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下——潘郎

“绝对中立！我可一点儿手都没动啊！”Long干脆坐了下来，尽情欣赏我缺氧的表情：“谁叫你们听不懂对方的话，我只说我想说的。”

螳螂扑禅黄雀在后，这他妈会双语的黄雀，可劲儿伶俐！被杀的戏码值个什么票价？老子想整个黄牛党！Long跟那个人说着什么，漫不经心的，似乎还有点儿烦躁。我开始眼晕，被小贵掐过，我不怕，她不会杀死我，可那个男人不是小贵。我的命毁在一包糖里，无聊之极的讽刺。更讽刺的是，我根本没有死的权利，匕首掉在了两米开外，我想挪过去，Long看穿了我，却不出卖我，我搞不懂他了，死与不死的，一念之间。我摸索着掏出口袋里的糖，散落一地，男人迟疑，我翻身而起，唯一的机会，夺回了匕首，男人愣了愣，扑过来，动物凶猛，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二五章：神奇女侠54

那样的一秒，漫过了一世纪，我以为我会死，不太认真的以为了。可那个男人死了，胸口插着我的匕首，然后，我开始认真了。“你杀死了他。”Long淡淡的说起，了无痕迹。我杀死了他，闭着眼睛就把良心埋葬了，血浸得很快，我爬到角落，觉得快要呼吸不了了。“害怕吗？”Long走到我面前，调笑的态度：“干嘛要害怕？你不杀死他他就会杀死你。嗯，我还以为他会杀死你的——”我想抽烟，把包里的东西整个倒了出来，怎么忙乱都忽略不了他的声音。“要烟吗？”Long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真不知道克莱门特喜欢你什么！”

“为什么？”我想知道。

“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啊？”Long撑着下巴，缺乏理由让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我想要你死啊！如果你没死，我就喜欢你，因为克莱门特喜欢你。”我辨不清他的逻辑，所有的现实都在逻辑之外。那个人死了，我难过得要命。“好了，高兴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Long把烟凑到我嘴角，火星光亮，魔法，在如此卑微的光明中，我却得不到救赎。“你赢了，所以我决定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无论什么都可以，要我把克莱门特找来也可以，什么都行——”

“愿望保留。可以安静一会儿吧？”我睡了下去，没法支撑身体，天顶镂空的，月亮，星星，血，尸体。我成为真正的玩家，真正恶心。

“好吧。”Long拖着剑和我睡到了一起。

同一片天，我们看不同的风景，对待生命，各自为界。他一动不动的望着月亮，瞳孔的光亮出了水，真纯真。Long察觉到我的视线，偏头，回我一笑，挥剑指向月亮，那个方向，是天堂。“喂，你为什么要杀人？”我问他，问小簋。

“你很奇怪嘢，做每件事情都非得有个理由吗？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我已经想了好久了，现在不想想了。”Long颇为抱怨，孩子气的皱眉：“反正人都是会死的，怎么死都是死——”

“我会怎么死呢？”我想象过我的死亡，却没慎重对待过我的死法。

“你想怎么死？”

“我不想死。”

“嗯，我觉得你不会死。”Long撑起身体，拨开了我的头发：“PL5，你的血好腥，真让人上瘾——”

“你闻得到我的血吗？”这儿只有那个人的血。

“闻得到啊。”他的手指刮过我的太阳穴顺着脉络游走到我的心脏，轻声：“你的血是鸦片。”

这个词，美过了心智。我听不懂他的形容，他的指向，明白了他的美。

“喂，想好了吗？你的愿望。”Long坐了起来，干劲儿十足。

“想好了。”我收拾了包，背上，把地上的糖一粒一粒的拣了回来，克莱门特要我时刻带着糖果，我不想辜负他的心意。那个人灰白，维持着苦痛的神情，为一包糖果去死，这个死亡会变甜么？我把一粒糖果放到他的嘴里，以后的路都是甜的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二六章：神奇女侠55

Long嘲笑了我，那些低贱的内疚感。从无反驳。“想好了吗？”他摘下了我的帽子：“你还是这样好看。”

“带我去找朱莉。”

“不要克莱门特么？”Long笑弯了眼，狐狸。

要他，可这世界上总不止他。他要的，让他去争，我要的，由我来取。“带我去找朱莉。”

“好吧。”Long揽过了我的腰：“抓紧我——”

“什么？”

“抓紧我。”他带着我轻巧的跳下了八楼。

我的惊讶梗在喉咙里：“你调了威亚吗？”

