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新元顿时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季啸天手扶着腰,青白着一张脸站在身后。
厉新元急了,跑过去扶住季啸天,道:“你怎么跑上来了?”
“是啊,”郭平孝也一脸担忧,道,“你身上的麻药刚过,而且手术区疼痛短时间内不会消失,医生说了
你要多休息。”
献骨髓虽然对健康人体无害,但献髓者捐献骨髓时是要在连续硬膜外麻醉或全身麻醉下进行,采骨髓的部
位多采用髂骨,用骨髓穿刺的方式采髓,手术中还要适当输血。手术后,因穿刺点较多会感到手术区疼痛
,一般两周内渐消失。因此,季啸天现在这情况确实不适宜到处走动。
季啸天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道:“如果我不找上来,你们是不是就要打个你死我活?”
厉新元摸了摸头发,厚着脸皮道:“我们只是切磋切磋罢了,是不是啊?”
厉新元用手肘碰了碰郭平孝,郭平孝没有理他,而是上前一步,扶住季啸天道:“这里风大,我扶你下楼
吧?”
季啸天反手握住郭平孝的胳膊,深深看着他,道:“阿孝,我问你,你对杨书凡做了些什么?”
郭平孝浑身一颤,第一反应是回头恼怒的看着厉新元。
厉新元甩手并摇头,意思是他什么都没说。
郭平孝心里一定,对季啸天赔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我跟杨书凡又不熟。”
季啸天道:“阿孝,不要再骗我了,刚才在病房里,你和新元虽然只说了只言片语,但我又不是傻子,能
听不出来吗?何况刚才我已经用手机打过杨书凡的电话,发现他的手机已经被停机。老白他只有一个手机
号码,又用了那么多年,他会停机,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别说了!”郭平孝大声打断季啸天的话,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刚做完手术,就该好好休息
,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再原原本本把这件事告诉你,好吗?”
现在不告诉自己,是怕自己刚做完手术、受不了刺激吧?那么反过来,是不是能推出,郭平孝对杨书凡做
了十恶不赦的事,足以刺激自己的神经?
季啸天已经猜到答案,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回去睡觉,等我睡醒了再找你问答案吗?”季啸天揪住郭平孝的衬衣,道
,“阿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杀了杨书凡?”
郭平孝迟疑了片刻,终于说出季啸天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是。”
季啸天只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手一直揪住郭平孝的衬衣,估计已瘫倒在地上。
可他很快便醒悟过来,用力推开郭平孝,情愿自己倒在地上也不愿意再碰到郭平孝。
“啸天!”厉新元及时抱住他,只见季啸天浑身颤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紧紧的闭上,眼角处仿
佛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厉新元认识季啸天那么久,从来没见过季啸天这么虚弱而无助,他紧紧的抱住季啸天,安慰道:“别难过
,都过去了、过去了……”
说完,厉新元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郭平孝,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件事你就不能烂在肚子里吗?如
果啸天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郭平孝根本没听他说话,而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季啸天,一字一句道:“啸天,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无论如
何都不可能弥补对你的伤害,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等等,”季啸天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睁开双眼看着郭平孝,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是他派人去拦截冷泉的,如果不是他,冷泉就不会死!都怪他、都怪他!”郭平孝用力握住拳头,
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所以你要为傅冷泉报仇,哪怕你明知杨书凡是我最好的朋友!”季啸天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头劈头劈脑砸
在他脸上,怒吼道:“郭平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杨书凡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只不过是按照职责行事、
他根本没想过要杀死傅冷泉,傅冷泉的死是意外,你怎么能全部挂在他头上?傅冷泉死了,你拿杨书凡当
替罪羊、拿杨书凡的命来祭拜你的好朋友;那我该怎么做?你杀死了我的好朋友,我是不是也要把你杀了
替杨书凡报仇?”
石头砸到郭平孝额头上,顿时见红。鲜血顺着郭平孝的脸滴在地上,可郭平孝眼睛都不眨,对季啸天认真
道:“如果杀了我、能让你不再痛苦的,那你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吧。”
“好,”季啸天咬了咬牙,推开厉新元,摇摇摆摆的走到郭平孝跟前,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舍不得你
死!”
