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下,巫烨开口:“将张吉单独关起来,半个时辰后,将他押到我帐中来,同时请军师过来。”
张吉是白州数十盗贼团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方,拿下他,对处理剩下的小贼团,意义重大。
“是,末将遵命。”将士行礼,骑马离去。
经过大半夜的战斗,地平线那里已经露出了隐约的曙光。凌晨的风拂面而来,带着秋日的几分寒意,让有
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望着一片忙碌的营寨,巫烨出声唤道:“啸桓。”
“属下在。”身后的高大男子控马上前一小步,沉声答道。整个夜晚,他寸步不离的护在巫烨身旁,那场
冲锋里,砍杀敌人的鲜血溅在他的盔甲之上,不过小小距离,血腥味便顺风拂进了巫烨鼻中。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巫烨扭头,在那黑色的盔甲上轻易的便辨出了干涸的血迹。即使知道身后的人并未
受伤,巫烨还是莫名的感到突袭上心头恐惧与后怕。
不是不知道他的强悍,然而还是会担忧,就怕这人一不小心,伤到哪了……因此才刻意嘱咐不得离开自己
一丈之外,没想到,真开始打起来,倒是这人在护着他了……
看着那双微有些疑惑的沉静双眸,巫烨低叹口气,微微摇头,朝后吩咐道:
“回营。”
62警告
白州位于玄朱西北,接着翰国境内最大的紫茵草原,气候温和,风景秀丽,时下正是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的季节。
虫鸣阵阵,响起在营寨之中,路旁的火把晕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刚刚经历一场激战,走在营地之中,血腥
味随风而来,淡淡的,让人无法不想起不久前的那场激战。这是闪骑的第一战,多数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
。当然也包括合力清扫战场的士兵。
听到脚步声,士兵们抬头见到两人,纷纷行礼。甚至有几个,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敬偷偷看向巫烨二人
。
巫烨一扬手,示意在场的人起身,接着扫视了一圈,又笑着开了口。
“第一场胜利,辛苦大家了!稍后营寨里会开庆功会,你们可要记得去啊!”
一听有庆功会,士兵们个个喜笑颜开,待两人离去后,打扫的更是迈力了。
越往目的去,越是安静。值守的卫士直立在各自的岗位,个个严肃警觉,分毫没有因胜利而出现任何异状
。满意的看着自己特意挑出的亲兵,巫烨朝他们点了点头,进了大帐。
解了甲胄,他散下挽起的长发。耳旁是南啸桓解盔的声音。
“主上。”倚雷在帐外道。
“进来。”
西倚雷走到巫烨身旁,躬身行了礼,询问道:“属下让人备了热水,主上要沐浴么?”
这次行军,东卿颜身为女子,并未跟来,因此这些往日里洗漱换衣的事便成了只负责汤药的倚雷的。他念
到战斗刚毕,以自家主上爱干净的性子,这热水肯定是要备的。
果然,巫烨赞赏的一笑,点了头,倚雷便出去吩咐人抬浴桶进来了。
这边,南啸桓解了一身盔甲后,便按剑在角落静立,若非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般的无存在感
,定会让巫烨忘了这帐中非他一人所在。
“啸桓。”
“是。”南啸桓走前几步,在巫烨面前停下。
巫烨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出紧握的长剑,扔到一旁桌案上:“神经总是绷得太紧,总有一日,会断掉的
。”
南啸桓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巫烨的话。
巫烨拍拍身旁的床铺,示意他坐下。
南啸桓沉默了几瞬,最后还是依指示坐在了巫烨身旁,然而,中间却是自然的空出了一段距离。眼前这人
自行军第一天起,抛了一句“军中一切规矩从简”后,就免了他日常礼节。然而免是免,做为属下,却必
须要有分寸。
在心中默想着这事,南啸桓垂眸,竭力忽视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
还好,倚雷的出现化解了帐内让他浑身不在的气氛。
浴桶被放好,倚雷行了礼,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于是又只剩了两人。
南啸桓背挺的笔直,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样子惹的巫烨低头轻笑,笑完了,伸手指了指浴桶,看向他说
道:“去洗个澡,洗完了……”
顿了顿,巫烨将目光移到床铺上,“洗完了,你便先睡吧。”
即使已经习惯了这小半年来,他时不时出人意料的命令,这两句,还是惊的南啸桓刷的起身,然后跪倒在
地,沉声低道:“主上,属下不敢。”
一切规矩从简,却并不等于没有规矩,反了规矩。
巫烨起身,走到一旁堆放着大量书卷的桌案上,挑眉反问:“怎么?嫌我用的浴桶脏?”