“威亚是什么？”Long放下了我：“很奇怪吗？啊，人类是不会这么做的。我早说过了，我和你们是不同的嘛——”他带我进了左边的浴室：“朱莉的兴趣很可恶——”他伸着剑按动了红外线理疗房顶边的电气石，木凳下放打开了一个缺口：“好玩吧？这儿就是一个迷宫。”

一个巨大的迷宫，靠名牌指引，Armani开始，ZBigatti结尾，商品陈列其中，VIP的待遇。“她把货都搬到这儿来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朱莉，肥胖的中年女人站在一堆珠宝中间，比珠宝夺目：“该死1Long？我就知道1你就不能让我保留点儿秘密吗？”

“跟我没关系。”Long挑起眉眼：“是PL5要来的，你应该高兴才对1他不找克莱门特却来找你——”

“朱莉，你能帮我联系到神奇吗？我是说PL2——”我站在原地，无措。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响：“先洗澡。”

“好的。”我理解她的洁癖，脱掉了衣服，全部的，脱不掉负担。Long没有和我一起的意思，他总是特别的，以至于我无法明白他的特别：“浴室在哪儿？”

“直走右转。”朱莉轻叹。

“好。”我找到了浴室，比百货公司的那间更大，也更为奢侈，地下的城堡，童话的气质。女人们的梦，靠具象堆叠，显然，朱莉的梦很大。我躺在浴缸里，被温暖包围，冲出的水流，湍急，想腻在这样的温暖里，死去。那个男人，死在了我的生命里，尔后，又活在了我的生命里，真糟，我想忘了他，周围都是血色的，怎么忘？“小簋，你要成为一个好人。”我妈对我说的，当时，我只是不屑，现在，不能——

“你想淹死自己吗？”Long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水里拉了起来：“你不能死了，你错过了死的机会。”

我错过了，我唯一的机会，软弱的机会。拼命的咳嗽，拼命的笑，我不会这样死去，这是庄聿歌的死法：“我不会死——”我亲吻了我的戒指：“我还要等克莱门特回来。”

“我不喜欢听肉麻的情话。”Long非常生气，被拖着走的剑在瓷砖上画下一条蜿蜒的线，他的黑衬衫被雾气熨湿了，半贴在身上，朱莉的规矩不适用于Long，我开始跟神奇一样鄙视特权阶级了。他太特别了。

我裹着浴巾跟在朱莉后面，重新绕回去拿新衣服。朱莉比划着我的身体：“晨宁，你瘦得没边儿——”

关于肉的问题，厌烦。“Long呢？”我岔开了关心。

“离开了。”朱莉翻找着合适的尺码：“试试这件——”

第一二七章：神奇女侠56

“他才是神。”我认真认为。

“也许，不过我不崇拜他。”朱莉垫着脚取下了堆在高层的裤子：“晨宁，我发的邮件你没有看吗？”

“看了——”

“为什么不听话1”

“神奇比我危险。”我套上了裤子，空：“可以给我一条皮带吗？”

朱莉抿着唇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条Gucci的皮带，围到我腰间试了一下：“得重新打眼。跟我来。”期间，这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又陆续扔给我套头衫，冲锋衣，袜子，登山靴，和一把枪。这些气鼓鼓的举动让软弱的心意单纯。

“谢谢。”我穿上了她给我的一切，却不知道要如何处置枪。

“谢谢？可以选择的话，我更希望不要见到你1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

“朱莉，我想买包，你卖给神奇的那种——”

“晨宁。”她转过了头，看我，眼神伤人。

“我杀人了，想试试神奇的方法。或者买一个包就会减轻罪恶感？不知道，试试总是好的。”我按开表上的资料存储界面：“这些钱够吗？我不太懂——”

朱莉叹了口气：“够不够都没用——”她把皮带递给了我：“试试，合身吗？”

“再打一扣好了。”

“现在好了吗？”朱莉又在皮带上打了个眼。

“好了。”

“你比刚来的时候小了两个码。”她轻轻的说着，埋怨：“城市虐待了你。”

“也许吧。我想买包。”我捡回了话题，不想回应城市的种种，这样会让我挂念克莱门特，无比挂念。

“你想买也没辙，网络不通，无法实行支付——”

“签单可以吗？我想买。”

朱莉沉默了一刻：“好吧，我让你签单。”

“谢谢。”

“别再谢谢我了，谢谢克莱门特。我是因为克莱门特才为你破例的——”

“朱莉，你很讨厌我，对吗？”

“一开始并不讨厌，甚至有点儿喜欢你。”朱莉开了一瓶酒：“如果你和克莱门特没有更多的关系，我会更喜欢你。”