郭平孝平静的朝季啸天笑了笑,然后顺从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季啸天对他的最后宣判。
“啸天,你要杀他何必自己动手?”厉新元幸灾乐祸道,“我来帮你,省得你把自己的手弄脏。”
“你给我滚!”季啸天低声道。
“你叫我滚?”厉新元难以置信的看着季啸天。
自从季啸天醒来后,一直对厉新元千依百顺,连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何曾对厉新元这样横眉冷对过?厉
新元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错,就是你!”季啸天冷冷的看着厉新元道,“你一早就知道郭平孝杀死杨书凡的事?为什么不杀了
郭平孝替杨书凡报仇?为什么不但不把这件事告诉我、还帮郭平孝隐瞒这件事?你究竟拿了郭平孝什么好
处?”
厉新元确实以这件事要挟郭平孝,让郭平孝退出,可这只是厉新元隐瞒此事的理由之一,还有一个理由,
厉新元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现在见季啸天把自己也恨上,厉新元不禁急了,慌忙辩解道:“啸天,你误会
了,不是我不想替杨书凡报仇、而是杨书凡他、他……”
“他什么?”季啸天追问道。
厉新元犹豫了,不知道那话应该说还是不说。
说吧,季啸天说不定会原谅郭平孝;不说吧,啸天一定会恨上自己!唉,事到如今,还是别让啸天误会自
己才好。
于是厉新元百般不情愿的对季啸天说道:“杨书凡受了重伤,没有当场死亡,他让郭平孝找到我,让我答
应他三个要求:一是要向你隐瞒他死了的事;二是万一你知道真相后,一定要制止你、不要让你替他报仇
;三是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忘记这里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老白他、他……”季啸天深深的吸了口气,胸口处似乎有种钝痛,让他痛不欲生、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
下来,“他真的这样说?”
“是真的,”厉新元点了点头,道,“不信你可以问问郭平孝,他当时也在。”
季啸天冷冰冰的看了郭平孝一眼,郭平孝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老白,你这个傻瓜……”季啸天咧开嘴,像是在笑,眼泪却簌簌的往下掉。
杨书凡,走了——这个世上最懂自己的人,走了。临走前,杨书凡还不忘安排好一切,让自己可以不再背
负复仇的包袱、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跟厉新元在一起……
老白啊老白,你怎么能走得这样无怨无悔呢?难道你就不恨吗?不恨郭平孝的滥杀无辜、不恨老天爷的不
公吗?恨,怎么可能不恨?只是你不想我继续为了报仇而活着,你想我可以忘记仇恨快快乐乐的活着!
“老白……”季啸天像是叹息一般,抬起头,仰望天空。老白他一定在天堂看着自己吧,可别让他看见自
己伤心难过的模样了。
季啸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转过身,背对着郭平孝,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郭平孝没有动。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你现在就可以动手,我一定不会反抗。”
季啸天的声音不再颤抖,渐渐恢复平静:“老白他不想我杀你,所以我不会找你报仇了。我会很快忘记你
,和新元一起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好好的活下去。”
忘记自己吗?这简直比让季啸天杀死自己还要让人难受!
郭平孝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啸天,你会原谅我吗?我不能让冷泉白死,冷泉是我的朋友、兄
弟,我不能不为他报仇,你明白我的……”
“新元,我们走吧。”季啸天像是没听见郭平孝说话似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厉新元受宠若惊似的,跟着季啸天离开。他们走得如此决然,郭平孝甚至还来不及多看季啸天两
眼——哪怕只是看着背影也好。
郭平孝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天台上,风吹而过,郭平孝觉得浑身冰凉——一种从骨子里冷出来的冰凉。
季啸天走了,郭平孝有种预感,他们不会再见面了——这样也好,相见不如怀念,只是这怀念,从今以后
都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怀念了。
这种永失所爱的孤独与寂寞,让郭平孝痛切心扉。
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也许自己是错了。
当初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泄愤,对杨书凡痛下杀手,毁了杨书凡、也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这就是杨书凡对自己最大的报复吗?
