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唯美（卷四、五）——宇文淼淼

“我的事？”

“你刚才不是在哭吗。那个天零就那么好，值得你浪费大好青春独自垂泪？”

“你！你竟然对这世界的主宰如此不敬，就不怕千刀万剐？”

明日宇挪过去了些，长臂一展揽住男子的肩熟络的说道：“我说小哥啊，要剐也是剐我，你激动什么。说吧，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哭？”

说完，明日宇偏过头看去，这一看不得了，笑容僵在脸上。自己揽住的这名男子的样貌实在脱俗，仿佛揽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身姿卓绝的白莲。特别是那双眼睛，干净得不像是尘世中的人。半滴泪还挂在眼角，明日宇鬼使神差的轻轻拭去那点星光。

08.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出红晕扩散至耳尖。他皱眉推开明日宇道，“你身上太难闻，劝你觐见天零前把自己弄干净些，否则就等着当花肥吧。”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化肥也算是做贡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哭呢，反正我是将死之人，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

“那你先说你和夜狼王的事。听说夜狼王视你为至宝，甚至不惜为你开战。反正你说自己是将死之人，也不在乎把心里的秘密说与我听吧。”

明日宇垂下眼帘良久无话，在身旁的男子以为他不会说出一个字时，平静的话语缓缓滑出：“那时我在家乡和人比赛跑酷，知道跑酷吗？就是街头疾走的极限运动，最早来自法国……”

当月亮高升到被朝阳替代，明日宇才讲到在北方温泉与夜狼王的初见。不是他讲得太慢，而是期间那个男子有许多问题要问，答案给出却延伸出新的问题，于是讲了一夜才讲到温泉初见。

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明日宇把食指贴在唇上，“嘘，我倒无所谓，怕连累了你。和你说一晚话，我心里畅快不少，但愿今日天零不要召见我，我好美美的睡一觉。走先了。”

男子觉得身旁温暖的感觉骤然消失，怅然的问道：“你何时再来？”

明日宇回头一笑：“等我睡醒吃饱了你还在这屋里时，我就过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男子低头想了会儿抬眼说道：“我叫天莲。”

明日宇听到这名字一愣，“看来我和莲花天生有缘啊。”随即摆摆手消失在窗前。

上午时分，芝兰来到殿中伺候天零，一进殿就看见天零正嘴角擒着笑目无焦距的往向远方。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难道他又想到整人的法子？可是一般上午是天零最慵懒的时候，每每这个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芝兰还未近前忽见天零转过头看着他莞尔一笑：“芝兰，你来啦。你看我今天气色如何？”

芝兰眨眨眼睛仔细瞧了下，心里虽然有疑问（难道昨晚他已经见了那人，可是没听说他有召见他啊），嘴上仍平静的回道：“眼睛有点点红，气色很好。”

“哦，是了。我休息一会儿，不要让人打搅我。你也下去吧。”

“是。”

“等等，叫人下午送点好吃的过去。”

“过去？”过哪里去？

“送给龙彦澈和夜狼王的至宝啊。”

芝兰眼睛一跳，心下不安，“您晚点要召见他吗？”

天零沉默了一会儿，虽然背对着芝兰，仍然让他瞧见带笑的侧脸。“不必，先让他休息几天，适应一下。”

傍晚姗姗来迟，天莲在房里踱来踱去，看看天，随手抓起案上的铜镜照了照时听见窗外悉悉索索的声音。放下铜镜，脸上堆着笑，可是明日宇一进来就嘟起嘴道：“怎么才来，吃东西吃得连时间都忘了吗？你身上怎么还有味儿，你没有疗伤吗？要不要我找人给你看看？”

明日宇抓起桌上的茶壶自来熟的倒了一杯一口喝干，“不用，我有解药，只是一直犹豫要不要服。你要是受不了这味儿，我马上就回去吃解药。不过听说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要不等我完全好了再来？”

天莲眉头一皱道：“别！你坐在下风口，昨天讲到你遇见龙彦澈了，继续。”

明日宇环顾了四周，看见香炉里烟的走势，估摸着捡个下风口的位置坐下来。迎面飞来个枕头，天莲努嘴让他垫在背后。

明日宇露出白白的牙，开头第一句却是说这里的伙食：“通天殿的食物倒是挺好吃的。在家乡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哦？”眼睛已溢满笑意。

“嗯，我们那儿环境越来越差，肉没了肉味，菜没菜味。虽然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就是大家生活得越来越好，但吃的东西已没了儿时记忆中的味道。想来你们这儿的环境还没有被污染，说来天零这一点倒是做得蛮不错。听说他有神力可以掌控天气。”

“你真的觉得我们这儿不错？”声音里透着兴奋。

“嗯，我在歌舞团的时候，看到街上的人没有一个乱丢垃圾的，道路十分干净，真是不错。”

“那当然，我最讨厌脏、乱、臭了……嗯，我不是说你。”

明日宇嘴角一弯笑道：“我明白。这都拜龙彦澈的宝贝儿子所赐，小小年纪就饲养毒物，长大了还得了。”

“竟然有这种事，那我有机会禀明天零让他下道旨禁止他养毒物。”

明日宇摆摆手道：“算了，他也是可怜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做那样的事只是为了自保。好了，不说他了，我们接着聊。”

09.

