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歌迷的情绪太高昂了。
舞台的灯光突然一暗。接着暗红、深紫、杏黄、翠绿的光束亮起来,本该站在台上的黄随云凌飞浮起,背后居然有大大的一对用羽毛编织的翅膀,他带的那只动物落在两只翅膀的中间,看起来很惬意,老黄本人让观众觉得他是真的在飞。一边飞还一边唱。清荷用望远镜细瞧,发现他身上吊着许多钢丝线。感慨,当歌手真不容易。
不一会儿台上漫起烟雾,暗红的帷幕随即拉开。无数的彩色光束笼罩着帷幕后的舞台,奇异的舞台布景立即呈现在大家眼前,有红、绿光芒的高大假山,假山顶上是白色的;泛着光芒的蓝色湖水,漂亮地泛光植物与树木,配合着或明或暗从上而下的彩色光束,交替着制造出光怪陆离的幻境。一群衣着怪异的舞者从假山、湖水、树木后跑出来,或者在半空中翻滚飞翔,相互之间即没联系也没配合,毫无章法,各自无序地在舞台上乱舞。单个来看,他们每个人的舞姿都很出色,却没有整体的配合感。仿佛他们所在的世界,就是一个只求自我的悠闲仙境。此时,飞翔的黄随云已经消失,只有他的歌声还在馆内飘扬。
烟雾迷绕的前半台,随着烟雾消散,出现了起伏的蓝色布幔。清荷心想,这个是表示大海吗?他的猜测完全正确,不一会儿,一只黄色的香蕉船从舞台的右侧驶出来。船上站着黄随云,他边唱边划着双浆慢慢地驶过来。清荷这才知道挂在他左耳上的那个也是发音扩声筒。黄随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副流浪汉的打扮,显得很落拓,他此刻的歌声跟先前不一样,显得非常忧郁,泄露了漂泊者的心声。清荷抓不住歌词,只感慨老黄换衣服的速度。
扭头四处张望,章显与柳家四哥不见踪影,跟在他身边的柳下溪此刻正坐在地上,头枕着轮椅的扶手一动也不动。清荷凑过去细听,柳大哥的呼吸均匀。细看,他的双眼闭着。再细看,露出来的左耳里塞了东西。轻抚他的头,没动静,难道柳大哥睡着了?这几天难为他了,一直没好好睡觉,很累吧。唉,自己受伤拖累了他。对老黄感到抱歉,居然在他的演唱会上睡着了。再把目光转向情绪激昂的观众,他们知道柳大哥在睡觉,会不会冲过来扁他一顿?幸好没拿票坐在靠前的贵宾位上睡觉,否则真可能会被扁。
第四章
舞台上,老黄的香蕉船被空中飞翔的舞者打翻。那舞者身上有黑色的翅膀,头上戴着鹰头。老黄落在起伏的蓝色布幔上,装着一幅被水淹的样子。一边装一边哀凄地唱着。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大半个身子都是白森森牙齿的鲨鱼,这鲨鱼非常勇猛,不停地跳上窜下,想一口把他吞下肚。
舞台烟雾又起,舞台的灯光转暗,最高的那座假山上突然多了一座古怪的城堡,接着从城堡里飞出一群披着黑色披风脸带着银色面具的吸血鬼们,他们的披风如同翅膀,看上去像大型的蝙蝠,一张一合着披风,一队五人的动作十分整齐,中间的个子最高,顶着一头齐肩的红发。他们的披风里子是血红色,披风里的服装正是章显身上那一套。不过,这群吸血鬼的舞者里,他没找到章显。
烟雾散开,舞台上的场景又变了。月白光华下的舞台出现了金黄的沙滩,老黄伏在沙滩上。清荷用望远镜观察到这沙滩只是一幅平摊在舞台上的画。吸血鬼们翩翩飞舞慢慢地降落在沙滩上,个子最高大的那个吸血鬼在唱歌,他的声音相当沙哑低沉,边唱边走来到老黄面前,半跪着他把翻过来,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灯光下,老黄的脸色真苍白。这个红头发的吸血鬼突然舔了自己的红色嘴唇(面具只遮住以眼睛为中心的半张脸)深情地朗诵道:“啊,多么甜美的血液。千年岁月,第一次闻到散发芬香味的血液。”他张开大嘴,露出四颗又尖又长的牙齿,使他看上去很恐怖,古怪的是,他突然面朝台下的歌迷狞笑,接着扭头对准老黄的脖子咬去。
“哦,不!”不少年轻的歌迷尖叫起来。
场面出现了哄动,有个别激动的歌迷离开座位想往台上冲,被维持秩序的人员拦住。
舞台上,老黄的脖子飙出鲜红的血,红发高大的吸血鬼津津有味地舔着老黄脖子上的鲜红血液。
有些激动的歌迷看不下去了,大声怒吼道:“变态!滚下去!”