难怪杨书凡临死前会对自己说:“郭平孝,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郭平孝现在已经后悔了。他低估了自己对季啸天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的坚强。
他突然发疯似的向前跑去,他想去把季啸天追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求季啸天原谅自己,留下来陪自己……
可追了两步,郭平孝又停了下来。
就算把人追回来,心也回不来了。
郭平孝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从此以后,终其一生,他都没有再见到季啸天。
144.偶遇
厉新元带着季啸天离开了A市。
厉新元见季啸天神不守舍、如丧考妣的模样,便不敢打搅季啸天的哀思、问他想去哪儿,自作主张的在A市
旁边的B市找了个风景如画的度假村,在度假村里租了个独立的小屋住了下来。
没想到两人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季啸天的身体和精神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天早上,季啸天醒过来后没看见厉新元,便照常一个人到度假村酒店餐厅吃早餐。因为天气渐冷,季啸
天身上穿的少,一出门就觉得怪冷的,便懒得出去,回房间打电话叫人送份早餐过来。
谁知道总台的人在电话里客气而又略带嘲讽的对他说道:“对不起,先生,你们的押金已经垫付房租了,
现在别说点餐了,就连那自助餐也是因为你们是我们酒店的常客才破例送给你们吃的。如果你们再交不出
房租,那明天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季啸天窘迫的放下话筒。
新元的钱已经花完了吗?他怎么不跟自己说呢?早知道就不住在这儿浪费钱了。
也是,这段时间自己只顾着悲伤,根本没注意到生活费用的问题,也真是难为新元了。看来自己真的要振
作起来,好好为以后的生活努力。
想到这,季啸天决定先把厉新元找回来,然后尽快搬走,找个便宜点的地方现住着,再找份工作。生活虽
然艰难,但他和厉新元都还年轻,只要肯努力,会活出个样子的。
于是,季啸天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厉新元,没想到自己和厉新元的手机因为欠费都停机了,一个是打不出去
、一个是无法接通。
季啸天有些替厉新元心疼。
他们的日子竟然山穷水尽到这份上!厉新元还独自承受这份压力,一点都不让自己操心,让自己可以无忧
无虑的悲伤……厉新元真是个傻瓜!
季啸天啊季啸天,亏你还说以后要对厉新元好,可一旦发生什么事就把当初的承诺都抛之脑后。厉新元可
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挨过穷、受过苦,这样的苦日子让他怎么熬?
季啸天越想越心急,也顾不上寒凉,衣服不够暖了,披着薄薄的外衣,急匆匆的出去找厉新元。
这个度假村位于A市和B市之间,厉新元担心季啸天的身体没恢复,根本不敢带他去太远的地方,就把他带
到自己小时候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度假村住下了。
度假村费用不低,风景自然是好的,私密性也强。整个山谷里高高低低坐落着若干栋别墅,有度假村所有
的,也有私人性质的。季啸天他们住的是度假村建在山脚下的小木屋,平时季啸天都是独子饿了才出去,
一出门就直接去酒店吃饭,根本没心思看风景,现在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要到哪儿找厉新元,可要他乖乖
的呆在房间里等厉新元回来,他又坐不住。
季啸天只好一边走一边找了。
现在自己和厉新元还欠着酒店房钱,把押金扣除掉的话,应该刚刚够支付。不知道厉新元手头还剩几个钱
,应该不多了吧?他这么一大早外出,一定是想方设法找钱去了。可在这远离城市、连人都没几个的地方
,他会用什么办法弄到钱呢?不会是做什么危险事吧……
季啸天边走边想,等他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迷路了。山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远远看见一栋别
墅掩映在树木之中。
但愿别墅里有人,可以问问路。
季啸天打定主意,便向别墅走去。
别墅看上去已经有一定年头了,装修不算很豪华,但用料都很好,与度假村那种粗制滥造的房子不一样,
看上去不像是度假村建的别墅,估计是私人所有的。
季啸天透过长满爬山虎的篱笆朝里面望去,没看见有人影,便提高声音说道:“请问有人在吗?”
“等一下——”里面传来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不久便看见一位胖墩墩的中年大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季啸天看见来人不禁愣住了,大婶见是他也有些吃惊,两人不约而同指着对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季啸天最先反应过来。
昔日的厉公馆女管家钟婶怎么会出现在偏僻的山间别墅中呢?她会出现在这,恐怕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自己已经决定跟厉新元过平静的生活,还是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为好。
于是他后退一步,对钟婶彬彬有礼道:“不好意思,我是想来问路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打扰了。”
说完季啸天转身便想离开。谁知道腰间被一个硬物顶着,只听见钟婶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你来这儿是
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你是见到我出现在这,那我就只能不放你走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把今天看见你的事说出去,请你放我走吧。”季啸天低声哀求道。
“对不住了,”钟婶的声音有些冷淡,“你还是死了离开这条心吧,否则我这枪说不定会走火。”
虽然很想回去,但季啸天权衡利弊,还是放弃这个心思,认命道:“好吧,我不走。我要怎么做才行?”
“你慢慢转过身来,进屋去。”
季啸天听话的转过身,钟婶的枪如影随形的顶着他的后背,季啸天只好一步步走进屋子,一进大厅,季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