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以为总算找到了出口的方向,却猝不及防又被你拖入令人不知所措的漩涡里。
只是一瞬间,祁析觉得自己的坚持有点可笑。如果不论如何都会给那个人带来伤害,究竟哪个更重一些呢?是不留情的拒绝与推拒,还是交往了以后的后继无力?
自己明明早就动了心,却害怕付出,觉得自己无法付出。于是贪恋那个人无声的温柔,反复犹豫着,其实早已伤害了他吧?偏偏自己还义正言辞,待对方挑明以后还觉得从此一刀两断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究竟仗着你的喜欢,做了多少糟糕的事情呢?当“我爱你”变成利刃,受伤的绝对不止一人。
自从知道祁析辞职以后,严丞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仿佛梦境一层层剥落,本以为触碰到了现实,却不曾想更残酷的事实还在等着自己。
他想直接给祁析打电话,却更害怕对方直接拒接。已经不能再赖着不走了,所有的恋恋不舍都在那个人沉默的推拒中变得苍白可笑。
严丞没有想到,就在他失魂落魄度过了一周之后,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你好?”
“……”电话那头是空白的沉默。
“请问……”严丞顿住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电话那头会不会是祁析?
几乎是回应他这个想法一般,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道:“是我……”
严丞觉得手指软弱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走到阳台,让夜风冷却紧张的自己。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的祁析似乎也很紧张,他停顿了很久之后才说:“严丞,其实我也很害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刚刚有些放松下来的严丞更加紧张起来。是真的不行吗?是最后的告别吗?“对不起,我不是想造成你的负担。我们可以不再联络……”他焦急地表明,强行忽略自己的感受。
“不是,你听我说。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对谁都可以很好,是不是实际上谁也不在乎,我回答你‘是的’,其实不是这样!你不在那个范围里面,你是特别的。”
严丞的心悬了起来,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特别的?我可以有所期待吗?
“其实最害怕的人是我,严丞,对不起。我一直在反复犹豫,一直贪恋却害怕付出。好像历史重演一样,这一次我变成了加害人,变成了自己厌恶的人。”
“你究竟在说什么?”严丞的声音有些艰难,他本能地查觉到这是祁析最后的摊牌。最认真的一次。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完全不想理会感情。我看过那么多小说与电影,听说过那么多关于恋爱的故事。不过都是杜撰,现实里根本没有什么矢志不渝。我觉得恋爱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或许因为相貌或许因为金钱,或许只是因为许多微妙的心情。”
“……”
“直到我遇见那个人。有很多重要的人都在我‘喜欢’的边缘徘徊,只有那个人,我付出了太多的‘喜欢’。我以为我们是心照不宣的,但结果并不是那样,只有我是一厢情愿。而他,只有接受,却没有给予。”
“我知道。”听到祁析亲口说过往的那段感情,并没有令严丞好受一些。他感到了更多的无法触及与嫉妒,他为祁析不值,也为自己自伤。
“多么可笑啊,明明从来都不相信的,却真的体会了一回切肤之痛。我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跌得那么重。”
“所以呢?”严丞似乎懂了,那个人或许会告诉自己他余情未了,或者心力交瘁吧。其实拒绝一个人,也不太需要引人入胜的故事。因为严丞知道自己不会太缠人,他的勇气已经耗光了。
“对不起,我应该自己和你说的,而不是拜托别人转达。经历那次的彻底失败以后,我比你更加害怕‘喜欢’或者‘恋爱’这种事情。我曾想,内心的事只能慢慢等待它自己消失。但是遇到你,我又突然想知道,那些负面的情绪究竟能不能在努力下消除……”
“所以,我只是你的一个实验吗?”严丞讽刺道。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但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当然不是,”祁析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恼怒起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努力束缚自己,你还有机会遇到对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自作主张要来喜欢我。我,我明明再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了。严丞,这都是你错!”
严丞几乎要被那个恼怒结巴的祁析气笑了。那个故作镇定、装作精明,其实内里一样笨拙软弱的家伙啊,居然被他骗了这么久。短暂的沉默,严丞对着冬夜的冷空气深吸了口气,才问:“那么你是要怎样?害怕我挑起的情绪?再也不想和我来往了?”
“你……”祁析的声音哽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突然想明白自己喜欢上我了?准备接受我了?”严丞揶揄地说。罢了,就这样吧,让那个人能敞开心扉讲明一次就当做最后福利吧。
“我想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啊,迟钝泰斗!”祁析迅速说完,直接结束了通话。
“一个机会……”严丞呆住了。
祁析放下手机,几乎是瘫坐了下去,指尖在微微颤抖。不论怎样反复自我坚定,只是远远打了照面,这颗心就产生了动摇。这么多天的辗转反侧,终是敌不过心底的蠢蠢欲动。
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可以相信自己吗?这一次是正确的吗?