也有极个别的歌迷大声叫“好”。
这场面太逼真了!明知是假的,清荷觉得有冷风朝自个儿的脖子吹来,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舞台上烟雾又起,台上的舞者们身影模糊起来,只有高大吸血鬼的歌声十分清晰。等烟雾消散,舞台上的场景变换了,这一次是室内,老黄躺在欧式的大床上,一边缓缓坐起来一边在唱歌,歌声轻快,好像在表达意外得到获救的喜悦。他身上的衣服就是章显穿着的那一套。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张开手臂对着窗外的风景大声歌唱。节奏时快时慢,很好听。
老黄重新露面,骚动的歌迷立即安静下来。
清荷佩服他的影响力。
唱了一会儿,台上的场景又变了,这次回到幕拉开时的奇异幻景,老黄悠闲地林中走动,他的歌声吸引了那些装扮成兽类、鸟类、妖精的舞者,他们不敢靠近老黄,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各自跳舞。
老黄独自唱着唱着突然多了一个女声伴唱。
邹清荷顺着声音用望远镜看过去,只见一颗大树桠上斜倚着身着彩色羽毛装的女子。这棵大树,树身绕着一条会发光的假蛇,不出吐出红芯。
老黄一边唱一边惊喜地朝那棵大树走出,那女子唱着唱着站起来,垂下头看他。没多久,她从树上飞下来。那身衣服真华丽,衣服后摆拖着长长的彩翎。老黄看到她,初初显得惊讶。随后他们俩人合唱起来,声音变得甜美。清荷觉得他们在唱情歌。
唱得正欢快,忽然远方传来数声大吼。
妖魔鬼怪装着的舞者们吓得纷纷倒地,随即跳起来找地方躲藏。
老黄似乎被吼叫声震晕倒在地上。惊慌的鸟装女声伴唱,本想飞走,见他倒下,哀唱着抱住他的头。她背着他想飞起来逃走,试了几次,都在不足人高的半空摔下来,倒在地面。
老黄连摔了几次,清醒过来,上前想扶她。
她看着老黄,唱了几句,终于展开翅膀飞走。老黄捡起她遗落的一片羽毛。
他的歌声变得茫然若失,透露着一股失落的忧郁味。这时,舞台渐渐暗了下来,没过多久一轮圆月挂在假造的天空中,一群吸血鬼或明或暗地在天空飞舞,慢慢地落到舞台上,老黄就在他们中间,白色光束追随着他移动。他的歌声非常哀恸,似乎在表达他知道自己成为暗黑一族的吸血鬼了,诉说着对无尽生命的厌恶,对阳光的向往。
他离开那群舞者独得徘徊,边唱边高举起手里的漂亮羽毛,哀思着短暂相遇,有着美妙音喉的美丽鸟类。
过了一会儿,场景变换回奇异幻境,老黄又来到那棵大树下,对着树桠高声吟唱着。盘着树干的假蛇对他吐红芯,似乎想赶走他。他的歌声唤醒了正在树桠上沉睡的美丽雌鸟,她冲向树梢,展开翅膀与他和唱。老黄的歌声像是在哀求她下来,哀求她看自己。高傲的雌鸟不肯再低下头。
唱了一段时间,老黄似乎承受不住阳光的照射,晕倒在树下。雌鸟立即探头往下看,见他晕倒,飞下树梢用翅膀为他遮阳,一边轻唱出心底里的忧郁与难过。
幻境里的其他舞者冲过来,吵闹着要把这个新吸血鬼弄死。雌鸟护着老黄,不肯把他交出来。她被围攻,翅膀受到损害,而被她保护的老黄一直没醒过来。清荷觉得剧情这么安排很合理,老黄唱歌的时间长,需要休息一下。就算他是职业歌手也没可能连续唱两个小时(注:此音乐剧到十点十五分散场)。他感慨舞台频繁换场景,后台的工作人员真辛苦。
舞台上,老黄没跟那些吸血鬼在一起,白天躲在雌鸟的树桠上,黑上出来低声吟唱。他很饿,他想吸食新鲜血液,他越来越衰弱。
