舞,头顶的天花板会哆哆嗦嗦地落下许多细小的灰尘。一夜的梦都是灰扑扑的。
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郁放实在无法忍受无数不在的噪音,无法忍受夜里没有卫生间的痛苦,无法忍受为上厕所走五分钟,无法忍受木质楼房里静静发霉的破败,无法忍受抽一根烟也要站到窗口,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酿成火灾。
找房子花了很多功夫,抱着一堆报纸在房屋租赁的广告栏圈圈画画。每天早晨背着包走下楼梯。老式的木质台阶一踩就乱七八糟咯吱咯吱地作响。每一条缝隙都在呻吟。公共厨房里有人在洗衣服和弄早饭,有麦片粥的香味刺激嗅觉。郁放总是习惯性地埋下头去,迅速穿过那些总是在忙碌中的人群。
走出弄堂口的时候,一阵风把他薄薄的外套鼓荡起来,露出白色的圆领毛衣和赤裸的脖子。好冷。这个城市的冬天潮湿得似乎全身上下都生满了霉菌。
还好,郁放惟一庆幸的便是,仗着还算健康的体魄,没有生病和感冒,自己是一只生活在黑暗的城市生物圈的中下层的耗子,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暂时不愁温饱,但是时常也要和跳蚤蟑螂为伍。尽管身份卑微,却也足够坚强。
半个月前,那条陪伴郁放近10年的烟灰色的围巾永远地失踪了,白天一时兴起洗净,晾晒在窗外的竹竿子上,傍晚的时候一阵风起,夜里打开窗收衣服,才发现,它早已失去了踪迹,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就此,失去了,和那个人惟一的联系。尽管,那上面的味道,他的味道,已经蜕得极淡极淡了。
半月的寻觅,终于找到了这一块还算安静的地方,郁放正式开始了公寓的生活,房租花费了所有的家当。空荡荡的房子里,只睡在地上,没有任何家俱。过分的寂静,每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地板硌得后背生疼,这个时候,他又开始怀念先前宽大的木板床,以及桌椅,怀念闹市区里人声喧哗,弄堂里便宜的豆浆油条,走出巷子便是城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和电脑城。
他把自己放逐到一个悄无声息的地方,这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区,因为当初建筑结构的不合理,以及另一些原因,十之五六的房子都空着。旁边是一个废弃的军用飞机场,在厨房里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跑道,阳台上能望见机场外一大片芦苇地。
他已经习惯换每天七点准时在垃圾车的刹车声中醒来。这里没有商店,买包烟需要走半小时,最近的书报亭需要走四十分钟,一切的娱乐成了奢侈,而去市区则需要坐一小时的公车。
郁放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交谈。这里的邻居大多在市区工作,每天早早出门,极晚回家。标准的朝九晚六的工薪族,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群。
或许是因为长久的孤立,导致身体机能发生了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改变。最近,郁放又频繁地陷入梦魇。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梦境。
说不清楚这是成年后,第几千几百次做这个梦。梦里的场景是那么真实,迂回轻柔的《小星星变奏曲》,弥漫在眼前挥之不散的水汽,全身失重一般的无力眩晕感觉,还有染成粉红色的热水,苍白的皮肤浸泡在水中,刀片轻轻划开血管的痛楚。
“还是?忘不了么?”
手腕上内侧的皮肤没有丝毫伤痕,或者说,由于肤色黝黑,连伤痕也被掩去。
他不清楚,梦里的,究竟是发生过的事情呢?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梦?