不论有着怎样的恐惧与偏见,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
第三十章:开端
那天打过电话以后,严丞和祁析暂时还是没有见面。因为一连几天都是工作日,严丞的计划本里没有聚会选项。很想见他,很想亲自再确认一遍。严丞简直真的想要启动叶逸云杜撰的“紧急预案B”了,但是又觉得太傻气,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说,你这几天究竟在傻笑什么?”周凛在签完文件以后问。
严丞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问道:“嗯?什么傻笑?”
“啧,真恶心。”天王展开无差别攻击。
“你在说什么?”严丞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友嫌弃的眼神。
周凛摆手示意他出去:“你的脸上一边刻着‘红鸾星动’另一边刻着‘春风满面’,快去清醒一下。”
严丞立刻尴尬了,干笑了两声:“哈哈……”
“公司里已经开始传言你马上要结婚了,自己处理。”
严丞离开周凛的办公室时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其实并没有想做出笑的表情,但是这几天大概不论如何都抿不住唇角的笑意吧。
“严副,恭喜啦!”午休的时候,助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严丞还没反应过来:“恭喜什么?”
“一定有好事发生的样子,您最近每天看起来都很开心。”
“实在想不出会让副经理每天都开心的事啊,”有人故作疑虑,“难道是恋爱了?”
被一双双充满了八卦热情的眼神注视着,严丞有点尴尬,却还是大方承认:“嗯。”
“哇,居然这么坦诚!”
“猜中了!”
“下次部门聚会要带来见一见啊,真是好奇能让工作狂严副动心的人!”
“啊,真伤心,早知道副经理还有着人类的心,我就干脆点下手了。我还以为副经理会和工作结婚呢!”
“哈哈哈你行不行啊……”
严丞落落大方地被同事打趣,没有抿住笑意。从来没有恋爱过,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现。但是此刻,没有自制力的心被无意识的喜悦麻痹着微痒着,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恋情。
另一边,祁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游刃有余。知道在工作日暂时不会和严丞见面,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自己之前摆了好大的乌龙,这次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丞。祁析心底在暗暗窃喜着也忐忑着,不过并不后悔。他开始慢慢觉得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放纵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因为害怕受伤把自己的心情锁起来。
虽然说服自己承认感情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但迈出了一步以后,愉悦的心情占了大半。不同于之前对学长怀着爱恋的克制与纠结,这一次,祁析只是想到严丞就不自觉满溢暖融的心情。不过糟糕的失眠还是伴随着他。并不是因为回忆或者噩梦,而是不停想着接下来的见面会怎样,严丞的态度会怎样。想到那个人也许会露出不好意思或窘迫的表情,祁析就坏心地想要笑出来。
一连好几天,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祁析就干脆起来弹琴。从舒曼到李斯特到肖邦,简直要把自己浪漫得一塌糊涂……
“救命!哥,现在是半夜一点钟啊!你究竟发什么疯!”倒霉的是暂时借住的弟弟。
“你和爸妈说我暂时还是不回去了,我交了新男友。”
“肖邦都被你弹成粉红色了,谁听不出来啊,”弟弟掏掏耳朵,“这次你可是想好了?明明之前工作都已经辞掉了。”
“嗯,我想再试一次。”
严丞和祁析作为情侣的第一次约会,还是在周六。但是这一次却不是在图书馆,而是在祁析的家。
“打扰了。”严丞在玄关规规矩矩地打招呼,一时竟紧张得堪比告白之前。
祁析一脸自然,温声道:“别这么拘束,来厨房给我帮忙。”
祁析的家是套复式公寓,装修简洁大方,色调也明亮温馨,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严丞刚放下见面礼,就被祁析扯进了厨房。
“你负责清洗食材,我来做前期准备。”祁析的坦然自若让严丞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却又有点忐忑于他的轻松自然。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洗菜的间隙里严丞问。
“嗯,我爸妈去年退休以后就搬回老家了。这间公寓舍不得租出去,我今年回X市就是为了接手它。我还有个弟弟在X大学读书,偶尔会过来借住。”
严丞这次突然发现自己对祁析是这样不了解:“你不是X市人?你还有个弟弟?”
“嗯,”祁析转头对严丞安抚地微笑了下,“没关系,慢慢你都会知道的……”
是啊,我们还有时间。严丞突然又问:“情侣之间究竟是怎样相处?约会不是一般都要去电影院或者高档餐厅什么的吗?”