“属下不是!”南啸桓连忙否认。身上的里衣早就被汗水弄湿又被体温温干,沾着连日来不知多少尘土…
…他又怎么会嫌……只是……
“不是就洗吧!”巫烨口气依然平静,却有着不可拒绝的气势。说罢,也不再看他,径自坐在椅上,就着
烛火,开始翻看处理军务。
“……是。”
只是永远只是,命令下了只能听命的人,所能做的便是应声,起身。
烛火静静燃烧,蜡泪顺着蜡干缓缓滑下,最后落在灯盏之中。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巫烨揉着
眼角从文件中抬头,忽的,原本动作的手指一动不动的停了下来。
昏暗灯火下,精悍强壮的身体饱含着力量,正一寸寸展现在他的眼前,那麦色的肌肤闪着莹润的光泽,看
在无意瞥去的人眼中,不禁勾起阵阵邪火。
被眼前的美景弄得心猿意马,巫烨刚想移开目光,不远处的南啸桓身体轻颤了一下,显然是察觉了他的注
视。顿时俊脸上红霞浮现,也不回头,刷的一声用极快的速度扯下最后的亵裤,长腿一迈,整个人躲进了
浴桶,期间手忙脚乱,就连简单的拿着浴巾擦身,也不小心掉了好几次,弄得水声连连。
被南啸桓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巫烨摸摸鼻子,难道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自己一向很有君子风度,这又
未到七日,他完全是没有必要担心的……一边想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书卷,巫烨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眼
开始冥想。
水声只持续了一小会,便没了。南啸桓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里衣,却并没有上床,而是继续拿起黑色外
衣,就要套上。
“这里你不管了,上床休息。”
一边的巫烨突然开了口,睁开双眼,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南啸桓去他身后那张大床。
一军主将,营帐自比一般的士兵不知大了多少规格,帐内除去巫烨睡的大床,还有一张只容一人的小床,
那才是为南啸桓贴身侍候而保护的。但实际上,自从出发以来,这么长时间,那张床上,从未睡过一人。
望了望浴桶,南啸桓沉默了一会,便脱了鞋子,乖乖听命上了床,揭被在里侧躺了。
巫烨看着他闭了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走出帐外,叫来服侍的亲兵,将浴桶搬出去,然后便走到另一座帐
篷中。那里,便是他平日处理军务的地方。
等了一小会,早先说好的时间便到了。此时天已亮了大半,营寨中的欢庆活动也差不多结束了。士兵将被
捆住的张吉押来,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身月白长衫的暮云萧。
师徒两人打了招呼,暮云萧使了一些独门绝技,逼问到了需要的东西,便差人将人押了下去。后来据当时
的士兵说,那魁梧大汉是毫发无伤送进去的,出来时,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在滴血,回去后,不到一刻钟时
间,便疯了心神。
军中三千士兵,自此以后,见暮云萧崇敬之外又多了几分畏惧。
帐内,两人隔岸而谈。
“明日我便派人将刚才那小子说的消息送出。”
暮云萧道。
巫烨点头,看着暮云萧,眉目间一派严肃,他手指轻扣着桌案,“看来父皇所猜果然不错。……翰人……
”
听到那轻轻溢出的两字,暮云萧脸色也沉了几分。
接下来两人又探讨了目前的局势和一些颇重要的大事。半个时辰后,事情谈的差不多,暮云萧便起身欲走
,临走前,突然问了巫烨一句:“南啸桓呢?怎么不见他跟着你。”
巫烨抬头看了一眼暮云萧,虽然觉得这问题问的古怪,也依旧答了:“他先睡了。”
“睡哪?”
“自然在我帐中。”
满含警告意味的目光紧紧锁在巫烨身上,暮云萧一扯嘴角,微有些不耐:“在千夜宫中我对你说的什么,
你应该没有忘吧?!”
千夜宫?
巫烨一怔,脑中迅速搜索,最后落在数月前两人在浴池时的对话。
——你欣赏他,不让他去落情宫,我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如此……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还有,切记,
莫要太过沉迷!
“你答应的什么?”暮云萧一见他的样子,便知他没忘,口气又冷厉了几分。
“师傅。”巫烨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双眼里满是坚定,“这次,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
暮云萧嗤笑一声,反问了那三个字,斜睨了他半晌。他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很快便沉入眼底。
“开什么玩笑……认真?!”
“是的,我是认真的。”巫烨答的平淡。
“哼,你玩男人,随你!但南啸桓是你的护法,公是公,私是私,别给我把他们扯在一起!”暮云萧明显
不信。
“师傅,我说的千真万确。”
巫烨淡淡说着,顿了顿,浅浅笑了出来,“我是对他动心了。”
迟早暮云萧都会知道,巫烨便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说清,免得日后麻烦。这样就算日后毒解,他继续抓着
人不放,起码,暮云萧是不会插手的。
哪知他话音刚落,暮云萧顿时眉头一挑,满眼嘲讽就朝他射了过来。
“你要是对他动了心,那……寒鸿呢?!”