又是一个圆月夜,古怪城堡里的吸血鬼们由红发高个子吸血鬼带队,倾巢出动来到暗夜的奇幻景界捕食猎物。沉睡各处的妖魔鬼怪被吵醒,惊慌地四处奔逃,惨叫声,哀鸣声,惊醒了树桠上的老黄与雌鸟。这时的剧情推向了高潮,捕食猎物的红发高个子吸血鬼飞到他们面前。雌鸟吓得不能动弹,老黄扑向前把她护在身后,红发高个子吸血鬼手一挥,老黄跌落在树下,高个子吸血鬼张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扑向雌鸟,雌鸟一边唱一边战栗着飞出树桠。她飞不过吸血鬼,很快被捉到,高个子吸血鬼捉着她来到老黄面前。老黄似乎急红了眼,朝吸血鬼扑过去。老黄不是他的对手,被揍得很惨,眼睁睁地看着雌鸟被他咬破咽喉吸尽了鲜血,可恶的吸血鬼居然餍足地舔着嘴唇。
场景转回室内,吸血鬼们的宴会。餐桌上摆着盛满红色液体的杯子,老黄作为背叛者被绑在柱子上看着吸血鬼们狂饮他们猎取而来的鲜血,他的眼睛在流血,他唱歌的声音在哭泣。边唱边瞪着餐桌两旁摆放的棺材。
舞台上灯光突然明亮,一轮红日挂在天空,显示已经到了白天。吸血鬼们纷纷揭开棺材盖躺进里面。老黄边唱边挣脱绳索,踉跄着走到棺材前,走到红发高个子吸血鬼的棺材前,掀开盖子,吃力地拖着棺材走动着。到了室外,阳光射下来,他捂着脸惨叫。棺材里的红发高个子青年也发出惨叫声。随后舞台烟雾升起,只听到凄凉的歌声不见人影,接着暗红色的帷幕徐徐下降。
落幕了?结束了?清荷看表,噫?十点零五分了?时间过得真快!
以老黄为首带着雌鸟、吸血鬼、扮妖魔鬼怪的舞者们以及一些幕后工作人员从帷幕后跑到前台,冲着歌迷们鞠躬道谢。工作人员们手里拿着礼花炮冲着他洒碎纸,还有不少歌迷拥上去给老黄送鲜花。老黄圈着数簇鲜花,一边道谢一边给大家送上一首《朋友》。
清荷看着手里的花苦恼着,怎样才能把花送到老黄手上?
章显突然出现,笑问清荷:“怎么样?”
清荷回答:“好看,故事情节紧凑,题材新鲜。”
章显听到他的回答,有气无力地说:“清荷,这不是舞台剧是音乐剧,熔戏剧、音乐、歌舞于一炉的音乐剧。光说好看会让小云哭泣的,他不愿意当演员……”
清荷瞄到他眼里亮起促狭的光芒,连忙打断他的话:“抱歉。”
章显摆手,“算了,小云不会在意你的评语。”
清荷把花递给了他,“帮我把花送给老黄。”
章显讶意地问:“你不去见他?”
清荷望向舞台,不少记者伸着话筒等老黄唱完最后一曲采访他。他不了解老黄涉足的领域……想了一下对章显说:“我想,他很累,需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晚的演出。等他演出结束,我们再见面。”
章显拿出六张票和两张有浮云签名的宣传剧照:“明晚的票。”
“谢谢。”
观众开始散场,不少歌迷舍不得走,希望能跟浮云近距离接触。
番外篇:魅影解惑
第一章
演唱会结束后,清荷、柳下溪和二姐他们在馆外广场会合。他们这群人最高兴的是小岫和四嫂,身为歌迷见到了心目中的偶像,偶像的实力比预想的还要高;其次是清荷,他替老黄有今天的成就而高兴;睡了一觉的柳下溪精神不错;二姐有些头痛,现场太吵了,歌手的歌唱得不错,只是坐在身边尖叫的儿子和弟媳让她觉得郁闷;柳骁骏比她更郁闷,他接受章显的请求暗中保护老婆痴迷的歌手浮云,一直藏身在舞台附近保持着高度警惕,到最后平安无事,根本没有他的出场机会。
闲着无事找话题,柳下溪问活力过足的外甥:“小岫,你怎么成了浮云的歌迷?”