郁放深深叹了口气,裹着被子走到窗边。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黑暗,午夜时分的天空,连半颗星子也没有。不知从几时开始,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长久的倚在窗前或站在阳台上抽烟,自己和自己对话。
笔记本电脑摊开放在地上。旋转的屏保是漆黑夜空中的漫天星斗,凡高的《星光灿烂的夜空》,层层堆叠的颜料幻化成星星的卷曲浪潮。
这是那个家伙最喜欢的画,好像。
他曾经无数次向郁放赞叹凡高的浓烈笔触热烈的激情,他也曾向他抱怨,为什么无数次临摹却始终不得其法。
画布上,风景在发狂,山在骚动,月亮、星云在旋转,而那翻卷缭绕、直上云端的柏树,看起来象是一团巨大的黑色火舌。郁放喜欢这幅星夜,这是那个理智到可怕的家伙永远不能理解的癫狂幻觉中的世界。他眼里的星空,大概只是黑夜的黑加星辰的亮而已吧。
计划中该写的东西仍然还是没有写,空白的文档依然大片空白着。这就意味着,他这个月的水电煤气和伙食费依然没有着落。如果这个星期过去还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郁放想自己大概又会勒紧裤带不眠不休很久很久。
他只是这个城市的芸芸众生中极端普通的一颗小杂草而已。说得好听点,他是一个自由撰稿人,说得直白点,也不外乎是一个廉价的卖字人而已。郁放擅长杜撰各式各样的都市三流速食爱情小说,是的,廉价的爱情小说,
每周大约五千字,然后被再被帖上漂亮的标签,放在时尚杂志的爱情专栏里等待出售。
郁放笔下的爱情并不缠绵悱恻也并不荡气回肠,他擅长抒写悲剧,多情的男人,凉薄的女人,寡情的男人,邪恶的女人等等等等。有些貌似传奇的相遇,貌似浪漫的相爱,直抵怅惘的结局。典型朝不保夕的似是而非的露水情缘。
而这样的故事,居然成为现下小白领和职场女性们最受欢迎的类型。也许是因为郁放那种淡薄而嬉皮的语调,作为男人无处不在的自嘲,或多或少地暗合了女人们骨子里一切尽在掌控的幻想。
实际上写字对郁放来说,它更似是一种买卖,是追求衣食饱暖而非精神食粮丰盈旺盛,郁放厌恶被称作“作家”,因为在他眼里只有在写作者不拿写作当饭碗的时候,才能维持它的尊严与质量。况且一个靠写言情小说为生的男人确实有够窝囊的。由于缺钱,我们的郁大作家已经有一年没有碰过女人。是的,身体空旷得要长草的一年,郁放现在极端欲求不满,所以他笔下的女人便越发得外表活色生香,内里恶毒非常。
手机里存了数十位编辑的号码,MSN和QQ上每天闪亮着的,亦同样只有这干人等。他不知道他们的性别年龄婚否,但是他们负责出售展示他的所有作品,然后他每个月去邮局支取杂志社寄来的稿费,用以维持正常的生活。
郁放叹了口气,回到电脑前,晃动鼠标,三个小时之前敲下的这些字酸到矫情得叫人叹为观止,让他自己都读得头昏眼花,万分汗颜。
“徐倏影身上除了我所了解的善良温和简单,还有一点点并不过分的的大男子主义粗糙的温情,以及让人欣赏类似精明商人的锐气与狡黠。
他站在阳光下,头发被晒成透明的亚麻色。
徐倏影微醺淡淡的酒气贴近,我是谁?
月亮在云里时有时无,夜风拂乱了如水心境。
这里只有他与我。”
郁式言情故事里所有的男主角,都叫做“徐倏影”,而女主角很多时候只是用一个“白”,或者“苏”作为简称。编辑问过他原因,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好像是懒得在取名字上花费心思。
“作家真好,可以把最讨厌的人的名字当主角,要生则生,要死则死。”
好像以前是谁这么说过来着。郁放也确实这么正大光明地干着。
不写小说人不会知道,在这个浑浊年代里,人们每天多么倚赖,消费这些伪爱情、伪浪漫,同消费快餐面,纸巾,与速溶咖啡并无二致。这是城市废墟中最为隐秘却又昭然若揭的一层,踩着繁华生出来的虚无,无数彼此亲近的愿望,带来了无数自以为靠近的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