明日宇每日傍晚和天莲聊天的简单日子接连过了六七天，都未被天零宣召。这一天他在老时间来到天莲屋里，身上的味道已没那么重了。

“宇，今天讲什么？”

明日宇看了他一眼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说道：“今天不讲那些，我有些事要问你。”

“哦？什么事？”

“你有这宫里的地图吗？”

天莲的瞳孔下意识的一缩，冷冷的问道：“你想逃走？”

明日宇眼睛一弯道：“你真聪明。这几天我也想通了，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坐在这儿等死。”

天莲拨了拨灯芯，平淡的问道：“怎么说是等死呢？宫里盛传你就快取代瑛枝的位置了，为什么要逃，再说违背天零的意愿是大不敬的，你不怕受罚？”

明日宇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低沉的笑声传出来：“呵呵，别开玩笑了，谁稀罕在这儿当个男宠。我才不管什么樱枝、桃枝，我在乎的只有自由。”

天莲抬起头盯着他问道：“那你前两天为什么不跑？”

明日宇一愣，“那时心情还恶劣着，差点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我和你聊了这几日也想通了，每个人生来世上走一遭不能随随便便死掉，还有很事要做。相信红莲也会同意我的看法。我要连他的份一起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可我只是听你说话，什么也没说啊？”你怎么和我聊几日就想通了呢。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有人分享他的快乐和忧伤。结婚也是如此，不过是找个伴，男女都无所谓，只要相处得快乐就好。今天来，除了地图的事，还想问问你愿不愿和我一起走？”

天莲内心恼怒的情绪渐渐被柔软的感动代替，他实在没想到明日宇会这么信任他。“走？往哪儿走呢？即便是有地图，宫里守卫这么多，要离开谈何容易。”

“以前有人逃走吗？”

“这个，不曾听说过，大家都惧怕王的神力。”

明日宇上前握住天莲的手道：“那我们就做第一人，我不敢保证一次能成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不试一下就肯定不会成功。你和我一起走吗？”

“我？”

“对，我看得出来你呆在这里并不开心。今天有瑛枝，明天还会有别的什么枝来新人换旧人，难道你还指望能一辈子得到王的恩宠？”

“为什么不能？”

“人的心总是不满足，再美的事物看久了也会有审美疲劳。与其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这么飘摇的愿想上，不如好好把握自己的命运。就算到头来只是失败，但至少我们努力过了，不会后悔。”

烛光照在明日宇眼中灼灼闪耀，天莲第一次仔仔细细审视一个人，仿佛要透过那双眼眸看进他灵魂深处。嘴边无意识的蹦出一个字：“好。”当这个字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接着，心里被热烈的幸福感所替代。

明日宇得到回应高兴地说道：“我们来计划一下逃跑路线和要准备的装备。”

天莲问道：“想好逃出去去哪儿吗？”

“先去宫外找我弟弟、妹妹，天下之大肯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这两天我查了一下，宫里以南的地形和侍卫换班的时辰差不多都在我脑子里了，我想要逃出去不是不可能。你知道还有什么是我没考虑到的吗？”

天莲一把拉住他的手问道：“解药在身上吗？”

“在，我想跑路那天起就贴身放在身上了。”

“好，那走吧。”

“啊？现在就走？吃的还没准备呢。”

“无妨，你相信我吗？”

明日宇仿佛回到第一次与天莲相见的那天，当时映入眼帘的纯净眸子还刻在记忆深处，最后与眼前的明眸重叠在一起。“相信。”

脸上的笑容绽开再也止不住，“那走吧。”

明日宇看着眼前瘦削的身影，却向他传递出令人心安的感觉。他任由那微凉的手紧紧拉着，巧妙的绕过守卫，穿过繁花翠柳，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一个破旧的石门前。

“宫里身份低微的人死掉，都是走这里被运出去。自天零接管天人族一来，宫里已经少有人死去。没想到如今从这扇门出去的是两个活人。”

“你真厉害，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找得到。你为什么没想过早点出去呢？”

天莲脚步一滞，回首遥望宫殿群道：“我是在宫里出生的，这里对我来说就是家。离开了家，我不知道还能往哪儿去，直到我遇见你。”

明日宇单手搭在他肩上怜惜的说道：“那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们共同再建一个家。”

“好！”

10.