“克莱门特还好吗？”我想他。

“你想知道？”朱莉给我倒了一杯：“可惜我不知道——”她仰起头，微笑：“不过给你发邮件前我可以确定他是好的，现在就很难说了，我们联系不上。晨宁，我不清楚你出于何种目的跟他在一起，只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伤害啊，很难界定伤害的本质。“我尽量。”

朱莉晃着酒，玩味了我的语气：“不试试这酒吗？从李斯特的酒吧搬过来的。‘革命’对我最切实的好处就是无限畅饮。”

“好酒。”

“1995年的。”朱莉碰了我的杯：“不过再好，也比不过你。晨宁，你是‘革命’的引爆器——”

“什么意思？”心惊。散落在时间里的意义，膨胀。

“因为你，克莱门特调整了‘革命’的时间，我们计划了三年，但实际上，这是个五年计划，如果两年以后实现，绝对万无一失。可克莱门特等不了了，他用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劝服我们，很多NPC的确被他劝服了，但我知道，他只是为你，他害怕你在这儿受到更多的伤害，害怕。晨宁，你根本就不应该在这儿的，你比那些难民还脆弱，凭什么活下去？奇怪，你就是活下来了，成为了克莱门特的负担——”

“爱情总是负担。”我试图轻描淡写，这个负担注定不甜蜜。

第一二八章：神奇女侠57

朱莉喝光了酒：“只要在这儿，什么都是负担。”她撑平了裙子的褶皱：“跟我来。”H区，神奇喜欢的包，一个挨一个的，挤。“想要哪个？”

“我现在的钱够买几个？”

朱莉拽过了我的手，查看了我表上的账户记录：“两个。还能余点儿——”

“我想全部用光。”

她笑了一秒，飞快的跑到M区又折回来，手上多了个棕色的绗缝皮革手抓包：“加上这个就差不多1嗯，你不挑货吧？”

“无所谓。”

“那铂金包呢？”

“你也替我选吧。”

“这个杏黄色的鳄鱼皮包很衬亚洲人肤色，嗯，还有这个蓝色鸵鸟皮，限量的，升值空间很大——”

“就这两个吧。包先寄放在这儿，如果我死了，或者我能够顺利离开这儿，就按照这个地址邮过去。”我决定给护士小姐一个惊喜，她照顾过我，很为照顾，我却没表示过感谢。她喜欢这个牌子，喜欢到了出卖我的地步，这次，就算不出卖，她一样能拥有心头之好。

“你真的很不喜欢这儿。”朱莉下了如此的结论，递给我一纸账单：“确认下金额和邮寄的地址，无误就在这儿签字。”

我签下了我的名字，不是PL5，是沈晨宁。朱莉看了会儿我的名字，笑了。“朱莉，我想找到神奇——”

“我跟你说了，没有网络，你让我怎么找？拿把AK冲出去？”朱莉紧着眉，收好了单子：“跟我来。”我们绕过了奢侈品的迷宫，穿过一道暗门又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全金属打造的死巷，朱莉说了一串数字后，旁边的墙面勘下一个小窗，她睁大了眼睛对小窗看了会儿，死巷的底墙开了，永远都有惊喜。“进来。”我想，这也许另一个更大更辉煌的迷宫的起点，显然，我的思维定式。里面全是屏幕，电脑，键盘，各种仪器，不是我这种智商能够整明白的玩意儿。“这里管理着城市的通讯，我们有自己的卫星，不过，委员会试图侵入我的电脑控制卫星，我不得不切断网络，修复系统，他们的专家很厉害，好几次都几乎强行打开我的发射器了——”朱莉坐到控制台前，女王架势：“我可以帮联系神奇，但是超过一分钟我就会切断网络，以后你也不要烦我——”

“好的，一分钟足够了。”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儿。

朱莉对着屏幕输入了一串字符：“打开你表上的联络名单，键入PL2，好，通讯开始，计时。”

一阵电波声后，“晨宁？”那头的神奇迟疑。

“是我1你现在在哪儿？”我极力克制自己：“我来找你。”

“我不知道，大概在7号街到8号街之间，没有了GPS，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儿太大了——”

“神奇？神奇1”讯号中断。“该死1你不是说给我一分钟的吗？”

“他们快追踪到我的信号了，只好切断。”朱莉没有停止操作，话冰冷，许久后，才长出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1差点儿就暴露了1行了，离开这儿，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1还有，如果你被抓住了，最好不要出卖我，这个基地绝对不能暴露——”

“你知道我不会说。”我确认了包里的东西，匕首上的血，干涸：“否则，你也不会带我来。我得走了，不知道神奇还能在那儿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