四嫂与小岫异口同声说:“写给十二岁的我。”
“什么?”柳下溪和邹清荷异口同声的问。
四嫂详细解答:“他去年录制的唱片中有一首《写给十二岁的我》,这首歌很受十二三岁的孩子喜欢。”
柳家二姐订的酒店在红馆与医院之间,她自作主张替柳下溪订了双人套间。酒店住房跟医院病房条件当然不一样,舒适多了,床超大。送二姐他们回房后,柳下溪要清荷今晚住在酒店,他回医院拿行李。章显给他们的六张票,柳下溪明晚不想再去了,跟清荷商量过决定把多出来的两张票送给胡莞明与单良明,让他们看演唱会转换心情。明晚由他去照顾重伤的伍文光,清荷也要跟他一起去照顾伍文光。他认为关丹发生的事,留有不少疑问需要咨询当事人伍文光。
第二天下午过了五点,在外面吃完晚餐的邹柳二人来到医院。伍文光早已转到清荷原先住的那间病房。坐在床边啃饭盒的单良明见他们进来,眼睛亮了,慌忙吞咽嘴里的饭菜,站起来说:“师父,您来了。”
柳下溪很不习惯这个称呼,推着清荷来到床边,问他:“小胡呢?”
他回答:“胡大哥回去拿东西了。”
伍文光是醒着的,侧过头来瞧他们,见清荷坐轮椅,露出惊愕之色。
“嗨,伍文光。”清荷笑着打招呼。
“你的腿?”伍文光勉强地笑了笑,他的声音很沙哑。
清荷抓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好直接对伍文光说也许是他旧情人周莱椿,现化名为卡乍尼夫人砍的。
伍文光闭上眼睛,表情有些僵硬,接着叹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说:“是因为我的事吧……对不起。”
这话题令气氛沉重,却方便提起当日发现在伍文光身上的事。柳下溪悄悄对单良明招手,带他到走廊,要他吃完快餐后与胡莞明汇合直接去看演唱会。
清荷他们来见伍文光之前询问过他的主治医生,得知他已经脱离危险期。幸好他以前把身体锻炼得很结实,基础好,受的伤没伤及主要器官与主要神经组织。不过,他受伤后没及时医治,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差点变成肺炎,离康复需要住院一二个月,再调养半年以上。他的身体很难恢复以前的健康。
清荷观察伍文光的脸色很憔悴,眼窝内凹,双眼没有神采,整张脸瘦得厉害,没有了服装男模的风采。这时向他询问十三号在关丹的经历有些残忍。
伍文光盯着邹清荷看了一会儿,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难开口。
清荷安慰他:“别多想,早点把身体养好。”
伍文光长吁了一口气,问他:“你,还能站起来吗?”
清荷笑道:“能,我没事。等伤口愈合了就可以走路。”
听清荷这么一说,伍文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柳下溪送走单良明,把病房的门从里面关上,把椅子搬到清荷身边坐下,静静地打量着伍文光。
伍文光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柳下溪,嘴唇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谢谢你。”
“是胡莞明救了你。”柳下溪回答。
伍文光缓缓地说:“他没理由救我,是你要他救我的。小单说,你和胡莞明去关丹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邹清荷……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需要理由吗?”柳下溪眉头皱起来,耸耸肩。
伍文光咧嘴笑了,笑容有些苦涩,“没错,我居然忘了,是的,你们不需要理由,看到了,会忍不住伸出手。”
柳下溪说:“你的心结太重了,别被过去束缚。”
伍文光对柳下溪说:“能扶我坐起来吗?”
清荷担心地说:“你身上的伤……”
“没事,死不了。”伍文光对清荷说话的语气要柔和一些。
柳下溪站起来,小心地扶他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了枕头。