明日宇将外袍罩在天莲头上，只因那张脸太显眼，可是他忽略了自己一点也不低调的容颜。幸好已是夜晚，路上的行人不多。

走到半路，天莲停下来气喘嘘嘘，毕竟他没有走过这么长时间的路。明日宇担心被人发现，蹲下身让他趴到背上。天莲迟疑了一下俯身上去，全然不顾那股异味。

天莲觉得自己仿佛坐在船中，一荡一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已躺在一张简单的床上，摸摸床边空无一人。他猛地坐起身却听到女人的声音。

“哎哟！”

他赶紧跳下床，地上一团黑影动了动拉长到他耳朵的高度。

“咦，你醒了吗？天还没亮呢，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昨晚大哥带你回来时已经半夜了，哈欠，好困。”

确实是女人这种生物，天莲厉声问道：“你是谁，离我远点，明日宇呢？”

听到厌恶的语气，明月枫真是很受伤。“那啥，我是明日宇的妹妹，明月枫。我自告奋勇的照顾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犯得着那么激动吗。不就是长得妖孽了些，哼！”

“大胆！竟敢把我和妖孽混为一谈。”

“大胆？你以为你拍古装宫廷戏哦？唉，算了算了，我回房补补觉。”

“等等，你哥哥呢？”

“你说我大哥啊，还没天亮自然是在睡觉了，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大男人一个还累我大哥背他。大哥都不肯背我却来背你，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我才懒得理你呢。”

“姿色？你！”天莲气得睡意全消，女人这种生物果然很可恶。他拉开门道：“明日宇在哪儿，快带我去。”

纯净俊逸的面孔暴露在月光下，秒速浇灭了明月枫的怒火，她恍惚了一下柔声道：“你别急，我带你去还不成。不过你小点声哦，这会儿大家还在睡梦中。”

令明月枫跌破眼镜的是，天莲来到她大哥的房间，跟入无人境般脱掉鞋子上去躺在明日宇身边。明月枫凝眉摇摇头，“啧啧啧，妖孽。”

明日宇觉得胸口好像压了块石头，自己想要推开，可那石头却纹丝不动。欲睁开眼，眼皮也沉重得睁不开。

感觉有人站在床边注视着他，“！”，铜盆跌在地上的声音终于把他的知觉唤回。他睁眼看见靠在胸口上的天莲，愣了一下抬眼就发现明日樱生气地看着他。

“阿樱。”

“哼！”明日樱拂袖而去，明日宇却一脸无辜。

天莲慵懒的展开手臂把他拉回被窝温柔的说道：“困，再睡会儿。”

“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那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胸口一疼，明日宇发现天莲居然在掐他。

“我要你陪我再睡会儿。”语气很傲娇，惹得明日宇唇角溢出笑容。没想到天莲还有这样的一面。

当他以为天莲已经睡着时，耳边传来暖暖的气息，“刚才是你弟弟？”

“嗯。”

“他不高兴？”

“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是讨厌我吗？”

“那怎么会，你不要多想。”

“我当然不会多想，又没让他喜欢我。不过还是你最好看。我晚上总是很浅睡，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醒，昨晚虽然半夜才睡，但我觉得很安稳。宇，以后我天天和你睡。”

“啊？你都成年了，应该自己睡。我们兄弟俩五岁以后就自己睡一个屋了。”

“我已经决定了，不要说这些无谓的话。”

明日宇突然觉得自己带回一个大麻烦，可是转念一想又越发怜惜他。他从小到大在宫里连个安稳觉都没有吗。

吃午饭时，天莲坐在明日宇身旁倒不算奇怪，可是明明有手却让明日宇喂他，这就有点惹众怒了。明日樱撂下筷子，不满道：“宇，那个我够不着。”

“哦。”

看见明日宇把那盘菜递到面前来，明日樱快要发飙了。“怎么还不吃，你也要人喂吗？”夜羿夹了一筷子菜凑到嘴边，但他看见明日宇跟喂宠物似的照顾那个软骨家伙就没了胃口。

“师傅，二哥不吃，我吃。”明月枫已经认定夜羿是她师傅，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反正她就这么叫了。

天莲意味深长的看了夜羿一眼，张开嘴道：“啊。”

明日宇摇摇头把菜送进他的嘴里。

吃过饭，明日樱在院子里扯花瓣，一会儿地上就一片狼藉。夜羿说道：“花草也有感觉，你这样会弄疼它们。”

“你那么神通广大，不如把那个软脚虾送回宫里吧。”

夜羿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人我不能动。”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只要他对你哥哥没有恶意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住在这儿省了我不少事。

11.

没过几日，听说龙彦澈一行人离开了天人族，明月枫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日宇时，天莲正啃着水果，眼睛的余光盯着他。

“他走不走与我无关，小枫没事帮蓝狐兄照顾一下梦月吧，在这里除了蓝狐兄就你与阿樱和他比较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