祁析被他傻气的问题逗笑了:“我觉得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还是说你想去电影院或者高档餐厅?我今天可是要大展身手,给你尝尝我新研究的菜呢。”
严丞被他说得一愣。在祁析的家里,吃他亲手做的菜?或许之后他们可以读书,或者可以听祁析弹琴。哪里能比这里更好呢?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严丞又高兴了起来,故作淡定道:“嗯,这样就很好。”
祁析没有看他,自顾自对着汤煲笑了一下,心中的忐忑慢慢平复下去。
刚刚才清洗完食材,严丞就被祁析赶出了厨房。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两个人在厨房的感觉,接下来你就别添乱了,让我自己来。”祁析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自在,连推严丞出门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严丞暗自好笑,原来那个人并不是不紧张。他怎么忘了这个家伙最会装模作样,从一开始他就自然过头了,太自然反而有点刻意。
被祁析赶出厨房的严丞慢慢逡巡起这间公寓。这里是祁析小小的领地,在他居住的这段时间,这里满满地打上了他的标签。一尘不染的家具、摆放整齐的琴谱、有序的音乐CD、窗边的天文望远镜、架子上家人的合影……严丞有点好奇这里的书房藏书,但他不想自己贸然打开房门,于是乖乖坐回起居室的沙发上。然后他在矮几上看到了一本极眼熟的书,夹着书签的那页是他早已背下的诗篇。
严丞兀自笑了起来,祁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呢?
第三十一章:爱是怀疑
严丞不知道的那个祁析,会偷偷买一本同样的《叶芝诗选》,会在半夜失眠的时候弹夜曲,会对自己的心情三缄其口。不过这些祁析都不会告诉他。
严丞曾经害怕别人侵入自己的生活,却被祁析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蚕食。而现在,祁析依旧体贴,不等严丞表示,就不动声色地开放了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很讨厌苦味,苦瓜、苦菜都是不吃的……对了,番茄炒蛋你喜欢先放番茄还是先放蛋?”“上次去过的那个餐厅我们还能再去一次吗?之前太矜持了,其实有道菜我超喜欢的但是不敢多吃……”
严丞本以为祁析是个文艺青年,因为他看很多的书和电影、他会抽空弹琴,他还是个天文爱好者。但是自从改变了关系以后,祁析在他面前再也不会太过矜持了。或者说,严丞从来没有意识到祁析在他面前矜持过,却没想到原来之前的只是另一层表象。祁析的本性对于“吃”这个话题的兴趣,要远远多过其他。
“对了,我最近看了一本便当食谱,有几个冬季时令菜色很不错。你平时自己带便当吗?我来教你做吧。”“我这几天钻研了一个新菜,你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餐?不对,今天是工作日,你还是周末过来吧。”
祁析第二感兴趣的话题是“做菜”。
之前那个暗自高兴以后可以听祁析朗读、弹琴的自己好像白痴一样,严丞在心里默默流泪。
每个人在陷入爱河之前究竟看重的都是怎样的表象呢?是不是在一起之后剥开想象的美好,所以才多出了那么多痴男怨女。
沉浸在热恋总的严丞只会拿肉麻当有趣,要他说大概就是那句老话:“不论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不过祁析嗤之以鼻:“这句话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才通行,厌倦了以后就只剩下‘你不再是我爱的那个你了’。”
言辞犀利大概也祁析最新暴露的技能点吧。
与祁析交往以后,严丞的生活并没有如同想象中脱轨。反而奇怪的是,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他与祁析还是聚少离多。
严丞计划本里的固定选项都在继续严格执行,不论是乏味的加班还是健身和阅读的时间。虽然偶尔会走神,偶尔会想给祁析打电话,但是他的计划从来没有乱过。
是自己已经养成了天才的自控力了吗?还是其实对祁析没有喜欢到那么深?严丞反省了一下,大概是祁析一直在默默配合着自己吧。
恋爱中的人心情就是这样微妙,如果是从前,严丞大概会庆幸自己有个深明大义的恋人吧。但是现在他只觉得祁析是不是不在乎自己?好像不管小说还是电影里,相恋中的人总是时刻黏在一起?
“你盯着我看干嘛?”电梯里,周凛面无表情地问。
严丞:“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感觉。”
“好吧,”严丞犹豫了再三,词不达意地问道,“你平时和夏天淇在一起的时间多吗?”
周凛终于施舍了一秒视线给严丞:“我和他住在一起。”
毫无可比性,严丞懊恼。
周凛语重心长:“你再这样下去,连智商都要输给叶逸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