巫烨一惊。
暮云萧竟是知道暮寒仲对司皇寒鸿的心思的!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半晌,暮云萧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似有些怜惜,“你三哥日后的身份,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分寸的
。原本若是你二人互有心意,我这做师傅的,就是帮你一把又如何。只可惜……这世上,最强求不得的,
便是情字。”
“我知你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你养那么一大堆人在宫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你说你是认真
的……哼。”
暮云萧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之前的说辞极为不满。
“……寒仲,你给我听好了,待日后毒解,你只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让人完好无损的继续做他的护法!”
“若你日后纠缠骚扰,可别怪我到时将你这不屑徒儿扔出宫去!”
他忍了这小子的荒唐行径忍了好几年了,这次眼看着那沉默寡言的护法一步步沦陷而不自知,终是不忍心
。
明明心里有着司皇寒鸿,却贪恋别人的温暖,这样三心二意,弄到最后,伤的怕只有南啸桓一人!
……
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握,想到那个刻在心中的身影,不由感到一阵苦涩。
最后看了一眼巫烨,便掀开帐帘,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只留下身后的青年在帐内低低叹气。他当然知道暮云萧这一番话,为的是谁,于是不禁感叹。
……真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师傅。
掀开帐帘,初升的红日洒下柔和的灿光,清晨的风带着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巫烨静静看了一会,便朝一
侧的另一顶帐篷走去。
帐内很静,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轻易的便可入耳。
巫烨脱了外衣,掀开薄被,躺下,侧身,伸手便将另一人搂入怀中。
南啸桓身体动了一下,便顺从的靠入巫烨怀里。
嘴角染上一抹微笑,巫烨紧了紧怀抱,在那露出的脖颈上落下轻柔一吻,随后,也闭了眼,补那迟来的睡
眠。
人的体温,大抵是这世上最温暖的事物了吧!
……
63开端
张吉被俘,吴山老巢被端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到半日,便弄得白州地区的剩余的数十个盗贼团人心惶惶,
个个自危。一些聪明得紧的盗贼团,一看这个势头,立刻派人奉上降书,而剩下顽固抵抗的,则需要用武
力一点点来解决了。
半月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即使每天都累得瘫倒在床上不想起,还要处理一大堆文书工作,不过搂着怀中人
睡觉的夜晚,总是格外让人心安和舒适。
直到一道密令,被送到巫烨手中。
此时,已是九月月末,深秋已至,寒冬不远,距狄人和胤国签订条约已有四个多月,曾有的限制也全数解
了开来,永昌地区,狄人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自狄国来胤从商游历的人络绎不绝,两国谈和,受益的,
永远都是最广大的百姓……
然而看似欣欣向荣和平相处的表面之下,是狄国蠢蠢欲动的铁骑五千。
司皇云逸送到巫烨手中的密令,详细罗列了狄国铁骑此次密谋的时间地点。原来他们是要趁在永昌约谈合
约细则的机会,预谋起事破城,里应外合一举围歼永昌守军!
即使早已知道部分实情,看到那份密信之后,巫烨还是觉得冷汗湿了里衣。
自十五年前失了漠北四州,永昌便是剩下的唯一屏障!它建于凤凰山脉唯一平坦之处,凭借天然地形,成
为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一旦城破,那便是胤国万里平原,狄国铁骑可快马直下,三天即可直攻玄朱!
当晚闪骑主帐灯火通明,直待天亮时分,诸位将士才从中纷纷离去。权自效和罗青凌等人作为先锋先行一
步,巫烨暮云萧随后,率中军随后;而剩下一路,则由丁云等人押后,待平了白州剩余匪寇,再快马追上
。三路约定了时间地点,当夜权罗两人便率着一千闪骑悄然离去。
十月初三。
巫烨抬头,飘扬在空中的旗帜随风展开又呼啦一声卷起,秋末冬初,北方之地一片肃杀,放眼望去,辽阔
天空下,闪骑三千人分成六个方阵,缓缓地从南方向北方前进。这是行军来第四日,早些分出的三路已经
会合在一起,行进在凤凰山一处支脉的山谷中。
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许久,突地扬起一声清历的啼声,在山谷中传出老远。
日头高悬,巫烨静立在侧面一处山头上,自高往下看去,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经过一月征战,已褪去了初时
的青涩,现在占据其上的,是一双双暗含期待的双眼。
“下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后起营。”心中闪过一丝欣慰,巫烨朝身边的将士吩咐道。
“是。”将士领命而去,山头之上,只余南啸桓西倚雷和几个近身的亲兵。南啸桓一身铁色鲮甲,长剑束
在后腰,带马站在距离巫烨最近的地方戒备。他在军中没有正式的司职,只作为巫烨的贴身侍卫,算作亲
兵的一员,随侍在身侧,而西倚雷,则是作为军医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